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荊學民
互聯網的發展,有力地推動著人類社會經濟、政治、文化的躍遷,可以說,我們已經進入“互聯網時代”。當下,基于互聯網的“自媒體”“融媒體”“全媒體”“社交媒體”“智能媒體”等①,讓普羅大眾擁有不一樣的全新生活。全新生活多姿多彩地在人類社會的諸多領域展現,其中,極為引人注目的是,它激活了人類社會的微觀政治生活領域,形成了波瀾壯闊、蔚為壯觀的微觀政治傳播景觀。或許,正是迅猛崛起的微觀政治傳播,從特定的側度改變了既有的人類社會秩序,刷新了既有的政治運行機制,推動了人類社會進入“百年未有”的不確定時代。于此情、此景、此時代,系統地考察和研究微觀政治傳播,必然具有理論價值和現實意義。
微觀政治傳播領域的崛起,決不是憑空的精神想象和純粹的理論演繹,而是具有堅實的社會基礎。
從哲學的高度思考,微觀政治傳播領域的崛起,是進入現代社會以來人的社會交往形態發生劇烈變革的客觀要求。具體地說,是人的交往方式由近代的“主體性”向現代的“主體間性”再到當代的主體“命運共同體”的“交往民主化”的必然結果。
第一,從“神是主體”到“人是主體”。社會實踐的主體是人,各種社會秩序的創造者也是人。當人從早期各種宗教神學主義的“君權神授”統治和封建主義的“天意”奴役下解放出來后,最主要的精神理念和精神支柱,就是作為一種主體自覺意識的“人是主體”。當人在社會實踐活動中把自己作為“主體”進行“思想”和行動時,時時處處彰顯著其“主體性”。在人類社會發展和歷史進步中,“主體性”在多領域、多層面、多維度中居于主體意識的支配地位。
第二,從一元主體性到多元主體間性。從“主體性”到“主體間性”是人類社會進步和發展中“多主體存在意識”使然。當人類意識從單向的“主體性”意識升華到“多主體存在意識”時,由人類自己創造的社會秩序的“主體間性”特質便凸顯出來。“主體間性”無論從理論上看,還是將其放置于社會中看,均遇到了至今尚未能圓滿解決的挑戰性難題。比如,在現實社會中,多主體存在意識中的種種不平等思想,依然頑固地主宰和籠罩著西方思想理論界,在人類社會邁向“世界歷史”的進程中,多主體間性在政治上形成的是霸權主義的國際規則,在經濟上形成的是“先進—落后”的發展格局,在文化上形成的是“文明—野蠻”的文明史觀,在信息的生產和傳播上形成的是“中心—邊緣”的傳播秩序。當前,在人類所面臨的全球政治不確定性的情勢之中,我們仍然能深切地感覺到多主體間性中種種政治不平等的意識和思想在作祟,有些政治思想和思潮,甚至逆人類政治文明進步的歷史潮流而動。
第三,從多元主體間性到主體命運共同體。“主體間性”還是一種關系概念。無論是主體間的“主奴關系”和對抗關系,還是主體間的承認關系和平等合作關系等等,都是一種在現實的交往關系中方能生成和顯現的情景。在這種現實的關系之前,作為實體的“主體”,仍是一種獨立性和個體性的存在,因而,“主體間性”意識仍然是一種“分割性”和“個別性”的主體觀和主體交往觀。正因如此,在現實的多主體交往中,以“分割性”和“個別性”意識為基礎的政治、經濟、文化、宗教、民族等諸多要素的作用,使主體間的關系難以實現真正的相互承認、平等合作、相互融合。人們超越“主體間性”意識的局限性,尋求和建構了在承認主體獨立性和個體性基礎上具有更強紐帶性的主體“共同體”理論。如果說主體間性的“主體”著意的是其“個體性”以及個體主體的“前在獨立性”,那么,主體“共同體”意識,則著意于主體前在獨立性中的“共在性”。這種“共在性”的實現,使主體間性中的“主體”從被動的、后置的關系境界,通過政治、經濟、文化、文明的塑造,成為一種更有行動力的實體性的實踐主體。
進入新時代以來,中國共產黨人提出的“人類命運共同體”思想,可謂是對人類社會發展理論的原創性貢獻。所謂人類命運共同體,亦即主體命運共同體,從理論淵源上講,是一般“共同體”思想和理論的升華。如果說,一般的共同體理論,是用主體前提性的“共在”理論超越了此前主體間性理論的主體“分割性”的“孤在”,那么,“人類命運共同體”理論,既著意于主體的前在性“共在”,更著意于“共在”后的成果“共享”。“人類”意識把主體的前在性“共在”提升到至高普遍性,“命運”意識更為深刻地呈現出人類未來“共享”愿景的感召力和牽導力。
從政治學的角度看,主體交往從單一主體性到主體間性再到主體命運共同體的邏輯演進與實踐升華過程,同時要求和折射著人類政治交往的“民主化進程”。
第一,從縱向上看,政治權力運行從國家政治的宏觀高度向民生政治的底層不斷下沉。從學理上講,“政治”的內在矛盾結構是其理想性與現實性的雙重屬性的矛盾。這個矛盾的運動,決定著人類政治發展的內在邏輯和基本規律。其內在邏輯是:確立超越現實的理想,以理想為目標不斷地使現實向理想靠攏。其發展的基本規律是:不斷地從抽象的政治理想走向具體的政治現實,不斷地從高大宏遠的國家政治戰略路線向民生政治的底層下沉。這正是人類孜孜以求的政治現代化和民主化的過程。
第二,從橫向上看,政治權力運行從國家政治的中心向外圍領域前置性位移擴散。在互聯網時代之前,政治權力的運行圖式是“上有金字塔頂、下有金字塔基”的上下等級分明、中心邊緣穩固、左右邊界清晰的“垂直有序”景觀。進入互聯網時代以來,這種圖景正在被“去中心化、扁平化、離散化、非主題化”等逐步打破,政治權力運行秩序形成了新的圖景。權力中心的位置性擴散與傳播形態的改變,是互構共變的關系。不能片面地把政治權力中心的擴散僅僅看成是互聯網時代傳播技術發展帶來的“功勞”。所謂“前置性位移擴散”,是指政治在國家宏觀政治確定之后,在實際的運行中,政治權力要橫向擴散、位置前移,而不是仍然站在政治的“起始點”中心去“輻射”“統治”周邊。應該說,即便沒有傳播技術的發展,人類政治自身也是要遵循這個規律的。這是人類政治不斷走向“民主化”的歷史必然性。
第三,從縱橫交錯的靜態切面上看,政治權力運行中政治信息是從宏大籠統性走向顆粒精致性。這也是政治運行規律使然。政治始于理想,但卻是宏大政治理想不斷轉化為現實的過程。現實是鮮活的,現實是具體的,現實是彌散的,因此,舉凡成功的政治,均是實現了政治信息“源頭”從宏大籠統向顆粒精致的轉化,實現了政治的個體化的“入腦入心”。
每一次傳播革命都極大地推動了人類社會進步。傳播技術革命的軌跡或邏輯正好形成了一個“微觀—宏觀—微觀”的螺旋上升的閉環或升華;從另一個角度看,也是一個“一對一—一對多—一對一”的螺旋上升的閉環或升華。從這個意義上說,傳播本來就是“微傳播”。人類社會早期必須占有物理時空的“一對一”傳播經過多次革命,可以借用電子和網絡媒介突破物理時空瞬間實現。突破了這一點,所謂的現代傳播網絡中的“點對點”“面對面”“體對體”也就自然實現了。
應當認識到,傳播技術的革命性發展對于傳播本身沒有什么意義,其意義在于:它激活了政治從母體性的“社會”中分離以后“積沉”在國家政治以下和以外的微觀政治。美國學者托夫勒1983年就曾預言:“信息是和權力并進而和政治息息相關,隨著我們進入信息政治的時代,這種關系會越來越深。”②因此,傳播技術的發展也是微觀政治傳播崛起的社會基礎。
政治來源于社會,因此無論單獨討論政治還是社會的時代狀況,都必須置放于二者的關系中方能說清楚。
第一,“政治”從其賴以安身立命的“社會母體”中逐步分離的過程,是一個政治自身不斷拓疆擴土、發展壯大的過程,儼然猶如一個孩子的成長成才過程,政治的發展歷程也是一個不斷走向新的政治文明的過程。也就是說,從宏觀上看,政治與社會從“混沌一體”到“尖銳對峙”再到“良性互動”的發展歷程中,二者是相輔相成、互為因果的,但是“發動機制”的主導者是政治。
第二,反過來看,政治與社會關系的發展歷程,也是一個社會在政治的強大過程中不斷掙扎、抗拒政治的統轄和奴役的過程。用政治學理論來說,是一個社會母體不斷地給政治“授權”、又不斷地“收權”的過程。從根本的意義上,是社會決定政治,而不是政治決定社會,正像兒子的血脈來自母親一樣。
第三,基于互聯網的信息化時代的來臨,正在改變政治與社會的關系,在工業文明和大眾傳播時代被分化和區隔的政治與社會,驟然出現“再一體化”和相互滲透融合的趨勢。日新月異的傳播技術,“賦權”激活了長期以來被冷落的普通民眾日常生活領域的政治細胞和政治權力,微觀社會和微觀政治迅猛凸顯出來。社會運行和政治控制機制正在發生前所未有的變化。主導型、中心化的宏觀權力逐步分化為非中心化的、彌散的微觀權力。對應于傳播發展的“微觀—宏觀—微觀”螺旋上升過程,政治與社會的關系也正好經歷著“正—反—合”的邏輯演繹,呈現給這個時代的是這樣一幅景觀:微觀社會和微觀政治正在以新的能力和能量,或“對逆反沖”或“深度彌漫”與之對應的宏觀政治。
對于微觀政治傳播的研究,不是僅靠某單一學科就可以完成的。當然,作為理論資源的諸多學科對于微觀政治傳播研究的給養也是有層次感的,畢竟“微觀政治傳播”的主干理論還是根植于政治學和傳播學。
舉凡對時代精神和時代新生事物的觀察思考,就必須升華至哲學的高度和深度。對于微觀政治傳播的研究來說,可盡然汲取營養的哲學理論資源主要在于以下幾個方面。
第一,確立微觀政治傳播研究的時空坐標。社會的發展,并不僅有“傳播技術”一個維度,相反,傳播技術的發展更需要置放于更大的社會有機體的發展中去考量。哲學理論研究提供了這個方面的研究成果,即人類社會發展從“文化綜合有機體”角度可以劃分為“前現代社會—現代社會—后現代社會”三大階段或形態。微觀政治傳播恰恰是“現代社會”向“后現代社會”轉型的產物,或者更準確地說,是“后現代”吞噬、超越、反抗“現代”的綜合社會表現。因而毫無疑問,微觀政治傳播的特質、表征、功能、發揮、姿態與效應等,均屬“后現代”范疇。建基于后現代社會的“后現代理論”,是分析研究微觀政治傳播的“首出”哲學理論資源,它為微觀政治傳播的研究確立了時空坐標。
第二,引導微觀政治傳播研究的觀察視野。微觀政治傳播,不是基于空中樓閣的學術幻想,而是實實在在的社會現實,實實在在的人類生活。人類社會是由“宏觀”和“微觀”兩個層面構成的。馬克思主義曾著力于揭示其宏觀的發展機制和歷史進程,但從來也沒有忽略過人類社會的“微觀”基礎。相反,馬克思的宏觀理論建基于其微觀理論基礎之上。馬克思之后,哈貝馬斯進一步提出,對社會生活的研究,人們可以采取兩個不同的向度,一個是“觀察者”的向度,一個是“參與者”的向度。所謂“觀察者向度”,就是把社會看成是由不同的子系統構成的功能互補的大系統,這實際上就是宏觀向度;所謂“參與者向度”,就是把社會看成是個人之間互動的領域,這實際上就是微觀向度。③我們必須承認,相較于對人類社會的宏觀研究,從“微觀”視野揭示人類社會的微觀領域結構、微觀運行機制、微觀生活景觀等要薄弱很多。現在是時候用歷史唯物主義的微觀視野深入觀察和研究微觀政治傳播了。
第三,框定微觀政治傳播研究的理論范式。對于處在從“現代社會”向“后現代社會”轉型中、處在傳播發展從“宏觀”到“微觀”螺旋上升中的微觀政治傳播研究來說,哲學理論為其提供著與之匹配的理論研究范式:其一是歷史與邏輯相統一的研究范式;其二是本質與現象相統一的研究范式;其三是宏觀與微觀相統一的研究范式。對于微觀政治傳播研究來說,宏觀維度,保證了“政治”的必要戰略高度和面對未來的政治理想的確定性,也可以說是一種微觀政治傳播研究“政治正確”的保證;而微觀維度,則是剖析微觀政治傳播神經末梢的軸心方法,惟其如此,才能保證微觀政治傳播研究的現實意義與學術價值。
近年來,政治學關于“微觀政治學”的提出和研究,直接給微觀政治傳播研究提供基礎性的理論支持。
第一,政治學理論認為,復雜的政治生活有三個層面:宏觀層面、微觀層面和介于二者之間的中觀層面。宏觀政治學、微觀政治學與制度政治學,三者既相互區別又相輔相成,細化了對人類政治生活的分析,完整而有機地呈現出人類政治生活的狀貌和運行機制,為微觀政治傳播研究提供了理論基礎。
第二,微觀政治學以政治生活中的個體政治行為為研究對象,其核心理念建基于現實政治生活中人們理解和認知政治的“向上滲透”模型④,這一模型彌補了長期以來精英政治所建構和秉行的“向下溢出”認識模型的缺陷,還原和復興了互聯網時代被激活的現代政治生活的真實形態。微觀政治學一定程度地揭示出了現代政治生活中“以個體為主體”所帶來的前所未有的政治沖擊及其效應,為在種種“不確定性”的事件中尋求其“確定性”提供了研究思路。這個思路對于微觀政治傳播的研究來說,其意義將是“革命性”的。
第三,微觀政治學具有強大的歷史基因,這就是20世紀曾風靡世界的行為主義政治學。歷史具有驚人的相似性,也是“螺旋式”前進的。20世紀初興起并風靡世界的行為主義政治學,在20世紀末受到以羅爾斯《正義論》為代表的宏觀政治學的沖擊而落寞,但在互聯網時代又要“復興”了。微觀政治傳播的研究,不能不借鑒甚至直接使用在新的傳播技術背景下的實證主義、實驗主義和數據主義等研究方法。
把這個時代命名為“互聯網時代”,就足以說明傳播技術在社會發展中的重大地位和影響。與此相應,在這個時代沒有哪個學科能比得上傳播學的變革速度。回想傳播學中曾經風靡一時的所謂的“十大核心理論”幾乎全部被不同程度地“顛覆性”地消解。顛覆它們的“力量”只有一個:傳播權力和傳播技術的大眾化、民主化和彌散化。這一切正是被傳播學稱為“微傳播”的崛起。因此,應當說,傳播學的研究,給微觀政治傳播研究提供著最前沿、最直接、最新穎的理論資源和支持。
微觀政治傳播研究,是一個涉及到哲學、政治學、傳播學、歷史學、社會學等諸多學科的集群性研究,因而也必然有一個涉及諸多學科維度的概念群。其中,有些概念、命題和論域在諸多學科中已經被使用或探索過,甚至至今仍存歧義和爭議,有些概念在前面的“社會背景”和“理論基礎”中已有界說。在此,僅就微觀政治傳播的研究中兩個基石性的概念予以詮釋。
“微觀政治傳播”自然是微觀政治傳播研究的基石性的概念。可以簡要界定為:由現代傳播技術賦權的、以個體為主體的政治共同體內基于微觀社會生活的政治信息擴散、接受、認同、內化等有機系統的運行過程。這個定義有以下幾個要點。
第一,“由現代傳播技術賦權”,是指基于互聯網傳播技術對微觀政治傳播主體的賦權,這種賦權使傳播主體的個體化變為現實。其“傳播技術”包括各種日新月異的媒介載體革新與傳播技能進步。第二,“以個體為主體”是相對于過去的國家宏觀政治的以國家政黨政府等及其主宰的大眾媒體而言。第三,“基于微觀社會生活”,既包括國家宏觀政治使用新的傳播技術在新的傳播環境中把宏大政治“顆粒化”“精細化”“底層化”“生活化”等的過程,也包括日常社會生活領域自我產生的政治訴求、政治話語、政治議題、政治理想甚至政治運動等。
從理論上講,如果說宏觀政治及宏觀政治傳播的實現對應的是大眾傳播,那么微觀政治傳播應該對應什么傳播?所謂基于互聯網的傳播技術,只是將其置于更為宏大的時代背景,微觀政治傳播應該有更具“對應性”的傳播技術、傳播平臺和傳播場域。現在各種概念應運而生,諸如“新媒體”“自媒體”“融媒體”“全媒體”“智媒體”,但都沒有準確的內涵和確定性的邊界。我們覺得還是在與“傳統媒體”(以所謂的大眾媒介為主體)相對應的意義上,使用“社交媒體”比較恰當。但是,仍要對“社交媒體”作出界定。
“社交媒體”可以最簡潔地定義為:以個體為主體的普通民眾基于互聯網平臺構筑其社會生活的媒體。其要義如下。第一,從技術角度看,社交媒體是一種基于互聯網的交換平臺。現階段主要包括社交網站、微博、微信、博客、論壇、播客等。可以用“社交的媒體化”來形容其態勢。第二,從本質規定性上看,社交媒體的本質,不在于“媒體”,而在于“社交”。即是說,社交媒體的內容生產和傳播邏輯,建基于用戶的社會關系的基礎之上。社交媒體的“革命性意義”在于:人們通過新的社會交往方式交換的內容發生了變革。社交媒體已然成為一種普通民眾無法逃遁的生活方式。第三,從產生過程上看,對于社交媒體的認知應“倒過來”看,即不是說因為民眾“有話要說”而尋求新的交往平臺,而是因為社交媒體消解了民眾的“有話要說而不能說”的壁壘,激活了民眾本來就有的自由的信息生產權、信息交換權和信息消費權。這其中當然包括內蘊豐富而深刻的政治信息。也就是說,社交媒體是實現和體現微觀政治傳播的基石性的傳播載體。社交媒體呈現了過去政治傳播領域所看不到的社會民眾的包括政治理想、政治幻象、政治訴求、政治情感、政治信仰、乃至于政治行動等在內的豐富的政治生活。第四,從類別界定上看,傳統的宏觀政治主宰的大眾媒體在互聯網技術平臺上借助于社交媒體衍生或延伸出的各種客戶端等等,由于其不具有“個體主體”的特質,因而還能屬于“社交媒體”范疇,或者更為準確地說,傳統的宏觀政治主宰的大眾媒體借助于社交媒體所傳播的內容不屬于“微觀政治傳播”范疇。如不作出這種必要的“劃界”,“社交媒體”亦將失去自己的規定性。
微觀政治傳播雖然是“以個體為主體”的傳播,但它卻不是停留在個人私人空間的個體精神冥想或私密行為,而是既在特定的公共領域中運行,又反哺生成新的公共領域。⑤但是,微觀政治傳播生成的“公共領域”是一種全新的場域。
第一,“公共領域”的本來意涵就是一種“政治性”的場域,人類社會早期,從私人家庭中分離出來“公共”,“公共”中“政治基因”壯大發展,最終又從“公共”中分離,形成更具密實意義的“國家政治”。到了近代社會,“公共領域”被一批理論家規限于“國家政治”與“社會”之間的“第三領域”,似乎脫離了“政治”。現在進入互聯網時代,在傳播技術的賦權下,這個“第三領域”的“公共領域”又回歸于政治,或者說,政治又重新彌散和浸透在“公共領域”之中。這一點誠如羅伯特·達爾所言:“無論一個人是否喜歡,實際上都不能完全置身于某種政治體系之外。一位公民,在一個國家市鎮、學校、教會、商行、工會、俱樂部、政黨、公民社團以及許多其他組織的治理部門中,到處都會碰到政治。”⑥
第二,前互聯網時代或國家宏觀政治主宰的大眾傳播時代,“公共領域”中“活動主體”及主體間的交往方式還主要是“面對面”的,“主體”的形態還是“自由知識分子”類型的“群體主體”。而到了互聯網時代,社交媒體所形成的新的“公共領域”中,“主體”成為具有自由信息發布技術能力和權力的“個體”,這個時候的社會交往才真正是“基于個體主體間性”的交往。
第三,與上述兩點對應,如果說前互聯網時代或國家宏觀政治主宰的大眾傳播時代,“公共領域”中“活動主體”及主體間的交往或交談的內容還是屬于“公共”的,那么,“基于個體主體間性”的交往內容才實現了真正的“突破”,諸多被遺忘、被冷落、被邊緣、被私密化的,在過去“想也不敢想”“想也想不到”的日常生活話題,被擺上臺面,被拋灑在公共場域中,潛在的隱秘的政治意涵,以各種姿勢樣態登場亮相,形成了全新的“微公共領域”。
從政治學的學理上講,“公共輿論”的核心要義有三點:其一是“眾意”,即不是一個人或一個政治集團的意志,而是來源于眾多個人、眾多主體的意志;其二是“公意”,即來源于眾多主體卻又超越眾多主體的“意志”是政治共同體的最高“意志”,因而也是政治共同體實現民主政治的精神基礎;其三是經“差異性”的辯論或博弈而成的“意志”,而不是由某種政治權力即權威發出的“指示”。在傳播學中,“公共輿論”中第三個要義被單獨放大,或者說傳播學主要著力于“公共輿論”作為一種信息流動和聚集是如何形成的。應該說,傳播學中的“公共輿論”研究淡化或消解了其政治性的意涵和意義。微觀政治傳播的崛起,形成了對政治運行和社會發展產生巨大影響的新型的“微公共輿論”。
第一,回歸了公共輿論之“公眾”的本質屬性。前互聯網時代也是有“公共輿論”的,但限于那個時代國家政治宰制的宏大政治傳播機制,“公共輿論”往往是具有信息發布和控制權的政治權力的“集體意志”,或基于預設政治目標的“政治共同體意志”,其實質是單一的而不是“公眾”的。而微觀政治傳播中傳播技術的賦權,使普通民眾“人人都是廣播電臺”,輿論的“公眾”本質屬性完全呈現出來。
第二,顛覆了公共輿論的生成機制。前互聯網時代公共輿論也是“自上而下”與“自下而上”雙向互動而生成的。但是,“自上而下”的輿論高能強勢、渠道暢通、機構健全,利用官方大眾媒體引導和控制著整個公共輿論;而“自下而上”的輿論位低勢弱、渠道堵塞、力量渙散,與“自上而下”完全不對等。而現在,公共輿論的生成機制幾乎倒置。“自上而下”所謂的輿論失去“差異性”特質,成為一種定向引導的政治宣傳;而“自下而上”形成的輿論,波濤洶涌,逆勢而上,使整個社會處于公共輿論的監督和“糾察”之中。在某種條件下,民間輿論引發的“微公共輿論”,構建了微小卻密實的“民間輿論場”,它以巨大的沖力“回逆”和“刺激”著宏觀政治權力作出種種回應和調適。
第三,形成了公共輿論的新能力。在過去,國家宏觀政治主宰的政治傳播中,公共輿論很多的時候被引導、控制和消解,變成了“吵吵鬧鬧說說而已”。而基于自由度較高的社交媒體形成的公共輿論,一定程度地實現了信息生成、信息表達和相應行動的三個方面的統一。就是說,表達本身就是一種行動,行動中體現了權力與能力的統一,“行動”著力于對現實的改變。這個時候,誠如本杰明·哈里森所言:“公眾輿論是世界上最有權勢的君主。”⑦
“話語”是人類之間表達和交流思想的最基礎、最直觀的“中介”。“政治話語”無非就是人類在政治生活中用來表達政治或日常交流中含有政治意味的“話語”。每一個國家的宏觀政治體系(系統、體制)均有與其匹配的一套政治話語及其使用規則。但是,基于社交媒體的微觀政治傳播正在改變著這一切,沒有比互聯網時代的微觀政治傳播所創造的政治話語更令人驚嘆、令人困惑、令人著迷、甚至令人驚恐。
第一,從理論上講,國家宏觀政治的“官方話語體系”,是國家政治權力的表達,具有鮮明的政治目的性和嚴謹的規范性。而基于社交媒體的“微政治話語”,是長期積聚的各種民間思潮的輿論表達。話語“博弈”的背后,反映著一定的政治資源與政治權力的爭奪。隨著政治民主和人類政治文明的進步,“微政治話語”展示的是“政治共識”的“多元化”。第二,基于社交媒體的政治話語,突破了過去由宏觀政治生產、傳播和主宰的政治話語的“意識形態圍欄”,生產于普通民眾的話語可以表達其政治思想,但不能也無法給其賦予意識形態的屬性,貼上“意識形態”的標簽。第三,基于社交媒體的政治話語在更高的境界中,以其“微觀真實”的功能,使“話語”回歸其本質,即“語言”“言語”“話語”本身就是一種最原始的政治,其不但產生于“政治”,而且建構著“政治”。第四,從外觀形態上看,基于社交媒體的政治話語,展示了普通民眾的“理性的狡計”。在與現有宏觀政治“邊界”約束的碰撞、博弈、撕扯、合流的互動過程中,以其難以窮盡描述的“幽默”“諷刺”“借喻”“隱喻”“影射”“裝傻”“賣萌”等等,呈現出多姿多彩的話語景觀。
傳播要經歷時空,因而傳播是一個流程。不同的傳播學家對于傳播研究的不同,都在于對傳播流程的方方面面認知不同。深究一下自古以來對傳播的研究,“傳播流程”的第一個理論家是拉斯韋爾,提出了人皆盡知的“5W”學說。但是,人們有意無意地都回避或忽略了拉斯韋爾只是在講“政治傳播”。現在讓我們再次回到政治傳播的研究視野中來,把“傳播流程”置放于微觀政治傳播中,就會發現微觀政治傳播“再造”了一個新的傳播流程。
第一,“節點”位移。在前互聯網時代,宏觀政治傳播系統中,“環境”封閉穩定,“輸入”一元主導,“轉換”簡單隱秘(“暗箱”),“輸出”單一恒定,“反饋”稀薄無力。各個環節相對固定,行進過程穩定清晰。現在,基于社交媒體所建構的微觀政治傳播,政治環境復雜化,信息生產群體化,“輸入”環節容量劇增,“轉換”環節暗箱曝光,“反饋”環節悄然前置。“環境—輸入—轉換—輸出—反饋”的完整流程,被壓縮在同一速度、同一頻度在同一時空中完成。節點“位移”和環節“反轉”所造成的新圖景,實現了對傳統媒體時代政治信息傳播的“流程再造”。
第二,“目標”回歸。在政治傳播流程中,“輸入”這一環節作為政治信息的生產源頭,決定著整個政治傳播的“目的”。在過去,由國家宏觀政治及其主宰的主流媒體(大眾媒體)作為“把關人”控制著“輸入”這一“龍頭環節”,其目的也是很明確的,即以維護特定政治控制為目的。現在,基于社交媒體所建構的微觀政治傳播,“輸入”環節發生著“革命性的變革”⑧,由其主導或決定的傳播流程的目的也相應發生了改變:從日常生活的微觀政治現象或事件出發,要求具體事件得到重視或得到解決。這種“微觀細小”的目標,貌似褪去了其“高達宏遠”“抽象難及”的“空虛”性質,但其骨子深處卻指向政治的“原始價值旨歸”⑨(如自由、平等、民主等)。
第三,“結構”立體。國家宏觀政治的信息生產是壟斷的,由國家宏觀政治主宰的主流媒體對政治信息的流通,沿著“喉舌”或特定的組織路徑呈“復制式”傳播。“復制式傳播”的結構是單一的、線性的。現在,基于社交媒體所建構的微觀政治傳播,信息入口的“洞開”,使傳播流程結構超越“點對點”,向“線對線”“面對面”“體對體”的多維立體狀態躍遷。
機制指由動力、路徑、秩序等構成的事物的有機運行機理。基于社交媒體所建構的微觀政治傳播的運行機制日益突顯。
第一,“合力化”的運行動力。國家宏觀政治傳播運行的動力是單一的,主要來自居于高位的政治權力和其所主宰的媒體的推動。這種“動力源”的特點是“整體而籠統”“單一而單向”“動能逐次遞減”。一般地說,隨著特定政治的發展,國家宏觀政治傳播自然趨勢是動力不足,因而要依靠不間斷的“運動”來補充能量。而基于社交媒體所建構的微觀政治傳播,其動力來源于普通民眾的主動性“參與”,政治目標單一而清晰、多向而聚合、動能逐次遞增。來源于“主體”的、“媒體”的、“受眾”的及“環境的”四重動力,形成力的“平行四邊形”,“平行四邊形”的“合力”決定著微觀政治傳播的運行動力澎湃而強勁。
第二,“扁平化”的運行路徑。國家宏觀政治傳播的運行路徑是:運動開始、發出文件—層層傳達、普遍宣傳—認真學習、深刻領會—抓住典型、以點帶面—統一思想、形成共識。⑩這是一種居高而下的垂直路徑。而基于社交媒體所建構的微觀政治傳播,其路徑是枝節橫生的“遍地叢林”,有道是“看上去茫茫一片,鉆進去深深無邊”。
第三,“松散化”的運行秩序。政治傳播秩序是政治秩序與傳播秩序耦合而成的,維護其構成要素之間的固定位置、穩定關系、功能匹配和行進次序,以通過傳播達到某種政治目的的保障機制。基于社交媒體所建構的微觀政治傳播,在“主體推進”“過程控制”“目標確立”“規范引導”“能量釋放”等諸多環節和層面,都有其不同于國家宏觀政治及其主流媒體(大眾媒體)主宰的宏觀政治傳播。比如,“主體”的出場是“偶然性”支配;過程的“不可控性”突出;既有“規范”失去引導力;能量釋放失控超度;等等。
前互聯網時代,國家宏觀政治權力所主宰的政治傳播敘述內容,是基于政治目標和相應的政治控制的意識形態,或者是由意識形態演化而來的種種“議題”。這也是“議題設置”在大眾傳播時代占據十分重要地位的根據。來自于意識形態的“議題”的設置,追求宏大的政治目標或高遠的政治戰略,是一種具有“政治神圣化”和“道德至善化”的抽象的政治象征。而基于社交媒體的微觀政治傳播的敘述內容則十分不同。
第一,微觀政治傳播的敘事內容,雖然仍也可以是意識形態性的“宏大議題”,但是,卻是經過民眾思想認知過濾加工后,經由“個體主體”個性化、個體化、生活化、幽默化、諷刺化、碎片化、情緒化等的“議題”。這個時候的“議題”,其實已經轉化成了“話題”。一般地說,微觀政治傳播中直接來自于宏觀政治意識形態的“話題”的比例很小。
第二,大多基于社交媒體生發的“話題”,與宏大的意識形態沒有直接的關聯,而是政治底層和民眾普通生活中大量“彌散而敏感”的“話題”。這些“話題”沒有“政治神圣化和道德至善化”的外部包裝。“話題”可能以街頭巷議、田間嘮嗑、茶余飯后甚至床前枕邊、緋聞八卦等方式呈現,但卻隱含著政治,并不失去其政治屬性。即“話題”仍然是政治的,只不過這種“政治”更多來自于老百姓的日常生活,是“民生政治”。
第三,正因如此,微觀政治傳播的敘事內容,可能頻頻突破傳統政治的“邊界”和“忌禁”。從諸如“溫州動車脫軌事件”到“鳳姐征婚”事件,從“特朗普推特治國”到“書記的一記耳光”,從“我是共產黨員”到“你媽喊你回家吃飯”,從“粉絲約架”到“明星代孕”等等,無奇不有,但卻總能飽含政治意味或觸及到政治。
敘事方式是人們將各種經歷經驗組織成為有現實意義的事件的基本方式。敘事方式表面上看是一種表達模式,其實也是一種思維推理和思想建構模式。基于社交媒體的微觀政治傳播,其場域空間、話語特質、敘事內容及敘事方式是一種相互影響、相互匹配的系統或體系。正像微觀政治傳播所創造的政治話語令人驚嘆、困惑、著迷、驚恐一樣,微觀政治傳播的敘事方式,也業已突破傳統敘事學、政治學所要求的種種規限。“沒有什么規限”正是其顯著特點。
第一,平民視角的敘事角度。一般地說,活躍于社交媒體的微觀政治傳播的“主體”,是沒有特定政治權力和相應政治權威作為“后盾”的普通百姓(即便是一些具有政治地位和政治權力的官員,他們在社交媒體的傳播均隱晦自己的身份地位,若以官方身份“亮相”,那就超出我們所論的微觀政治傳播而屬于傳統的宏觀政治傳播的范疇),因而在通過傳播的交往過程中,更多的是以“平等者”視角來敘事。這種“平等”,是一種自然的前提性的“賦權”,而不是在虛擬的網絡擬態環境中某種“高位”的身份刻意“降低”自己,或者某種“地位”刻意“抬高”自己而來的“平等”角色。
第二,松散無形的敘事框架。在過去的傳統宏觀政治傳播中,傳播學所講的“框架理論”具有根深蒂固的支配性作用。舉凡宏大的政治傳播,皆具有自覺的、理性的、高尚的“國家宏大敘事”框架。但是在基于社交媒體的微觀政治傳播中,“框架理論”幾乎失效。沒有固定的、唯一的信息源,無法確定需要進一步“照亮”和“深度挖掘”的“新聞”,無法準確判斷會進一步“發酵”的報道方向,不斷“反轉”的劇情輪番登場等等,松散無形的敘事框架,沉淪在“時”“效”“度”的結構之中,呈現的是即時性的“一事多態”的微小短暫的“臨時構架”。
第三,斷續空白的敘事邏輯。國家宏觀政治傳播最講求的是敘說邏輯的嚴謹性、完整性,所謂全面地、系統地、深刻地、辯證地,包含歷史、現實、未來等等,有一套規則和規矩。說得客觀一些,這種思維邏輯是印刷媒介培育歷史的產物。而微觀政治傳播敘事是數字思維、圖像思維、視覺思維的綜合體,“無邏輯”才是其邏輯,很多的時候,邏輯的跳躍、斷續、空白造成了“語句不通”“云山霧罩”甚至“不知所云”。
第四,平等交流的敘述基調。一般地說,國家宏觀政治傳播的敘事基調,是居高臨下的“政治規訓”,是高遠抽象的政治教化,是定性定型的政治傳達。而微觀政治傳播的敘事基調,是平等交流,是浸潤傾訴或揶揄隱喻,更多的時候,是在強權政治的強勢情景中以“弱弱地一問”的姿態敘述某種經歷和經驗,甚至是以“童謠童話”式的敘事基調講一個深含政治意味的故事。
形態是一個事物所呈現出的整體面貌。按理說,微觀政治傳播的形態,要依賴于對整個微觀政治傳播的系統研究之后才能描述勾勒。但是,在“論綱”階段,比照宏觀政治傳播的基本形態,先行勾勒出微觀政治傳播的形態,對于接下來的細致研究,具有一定的引導作用。
正像人是社會的人,社會是人的社會一樣,社會的發展和人的發展是內在統一的。馬克思曾指出過人的發展的“物的依賴”“以物的依賴性為基礎的人的獨立性”“個人全面發展”三大階段理論。這是我們觀察孕育微觀政治傳播的“文明時代”的理論依據。如果我們再從其中抽離出政治與社會的關系,所謂社會發展和文明進步的過程,也正好是“政治”與“社會”交織、分離、互動的歷史過程。微觀社會生活、微觀政治生活、微觀傳播技術及其所交織而生的微觀政治傳播,也正是在這種歷史的過程中漸次浮出,逐步成型。
第一,在古代社會,即馬克思所說的“人的依賴關系”階段,以自給自足的自然經濟為基礎,那時的人類社會交往關系及基本生活樣態的“共同體”,乃以人的血緣關系、地緣關系為紐帶。這個時候的“微觀權力”主要表現為日常生活世界中的各種控制機制,例如,氏族、家庭、家族、宗族、血緣代際、鄉里制度、民間組織,以及與此相適應的家規家法、習俗習慣、禮俗鄉約、道德綱常等自發的規范體系。在這個階段,與社會發展交往“同質同步”的傳播形態,是一種以“口口相傳”“面面相授”為主的原始“直播”。因而,這個階段的微觀政治傳播,是一種孕育著未來政治職業化、政治專業化、政治權力化、政治專制化的“宏觀政治”的“混沌朦朧”但依然豐滿(蘊涵全部傳播途徑和方式)的“雛型”。
第二,進入現代社會的初始階段,即馬克思所說的“以物的依賴性為基礎的人的獨立性”階段,這個階段,基于政治理性的現代政治在整個社會中居于“統攝”地位。政治的職業化、專業化、權力化、專制化的“宏觀政治”獨立成型。社會形態相對呈現出“強國家弱社會”的狀態。與此相應,國家政治主宰著占據主導主體地位的大眾媒體,形成了“官方主流媒體”控制社會政治信息的傳播格局。此時的微觀社會生活、微觀政治生活被“擠壓”到以家庭為單元的“私人場域”。此時的“微觀政治傳播”雖然具有現代性的“政治沖動”,但卻被包裹在堅硬的“政治”外殼之中,其傳播途徑和方式等反而失去了古代社會的“原始豐滿性”。
第三,進入現代社會的后期乃至于“后現代”階段,是逐步邁向馬克思所說的“個人全面發展”的階段。政治發展向“民主化”快速邁進,特別是媒體發展經由大眾媒體向更先進的境界發展,以互聯網為基礎的傳播技術和傳播形態日新月異。這個階段,在技術賦權的基礎上,“政治權力”不斷溢出、下沉,不斷產生出各種類型的“微觀權力結構”。一是宏觀的、中心化的理性權力機制向社會生活和個人生活所有層面的滲透所形成的微觀控制機制;二是隨著公共領域的擴大、非政府組織的增加、新社會運動的興起而產生的各種邊緣化的微觀權力結構。
本論綱在與傳統的政治傳播形態的對應或對比中,展現微觀政治傳播的形態(見圖1、圖2)。通過對比這兩個圖示可以看出:
第一,宏觀政治傳播是由政治宣傳、政治溝通、政治營銷幾大主軸架構的“同心圓軸心系統”和驅動機制。這種同心圓軸心驅動結構具有顯著的傳播優勢,但是也同時使政治傳播“宣傳化”,它固化和切割著政治共同體,限制了政治傳播的空間,束縛了政治傳播的價值,使政治傳播格局僵化。而微觀政治傳播的形態沒有固定的軸心,不是同心圓式的擴散驅動機制,沒有明確的“傳”與“受”的主客體之分。
第二,誠如現在的研究成果所示,社交媒體、基于社交媒體的微觀政治傳播有這個“化”、那個“化”等太多太多的特征,但在我們看來,相對于宏觀政治傳播而言,“圈層化”才是最具“形態表征”意義的特征。
第三,“圈層”及“圈層化”是目前社交媒體引爆的最“熱門”的研究話題,但是,學術界已經不同程度地聚焦于“信息傳播圈層化”把“圈層”理論窄化了。“圈層”是具有“文化綜合意義”的概念。“圈層理論”是社交媒體出現之前就已經出現的、用來說明社會文化演化機制的一種理論。當社交媒體出現之后,信息傳播的圈層化顯現,但“信息傳播的圈層化”本身并不能解釋為什么信息傳播會“圈層化”,相反,恰恰要倒回去,通過社會文化演化機制來解釋和說明信息傳播的圈層化。這是一個目前圍繞著社交媒體信息傳播“圈層化”研究的最大誤區。
因此,本文“微觀政治傳播形態”圖中的“圈層”是一個包括主體身份地位圈層、血緣紐帶圈層、傳播內容圈層、情感訴求圈層、價值觀念圈層、政治認同圈層等的綜合范疇。

面對社會效能,可以從宏觀和微觀兩個層面來考察。宏觀層面涉及政治合法性、政治民主與公共輿論;微觀層面涉及宏觀政治下沉為“公共政策”的諸多方面,包括公共政策制定機制的嵌入銜接、公共政策實體層面的對應尋找、公共政策延伸層面的補充修復、公共政策理想層面的規范建構。
第一,在政治合法性構建的系統中,微觀政治傳播提供了新的路徑。在經典的政治學理論中,本來就蘊藏著深厚的“微觀政治”的機理。比如,系統論政治學所提出的“要求”理論和“支持”理論,已經非常明確地揭示了政治傳播的兩種形態:自上而下“要求”式的宏觀政治傳播和自下而上“支持”式的微觀政治傳播。現在,基于社交媒體的微觀政治傳播,實現了政治系統中自下而上來自民意輸入的“支持”的運行機制,實現了“易于流失的合法性情感的存儲”。簡言之,構建了政治合法性之“民眾支持”的新途徑。
第二,更深入地考究,微觀政治傳播“回歸”“夯實”“實現”了基于個體主體政治行動的“合法性”。在宏觀政治傳播系統中,由于對“公共”的超越及對“社會”“個體”的規限,“政治”遠離了個體的社會生活,因而個體的社會生活與“公共政治”的合法性構建失去了關聯。“政治的這種公共屬性雖然使它保持與個體世界的距離,但也使它具有了某些補充層面:為了狹隘的個人目的而行使的權力是不具備合法性的。”現在,基于社交媒體的微觀政治傳播,重新賦予了民眾個體政治言行、政治行為對構建宏大政治合法性的功能。
在政治學的經典理論中,“信息技術”被視為民主制度運行的保障。根據達爾的觀點,民主運作的主要威脅,更多來自于“信息和知識的不平等”,而非來自于財富或經濟地位的不平等。通過使政治信息更加觸手可及,信息技術或許能夠為政治不平等提供重要的矯正措施。這就是說,基于社交媒體的微觀政治傳播,前所未有地賦予了普通民眾獲取有關政治議程信息的能力,這反過來促進了政治民主化。
第一,民主的本質蘊涵著“微觀政治傳播”。人類政治生活的基本形態可以用“民主政治”與“專制政治”作最簡單的概括。“民主政治”與“專制政治”既是對已經形成的政治形態的定性式概括,也是對人類政治發展過程和發展結果的概括。民主是一種價值性的政治理想,一種政府與人民關系的治理模式,一種具體的政治制度,一種政治生活方式,一種政治發展的進程。那么,“民主從哪里來,又是怎樣發展起來的?”政治學家達爾的回答是:“如果我們把民主看成是從古希臘發明后大體上持續不斷地發展起來,也就是說,民主2500年前在古希臘出現,然后從那個微小的源頭不斷地傳播到現在,最后到達每個大陸,并成為人類一個重要的組成部分,那么,這種說法會讓我們滿意。”這就是說,民主的形成和發展與傳播息息相關,“微小的源頭”就是“微觀政治傳播”的胚胎。
第二,微觀政治傳播提供了民主“從虛幻走向現實”的真正平臺。著名政治傳播學者麥克奈爾把民主社會中媒體的功能歸為五種,其中最主要的是:“平臺必須為反對意見預留空間,做不到這一點的話,談任何民主共識都毫無意義”。應該說,國家政治層面的宏觀政治傳播由于“把關人”對政治信息的“過濾”及“官方媒體”對政治信息生產權和傳播權的控制,難以做到這一點,因而“民主”平臺流于虛幻。而基于社交媒體的微觀政治傳播才真正提供了這個平臺,民主從虛幻走向現實。
第三,微觀政治傳播從“語言民主”的途徑推進“協商民主”的實現。“協商民主”被認為是相對具有普遍作用的現代政治民主體制。“協商民主”本身是多向度多層次的立體機構。“協商民主”的實現,不能只停留在國家宏觀政治體制和中觀政治的制度層面,而是需要“下沉”和深入到微觀政治領域。其中,來源于普通民眾“蕓蕓眾生”的多元主體的政治語言,應當被尊重、被承認、被展示。承認了其語言,就意味著承認了其語言所蘊含和承載的政治主張和政治訴求。就是說,基于社交媒體的政治話語對“協商民主”具有巨大的建構功能。
第四,更為重要的是,基于社交媒體的微觀政治傳播,使“以個體為主體”的精神活動,在新的平臺和紐帶的作用之下,實現了“虛擬世界”與“現實世界”的對接、互嵌和互構,轉化成了具有前所未有“能量”的現實的“集體行動”。
“公共輿論是公共領域中表達公共性的一種精神力量。它是以政治話語為軸心的政治公共輿論。”
第一,微觀政治傳播擴展公共輿論的形成路徑。公共輿論的形成有兩個基本的路徑:一是政治統治者為實現自身希望所制造的產物,是一種自覺地、理性地形成;二是自下而上的社會散漫式形成,是一種激情式地、非理性地形成。而只有基于社交媒體的微觀政治傳播才使第二個路徑成為現實。
第二,微觀政治傳播使“公共輿論傳媒化”。傳媒技術的迅猛發展,改變了人類的政治生態,也改變了人類政治生態中傳媒的地位和作用。“一切依賴傳媒”成為政治運行中最時髦而有效的理念。政治中的“成也傳媒、敗也傳媒”成為一種最富時代意味的奇妙景觀。組織費很大氣力不能扳倒的腐敗官員,一條小小的“微信”或“微博”就可以輕松地將其“提溜”出來打翻在地。比如,“書記一記耳光事件”,借助于社交媒體,“一記耳光”扇掉了書記烏紗帽、扇掉了不知多少的“腐敗食堂小灶”,其“政治效應”不可估量。
第三,微觀政治傳播“重塑我們已知的公共輿論”。這個響亮的呼吁,來自于蘭斯·本奈特和羅伯特·M·恩特曼對“媒介政治化”的研究:“塑造輿論的過程可以被新的渠道和媒介化傳播方式改變。如果確實發生了這種改變,我們原先熟悉的公共輿論就會變得面目全非,并且改變民主的運作方式。”“我們得到的一個結論是公共輿論和大眾媒介相互結合得非常緊密,彼此有所重疊,使得我們必須加強對媒體和公共輿論的研究。”這個呼吁沒有錯,但是,現在已經不是公共輿論與大眾媒介相互結合和重疊,而是社交媒體直接重塑公共輿論。
國外政治學界所提出的“微型公共領域(mini-publics)”理論研究指出,微型公共領域不應擁有直接制定法律或政策的權力,而應當致力于通過協商形成反思性意見,從而影響政策的制定,而不是代替決策直接制定政策。但是,正因如此,“微型公共領域”需要嵌入到政治制度及決策制定的過程之中,推動協商與決策的有效銜接。“嵌入不同類型的公共決策過程”,實現公共政策制定、宏觀政治決策與普通民眾預期的無縫銜接,正是基于社交媒體的微觀政治傳播的現實社會效能。從協商政治的學理上講,這種嵌入式的銜接,使以個體為主體的普通民眾,借助于社交媒體所形成的“微公共領域”和“微公共輿論”,以其“即時互動”和“無縫對接”的優勢,彌補了過去通過“代表嵌入”和“組織嵌入”協商機制的種種不足和缺陷。
微觀政治傳播具有強大的推動社會發展、繁榮社會文化、推動政治文明進步的正向效能,但同時也已經或進一步可能暴露出其種種負面功能,給社會經濟政治文化的發展進步帶來風險。需要指出的是,“風險”不是“危險”。“風險”源于人為,具有不可預知的突發性并體現邊際效應態勢。正是因為如此,風險是建構的,它是人超越自然和傳統的力量創造出來的,既是“文明”本身的構成部分,又是體現文明“副作用”的那部分。因此,對于基于社交媒體的微觀政治傳播帶來的“風險”的認識,絕不能像現在一些研究者所認為的諸如“威脅國家安全”“沖擊政府治理”等這類從“危險”視角觀察判斷所得出的種種聳人聽聞的奇談怪論。我們需要把其“風險”置放于整體社會發展的文明的高度和境界中來理性地分析和預警。
第一,人類社會是一個不斷邁向文明的交往自由化、交往民主化的過程,從與之相應的“信息傳播”角度看,這個過程,也正是一個不斷破除和超越以血緣、地緣、職緣、族群、特定職業身份、特定情感、特定拜物教、特定信仰等等為紐帶的種種阻礙人類文明進步的“圈層”“壁壘”的過程。
第二,從“社會容量”的角度看,進入互聯網時代,由于傳播技術發展的“彎道超車”,整個社會的信息容量是“豐饒”的。失去傳統信息過濾和把關機制的信息“溢出”,不均衡、不對等地飄散沉浸在社會的各個角落。毫無疑問,基于社交媒體的微觀政治傳播領域,以其最敏感的神經、最急迫的訴求、最寬宏的包容、最快速的頻率、最密實的覆蓋,吸納了飄散在政治領域的信息。這些信息激活了在過去文明進程中被淘汰、被打壓、被遺忘、被遮蔽、被邊緣的種種“主體”,人為地建構了新的種類繁雜、壁壘堅厚的“圈層”。
第三,從理論上講,“圈層”具有雙重作用。比如,現代經濟領域的“圈層”可能會有利于市場營銷等,但政治領域的“圈層”,特別是在當下,基于社交媒體的微觀政治傳播領域的種種“圈層”,其負面作用很多時候是占主導地位的。正因如此,我們把微觀政治傳播所帶來的社會交往角度的“圈層化”,列入了值得“預警”的“風險”序列。
我們在前面論證了微觀政治傳播具有“以新的內容推進政治民主化”的效應,但事實上,它也具有在政治上“去民主化”的負面效應。這里的“去民主化”有兩層含義。
第一,互聯網的技術賦權,既給社會民眾的微觀政治權力“賦權”,同時也給國家的宏觀政治控制“賦權”。國家和社會都試圖在這塊陣地中擴大它們自身的政治空間。這兩個被賦權政治陣營的博弈,雖然不是“零和”性質的,但毫無疑問充滿著“斗爭性”。觀察一下自微觀政治傳播崛起以來的情況,應該說,總體上,國家宏觀政治對社會微觀政治的“打壓”,要大于或多于與社會微觀政治對國家宏觀政治的“挑戰”。正像查爾斯·蒂利的研究所言:“民主化和去民主化并非以嚴格對稱的方式運行。從總體上看,去民主化發生在統治者和精英們對他們感覺為政權危機(特別明顯地表現為威脅他們自己的權力)的事件做出反應的過程中。民主化通常發生在國家在危機緩和之后對大眾要求做出回應(不管如何地不愿意)之中。結果去民主化通常比民主化發生得更加迅速,有更強大的中央支持。這種情況在微觀政治傳播崛起前則很少發生,從某種意義上說,是微觀政治傳播激活了這個矛盾。這樣一來,社會微觀政治對國家宏觀政治“挑戰”甚至“顛覆”成功,是謂“推動了政治民主化”;但更多的國家宏觀政治對社會微觀政治的手段新穎多樣的“打壓”甚至“消滅”,則是微觀政治傳播引發的前所未有的“去民主化”效應,當屬于需要預警的“風險”。
第二,互聯網的實質在于它推動“人類互動的本質”,其中,在政治領域的“民主商談”的互動,要通過實際的面對面的系統化步驟才能有效實現。但是,基于社交媒體的微觀政治傳播,可能使這種“民主商談”的系統步驟和有效性遭受破壞。信息技術的使用,抵消了在參與式平等中獲得的任何東西。信息技術加快政治運行的速度,卻破壞了政治的民主商談。
當傳播技術被有意地用于種種不符合“政治正義”和“治理至善”的政治活動時,其“風險性”則更為凸顯。
第一,美國學者尼爾·波茲曼把人類技術的發展分為“技術運用、技術統治和技術壟斷”三大階段。與此對應,人類文明大約也分為相應的三種類型:技術運用文明、技術統治文明和技術壟斷文明。波茲曼認為,在技術運用文明階段,技術服務從屬于社會和文化;在技術統治文明階段,技術試圖攻擊和取代文明;在技術壟斷文明階段,信息泛濫成災,技術至上主義于無形中吞噬著傳統世界觀,從而實現集權主義的技術統治。
第二,當技術超越“運用”階段走向“統治”和“壟斷”階段時,就意味著技術開始走向了人的對立面,實際上就是對創造了技術的人開始“異化”。從技術異化的生成機制上看,它的動力來自兩個方面:一是人類自身對技術的盲目“崇拜”和“神化”;二是來自技術本身發展的“惡性循環”——日益發展的技術提供著巨量的信息,因而技術的進步可增加可用信息的供應量。隨著供應量的增加,信息控制機制將出現緊張狀況,又需要建立新的控制機制,而新的控制機制本身也是技術的,因而反過來需要增加信息的供應。如此惡性循環,帶來了信息供應的失控,帶來了人類難以擺脫對技術依賴的困境,某種意義上說,人被技術化了。“現代傳播能離開技術嗎?”成了傳播學研究的“世紀之問”;“現代政治運行能離開技術嗎?”成了政治學研究的“世紀之問”。
第三,具體到微觀政治傳播領域中的“技術異化”,其主要表現為微觀政治傳播領域中“技術邏輯主導”。它帶來了政治有序受制于無序、公眾泯沒于技術精英、強政治系統失調、“網民平權”的假象突出、新利益殖民現象興起等等風險性后果。這種“風險”的程度,波茲曼用“文明向技術投降”的“預警”警示我們。波茲曼在啟發我們,對“技術異化”的克服,不能掉入“用技術控制技術”的技術異化本身的“陷阱”,而要超越科學技術本身,提升到人類思考技術的“文明觀念”的高度和廣度來思考和研究。
如果說,上述微觀政治傳播引發的社會交往角度的“圈層化”、政治發展角度的“去民主化”及科學發展角度的“技術異化”,都還是“外在的風險”,那么,更應值得預警的是,微觀政治傳播可能引發的人的精神世界的異化的“內在風險”。
第一,相對于國家宏觀政治傳播的“理性化”特征,基于社交媒體的“個體主體化”的微觀政治傳播,則是非理性情感和意志沖動占據主導地位。籠罩在微觀政治傳播中各種“圈層”上空的是濃烈的情感和沖動的意志,由此引發了種種所謂“新集體主義生活”甚至種類怪異的“集體運動”。
第二,基于社交媒體的“個體主體化”的微觀政治傳播,很多的時候成為一場“由媒體助力的、因為媒體對情感和個人信仰的呼吁和宣泄而對客觀事實的公開埋葬。”在這種精神上的非理性主義、政治上的民粹主義等建構和主宰的“后真相思潮”猖獗狂歡的舞臺上,“事實”可能消失,“真理”可能消失,對真理的信仰也可能崩塌。
第三,在人類精神發展和人類社會進步的歷史長河中,雖然人類的理性和非理性總是交織纏繞、彼此起伏。但人類精神的發展和人類社會的進步,已然是建基在人類理性的基石之上的。人類的理性對應的是人類對客觀真理的認知,以及對追求并能獲得真理的堅定信仰。人類就是在這種對真理的信仰的支配下走向美好的未來。古往今來,舉凡脫離和偏離人類理性的種種“非理性思潮”均給人類自身帶來不同程度的災難。微觀政治傳播可能帶來的人類精神世界的“去真理化”,是威脅人類社會健康發展的最大風險,當舉人類理性之全力應對。
注釋:
① 無論學界用什么概念來說明媒介的發展,基于互聯網傳播技術的這一本質并無改變。
② [美]阿爾溫·托夫勒:《托夫勒著作選》,遼寧科學技術出版社1984版,第9頁。
③ [德]尤爾根·哈貝馬斯:《交往行動理論》,曹衛東譯,上海人民出版社2004年版,第103頁。
④ 外國學者Michael G.Roskin提出的著名理論,這種理論認為,現實中人們對政治生活的理解和認知有兩種“認識模型”。一種是“向上滲透”的認識模型。在這種模型中,人們將精力集中在社會基礎層面上,思考人們的政治態度怎樣分布、利益集團如何形成、哪些政黨獲得支持、選民們如何投票。第二層才是政治生活系統中的國家制度、政府體制。另一種是“向下溢出”的認識模型。在這一模型中,人們首先將精力集中在國家、政府的制度、政策的決定上,看它們對社會的影響。第二層才是社會基礎。([美]邁克爾·羅斯金:《政治學的世界》,利后安譯,臺灣時英出版社2002年版,第22頁。)
⑤ 國外政治學研究已經提出了“微型公共領域”這個概念,其內涵是指在協商民主制度化過程中出現的各種協商論壇,包括協商式民意調查(deliberative polling)、共識會議(consensus conference)、公民陪審團(citizens jury)、規劃小組(planning cell)、國家議題論壇(national issues forum)等(參見:Kimmo Grnlund,et al.(eds.),DeliberativeMini-Publics:InvolvingCitizensintheDemocraticProcess,ECPR Press,2014.)微型公共領域作為一個新興的研究方向,在概念界定、設計與落實等方面尚存在諸多爭議。如用中國的術語來表述,微型公共領域屬于社會組織協商或基層協商的范疇。我們這里使用“微公共領域”與“微型公共領域”這個概念,在指向上有一定的一致性,但還不完全一樣。
⑥ [美]羅伯特·A·達爾:《現代政治分析》,王滬寧、陳峰譯,上海譯文出版社1987年版,第5頁。
⑦ 轉引自:[美]丹尼爾·B·貝克:《權力語錄》,王文斌、張文濤譯,江蘇人民出版社2008年版,第296頁。
⑧ 荊學民、于淑婧:《互聯網時代政治傳播輸入的變革與挑戰》,《現代傳播》,2019年第1期,第67頁。
⑨ 荊學民:《重新省思政治傳播的價值旨歸》,《新聞與傳播評論》,2019年第5期,第16頁。
⑩ 王紹光:《中國公共政策議程設置的模式》,《中國社會科學》,2006年第5期,第89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