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惕鄉村振興劍走偏鋒

呂德文

據中央有關部門初步測算，要落實鄉村振興戰略規劃今后5年的重點任務，大約需要投資7萬億元以上。鄉村振興的錢從哪里來？中央有關部門和地方在規劃鄉村振興時，牽涉的目標眾多，但手段卻不多。籌措這些資金，僅僅依靠國家財政補貼，肯定是不夠的。社會參與支持，也只能是一個補充。資金的主要來源，還是依靠地方政府融資。而地方融資唯一的依托就是土地。然而從目前來看，指望通過盤活農村土地來錢，實在是天方夜譚。第一，農村土地能不能盤活？第二，即便能盤活，盤活到什么程度？農村的生態宜居、生活富裕，甚至于鄉風文明和治理有效，都需要巨量投資。比如，基礎設施建設、人居環境整治、脫貧攻堅、城鄉公共服務均等化等，都是巨量資金投入，且均有剛性支出的特征。盤活土地這件事，卻沒一個準。可以盤活，也是一錘子買賣，以后如何維系？

當前，各地鄉村振興的發力點都在土地上。筆者覺得這不妥。現如今，真正的發力點是城鄉融合發展。一是實施高質量的城市化。最近10～15年間，中國仍然處于高速城市化的階段。所謂高質量的城市化，不僅指的是給進城農民落戶，享受城市公共服務。更重要的是，要為其提供充分的就業機會。在這個意義上，要謹慎對待縣域城市化。那些沒有產業基礎的縣城，僅僅依靠教育、醫療等公共服務的牽引而實現的土地和人口的城鎮化，是一種劣質城市化。既無法提高城市化水平，也會耗費鄉村振興的可貴資源。二是實施鄉村建設行動。中國的農村并未定型，花大力氣實施一些不切實際的政策，帶來的往往是折騰和浪費。但是，保持農村基本制度的穩定，搞好鄉村的基礎設施建設，卻至關重要。這些基礎建設，不僅是為弱勢農民提供良好的生產生活條件，也是為將來的鄉村振興奠定基礎。在這個意義上，目前的鄉村振興應該是保底的、普惠的，而不是高標準的、特殊的。

當前，有關部門和地方在推行鄉村振興過程中，出現了一些不太好的苗頭。總體上，他們把鄉村想象成是資本的熱土，是發展的熱土。比如，農業農村部提出，要通過農村金融和社會參與的方式把更多金融資源配置到農村的薄弱環節。筆者覺得，通過融資的辦法搞鄉村振興，要慎之又慎。我甚至認為，農村不適合太多的金融資源進入。

總體上，當前我國還處于城市化的快速發展過程中，金融資源的機會在城市。農業是非常低利潤的一個產業，搞農業振興不了鄉村。搞第三產業？這導致每個地方都寄希望于鄉村旅游，但了解情況的都知道，鄉村旅游的市場實在有限。一些有區位優勢的地方，還是可以發展第二產業，建工業園區。但這個規模也極其有限。政府以脫貧攻堅和鄉村振興的名義融資，進而出現了地方政府的債務危機，需要高度警惕。但現在各地好像太積極了，鋪的攤子無比巨大。就筆者的調研觀察，“獨山不獨”，很多地方領導都在想盡辦法經營縣城，大搞建設。后果誰來承擔呢？

在筆者的調查經驗里，當前的金融的可達性已經相當強了，甚至超出了農民的正常需求。一般農民，不需要任何抵押，從信用社、各個銀行和互聯網金融平臺，貸款上十萬，幾乎沒有任何障礙。而這完全能夠滿足那些有發展需求的農民的需要了。筆者這幾年研究了“小鎮青年”這個群體，他們中的相當一部分人，因為陷入網絡賭博而無法自制，又因太容易獲得貸款，進而透支，從而讓整個家庭陷入債務危機中。這已經是一個極其嚴重的社會問題了。“有多少錢，辦多少事”，應該成為各地搞鄉村振興的基本原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