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宜海
(貴陽學院陽明學與黔學研究院,貴州 貴陽 550005)
郭沫若先生曾經說過:“衣裳是文化的象征,衣裳是思想的形象。”[1]每一個民族的服飾所表達的都是這個民族的信息。黔東南苗族是歷史悠久的民族,服飾藝術猶如一本穿在身上的史書,這種無聲的語言描述的是一種歷史文化,體現的則是他們的審美追求。
黔東南苗族服飾在自然生態、精神生態和社會生態的共同影響下出現了各種各樣圖案紋飾,體現的是苗族審美的生態內涵。通過對其生態內涵的分析,我們可以更好地了解他們的審美文化,更深入地知曉他們的藝術菁華。
黔東南苗族先民對生命有著自己的理解,他們認為生命的起源和自然生態中的萬物是同宗同源的,自己的生命誕生于自然。這樣的一種對生命起源的認識、同自然生態的共生關系以及萬物平等的意識從根源上轉變了傳統審美活動中的主客二分模式,它主導了苗族審美意識的表達。因而,他們的崇生意識里包含了人的生命現象,也包含著對象化事物的生命現象,他們不僅熱愛生活、熱愛生命,還珍視自然生態中其他生命。
黔東南苗族女性服飾呈現出來的是一種人與自然生態互為對象、相互依存的內在關系。而服飾的整個制作過程都被深深地打上了自然生態的烙印。他們服飾在原料選擇上是特別考究自然屬性的。他們世世代代用麻來制衣,在他們看來如果祖傳服飾的材料換了,也就換了自己的信仰,失去了傳統。如今相比自己生產的土布,現代工業制造的流行布料在用色和配色上就顯得十分生硬,缺乏和諧的美感,而用毛線、化纖、腈綸線等“現代材料”作為織錦和刺繡用線,會使錦面和刺繡失去傳統絲線帶來的柔順而平滑的細膩之感。這與其說是一種態度的保守,不如視為一種精神的堅守。他們始終認為傳統材料是上天的饋贈,是一種精神的寄托。直到現在,黔東南苗族的重大節日和祭祀也必須穿著自己制作的盛裝,來表達對自然生態的敬畏之情。
我們知道苗族的審美活動本身就是一種生命的體驗。我們每一個人都是帶著自己的生命意愿去進行審美的。因為沒有生命愿望的人不可能進行審美活動,死人不能進行審美,對生活失去激情的人不能進行審美。只要一個人還能進行審美活動,他就是一個對生命充滿渴望的人。審美,本質上就是主體人以精神活動的方式從對象中獲得生命的滿足。因此,審美的內涵和質量與人的生命愿望密切相關。[2]
苗族先民的很多悲苦歷史的記憶都通過服飾記錄了下來,所體現的是他們生命的延續,存在于苗族漫長的歷史中而成為一種永恒。當然,最能體現他們服飾與自然生態完美契合的就是圖案和花紋了。在苗族服飾上布滿了各式各樣的刺繡或蠟染的圖案和花紋。在這些圖案中,以動植物和幾何的各種圖案為主,絕大多數內容都是自然生態在他們服飾上的再現。他們服飾上的圖案,包含著“天、地、山、河、田野、溪流”等,這些都是養育他們的那片熱土。這么多的審美元素無疑都表達了他們對家園的懷念以及在艱難的遷徙過程中對生命的感激之情。
總之,我們能清晰地發現在苗族人的生命觀里,各種生命是沒有優劣和主客之分的,各種生命間的關系是平等的。在傳統的苗族服飾的審美中,他們認為對審美對象的關注實際上是一種自我觀照,人的存在與審美對象的存在處于同一個維度之上。這樣一種審美包容性是黔東南苗族生態審美的基石,也是審美活動的心理本原。
苗族是一個悲情而堅強的民族。縱觀苗族先民的歷史大遷徙,不得不驚嘆他們堅韌的生命力。苗族人對生命的誕生有自己獨特的看法,“苗”之古義就具有很濃厚的生命意識。黔東南苗族視楓樹與蝴蝶媽媽是生育與美麗的化身。蝴蝶大多要與楓葉組合,這種紋飾也是她們最喜愛的,蝴蝶和楓樹紋飾體現的是他們對生命的崇拜。他們不僅僅是崇拜蝴蝶媽媽和楓樹,對所有自然生態中的生命都是十分地珍愛,他們認為人與自然生態中的所有生命都是友好平等的,所以苗族女性也總是飽含熱情地把自然生態中的各種動植物繡在她們的服飾之上。
黔東南苗族盛裝最引人注目的銀角銀冠是苗族女性服飾的標志性裝飾,銀角有大有小,十分威武。盛裝的苗族在一片銀色海洋中,舞動飛歌,盡情彰顯著本民族生命的蓬勃力量。他們熱愛和平與自由,熱情奔放的同時又勤勞無私。生活環境的艱苦讓他們的生命力一次次被激發,他們不斷地遷徙,跋山涉水,漂洋過海,甚至遷徙到大洋洲和美洲。展現了他們驚人的環境適應能力和創造新生活的勇氣與智慧。
在中原流域,苗族人創造了先進的農耕文明。學會了種植水稻,能用鐵制造農具來耕作,開創了一段美好的生活。他們穿著五彩斑斕的服飾,因為這是他們曾經生活過的壯麗河山,他們也因此把這一段集體美好的記憶刺繡在了服飾上,向往著生命的充沛和美好。
在自然生態十分惡劣的西南山區,苗族人生活在一種貧困艱難的境遇之中。但是,與之形成鮮明對比的是他們日常生活中穿著的絢麗多彩的服飾。他們在生活條件如此艱苦的情況下去置辦一身盛裝,這就是他們堅韌生命的體現,這就是他們剛毅性格的使然。透過美麗的苗族女性服飾,我們也感受到了他們對生命的樂觀。
自由是人類苦苦追尋的一種生命的美好狀態。現代文明給人們帶來了前所未有的解放,但是也帶來了前所未有的束縛,追求自由的現代人似乎不可避免地被異化。越來越多的人懷戀那種質樸與純真的生活,希望遠離喧囂的鋼筋混凝土般的“城市森林”。現在越來越多的人發現看似落后的邊遠地區的黔東南苗族其實正過著一種自由而快樂的生活,他們也是最能釋放自我天性的族群。邊遠山地的生態環境孕育了他們崇尚自然和追求生存自由的心性。生存環境造就了他們無拘無束的天性,創造了屬于他們的原生態的藝術,更在某種程度上決定了他們對于自由的無盡追尋。
黔東南苗族女性服飾便是在苗疆雄奇神秘的自然生態滋養下生發出來的藝術,是他們生命的符號形式與內心世界的表達。正如宗白華所言:“藝術是精神與物質的奮斗,藝術是精神的生命貫注到物質界中,使無生命的表現生命,無精神的表現精神。”[3]苗族是一個生命力頑強的民族,獨特的自然生態滋養決定著他們追求生命的自由的狀態。這樣的一種生命狀態和生活的習慣使得他們成為一個崇尚力與美德民族,他們的服飾兼具藝術和凝重的精神內核。他們用服飾述說著他們對生命的追求和希翼,也用服飾藝術展現著他們自由的性格和想象,用藝術創造著自由與美。
苗族人以開闊的視野和寬廣的胸懷接納自然生態中的一草一木。一花一世界,凡是有生命力的,有美好寓意的東西,他們都千方百計地讓它們在服飾中再現。比如在我們認知中的蟲子是害多利少的生物,形色之中幾乎沒有可取的地方,但是他們卻認為它是一種生命,為生存而努力是難能可貴的,也能作為審美的對象。苗族人民對美的追求完全出于對生活的熱愛,只要他們認為美的都可以入畫。也讓苗族服飾的紋飾圖案總是顯得富有生氣而靈動。
基于他們認為的蕓蕓眾生之生命同源、生命平等的理念。對待周邊的民族也是和平共處、友善可親的。苗族人寬容的性格也浸潤在他們的服飾之中,苗族服飾具有包容的氣質,給人以平和、歡樂和闊達的審美享受。
黔東南苗族是一個追求自由的民族,在他們的藝術創作中也淋漓盡致地展示著思想的自由,他們在自由中創造和展現著美,實現了與自然生態的自由對話,表現了他們生命的活力。這些內涵使他們的服飾成為自由與美的藝術。追求自由已經成為他們的一種民族精神和民族記憶。苗族在服飾上書寫了對祖先的崇拜和對族人堅強的謳歌。苗族佩戴的高聳威嚴的銀角象征著力量與勇敢;璀璨的銀冠上的龍鳳象征著苗族無畏的精神,還有向遠方探尋與開拓的精神。他們追求自由平等所表現出的堅韌不拔、團結一致、自強不息的精神,在服飾上得以完美體現。所有的同化都無一例外地把改造苗族服飾作為必要手段,但是他們始終沒有忘記自己的祖先,在嚴酷的環境中仍然能保留著本民族的服飾穿著,真是難能可貴。作為苗族文化載體的黔東南苗族女性服飾成為了延續文化的精神支柱。
苗族人民以自由的心態創造他們的服飾藝術。服飾中充滿了天馬行空的創意和構思。比如服飾中的幾何紋樣是把他們在自然生態中的事物高度抽象化、變形異化的結果,意味著他們和諧的心理律動能找到適宜的表現形態,意味著他們面對復雜的自然生態時,將事物抽象吸收變為唯美的形式。所以,我們在欣賞苗族服飾圖案時,常常會把我們與自然生態連在一起,在同一個空間中互滲關聯。這些自由無拘束的創造將美的領域擴張,創造出獨特美麗的畫面,展現給我們的是人與自然生態、人與神靈自由交流的一個心靈空間。[4]
苗族將樂觀的精神注入到了他們服飾之中。他們所創造出來的圖案和紋飾,力求傳達動靜結合、富于變化的一種熱烈奔放的生命力。在這些圖案中,大膽的造型打破了傳統的平衡,表現一種動感。其造型和紋飾中的輕快節奏和那種飛揚流動的韻律讓黔東南苗族女性服飾成為一種可以凈化心靈的藝術。像袖子上面常見的拼花,一般以蝴蝶和花卉為中心展開,圖案左右各繡有一兩只鳥,鳥的頭部回望向中心,兩腳兩尾并排,造型生動。鳥的后面及空白處,有大小不同的花卉盤旋,給人以強烈的動感。[5]從這些苗族女性服飾中我們看到的是她們獨特的藝術智慧和超乎想象的藝術創造力,這源自她們對生命的理解,對神秘未知領域的探尋和對自由精神境界的忘我追尋。
在今天,黔東南很多苗族人都還保持著穿傳統的服飾的習慣,在現代人看來他們生活在幾乎是與世隔絕的山區,他們與自然生態相依相守,以農耕方式平靜地生活著,少了外界的喧囂與浮躁,也許這樣的生活方式更讓他們感到自由和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