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摘要]隨著網絡信息技術滲透到社會各個領域,網絡失范現象時有發生,構建規范有力的網絡空間治理秩序成為政府治理的重要議題。基于資源依賴理論,將網絡空間主體劃分為權威主體、結構主體、單元主體,從主體間差異出發,構建了多維場域治理結構,并以場域結構的不同層次為指引,探尋了網絡空間治理的三條路徑轉型,分別是從“一刀切”管控走向適應性治理,從碎片化應對走向制度化整合,從運動式監察走向文化塑造。
[關鍵詞]網絡空間;網絡場域;網絡空間治理
一、 引言
在過去的30年里,信息和通信技術的快速發展和應用,使得網絡空間成為現代社會以及政府治理不可缺少的一部分,且隨著技術的不斷深化,網絡空間與現實世界的覆蓋程度也在不斷加深。一方面網絡空間治理的重要性不斷提升,另一方面網絡技術的應用也給政府帶來諸如國家安全等重要挑戰。黨的十八以來,習近平總書記高度重視網絡空間治理問題,指出“沒有網絡安全就沒有國家安全”“大國網絡安全博弈,不單是技術博弈,還是觀念,話語權博弈”,要通過“剛性約束和道德教育來構建清朗網絡空間,形成綜合治網格局”“需要尊重網絡主權,構建網絡空間命運共同體”1。由此,提升我國網絡空間治理能力,探索建立網絡空間治理的新秩序,具有重要意義。網絡空間主體多元,各個主體的資源稟賦、網絡位置和主體信任各不相同,且主體間互動多元頻繁,這就使得網絡空間的治理會出現失序的情況,如何建立網絡空間治理的新秩序成為一個新命題,本文認為可以從網絡場域的視角出發尋找網絡空間的治理之道。
二、 解析當前網絡空間的治理現狀
1.網絡空間治理的合法性
信息技術所創造的現代社會生活空間,不僅意味著因物質基礎而生存的物理空間,而且包括因信息傳播而活躍的網絡空間[1]。數億用戶如果在網絡形成的公共領域之中可以不受任何權威限制,以任意自愿的方式融入到網絡空間之中,那么網絡空間的自由化將對社會秩序的穩定發展帶來嚴重的沖擊[2]。物理空間中的國家主權和政治權威能否介入到網絡虛擬空間之中,從而實現對網絡虛擬空間的管轄和治理成為網絡空間治理首先要回答的問題[3]。網絡主權是一國對其領土范圍內的信息通信基礎設施所承載的網絡空間的排他性的最高管轄權力[4]。傳統上,互聯網以一種點點結構,不協調的方式發展,缺乏集中的權威,跨越眾多不同的管轄范圍,這也導致了人們普遍認為互聯網是無法進行治理的[5],是處于一種“善意”的無政府狀態[6]。早期的憲政主義學者在堅持人權高于主權以及保障個人自由價值的基礎上,主張網絡空間應該更加支持無政府主義的發展,反對網絡虛擬空間國家主權的存在[3]。
然而這種傳統的理念隨著網絡帶來的一系列問題而發生轉變。一方面,各種網絡犯罪、網絡侵權、網絡輿情現象[7]增多,對政治穩定[8]、經濟安全、社會和諧等諸多方面產生不利影響,網民自身無法解決上述問題,國家主權介入網絡空間成為迫切需要[9-10]。另一方面,隨著網絡空間的內涵和外延不斷擴大,并與現實空間加速融合,倡導網絡空間自由的呼聲日益微弱[11],主權適用于網絡空間已經成為國際社會的共識[12]。有學者提出網絡空間治理越完善,網絡空間越自由,同時提出西方政府開始限制網絡私密空間[13]。有學者指出國家主權既要堅持對網絡空間的適用性,反對消解主權的“網絡自身主權論”和弱化主權的“多利益攸關方治理模式”,又要根據網絡空間“互聯、互通、互動”的特質適時而變[14]。
2. 網絡空間治理中的權力
權威既是網絡社會普遍的客觀性存在,也是網絡空間治理的基礎性要件,同時網絡空間本身的特性也對權威產生影響。首先,政府傳統的治理策略被投射到網絡空間之中衍生出被動機制、互動機制以及聯動機制三種治理機制,政府需要關注網絡治理的結構性主題,進而在網絡主權、網絡吸納、網絡黨建等方面構建起一套網絡規制體系[15]。其次,網絡空間的治理除了要考慮到給社會提供足夠的空間,也要發揮政府的主導作用,對社會進行必要的監管。如對于中國的網絡空間治理來講,就是在中國共產黨領導下的多元參與、多項互動和多制并舉的國家治理,通過軟性資源與硬性資源的運用和轉化,采用基礎性治理、滲透性治理和介入性治理三種方式來提升國家治理能力[16]。最后,在提升網絡空間權力方面,網絡空間作為“第五空間”,是當前權力擴張的重要場域。網絡空間存在資源、技術、網絡、制度四種賦權方式,權力不均衡地分布于物理層、邏輯層和經濟社會層,受利益、權利和技術驅動處于流動的狀態。網絡空間治理結構應該與權力結構相呼應,以網絡基礎設施、網民群體、數字經濟企業和政府數字治理為抓手,來匯聚網絡空間治理權力[17]。
3. 網絡空間治理模式
在網絡空間治理模式方面,學者們提出了合作治理、協同治理等概念并進行了大量的探索研究。首先,合作治理的模式得到學者們的推崇。在網絡空間動態性和復雜性背景下,任何預設的制度規則和現有治理技術可能是無效的,政府需要動態調整自己的角色、治理內容和治理方式。如有學者指出通過促進主體內部和主體間有效的合作,以合作治理推動公共問題的解決[18],應該由單邊治理轉向合作共治[19]。其次,與合作治理概念類似的是多元協同治理。如有學者從網絡空間多元主體角色分化、網絡空間多元主體相互依賴、網絡空間多元主體功能互補和網絡空間多元主體共同治理四個方面構建了網絡空間多元主體協同治理模式[20]。具體而言,可以歸結為自我治理、關鍵組織治理以及專門實體監管三種形式[21]。最后,由于上述學者沒有指出合作治理的前提條件就將其應用到治理中,有學者提出更多的治理形式,并指出這些新形式應用的邏輯依據。如有學者指出網絡空間治理既包括以“物”為對象的治理,還包含社會文化意義上以“人及其行為”為對象的治理,網絡空間治理可以根據核心議題的特性劃分為私域主權型、公域型、公私兼具型三種類型,針對這些類型可以有法規路徑、技術市場路徑、自組織路徑三種治理模式[22]。
上述研究說明,不管是從現實層面還是理論層面,網絡空間治理都是必要的,并且存在多樣化的治理模式。治理主體、手段和具體的治理議題之間應該進行適應和匹配,實現網絡空間的差異化治理,并非追求統一普遍的治理模式。除此之外,盡管學者們對不同的治理模式進行了規范性的研究,但是從微觀的角度對網絡空間治理中不同主體及其相互作用關系的研究較缺乏。本文擬從網絡空間多主體差異出發,基于資源依賴理論,結合不同的主體層次,構建一種新的框架和場域結構,以此來探索網絡空間的治理之道。
三、 網絡空間的主體及其關系
根據資源依賴理論的觀點[23],組織對環境具有依賴性,組織不是自治的,而是受到與其他組織相互依賴的環境約束。在網絡空間中亦是如此。一個主體對其他主體所構成的空間具有依賴性,使得主體間相互影響,這種主體間互動關系可以借助強化理論來分析。根據行為和強化的同步性,可以分為連續性強化和間隔式強化[24],基于資源的不同,行為的強化作用也不一樣。強化的本質是在接受正向刺激和反向刺激后的行為結果,可以引導人們的行為向有利于國家或社會的方向發展,實現人的行為的自我理性的調節。同樣,這種正向或反向強化并不一定對人的行為產生正向或負向的影響,需要審時度勢。
1. 網絡空間主體
本文將網絡空間主體劃分為權威主體、結構主體、單元主體。權威主體是在網絡空間中代表國家意志、實施國家法律、處理相關事務的一類組織或集體。其包含國家各級政府組織、行業管理機關和被授權的各類網絡監管機構,同樣包含各類國家大型企事業單位、國家登記在冊的非營利組織和國家認定的超大型網絡服務提供者。結構主體是在網絡空間中掌握一定網絡資源,具有相當程度網絡誠信和組織規模,能夠對所屬單元主體進行有效控制,并能對其活動范圍、內容進行風險承擔的一類組織。主要包含各類非國有的大型網站、網絡媒體、各類中大型民間企業、社會團體及民間組織。單元主體是在網絡空間中完全依附于網絡資源,網絡誠信一般,具有超自由化能力的網絡個體或小型群體化、集團化的一類組織。主要包含網絡個體、各類非國有的小型網站和各類小型民間企業、社會團體及民間組織。隨著網絡空間的快速發展,網絡主體同樣處于不斷發展變化的過程中,但在網絡空間中發揮的節點和紐帶作用被逐漸明晰。
2. 網絡空間主體間關系
網絡空間主體間差異是動態變化的,例如,政府結構的改革,會對一些原為政府的職能或組織進行剝離,剝離后的組織在網絡空間中同樣會進行主體間的變遷。網絡空間的單元主體同樣會發生主體間變遷。例如,網絡大V屬于單元主體范疇,但其影響力不斷提升,形成了工作室,也就是自身的組織結構和規模不斷擴大,在網絡空間的某個領域內具有了絕對引領作用,網絡存在形式較為穩定,其就從單元主體變遷到了結構主體。
網絡空間主體間存在多層次化的資源依賴,主要分為政策資源依賴、市場資源依賴、財政資源依賴、交易成本依賴等。主體間的交互和依賴關系,使得網絡空間無序中透著有序,有序中存在無序。網絡空間主體間差異最終歸納為兩個維度:一是組織間結構化程度,二是組織行為信用程度。
如圖1所示,權威主體、結構主體、單元主體間通過正強化、反強化兩個途徑彼此間相互關聯和相互強化。權威主體進行網絡空間治理過程中,無論采用哪種強化方式都會形成回路,都會影響到網絡空間中的各個主體。例如,權威主體強化結構主體或單元主體過程中,結構主體或單元主體在接受正強化或負強化的過程,會出現不同的行為強化結果。此行為強化結果會通過正強化或負強化的不同途徑,反作用于權威主體。此種反作用既是對權威主體的直接回應,也是為權威主體的強化策略調整提供了現實參考,從而形成了良性有序、自由發展演化的網絡空間生態治理體系。當然,結構主體和單元主體作為強化發出主體時,也能經過同樣強化回路,獲取同樣多主體回應。主體間相互作用的主要目的是為了在主體間追求權力的平衡、利益的分享、資源的獲取,從而實現自我的繁衍發展。各類主體在相互作用中為保持一定優勢,獲取主體的現實需要,就會不斷縮短主體間差異,降低外部交易成本。隨著網絡空間發展的不斷成熟,各類主體在相互作用中形成了“一只無形的手”,在無形中操縱著網絡生態的穩定和秩序、良善與倫理。
但是上述強化和作用過程要通過現實問題把握進度和進行平衡。正如信息技術的高速運轉打破了傳統邊界,將世界上任何地方都變成了同等的速度-距離,使世界上每個地方都如此的臨近一樣[25],網絡空間主體間的強化作用是超越時間和超越邊界的。隨著網絡空間的不斷發展,治理體系、倫理觀念和誠信價值的不斷構建和完善,網絡空間主體間的界限將被逐漸淡化。本文認為,網絡空間治理是網絡空間各類主體在相互強化作用中,共同追求正強化行為結果的過程。如在網絡空間治理中,界定國家網絡空間治理邊界及目標,就形成了國家網絡空間治理的定義,也即在網絡空間中具有場域邊界屬性意義下,為了實現場域的網絡生態共同體,各類主體在相互強化交互中共同追求正強化行為結果的過程。
圖1中,正強化與反強化是對立統一的關系,表達著不同強化形式,承載著不同強化結果。本文將正向刺激、一級強化和連續強化作為正強化手段,將反向刺激、二級強化和間接強化作為反強化手段。其原因在于:正向刺激屬于正向強化的理論范疇,它們所追求的強化行為結果是相同的,而反強化同樣是這樣。一級強化具有直接現實性,強化手段更加直接地滿足強化客體的現實需求;二級強化相對于一級強化表現為間接虛擬性,其強化效果相對滯后,從而致使強化行為減弱。連續強化也稱為及時性強化,其強調強化結果的連續性和實效性,追求正向強化行為結果;間接強化為部分強化或概率性強化,具有強化行為減弱和強化行為消失的效用。
上述分析框架將網絡空間中的多元攸關主體進行了角色定位和責任明晰,使網絡空間治理更加清晰化、系統化。此模型最重要的貢獻是形成了相互關聯、有效閉合的分析框架,為網絡空間的有效治理注入了新的理論輪廓。同時此模型不僅可作用于整個網絡空間,還可用于網絡空間中的單一層次、單一領域的結構治理,并通過不同主體間的相互作用與相互強化,重塑一個更加安全的網絡空間環境。
四、 網絡空間的場域結構
1. 網絡空間場域結構的含義
網絡主體結構化程度主要是指網絡空間主體外部交易成本的高低。外部交易成本越低,其組織結構化程度越高,市場信用越高;外部交易成本越高,其組織結構化程度越低,市場信用越低。網絡主體行為信用程度主要是指網絡主體的公共性程度,其公共性越強,行為越有信用,越易受到公共權威的影響,其政治壓力較低,核心主體對其管控的力度較弱。反之,公共性越弱的網絡空間主體,其核心主體對其管控力度越強,其面對組織利益時,越容易為降低交易成本躲避公共權威的影響,從而出現行為失范。本文借用制度經濟學范式,假設網絡空間主體是自利的經濟體,其行為邏輯更多追求內部經濟,而忽視外部經濟。
上述網絡空間治理框架可以從雙維中間變量的角度加以考察。一是從外部客觀維度觀察,從單元主體到結構主體再到權威主體,其政治性、權威性不斷增強,其維度表現為結構制度化逐漸增強。二是從內部主觀維度觀察,從單元主體到結構主體再到權威主體,其聲望、國家和社會的認可度不斷增加,致使網絡空間中更多的單元主體愿意與其連接,其維度表現為行為誠信強度的不斷增強。下面本文將用雙維中間變量,將網絡空間劃分為不同的場域結構。在社會現實中,根據人的不同心智和不同層次,可以組成各自不同的場域,并且這種場域是經過客觀約束的,是一種體現為位置間關系的網絡體系[26]。本文將布迪厄的“場域”理論移植進網絡空間,認為網絡空間同樣構成了這種場域。布迪厄將場域界定為“位置間客觀關系的一個網絡或一個形構,這些位置是經過客觀限定的[27]”。有位置就能對其占據者、行為者施加影響,在結構之上起決定作用是由各種權力(或資源)的分布結構及當前與潛在的客觀狀況界定的。[28]因此,場域是主體間通過權力或資源相互影響、相互作用而形成的關系模式。在網絡空間中,網絡主體間基于位置的不同、資源稟賦的差異進行互動而產生的關系模式就是網絡場域。在場域中各類主體或具有相對自主性的個體之間的互聯互通、相互強化的作用下,形成了各類具有不同特點的場域結構,這給網絡空間治理提供了一個新的研究視角。
2. 網絡空間場域的類別
在網絡空間中,同樣存在多個組織結構,每個組織結構的中心主體,也同樣依附于多個同一場域或者其他場域的單元主體。雖然這些其他類別主體可以依附于多個中心主體,甚至可以始終處于動態變化過程中,但它們與所依附的中心主體不一定屬于網絡空間中的同一場域。當然單元主體間也可以互相依附、互為主體,形成一個新的單元主體,它們既可以獨立存在也可以依附結構主體。那么如何界定主體間誰依附于誰,就需要利用主體間的雙維中間變量來衡量。但在現實中,網絡空間各類主體獨立存在的可能性幾乎不存在,其為了自身的存在發展不得不尋求更多的資源保障,從而依附于比自身能量更大的結構主體。盡管網絡空間主體間具有相互依附特性,但一定存在一個核心主體。
根據網絡主體結構制度化的強弱差異和網絡主體行為信用高低,可以區分出四種網絡空間場域類別:自治型場域(中央政府及地方各級政府行政網絡,主體結構制度化強、主體行為信用高)、激勵型場域(慈善網絡或民間信貸網絡,主體結構制度化弱、主體行為信用高)、風險型場域(新浪微博、各類地方論壇,主體結構制度化強、主體行為信用低)、控制型場域(各類匿名社交平臺或暗網,主體結構制度化弱、主體行為信用低)。在網絡空間不同的網絡場域劃分中,每一種場域結構都存在各自的特點和特定情景(表1)。至于高與低的界定,第一步需要深入調研進行宏觀掌握;第二步制定邏輯性強的核定標準賦值;第三步明確核查審定機構等。本文不再深入探討,這同樣是一個新的研究方向。
不同場域間可以進行相互轉化,如圖2所示。在中國,絕對核心主體代表著廣大人民的根本利益,具有絕對的核心地位。不同場域間存在相對層次,絕對核心主體為最高層次,自治型場域屬于中上層次,激勵型場域和風險型場域屬于中間層次,控制型場域屬于中下層次。本文認為最低層次場域是存在的,例如一種生來帶有暴力、攻擊、邪惡、非法性質的網絡空間主體,它們處于網絡空間的最低層。自治型場域、激勵型場域、風險型場域、控制型場域會受到政治、社會、經濟、文化等因素的交互影響,從而促使場域遷移。
3. 網絡空間場域的類型分析
場域遷移不是無序的,而是有內在邏輯的。自治型場域中的主體一般情況下會向激勵型場域和風險型場域遷移,只有在非常極端的情況下才會跌至控制型場域,這類極端情況具有顛覆性、重大災難性、革命性的情景特征,反之亦然。受雙維中間變量的影響,為使網絡空間更加和諧穩定,絕對核心主體較多希望自治型場域中的各類主體在網絡空間中占有絕對比例,同時希望控制型場域中的各類主體能夠向激勵型場域變遷或者較多的依附于激勵型場域中的各類主體,嚴控甚至是堵塞向風險型場域變遷或依附于風險型場域主體的途徑。無論哪種場域結構中的主體,它們都將根據自身特征有選擇地依附或有選擇地攝取與自身特征相一致的價值觀念和物質需求。下面將對每個場域結構分別論述。
(1)自治型場域。該場域在網絡空間中處于層級較高的地位,場域中的各類主體主要為強化治理框架中的權威主體,往往掌握著較大規模的網絡空間資源。之所以成為自治型場域,是源于該場域內各類主體所具有的高度自治的特點。它們不需要過多干預,能夠向著絕對核心主體引領的方向發展。這也推演出其他場域主體對該場域主體的資源依賴性較強。該場域各類主體有結構制度化程度普遍較強、行為信用程度普遍較高等特點。其雙維中間變量最強的主體是該場域的核心主體,即整個網絡空間的絕對核心主體(圖2)。
該場域存在三個特征。第一,是有且只有該場域存在場域核心主體。這是因為自治型場域中的各類主體,與其他場域主體是被依附和依附關系,其他場域主體在網絡空間中為了維護自身存在和發展要相對或絕對地依附于控制著相當數量的網絡空間資源的場域主體。第二,該場域存在一個隱性的向心力,致使該場域各類主體緊緊圍繞核心主體,雙維中間變量的強度越大,其與絕對核心主體的距離越近,占用的網絡空間資源越多。這是雙維中間變量的存在所導致的必然結果。第三,該場域中邊緣主體距離絕對核心主體越遠,受絕對核心主體的強化作用越弱。其越容易出現需要時依附,不需要時脫離的半脫離和半依附狀態。其他場域主體絕對依附于自治型場域主體,其目的是為攝取網絡空間資源,以求自身存在和發展。如果該場域邊緣主體接受絕對核心主體對其強化的資源和能量,不足以支付其他場域主體所依附需要的凈攝取量時(考慮依附關系的攝取是雙向的,所以在此用凈攝取量,同時場域間、主體間的相互作用屬于微觀層次,涉及屬性比較復雜),那么該主體為了自身的存在和發展,將會脫離該場域,從被依附關系降為依附關系。當然也存在混合依附狀態,在依附核心主體的同時,同時依附于其他主體,這種方式本文稱為混合依附(圖2)。當它們脫離了絕對核心主體,會出現兩種狀態:一是降低結構制度化強度進入激勵型場域,二是降低行為信用強度進入風險型場域。
(2)激勵型場域。激勵型場域中的各類主體主要為強化治理框架中的結構主體,普遍表現為結構制度化程度較弱、行為信用程度較高等特點。該場域不具有場域核心主體,場域中的各類主體較多需要依附于自治型場域。之所以稱為激勵型場域,源于該場域內主體行為誠信度普遍較高,是進入自治型場域的第二梯隊。該場域與風險型場域存在某種競爭關系,源于該場域內各類主體的生存法則符合絕對核心主體的主流價值理念,觸碰法律底線的可能性較小,而風險型則相反。雖然該場域主體依附于自治型場域主體,但其為了生存和發展,為了進化成為更高層次的場域主體,需要吸收更多的單元主體。如果沒有絕對核心主體的正強化作用,該場域主體是很難與風險型場域中的主體進行對抗的,源于風險型場域的高收益和高結構制度化特點,本文將在風險型場域中進行論述。
(3)風險型場域。風險型場域中的各類主體同樣為強化治理框架中的結構主體,普遍表現為結構制度化程度較強、行為信用程度較低等特點。該場域同樣不具有場域核心主體,場域中的各類主體同樣較多需要依附于自治型場域。之所以稱為風險型場域,源于該場域內主體行為誠信度普遍較低。其主流核心價值理念與絕對核心價值理念存在偏差。觸碰法律底線的可能性較大,是網絡空間產生風險的主要力量。造成其行為信用程度普遍偏低的原因為該場域主體普遍追求高收益和高回報,與激勵型場域主體在博弈中底線會較低,更容易占用和獲取更多資源和回報,同時也更容易吸收更多的單元主體,來豐富自身的制度化結構。如果絕對核心主體負強化措施持續失當,該場域內主體會顛覆場域結構,甚至成為場域主導。
(4)控制型場域。控制型場域中的各類主體主要為強化治理框架中的單元主體,普遍表現為結構制度化程度較弱、行為信用程度較低等特點。該場域不具有場域核心主體,場域中的各類主體同樣較多需要依附于激勵型場域和風險型場域內主體,直接依附于自治型場域內主體的可能性不大。之所以稱為控制型場域,源于該場域內主體始終處于動態發展的狀態,強化作用有效會使其向激勵型場域遷移,強化作用失效會使其向風險型場域遷移。該場域未建立自身的核心價值理念,絕對核心主體的主流價值理念對該場域的作用效果也相對有限。
五、網絡場域治理
通過前文分析發現,網絡空間的主體多元,主體間關系復雜,基于網絡主體結構制度化和網絡主體行為信用,形成四種不同的網絡場域,網絡場域的劃分為網絡空間治理提供了一種新路徑。只有針對多樣的網絡空間場域結構分類施策,才能降低網絡空間治理成本。自治型場域,更多地強調制度的自然良性演化,促使主體行為與制度更加良性的互動。激勵型場域,強調培育良好的自我管理機制與自治團體。風險型場域,對主體結構制度進行常態監測,保證制度善意。控制型場域,需常態化監測主體結構制度與主體行為。只有明確網絡空間不同主體的角色和責任,才能營造清朗的網絡空間環境。針對權威主體,關注其對主體制度環境的塑造作用(正向的和負向的),有效節制權力邊界;針對結構主體,關注其發揮承上啟下的作用,以及與主體結構制度中心的良性互動機制;針對單元主體,加強對主體行為的抽樣監測,防范群體性風險。可以基于對網絡場域的差異化分析采取不同的治理策略。
1. 從“一刀切”管控走向適應性治理
傳統的網絡空間治理較多施行“一刀切”。針對不同的場域結構,可以進行適應性治理,采取不同治理策略。適應性治理更有利于降低政府對網絡空間的結構化治理成本,也就是可以不斷降低公共價值創造和產出的成本。傳統的”一刀切”管控使得有的主體受權威主體制約較大,其主體結構、運行、發展承受了較大壓力,在網絡空間中逐漸失去活力;有的主體卻未能受到有效制約,其承受權威主體制約的壓力較小,不能解決根本問題,從而出現網絡空間治理失靈。我國當前網絡空間發展依然處于初級階段,網絡空間的自我繁衍、自我凈化、自發治理能力嚴重不足,網絡文化未能有效塑造。權威主體在治理過程中,需要更多地引導、扶持、培育網絡主體,不斷形成穩定的、健康的網絡空間文化;而政治權威過度,會影響網絡空間的進步與發展,政治權威失度,又不能保持網絡空間的穩定和有序。同時絕對權威主體的權利交易成本還在不斷增強,出現了成本投入越大,治理能力越失效的怪圈。所以,針對網絡空間的主體及其關系進行分析,基于主體互動關系形成不同的場域,而網絡空間的治理就是有針對性地進行適應性治理,對不同場域特性采取不同的治理策略,從而實現場域由無序走向有序。
2. 從碎片化應對走向制度化整合
如果我們對網絡場域沒有清晰的認識和分析,那么對網絡空間的治理就是碎片化的。網絡場域結構的劃分更有利于網絡主體同構化、制度化的形成,相同場域會形成共同制度結構,其主體間行為、規范會日趨相同;因不同場域結構所受政治壓力、市場壓力的不同,場域結構及其倫理自然不同。因此,政府引導不同的網絡場域自我強化,形成具有各自場域特色的制度化模式,實現不同場域的制度化整合。例如,自治型場域內主體的政治壓力較低,市場信用較強,組織活力較強,因為該場域主體間交易成本較低,主體間失范行為較少。網絡空間主體更多期望能夠進入自治型場域。自治型場域內的主體在網絡空間治理過程中起到示范作用,絕對權威主體在網絡空間治理過程中更多地希望其他場域中的主體能夠進入到自治型場域,不斷與制度性場域的組織實現資源交互與制度同構,也就是網絡空間治理的最終目的就是要不斷地用制度性場域倫理去同構其他場域倫理,從而實現網絡空間的核心主體文化,最終塑造安全的網絡環境。
傳統的網絡空間治理手段強調用運動式監察應對網絡主體風險,治理行為是碎片化的。在新時代的網絡空間治理中,應更強調常規治理和制度化整合,促進碎片化治理走向整合治理。具體而言,一是優化網絡空間治理的頂層設計,推動和完善網絡空間立法建設。網絡空間治理的頂層設計應當充分尊重網絡空間場域結構特點與主體作用,妥善采用激勵機制,促進科學立法。二是建立網絡主體的管理體制,實現不同網絡空間主體關系的科學化和制度化,在網絡主體的管理過程中,妥善處理好政企關系以及監管方與被監管方的關系,營造靈活有序的網絡主體制度環境。
3. 從運動式監察走向文化塑造
網絡空間文化的形成,是網絡空間一切治理路徑的主要目標。在網絡空間中,網絡謠言、網絡暴力現象時有發生,政府可能會在一定時期采取運動式監察的方式整治網絡不良現象,但是這種治理治標不治本,只是短期有效。而網絡空間場域結構的劃分更有利于網絡空間核心文化的重構,政府應基于不同網絡場域特點,因地制宜地塑造網絡文化。隨著網絡場域結構邊界的不斷明晰,網絡空間主體更希望進入自治型場域的高度自治、廣泛誠信、豐富資源配比的網絡空間環境,從而形成公正、民主、法制、誠信的網絡空間主體文化。網絡空間主體文化的形成也就標志著網絡空間意識形態的重構,良善的網絡空間治理必然需要良善的網絡空間意識形態作為支撐。良善的網絡空間意識形態的形成,可以實現網絡空間的良善自治,網絡空間會對非主體意識形態產生排斥效應或同構效應。針對惡意的、非主流的網絡謠言、網絡暴力,可以進行網絡自治,也就是網絡意識形態會站在網絡謠言、網絡暴力的對立面,對其進行解構性否定。引導和培育健康的網絡主體文化,需要宣傳和弘揚積極的網絡主體精神。只有不斷強化完善網絡主體信用的正向激勵機制,才能有效引導和規制網絡主體的信用理念和信用行為。
當前的網絡空間治理,動態演變是趨勢,結構體系是基礎,文化塑造是目標。塑造良好的網絡空間生態,需要多樣化的治理結構,全面細致的制度體系,風清氣正的文化氛圍。近些年,我國政府積極倡導國界化的網絡空間治理結構,不斷與國際進行交流接軌,共享網絡空間的治理經驗與路徑。未來的網絡空間治理的研究方向,仍需從多維主體的動態邏輯出發,站位國際視野,立足政治生態,尋求多元的治理路徑,才能在新一輪的浪潮中構建起造福全人類的網絡空間命運共同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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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search on Multi-dimensional Field Structure and Governance Path of Network Space
Abstract:With the network information technology permeating into every field of the society, network anomies occur from time to time. Therefore, it has become an important issue for the government to construct a standardized and powerful governance order in cyberspace. Based on the reinforcement theory, this paper divides the cyberspace actors into pace authority subject, structure subject, unit subject, as well as positive reinforcement, negative reinforcement method of interaction between three kinds of actors, thus to build a multidimensional network structure of space field.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network field governance, we explore three ways to transform cyberspace governance, namely, from one-size-fits-all governance to adaptive governance, from fragmented response to institutionalized governance, and from kinematic governance to cultural shaping.
Key words:cyberspace;network field;cyberspace governance
作者簡介:趙弘毅(1986-),男,中國人民大學公共管理學院博士研究生,研究方向為政府改革與治理。
(收稿日期:2020-11-12 責任編輯:顧碧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