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麗蘭

梁思成曾說:“人有了一個自己的院落,精神才算有了著落。”
跟著先生鉆進小城各條小巷尋覓了許久,終于找到了如今這方小院。
我們的父母原先并不同意換這樣的舊房子,改造費神耗力,上下樓打掃不便,還時常要與自然界的各種調皮物種拼智力。然而為了擁有一個能平時練聲,閑時賞花,靜時看星,落寞時聽雨的院落,我們已經豁出去了。幸運的是我們遇到了淳良樸實的老家小姑爹,他按我們的要求歷時數月,用最經濟實用的方式將房子改造成了我們想要的低調、簡潔的新中式風格。
然而,真正令我欣喜的是院前有一小塊空地,原先胡亂長著一些雜樹與荒草,那該是飛鳥與野風的杰作。我們請來工人拔樹、除草、平地,后又從老家運來幾十蛇皮袋熟土鋪就,終于將荒地開墾成了二分地良田。
如今,門前的這塊地卻成了吸引老人家的磁石,他們是年輕時種地的好把式,終于可以盡情地發揮,從播種到收獲都洋溢著熱騰騰的歡喜。自去年冬季到現在,烏塔菜、蘇州青、芫荽、藥芹、茼蒿、菠菜、生菜、莧菜……一茬茬地發芽、冒尖、展葉、躥高……老爸吆喝一聲:“可以吃了!”我便捻著指尖細心地掐,專掐那嫩得滴水的枝葉。清露微涼,草木生香,我挎著籃子,立在朝陽的柔光里,恍惚成了鄉間的小妹。
前段時日,父親運了些竹竿來搭棚子,苦瓜、豇豆、黃瓜、絲瓜要上架了,搭架子是個技術活兒,既要兼顧植物的長向,亦要掌握平衡,最后要搭得既穩當又美觀。我跟先生欣賞了好一會兒后互相問:“你會嗎?”我倆都搖著頭傻愣愣地笑。這些爬藤植物真的很有靈氣,架子剛搭好便噌噌地往上牽,一天一個樣,我們驚于稍不留意便冒出一個瓜蔞兒來,父親雖是一介書生卻精于種地,他把秋葵間在生菜里長,黃花綴綠葉,恰似金粉配翡翠;他把小蔥排排栽在花壇邊,有風拂過,綠浪起伏,那悠然的氣勢勝過我精心培植的風雨蘭了。
有了一方小院,便生出幾許雅興。
先生也樂于養花了,萱草、石榴、海棠、四季茶一字排開,吊蘭盆子緊挨著懸出了一大片綠條兒。也開始研究盆子、花土、花肥與澆水的方式,盆非要陶砂的,鍬要不銹鋼的,水壺一定要尖嘴的好澆,石子兒要用清水泡了去堿……男生不能過于專注,專注起來師妹就剩下瞪眼了。花長多了開始買花架,花爆盆了再換大些的盆……忙得不亦樂乎,仔細回味父親老友說的那句話:“養花的就是個軟敗子”,一點兒不假呢!
暇時飯余我們會在小院里打套八段錦,動作滑稽不要緊,院墻高,沒人瞧得見。但更喜歡一人一張小凳挨墻坐著,不說話,聽四周的蛐蛐兒在輕聲吟唱,看東山墻的竹林在隨風蕩漾,直坐到睡意纏繞,方慵懶地起身……
當然,有了這方小院,更心怡的是擁有了難得的寧靜,我們可以各執一書,在融融的燈光里,在幽幽的蘭香里,心無旁騖地暢讀,四時景致與皓月清風在院落周邊縈繞,我們便成了這座小城里的布衣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