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震是鯰魚翻身？

阿香

有人統計，在大地震發生的幾周后，400多種與地震有關的印刷品充斥街頭。其中最多的是被稱為“鯰繪”的一種新型的彩色木刻版畫，大多數的鯰繪描繪了地震發生的原因。在這幅畫中，鹿島明神離開城鎮，并由惠比壽神（商業和漁業之神）看管巨鯰。但是惠比壽神睡著了，于是那頭巨大的鯰魚就在城市中肆虐。畫中還描繪了鹿島明神騎馬奔來，但是此時大火肆虐，人們驚恐萬狀。畫中還可以看到硬幣在風中飛舞。這些硬幣象征著重建城市所帶來的財富再分配，江戶的許多居民都希望通過重建城市獲得財富。

1855年11月日本發生了大地震，7000多人喪命，至少有1.4萬棟建筑物被摧毀，江戶（現在的東京）變成了一片廢墟，這就是著名的“安政地震”。震后不久，一系列匆忙印刷的有關地震的圖畫開始出現在日本的街頭巷尾。在這些畫作中，無一不出現了巨大的鯰魚形象。

古時的日本人認為一條大鯰魚托扶著日本列島，日本的雷神鹿島明神看守著巨鯰。明神一放松警惕，巨大鯰魚就會翻身，引起大地震。在日本傳說中，大鯰魚首尾相接，鹿島明神用釘子把大鯰魚的首尾釘住了，要石就是那個釘子。鯰繪一般以巨鯰、鹿島明神、要石三種因素為主，內容五花八門。有的詛咒巨鯰為地震元兇，有的贊賞它掃除了社會積弊，有的斥責它幫重建商家大發災難財……鯰繪造型夸張，文字挖苦，曾經流行一時。

在這幅畫中，我們可以看到巨鯰把江戶人分成了兩部分。那些將地震視為機遇的人位于圖畫的上方。在這里，畫家描述了30來種不同的職業，有瓦工、木匠、醫生甚至藝伎，這些人都可能從災難中獲得收益。同時，巨鯰下面的一群人在流淚。由于地震，他們的生活遭遇到滅頂之災。這部分人中有茶館老板、珠寶商人和各種各樣的藝人。但是這種情況已經得到控制，我們可以看到，鹿島明神再次出現，用劍刺傷了巨鯰從而穩定了局面。

鯰繪通常是不署名的，今天，我們仍然不知道這些匿名藝術家是何許人。匿名的原因可能是這些圖像通常帶有政治色彩，在當時的政治氛圍中，藝術家們保持低調是明智之舉。

安政時期，日本正處于政治和社會變革之際，加上災難頻傳，百姓的生活苦不堪言。人們的怒氣總要找個地方發泄，于是諷刺畫報鯰繪便在這種背景下流行開來。這些流行的鯰繪構成了浮世繪版畫的一個有趣的支流，也為我們提供了觀察當時民眾意識的窗口。在當時的江戶人看來，這次地震不是偶然事件，而是一種調整這個已然失衡的世界的一種方式。在此次地震發生的一年前已經有過兩次地震，當時的很多民眾認為，頻繁的地震是對自鳴得意的社會風氣的一種警醒。

金錢是鯰繪中一個常見的主題。盡管每個人都將地震視為一場悲劇，但地震也給許多人帶來工作機會。某些職業的人可以從災難中獲利，有些鯰繪對此進行探討。這幅畫描繪了鹿島明神和巨鯰的一場拔河比賽。鹿島明神一邊站著地震的受害者，而巨鯰一邊則站著一群因地震帶來收益的人，比如說建筑工人、消防員和出版商。

有些人購買鯰繪這類版畫是因為其幽默;有些人則認為鯰繪具有社會評論的意味，是情感的宣泄;而另有一些人認為，購買了鯰繪之后，如果將來再發生地震，就會受到保護。當時許多人認為，把巨鯰的圖像請到家中，在某種程度上就與它有了交情，相處融洽。也有人認為，通過張貼那些展示鹿島明神力量的鯰繪，重申了自己對雷神的信仰，這樣就能得到雷神的保護。無論是出于何種考慮，鯰繪都具有某種護身符的性質，家家戶戶都貼在墻上，以期避免未來再發生地震。

然而，這股熱潮并沒有持續很長時間。大約在兩個月后，鯰繪就突然消失了。這是因為當時的日本政府很快意識到，這些圖畫為江戶老百姓提供了表達自己觀點的舞臺，在這些圖畫上可以暢想一個完全不同的社會。由于擔心受到沖擊，政府開始禁止印刷鯰繪，并實施嚴格的審查制度。以至于到了今天，只剩下少量的鯰繪版畫存世。

建筑工人在吉原聚會慶祝，同時惠比壽神用葫蘆鎮壓了巨鯰。

然而，這項遺產不容小覷。這些版畫突出了金錢造成的分歧，并表達了對日本社會的不滿情緒。如果這只是一條小小的裂縫，那么最終也和其他裂縫匯聚在了一起，最終導致幕府在12年后倒臺。

在這幅畫中，江戶最著名的花柳街吉原的藝伎們，因為地震而失去生意，這讓她們非常惱火，因此攻擊巨鯰。

至于巨鯰，它的力量雖然只保留在神話和民間傳說中，但它的形象仍然廣為流傳。因為地震仍然是日本全社會關注的焦點，鯰魚的形象依然出現在許多應急機器、防護設備上。和很多事情一樣，對地震的想象，人們很難完全擺脫過去的影響。

（責編：栗月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