■ 牟 怡 納 芊
新冠肺炎(COVID-19)疫情期間,老年人對健康信息的獲取及防護行為具有重要意義。據世界衛生組織(WHO)的數據顯示,在歐洲因新冠疫情死亡的人數中,60歲以上占比95%,超過50%的死亡者年齡超過80歲。①在美國因新冠肺炎而死亡的人中,80%是65歲周歲以上的老人,95%是50歲以上的老者。②我國新冠病毒感染死亡人數中,女性死者中,65歲以上老人死亡率是55至64歲年齡段老人的2.6倍;男性死者中,65歲以上的老人死亡率比55至64歲年齡段的老年人群高3.25倍,比54歲以下人群的死亡率高26倍。③無論從世界范圍還是我國本土情況來看,新冠病毒給老年人群帶來的傷害要高于普通人群。因此,針對老年人這個弱勢群體,疫情防控的學術關照就顯得尤為重要。
從傳播學角度研究我國農村地區的老年人在新冠疫情期間的生存狀況,具有更為普遍的現實意義與學術價值。我國正在全面進入老齡化社會,期間鄉土中國受到“白發浪潮”的沖擊最大、影響最深,白發老人的生存狀況很值得關注。我國60歲以上老人有2億多,占總人口的14.20%以上,其中3/4的老人居住在農村地區④,且有很多留守老人,受教育文化程度低、信息溝通條件差。“十四五”期間,我國老年人口將突破3億,且農村地區空巢老年人家庭比例高達30.77%。⑤加之農村地區醫療條件不健全,老年人防疫意識淡薄、防控效果不佳,養老防疫措施不足,兒女贍養條件分化,使得新冠病毒對中國農村老年人造成很大的沖擊和影響,他們的生存狀況更應該引起重視。⑥
從學術價值來看,老人傳播(communication and aging)在我國新聞傳播學整體研究中處于不充分的失衡狀態。通過新冠疫情這樣一個特殊時期的窗口,對農村老人信息獲取與防護行為進行研究,可以豐富我國的老人傳播研究。
老年人的媒介使用是老人傳播研究中一個非常重要的要素,是把老人心理學、社會學等引入傳播學研究的重要橋梁。老年人閑暇時間相對充裕,研究顯示老人會花費他們40%的閑暇時間來使用媒體,因而會對老人多個方面產生影響。⑦比如羅賓遜(J.Robinson)發現老人媒介使用方式不同會影響他們產生不同休閑行為⑧;布萊斯(N.Bleise)認為老年人媒介使用會導致人際交流差異⑨;格布納(G.Gerbner)等人在對老年人電視觀看習慣的研究中,探討媒體使用如何影響老人的衰老意識及對社會現實的看法⑩。這些文獻處于老人傳播研究的早期階段,互聯網尚未對以電視、報紙為主的傳統媒體媒介生態產生影響,文獻主要以傳統媒體的使用為研究對象。
互聯網的興起使得老人傳播開始關注不同媒體使用對老年人健康產生的影響。喬皮克(W.Chopik)的研究發現社交媒體使用會對老年人健康產生積極影響。老人較高的媒介技術使用頻率與較積極的健康自評、較少的慢性病、較高的主觀幸福感以及較少的抑郁癥緊密相關,社交媒體技術的使用還有可能在老年人中培養出成功的親密關系。方洋(Y.Fang)等人對香港地區老人使用網絡情況的研究發現,手機、電腦等信息技術的使用是改善老年人心理健康的一個潛在途徑,兩者之間的關系受年齡的調節。新冠疫情以來,公眾亟需相關公共衛生信息以消除科學上的不確定性,但這類研究缺少對疫情中最為脆弱的老人群體的關注。本文嘗試對新冠肺炎期間老人媒介使用與知識水平進行實證研究,提出以下假設:
H1a:農村老人互聯網使用與其新冠知識呈正相關關系。
H1b:農村老人報刊閱讀與其新冠知識呈正相關關系。
H1c:農村老人電視觀看與其新冠知識呈正相關關系。
代際傳播(intergenerational communication)在老人傳播領域占有重要地位,這在于老人溝通往往存在結構功能的失靈,如因視聽器官的老化而出現的溝通困難,學術上稱之為老年溝通困境(communication predicament of aging,簡稱CPA)。兒孫等視聽補償與幫助的代際傳播能夠彌補這一困境。比如說話聲音大一些以彌補老人聽覺衰老,用動作比劃以克服聽覺失聰等,使得老年傳播能夠順利進行。這一老年傳播中兒孫參與的順利溝通狀態賦予溝通適應理論(communication accommodation theory,簡稱CAT)以新的內容。但代際傳播在西方的老人傳播中也有消極的發現,即由于個人主義和自由主義理念占統治地位,CAT模式導致老人自尊心受損、強化衰老心理認知、溝通意愿下降等負面效果,并不能很好解決CPA問題。而在中國這個尊老傳統悠久的國家,尊老文化使得研究結果與西方迥異。
代際傳播還包括群際傳播(intergroup communication),對于老年人來說個人價值與身份需要在與一定的社會群體的比較中才能獲得。在威廉姆斯(A.Williams)與納斯鮑姆(J.Nussbaum)的《生命歷程中的代際傳播》一書中,就把群際傳播納入到老人代際傳播研究中來,專門開辟三章論述家庭之外的老人代際傳播問題。哈耶克(C.Hajek)定義群際傳播為“個體或群體對其他個體或群體展示出的任何傳播行為,其基礎是以為他們個體身份和其他人隸屬于不同的社會群體”。社會認同理論(social identity theory,簡稱SIT)被成功地應用于老人傳播研究,因為積極的社會認同理論讓老年人在溝通的過程中感到自己所處群體的獨特性。老年傳播在CAT中的成功應用把積極的SIT置于溝通的中心地位,CAT很好地解釋了通過適當的語言策略,如何讓社會認同在老年溝通中發揮作用。因此,以新冠病毒信息溝通為切口,在老人代際傳播中對CAT、SIT進行中國文化環境的實證研究,具有全新的學術價值。本文基于文獻,提出以下假設:
H2a:農村老人代際交流對新冠知識水平產生正向影響。
H2b:農村老人代際交流對錯誤信息認知產生反向影響。
新冠病毒的突然出現與迅速流行給老人健康防護帶來前所未有的挑戰。在整個疫情期間,虛假、誤導信息在這場疫情中從來都沒有停止過,諸如病毒是人造的,或者其來源于美國、中國或者其他地方等判斷。疫情期間錯誤信息從小處說會引起公眾的防護不當,從大處講會導致政府決策失誤。在我國抗疫期間,全球科學家們曾經公開發聲譴責過諸如病毒人造等錯誤信息,然而也沒能杜絕這一現象在疫情期間的持續。
由于我國農村老人受教育程度相對較低,老年人獲取科學信息渠道相對較少,傳播失誤(miscommunication)普遍存在,同時給老人防護帶來威脅。在健康傳播研究數十年的模式中,健康知識被視為在風險傳播中起關鍵作用的要素,因為健康知識不足會導致不必要的驚慌與防護措施的不當。老年人利用媒體進行知識學習以提高科學意識。特別是依靠新技術,老年人在人際交流和媒體交流領域獲取新知識、建立新意識,以更為積極的態度來應對老齡化。本研究通過新冠病毒知識的考察,來研究其與老人媒介使用的關系,進一步探索知識對老人新冠防護行為、消除錯誤信息的影響。基于此,本研究提出以下假設:
H3a:農村老人年齡與錯誤信息認知呈正相關關系。
H3b:農村老人新冠知識水平與錯誤信息認知呈負相關關系。
我國農村老人新冠疫情防護行為是本研究所考察的一個最重要的因變量。在老人傳播中,防護行為研究集中于老年患者與醫生互動,如在老人用藥方案堅持效果上,依賴于就醫過程中積極的醫患關系及其基礎上的有效溝通;醫生如何溝通才能讓老人更愿意遵循醫囑用藥、飲食和建立生活習慣等,包括紙本文字羅列、口頭醫囑、視覺語言、非語言傳播等多種溝通技巧,但基本上都限制于老年醫患關系領域。
在新冠疫情考察中,本研究采用的老人防護意愿和行為參考保護動機理論(protection motivation theory,簡稱PMT)。這一理論最早用來研究與恐懼訴求有關的健康傳播行為效果,目前主要用于考察個體如何愿意開始一個健康促進行為,或者停止一個有損健康的習慣或者行為,考察的要素包括對健康威脅的感知脆弱性、對健康威脅的感知嚴重性、減少健康威脅的行為效率與自我效能感等。本研究把PMT應用到老人傳播中,探討我國農村老人新冠疫情期間的防護行為及其產生的原因。基于此,本研究提出如下假設:
H4a:代際傳播在農村老人新冠防護行為中產生正向影響。
H4b:手機使用在農村老人新冠防護行為中產生正向影響。
H4c:家庭收入在農村老人新冠防護行為中產生正向影響。
H4d:家庭規模在農村老人新冠防護行為中產生正向影響。
基于以上假設和研究問題,針對我國農村地區的老人群體,以媒介使用為重要變量,同時納入代際傳播等考察維度,構建老人媒介使用與新冠防護行為關系模型(如圖1所示),本模型具有理論驅動和探索性研究的雙重特征。

圖1 農村老人媒介使用與新冠防護行為關系模型
本研究采取目標抽樣(purposive sampling)和分層抽樣(stratified sampling)相結合的方法來抽取樣本。選取安徽省六安市作為我國中部傳統的農業省區樣本,選取寧夏賀蘭縣作為西北內陸農業區樣本,選取廣西欽州市作為西南山區臨海農業區樣本。在目標市縣中選擇有代表性的區,在目標區中選擇有代表性的村莊。考慮到農村很多老人不識字,研究人員將問卷發放至家庭或鄰居中小學校的學生手中輔助老人完成答卷。問卷主要以紙質形式發放,輔之以在線平臺問卷星。發放對象需符合以下標準:(1)年齡達到50周歲及以上;(2)以農業收入為主的農村居民;(3)有承包土地(包括再次出租給別人);(4)住房與生活場地主要在農村。本次調研于2020年6至8月間完成前測與最終調查,共獲得有效樣本531份。之所以把最低年齡限制在50周歲而不是更高,主要參照新聞傳播學研究的國際慣例,比如當今世界發行量最大的老人雜志《美國老年人退休協會雜志》,該期刊內容設計以老人讀者對象最低年齡為50周歲,該老人協會會員年齡最低也為50周歲。
在531個樣本中,年齡最高者96歲,最低者50歲,平均年齡為62.6歲(SD=8.74);女性稍多于男性,占比57.3%。樣本中安徽210人,平均年齡63.05歲(SD=8.86);廣西91人,平均年齡58.95歲(SD=7.78);寧夏230人,平均年齡62.6歲(SD=8.74)。平均擁有子女數為1.49個,家庭規模平均擁有人口數為3.79(SD=1.70)。平均教育程度為小學,廣西稍高于其他兩地。
1.新冠知識水平
本研究借鑒新華社報道的新冠疫情專題構建知識問項,力求科學性與科普性共存。該測量共由7道知識題組成,為單選題二分變量,每題1分,全部正確加總為7分,缺失值視為錯誤答案。
2.新冠防護行為
新冠防護行為測量由3道題組成,借鑒WHO的新冠防護推薦進行設計。考慮到我國農村老人的實際情況,防護措施包括鄰里不串門(social distancing)、出門戴口罩(mask wearing)和關注媒體新冠疫情信息(health information seeking)等三個方面。采用李克特五級量表,信度系數Cronbach’s α為0.82。
3.代際傳播
代際傳播由家庭成員的代際交流和親朋好友的群際交流兩部分組成。兩個問題分別是“你和家人討論疫情的頻率”和“你和親戚朋友討論疫情的頻率”,同樣采取五級量表的設計。信度系數Cronbach’s α為0.83。
4.媒介使用
媒介使用頻率借鑒Lin和Li的媒介注意力量表,同樣采用五級量表進行計分。老人由于視聽衰老退化,對不同類型媒介依賴存在很大差異,因此將媒介細分為報紙、雜志、廣播、電視、手機、電腦等六種形態,在測量中分別考察對其使用頻率。
5.錯誤信息認知
此次新冠病毒信息傳播失誤的核心概念為“病毒人造”陰謀論。對于“新冠病毒是人造的”的認知,采用五級量表測量。
除此之外,本研究還對典型受試者進行回訪,旨在對量表中體現的統計學特征進行闡釋與討論,以解讀統計學背后的社會條件。訪談時間在0.5小時至2小時不等。
在信息源相對封閉的農村地區,與老人新冠知識息息相關的依然是媒介使用的頻率(如表1所示)。我們常識中的老人教育程度、與兒女或親友的代際交流,都不能增加老人的新冠病毒相關知識。手機使用的正向性關系最大(β=0.30,p<0.001),其次是電視(β=0.14,p<0.01),且具有統計學上的顯著性;而雜志使用對老人新冠知識獲取起到負相關關系(β=-0.26,p<0.001)。假設中H1a和H1c得到支持,H1b不成立,且作用相反。另外,代際傳播在增進老人新冠知識方面不具有統計學意義,從而否定了假設H2a。

表1 預測新冠知識的多元線性回歸分析
為了考察影響農村老年人錯誤信息認知的相關要素,將人口學變量、媒介使用、代際交流與新冠知識,放在多元線性回歸模型中(如表2所示)。從具有統計學意義的數據來看,新冠知識得分高能夠減少錯誤認知的發生(β=-0.10,p<0.05),這與常識基本一致,也支持了H3b。增加老年人新冠錯誤信息認知的要素還包括年齡、收入、手機使用頻率等,這也支持了H3a。但老年人代際交流不帶來顯著影響,否決了H2b。總體來看,表2回歸模型的解釋力很小(調整R2=0.04),這表明,就“新冠病毒是人造的”這一判斷的考察,造成農村老人錯誤認知的主要因素不在本回歸模型中。

表2 預測新冠疫情錯誤信息認知的多元線性回歸分析
農村老人新冠防護行為受到多種要素影響,根據回歸模型(如表3所示),數據顯示代際傳播兩要素居于首位。與家人的代際傳播頻率對老人新冠防護行為產生正向影響(β=0.38,p<0.001),與親朋的群際傳播同樣產生正向影響(β=0.19,p<0.001),支持H4a;同樣具有正向影響的還有手機使用(β=0.15,p<0.001)、廣播收聽(β=0.10,p<0.01)和報紙閱讀(β=0.09,p<0.05),H4b得到支持;另外,家庭規模(β=0.12,p<0.01)和年齡(β=0.09,p<0.05)與老人防護行為也都呈正相關關系,H4d成立。農村老年人年齡越大家庭責任感越重,可以從這個視角體現出來。此外,農村老人家庭收入(β=-0.10,p<0.01)、新冠知識(β=-0.08,p<0.05)、電視收看頻率(β=-0.12,p<0.001)對新冠防護行為產生反向影響,從而否定了H4c。總體來看這一回歸模型(調整R2=0.47)對農村老人新冠防護行為具有較大解釋力。
從回歸模型(如表3所示)可以看出,家庭代際傳播對農村中老人的新冠防護行為產生的作用最顯著,遠超過任何一種大眾媒介的影響力。家庭中的代際傳播屬于基本群體(primary group)內的溝通,與基本群體相比,大眾媒介對人的影響力較弱。受訪人1號(六安市裕安區75歲農民,文盲)認為,對于農村老年人來說,“兒孫是最親的人”,若一個老年人得了新冠病毒“一家人都跑不了”;“兒孫們的生命比我們老年人更重要”,“從親情上”說兒女的話是“最有力量的”。因此,家庭規模越大,老人自我效能感越強,自我防護行為越突出。

表3 新冠防護行為的多元線性回歸分析
農村老人親朋之間的代際傳播效果在防護行為中也明顯強于大眾傳媒。家庭之外的群際傳播具有多種群體身份(group identity),如有相同教育背景的校友、宗教團體里的信徒、社會與政治團體同仁等,不同社會際遇形成不同語境及代際結構。中國農村老人除了家庭成員這個核心身份,還有其他群體特征,并與家族身份形成參照。受訪人2號(寧夏賀蘭縣76歲女性農民,小學文化)認為,他們平日里打麻將的老姐妹們疫情期間都不打了,跳廣場舞的時候也都戴著口罩,村里還有人巡邏,“平日鄰居說話都離得遠遠的”“村里人基本都這樣”。這一點也強化了SIT模型。然而,這種鄉村范圍的代際傳播雖然具有非常好的勸服效果,但并不能增加農村老人的新冠知識,原因在于這種溝通與勸服的本質是基于家庭集體主義理念上的情感大于理性。
不同形態媒體使用對農村老人新冠防護產生多方面的影響。在老人新冠防護行為中,手機(β=0.15)、廣播(β=0.10)和報紙(β=0.09)的作用是正向的、積極的,而電視(β=-0.12)的作用是反向的。受訪者3號(安徽霍邱縣83歲村民,初中文化)有長期讀書訂報的習慣,且曾經做過村黨委書記。他認為在農村經常或長時間看電視的老年人與經常讀書看報的老年人,具有不同的特征:看電視時間越長可能越“不太愛想事情”,而能讀書看報、使用手機的老人,除了“身體會好一些”,還能識字,更有可能“愿意自己去想去做”。
在新冠知識獲取方面,手機對老人增加新冠知識(β=0.30)作用最大,其次是電視(β=0.14),雜志的作用卻相反(β=-0.26)。受訪人5號(廣西欽州79歲女性農民,初中文化)認為,她偶爾讀的雜志上有很多廣告(如保健品等),而對這些感興趣的農村老人往往判斷力不高。其主要原因在于相較于手機和電視,而雜志的普及率在農村較低,偶爾見到的也是一些陳舊的出版物。手機使用在農村老人中增加新冠知識并增強防護行為還有特殊的原因。受訪人6號(安徽裕安區69歲農民,小學文化)只有老兩口在家,三個兒女都在上海打工,主要通過微信與兒女、孫子們視頻、聊天。“瘟疫最厲害的時候幾乎每天都視頻”“(兒女們)每周都交代(防護措施)”。農村老人們使用手機的主要功能在微信上,其他老人也有類似用微信聯系在城市打工的兒孫的經歷,獲取了蔽塞農村難以得到的知識。這一特征很好地補充了在老人傳播中,CAT對CPA模型發生積極作用的條件。手機媒體在我國農村老年人中的使用,明顯帶有東方集體主義價值取向,傳播效果也具有傳播集體協作的特征,這不同于西方個人主義價值觀基礎上的單點傳播的特征。
在錯誤認知方面通過“新冠病毒是人造的”這一陰謀論維度來進行考察。研究發現與子女交流頻率越少、與親朋交流越少,產生傳播失誤的可能性越小。受訪人7號(安徽霍邱縣負責老人工作的鄉干,大專文化)認為,農村老齡化趨勢表現為年齡越小、子女數越少,受教育程度會越高。新冠病毒是個陌生的醫學問題,一般農村人都不知道,兒女在身邊“天天說也還是亂說”“說什么都有”“什么都信”。受訪人7號還舉例說某村一位70多歲的退伍軍人經常說病毒是美國制造的,村里很多年齡大的老人會相信。據寧夏賀蘭縣種地的受訪者8號(50歲,初中文化)介紹,他的兩個兒女都在外地上大學,雖然交流不多,但兒女們會經常通過手機微信給父母普及一些新冠知識。調研也發現,很多農村不識字的老人會使用的第一個手機上網功能就是微信,主要用來與城里讀書、打工或做生意的兒孫們電話、視頻。這些都反映出我國農村地區老人復雜多樣的生活環境。正如霍爾(E.Hall)所說的,東方文化具有高語境的特征,依賴高度精密的語境才能消除傳播的歧義,這與西方文化中低語境的明確傳播形成對照。我國農村老人新冠傳播失誤也體現出這些特征。
研究還發現農村老年人手機使用頻率越高,錯誤認知產生的可能性越大;與之形成對照,老人電視收看時間越長傳播失誤產生的可能性越小。受訪者9號(廣西靈山縣76歲農民,初中文化)描述,她這個年齡的老人在農村看電視往往只看央視新聞,電視上也沒有看到新聞告知病毒來自哪里。電視媒體比起手機視頻的多媒體屬性,更適合老年人視聽。更重要的是,比之互聯網,在中國電視內容的噪音更小,對疫情歸責是相當嚴肅和謹慎的。而互聯網上充斥著各種聲音、觀點甚至謠言,農村老人媒介素養普遍不高,對此往往缺少批判能力,因此容易產生傳播失誤。
綜上所述,在中國鄉村語境下,CAT、SIT、PMT模型等運用于老人代際傳播中顯示出強大的效果,得益于中國傳統文化中尊老的道德觀與集體性親情的力量,而非科學精神。老人代際傳播在我國農村老人媒體使用與新冠防護行為中扮演著重要的角色,東方尊老美德通過新媒體使用,把以家庭為中心的老人代際傳播各主體串聯起來,傳播效果中凝聚了東方文化中的集體主義精神,體現出傳播效果的高語境特征,從而使得農村老人在新冠疫情期間有更大的自我效能感去進行防護。這些發現對于開展我國農村地區的防疫實踐、豐富我國老人傳播學術研究均具有重要的意義。
注釋:
① Hans H.Kluge.Statement-OlderPeopleAreatHighestRiskfromCOVID-19,ButAllMustActtoPreventCommunitySpread.World Health Organization Regional Office for Europe.https://www.euro.who.int/en/health-topics/health-emergencies,2 April 2020.
② Rachel Nania.95PercentofAmericansKilledbyCOVID-19Were50orOlder.AARP.https://aarp.org/health/conditions-treatments/info-2020,30 October,2020.
③ David Yanez,Noel S.Weiss,Jacques-Andre Romand,Miriam M.Treggiari.COVID-19MortalityRiskforOlderMenandWomen.BMC Public Health,vol.20,no.1,2020.p.1742.
④ 張淼:《我國農村老年人養老狀況及滿意度分析》,《調研世界》,2016年第6期,第8頁。
⑤ 陳俊宇:《邁向老齡社會,農村老人如何不掉隊?》,新華網,www.xinhuanet.com/2020-11,2020年11月11日。
⑥ 朱麗君、鄧羽佳、常玉琦:《人口老齡化背景下新冠肺炎疫情對農村老年人的影響及對策建議》,《天津農業科學》,2020年第10期,第57頁。
⑦ Jim Spring.SevenDaysofPlay.American Demographics,vol.15,no.3,1993.p.50.
⑧ John Robinson.TelevisionandLeisure:ANewScenario.Journal of Communication,vol.31,no.1,1981.p.120.
⑨ Nancy Bleise.MediaintheRockingChair:MediaUsesandFunctionsAmongtheElderly.In G.Gumpert and R.Cathcart(eds.)Inter/Media:Interpersonal Communication in a Media World.London:Oxford University Press,1982.p.624.
⑩ George Gerbner,Larry Gross,Nancy Signorielli,Michael Morgan.AgingwithTelevision:ImagesonTelevision,DramaandConceptionsofSocialReality.Journal of Communication,vol.30,no.1,1980.p.3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