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春艷
(內蒙古大學創業學院 藝術學院,內蒙古 呼和浩特010010)
中國文人畫萌芽于唐,成熟于宋,延綿至元、明、清。從宋代開始,文人畫畫家多為受過良好教育的文人雅士,在此之前載人繪畫史的畫家以職業畫家為主,如唐代的閻立本、吳道子等。文人畫畫家的出現改變了中國畫的審美標準,中國畫從具象審美開始轉向意向審美。文人畫畫家在作品中融入文學、詩歌的意境;筆觸運轉間體現書法的筆意;將道家天人合一的審美思想繪入一幅幅山水、花鳥畫幅之中。與前代職業畫家的作品相比文人畫的色彩以墨色為,以體現澄懷味象,虛靜空明的審美關照;恣意縱橫的筆墨是擺脫俗世諸多束縛追求心靈自由的表達。溫文爾雅的士大夫在經濟文章之外找到了一個可以恣意抒發自我的精神家園,一山一石、一花一鳥都是繪畫者心靈、情感的寫照。宋元之后,文人畫在明清時期仍然是中國畫壇主流,但是近代以來社會的巨變使文人畫面臨著衰退甚至衰亡的局面。小橋流水、田園牧歌無法適應民族危亡時刻的精神需求;平靜恬淡、悠然世外也不是民族振興時代的精神氣質。中華民族在20世紀的一百年間所經歷的變革是翻天覆地的,傳統文人畫衰退是時代的必然,然而衰退的只是畫作表現方式這一表像,作為在中國畫壇具有千年影響力的繪畫形式,文人畫已從具象的作品轉化為抽象的審美融入到現代中國畫畫家的思維和觀念當中。
鴉片戰爭的炮火打破清王朝天朝上國的華夢,在我們國家步入近代史的百年間是屢戰屢敗,無盡的屈辱。“五四運動”作為中華民族的覺醒,它帶來的影響是翻天覆地的,在文化上西學東漸就此拉開序幕。1978年開始的改革開放又使我們見識到西方在經濟、文化上的繁榮,文化自卑感油然而生。然而二十一世紀的全球文化是民族主義和地域主義的天下,伴隨著中國經濟的發展,我們要打破西方文化對話語權的掌控,我們必須堅守本民族文化中的精髓,這為水墨畫提供了機會,使它成為東方文化同西方文化分庭抗禮的一個盾牌。
現代水墨畫創作開始于20世紀80年代初,活躍于20世紀90年代中后期,如今已經成為中國畫領域中一股不可忽視的潮流。雖然現代水墨畫的表現方式顛覆了傳統水墨畫的表現語言,但其作品中卻蘊含了對傳統文人畫審美進行著有選擇的繼承。從傳統文人畫家文化精英的精神世界轉變為更加注重于直面人生、詰問世風,考量價值和追求真理的精神追求,是和人、社會同體的。以劉國松的太空系列作品為例:以肌理制作山巒走向,具象化的月球或太陽形象,既有傳統山水畫作的神韻,又融入了現代的造型意識。畫家將視角放在外太空之中,俯觀自然之雄偉,仰觀宇宙之浩渺,獨地球孕育了眾多生命。在這幅作品中向觀眾傳達出作者對人類,對我們生活的星球,對宇宙的認識。這種磅礴大氣的描繪使觀者不由的會想起北宋時期的山水畫,劉國松的太空系列作品繼承了北宋山水畫雄強有力的陽剛之美,又具有現代人的對客觀世界的理性和科學的認識,同為對自然的禮贊,立場卻已不盡相同。
蘇軾云:“論畫以形似,見與兒童鄰。”傳統文人畫審美自誕生之初就注定是屬于精英階層的,細數美術史上被載人史冊的文人畫畫家或為官宦,如:蘇軾、李公麟、趙孟頫、文征明、董其昌;或為家室顯赫之人,如:石濤、八大,或為受過良好教育的讀書人,如:元四家、吳門四家、揚州八怪。精英審美自然有超越時間考驗的優良之處,無論何時何地,我們都可以體會到優雅、柔和、平靜。但是和這些精英同處一個時代的還有無數普通人,他們的心靈世界是否有人關注。
《清明上河圖》這幅作品在美術史上屬于風俗畫,而正是這樣一幅作品告訴我們在蘇軾生活的時代有無數的普通人在清風明月之外為生活奔忙。現代社會經濟的發展、社會生活的進步、教育的普及使藝術不再是精英階層的專屬。博伊斯說:“人人都是藝術家。”現代水墨畫家既是文化精英,也是普羅大眾,我們明白自身的平凡,也認可自己的獨特。在現代水墨作品中情感的表達是直白的,使得現代水墨畫家們成為了現代中國文化的見證人和批評人,敢于鞭笞時代弊病。
以畫家劉慶和的作品《隔岸》系列為例,畫中之人雖徜徉于水中,但是目光卻游移于岸上;岸上的人物面孔在昏黃的光影中不甚明了。畫中人是羨慕岸上之人,還是敬慕破浪泳者,只有身在其中才能體察個人心情。岸傲立于水,水浸泡著岸,只是心在做精神的約定,所以無法形容。各種期待在身上負重,機械前行,彼岸是永遠無法到達的期待,唯有心岸與靈性相通,岸也因此有所不同。《隔岸》系列作品用一種隱晦的手法諷刺著現代人的矛盾、不甘、狡黠、盲目、困惑。
由此不禁會想到繪畫史上以諷刺、苦楚而聞名的八大山人。八大筆下冷漠的白眼,孤獨的形象,將自身的痛苦與不平盡數呈現。看八大的畫有時不禁會想八大是一個敏感的人,但是假如沒有國破家亡,他還會這么畫嗎?劉慶和的作品中繼承了八大那種對人生際遇的敏銳直覺,但與其不同的是,八大針對的是自身,而劉慶和更關注整個社會當中的眾生百態,看劉慶和的畫我們可以找到自己的影子,默默忍受生活中的不易,忙碌著遁入麻木。
現代水墨畫和傳統文人畫相比在審美中融入了更多的人文情懷,對精神世界的關注不在局限于個人,轉向關注當代人的心靈,當代人的生存狀態。現代水墨畫繼承了文人畫審美對人精神世界的關注,并順應了時代的變化使現代水墨呈現出開放的,兼收并蓄的自我圖式。
一個民族文化體系的建立與這個民族的品味標準相關,我們需要找到一種解讀中國畫審美現代性和前衛性的方式,而這種新的方式本身就已經包含不同于西方的美學經驗。現代水墨將傳統的資源轉化到當代藝術創作中,創建屬于中國人的審美話語標準,在西服的現代和前衛面前宣告了中國文化平等存在的價值。它將中國傳統自娛的文人藝術引導向藝術大眾化的方向,是不同于西方的新的美學經驗、是新的藝術創作方法和藝術闡釋方式。現代水墨非傳統的創作方法發揮出強烈的視覺沖擊力,在作品中融入了作者對知識的積累,對生命的感悟,對社會問題的反思,創作者既是精英也是大眾。
對于欣賞者而言,現代水墨拋棄了傳統的筆墨語言,用現代的創作手段,表達了創作者超越普通人對美的理解和認知,是藝術家對普通觀眾審美的引導,也意味著中國水墨面對現代世界在審美上所做出的合乎邏輯的選擇與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