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想象到啟思：中國科幻動畫的美學觀照與心靈對話

馬穎寅

（南京藝術學院 傳媒學院，江蘇 南京 210013）

隨著國產科幻電影引發的市場熱度，自2019 年起，國產網絡動畫番劇中的科幻題材作品出現了激增漲勢。《靈籠》《納米核心》《雄兵連》等系列科幻題材動畫雨后春筍般大量上線，近三年的科幻動畫番劇數占據科幻題材總數量的三分之二以上，在此趨勢下，市場不斷加大對科幻題材的關注與資本注入。科幻題材的動畫番劇在三維數字軟件的技術加持下呈現了3D 數字美學特征，與此同時，也受到了以美國好萊塢軍事科幻電影和日本賽博科幻動畫為代表的美學形態影響，帶有強烈的異域文化特色。

一、技術與文化交融下的科幻美學

（一）科學幻想：真實與虛幻的審美融合

科幻題材在大類別上歸屬于幻想類題材，視覺奇觀塑造下的虛幻性是幻想類題材的普遍美學特征。與玄幻、魔幻類的幻想類型不同，科幻是基于科學的合理性之上的想象，其核心矛盾為人與外界環境力量之間的沖突，通過對科技化的視覺奇觀的營造來增強視覺沖擊感和視聽震撼力，表現為時間、空間、物種三個方面的虛擬性。時間的虛擬性，常表現為未來世界、架空某個時代或是古今穿越等設定；空間上的虛擬性，以地球外太空、平行世界多見；物種間的虛幻性，常以外星人等外來不明物種的入侵、人類基因變種，以及人工智能取代人類等末世矛盾沖突為中心展開。

追求真實感的3DCG 技術是科幻題材的主要技術支撐，擅長塑造立體的角色形象，加以真實的皮膚材質。通過角色在大幅度的動作打斗中追求逼真的運動規律，復雜的場景鏡頭調度能凸顯強烈的視覺空間感，以此來烘托宏大的戰爭場面和宇宙空間氣勢。科幻動畫在場景設計上有著嚴密的科學理論支持，在具體的軍事武器、飛機軍艦的塑造上也以實物為設計原型，力爭塑造強烈可行度和真實感的畫面細節，例如《雄兵連》中的航海戰艦與戰斗機均以實體軍事為參考原型進行設計。

（二）超級英雄：好萊塢式的科幻美學

以塑造英雄形象為特色的好萊塢科幻電影，在其敘事、角色塑造、畫面風格等方面以形成了典型的、帶有西方文化色彩的科幻美學。好萊塢科幻電影的人物設置會根據敘事情節的發展需要進行精確匹配，通過人物的符號化身份得以彰顯，通過人物性格、行為進行進一步強化。受到美國好萊塢科幻電影的影響，在國產科幻動畫番劇中，超級英雄角色的塑造在軍事類、戰爭類的科幻題材動畫中成為一大標簽，該類別動畫以高端科技、軍艦機甲為視覺元素，在角色設定上呈現個人英雄的典型符號和標簽特色，結合3DCG 技術的寫實化美學風格，塑造科幻故事中的硬核超級英雄。

由于題材受眾傾向于男性市場，作品中多呈現以男性為主導、女性為輔助的配置。從男性角色的形體與性格設定來看，較典型的是鐵血硬漢、超級英雄這一類型，無論是面部特征還是整體體型，都以西方肌肉型男性體格為原型參考，呈現魁梧健碩的體型，具有鮮明的硬漢雄性特征。而女性英雄形象也多以短發、英姿颯爽的形態出現，有意削弱女性的柔弱屬性，弱化性別差異，即使突出了女性生理特征，也在性格上予以堅毅、颯爽的性格作為補充，突出角色的中性美與剛性美。

（三）鋼鐵與肉體：科幻動畫中的賽博朋克美學

賽博，取自控制論cybernetics 的前綴cyber 和朋克Punk 兩詞的組合，源于20 世紀中葉的一種文學題材。20世紀70 年代以后，伴隨著數字藝術的出現和普及，風格化的賽博朋克圖像作品出現，新興的數字表現手段在一定程度上孕育和影響了賽博朋克獨特的視覺風格。賽博主義在20 世紀90 年代的日本盛行，關于機器人與科技的題材，日本第二代動畫領軍人物大友克洋在動畫電影《阿基拉》中逐步開始形成賽博朋克的美學風格。除此之外，經典賽博朋克作品還有《攻殼機動隊》《新福音戰士》等。賽博朋克類型的科幻動畫探討人與機器、機械軀體、人工智能、生化人等主題，對于智能機械軀體與女性形象有著典型化的描繪。國產動畫番劇中賽博朋克類型作品《絕命響應》與《崩壞星河》中的角色設計沿襲了女性人物的典型化特征，動畫中女性形象具常常擁有纖細的身材，艷色發色、緊身制服以及被夸大的女性生理特征，融合了鋼鐵與肉體的機械義肢、智能變異等身體符號。

二、烏托邦、反烏托邦幻想與悲劇性的黑色美學

科幻題材往往與時代主題緊密結合，多聚焦于現實世界中的國際性、社會性、倫理觀等問題，例如人工智能、環境、軍事、戰爭、污染、自然災難等等，是時代的交替、技術的變更、科學醫學的進步，也是人類集體心理狀態的變化。而這種心理變化呈現多重性和矛盾性，或積極，或消極，或獵奇，或對未來的憧憬、獵奇，或對科學的迷戀崇拜，或對現有環境的危機感，帶有黑色悲觀色彩。

黑色美學常在黑色電影中出現，在情緒上呈現壓抑、死亡、恐懼、絕望等情感。無論是軍事類、災難類，亦或是賽博朋克類的科幻題材，在科技與幻想的外衣包裹下，多以抗爭、逃亡、戰爭、底層的掙扎情緒為主，是對烏托邦的遐想與反烏托邦的人文內核探討，帶有強烈的悲觀主義色彩。因此，黑色電影中的黑色意向與情緒，與科幻題材的悲觀主義色彩不謀而合。

以賽博朋克類科幻動畫為例，生活在骯臟破舊貧民窟里的底層百姓，龐大的財團壟斷，自然資源耗竭的荒涼地表，色彩單一的色調，常常是賽博朋克里高科技、惡劣生存環境的生活常態，這些常見的元素滋生了賽博朋克里悲觀的黑色美學效應。這種美學基調不僅是畫面上的呈現，更是末世里的情緒色彩，對記憶中理想田園生活的渴望，無一不是人類集體危機心理、悲觀主義的具象映射，對科學崇拜的同時，伴隨著對未來的焦慮與擔憂，對人工智能的倫理辯論。科幻動畫在黑色美學基調下，描寫井然有序平和社會表象下的階級矛盾，以及人性的墮落、貪婪，通常是底層人們對階級矛盾、戰爭的反烏托邦反抗表達，對救世英雄的寄托，渴望重塑人與自然和平相處的烏托邦式田園生活。

三、通向未來的心靈對話和啟思

2015 年后國產網絡動畫借助視頻流媒體平臺的崛起，迎來了迅猛發展階段。網絡動畫番劇以青少年人群為主要受眾群體，在媒介融合的信息環境下，網絡動畫番劇與青少年動畫迷群之間的羈絆與粘合度達到了傳統媒介無法深入的程度。動畫不僅作為娛樂休閑和興趣愛好，更作為同好社交和虛擬社區得以實現自我身份認同的一種生活方式，深度參與到青少年的線上線下生活學習中，形成了動畫產品與用戶的垂直高粘合度特性。因此，動畫也不再是一種娛樂形式，動畫內容的輸出直接影響著青少年群體尚未完全成型的三觀。

科幻題材的動畫，在理性科技思維的基礎與學科依托下，展開了英雄主義式的敘事文本，吸引了不少原本動畫迷群的青少年群體，對科技、環保、戰爭等主題展開思索與關注；甚至有部分動畫作品借助動畫中的軍事科技等討論熱點，成功出圈，吸引了不同圈層和主流受眾的關注；亦或是動畫受眾由此成功加入了科技主題的同好圈，借助動畫這一載體培養了個人對科技領域的關注度和興趣愛好，并通過網絡社交媒體對軍事、人工智能、環保、反戰、災難等主題展開同好趣緣圈的交流和討論。

科幻動畫的魅力不僅在于超級英雄的救世故事，更在于故事外衣下對科學的崇拜之情，以及對技術、倫理、環保等社會問題的聚焦討論。青少年通過動畫這一媒介得以娛樂放松，同時借助科幻故事五彩斑斕的外衣，也構建起動畫與青少年心靈對話的橋梁，是對未來的憧憬，也是對未來的啟思。

四、結語

科幻動畫在理性科學建構與感性想象空間下呈現了令人神往和啟思的未來世界，以獨具特色的美學風格吸引受眾眼球，更多地受到青少年群體的青睞。優質的動畫內容不僅具有精彩魅力的故事表象，更應在影像之下留有對受眾的精神啟思空間。尤其是當下社會青少年群體，正值生理、心理、認知的三重過渡階段，尚未建立起成熟的三觀，生活在媒介信息紛亂的互聯網時代，更容易受到不良內容的影響，而當下的中國動畫番劇市場亦存良莠不齊的現象。國產動畫如何在商業、娛樂與教化之間尋求最佳平衡點，在娛樂放松的同時，通過動畫的表達引發正向的思考，這也許是除了吸引眼球的影像敘事之外，動畫創作者和市場更應納入長遠考慮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