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文文,張占錄,張遠索
(1.中國人民大學 公共管理學院,北京 100872;2.北京聯合大學 應用文理學院,北京 100191)
建國以來,我國的規劃經歷了從無到有,從多部門組織、多類型并存向國土空間規劃體系逐步建立的發展過程[1]。國土空間規劃(簡稱“規劃”)是基于一定的規劃理念,在一定的技術手段支撐下,對一定區域內的國土資源在利用方式、強度、時間和空間等作差別化的統籌和安排,對國土資源利用結構、利用布局進行優化,以服務于我國的社會經濟發展、城鄉統籌與協調。究其本質,規劃是一個政策制定和政策執行的過程,國土空間是規劃實施的載體,國土資源和空間的利用是規劃實施的手段。土地作為一種重要的國土資源,在土地利用過程中,任何一塊土地都會受到周邊土地利用方式的影響[2]。由于外部性的存在,以市場化方式進行土地供給和配置會偏離社會最優水平[3],而規劃的編制和實施在一定程度上體現了政府權利并受到人類價值觀的影響,具有有限理性[4]。那么,外部性條件影響下的國土空間規劃價值究竟如何?目前,學者們從實證角度研究了不同尺度、不同類型的規劃對地區經濟發展[5]、房地產價格[6-8]、土地定級[9]等的影響。研究結果表明,這些影響既有正向的,也有負向的,影響強度因土地用途而有所不同。如伍葉露研究發現,舊城改造規劃的發布提高了開發商對周邊房價的預期,開發商的競租行為導致土地價格上漲[10];劉小峰等對鄰避設施導致的資產損失進行了評估[11];譚俊杰提出了城市鄰避性公共設施的規劃對策[12]。還有學者從理論層面對規劃中的效率與公平問題[13]、利益均衡問題[4]、土地發展權制度問題[14]等進行了較為透徹的分析,提出了完善規劃的政策建議。在規劃評估方面,丁成日等通過國際經驗和案例,對空間管制這一核心規劃手段進行了理性看待和分析,認為中國的規劃凌駕于市場之上,其負外部效應的治理成本可能大于規劃收益[15]。換言之,規劃的空間管制與城市發展之間的正相關關系難以證明。由此,本文試圖從一個新的角度出發,基于外部性理論對土地利用中的外部效應以及土地利用行為的私人收益-成本和社會收益-成本進行探討,以更好地理解規劃的角色、規劃創造的價值及政府、企業、個人合力的必要性,從而為國土資源利用尤其是土地資源利用相關決策的制定提供啟示。
1.外部性含義及特征
外部性(Externality)也稱外部效應,有狹義和廣義之分。狹義的外部性主要針對市場行為而言,指經濟行為的生產主體(消費主體)對其他經濟主體強征(被強加)了成本或給予(被給予)了收益,使生產或消費函數的值發生改變的情形,即“無償得益”或“無辜受損”。廣義的外部性則納入了非市場行為,行為主體涵蓋了政府、企業和個人,具體指未參與決策的人被給予了一個行動的某些收益或被強加了一個行動的某些成本[16]。本文認為,外部性存在的三個基本要素是:行動、利益、媒介。沒有相對的行動,就沒有利益沖突,沒有利益沖突就沒有外部性,即外部性一定程度上反映了人與人之間的利益互動[17]。此外,若沒有相對的“開放”與“公共”,在完全封閉的環境下也就談不上外部性。因此,外部性通常會涉及開放領域或公共環境等,以此作為利益傳播的媒介。
外部性具有普遍性、累積性、不均衡性和復雜性[18]。首先,外部性是普遍存在的,正如事物是普遍聯系的,經濟行為可視作某種社會行為,在社會活動的交織中產生相應的影響。其次,某些一次性的交易或行為互動難以形成外部性,外部性通常是在成本規避和利益獲取的過程中不斷累積,達到一定程度后為人們視為成本或收益。再次,外部性的不均衡性主要體現在不同領域和不同主體之間。不同的政策在實施過程中面向的對象不同,不同的項目和工程關系到的經濟主體不同,這都使得受益或受損群體各有不同。最后,由于外部性存在于市場交易之外,產生主體的權利與職責、接受主體的識別與鑒定、減損或增加的利益的量化以及這三者之間的交互作用都是無序的,因此外部性問題一般都非常復雜。不僅如此,減少一種外部性通常會產生另一種或多種外部性,使問題從一個領域轉移到另外一個領域[19]。
2.土地利用的外部性類型
依據不同的分類標準,外部性可分為不同的類型。例如,從效果來看,可分為正外部性(外部經濟)和負外部性(外部不經濟)。這是最普遍且易于理解的外部性類型。正外部性是指某經濟行為使得該經濟行為主體之外的人受益,但無法收費;負外部性是指某經濟行為使得該經濟行為主體之外的人受損,但無需補償。從產生時空來看,可分為代內外部性和代際外部性,其主要關注資源在代內的分配是否合理,當代經濟行為主體會給后代帶來什么影響,均以實現資源的可持續利用為目標。從穩定性來看,可分為穩定的外部性和不穩定的外部性,穩定與否取決于人們是否可以采取一定的手段,對外部性的正負或者強弱進行評估和預測,從而將外部性內部化。從方向性來看,可分為單向外部性和交互外部性。若將生產主體記為X,接受主體記為Y,那么,在單向外部性中,生產主體和接受主體身份無法扭轉,即X影響Y,Y不能影響X。交互外部性可以是X和Y互相影響,也可以是Xn和Yn(n為主體數量)相互影響。從外部性的根源來看,可分為制度外部性和科技外部性。這是新制度經濟學家對外部性理論的擴展,主要關注的是公共物品的外部性。制度外部性主要關注制度變革產生的新增利益如何分配,如何避免不付費的搭便車行為和被迫付費的犧牲者行為。科技外部性則聚焦于科學技術的開發與應用,對經濟發展產生了怎樣的影響。
從前文可知,外部性的產生需要行為主體(經濟主體)和行為載體。其中,行為主體是人,行為載體可以是有形的(如土地資源),也可以是無形的(如制度和科技)。規劃的本質是如何分配和利用土地,在此過程中,涉及的經濟主體有個人、開發商、政府等,他們既可以是生產主體,也可能是接受主體。因此,土地利用的外部性是交互的,且交互過程十分復雜。此外,土地資源具有數量有限性和不可再生性,土地利用力求最大程度地保護土地、節約集約土地,實現土地的可持續利用,以滿足當代和后代的發展需求。對于土地利用這一經濟過程而言,其穩定性受到規劃理念、經濟發展階段、制度偏好、政策導向、科學技術等多種因素的影響。因此,從長期來看,土地利用的外部性涉及代內和代際,并且是不穩定的。由于談判成本過高,土地利用遵循規劃條款,而規劃一般具有較強的行政性,這就造成不同經濟個體付出的成本和取得的收益不匹配,從而存在制度外部性(見表1)。

表1 土地利用的外部性類型
3.土地利用的外部性行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