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陽十三
剛來深圳時,我鐵了心要進雜志社。那應該是很多心里邊留了點文學夢的人,都有過的執著。我投簡歷給一家心儀的雜志社,又是筆試又是面試,終于一路闖關打怪,見到了主編。他跟我聊了一會職業相關的內容,忽然話風一轉,飛到了其它星球。
后來雜志社又通知我去復試、終試。每次都是兩三個小時,最后他們沒要我。
我難過了好幾天,直到有一天翻到主編的個人微博:上次來面試的小姑娘是我的學妹,跟她聊天很愉快,讓自己回想到當年……真不忍心告訴她,招聘只是社里做推廣的一個策略。
那時候我已經閑在朋友家一個月了,原本打算找到工作后再租房,現在也不好意思再住下去。
我過濾著網上海量的信息,抄下號碼一個人去看房。為了省掉中介費,我去看的都是直租房。
房主問,你一個人住嗎?我點頭。
然后他帶我去看臥室,一順手,就把房門帶上了。他一把將我推倒在床上,我嚇得大腦蒸發了,不敢動也喊不出來,甚至不知道自己應該是什么反應。
那個男人使勁扯我衣服,勒得胸口一陣悶痛,我的魂魄因為這陣疼痛回來了。
一陣憤怒涌上頭頂,連帶著面試時受到的戲謔,被我用指甲、用牙齒發泄出來。
等從房間里逃出來時,我發現自己全身都在發抖。我一邊整理自己,一邊忍不住掉眼淚。越想越難過,到最后是完全不顧旁人地放聲大哭起來,感覺全世界都在欺負我。
我走在深南大道上,車來車往,行人如潮,邁出去的每一步都是機械的,眼淚干了又濕了。
“你在哭?你怎么了?”一個小姑娘站在我跟前,仰著臉蛋看我。
我淚眼模糊地看著她,因為這句話又流下更多眼淚。
后來在深圳慢慢立足,有了自己的朋友圈,工作也有了很大的起色,我幾乎忘掉眼淚的滋味。
然后我又被狠狠地摔了下來。跟朋友合資創業被坑,幾年的積蓄全沒了,連帶著,積蓄起來的信仰。
我眼睜睜地看著曾經稱兄道弟的朋友,一步步把我逼到毫無反抗的余地,除了震驚還是震驚。
我默默地走在路上,等覺察時才發現自己淚流滿面。隔了幾年,我又一次在大馬路上哭得不能自已了。
曾經安慰過我的小天使,化作老嫗再次出現在我面前,她手里拿著沒有燒完的紙錢。
“別哭,孩子。走路上哭嗆了風會肚子疼。”
“我兒子死的時候,我也以為我這輩子的眼淚都流完了。他就是在這條馬路上被車撞死的。”
“可是,你看現在我還是好好地活著,都10年了。沒什么大不了的。擦干眼淚回家吧!”
我一哭得厲害就會咳嗽,會嘔吐,我怕肚子疼,所以我沒哭了。
再后來,我失戀了,坐在公園椅子上流淚,拎著電腦包創業失敗的大叔走過來,說,我也好多委屈,我也想哭。
然后我們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場,抖干凈霉氣,各自道別,重新出發走上戰場,一點都不怯弱。
是那些陌生人溫暖的話語和擁抱,讓我漸漸鎮定下來。
現在,我已經越來越少哭了。
那些眼淚滋潤過的力量,已經在心里生了根、發了芽,并且向傷心的人開出了花,就像,那些溫暖的陌生人給過我的花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