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節檔最大的遺珠

曾念群

這在中國電影界，不說轟轟烈烈，至少也是件銳意進取的歷史性事件。

《刺殺小說家》雖拿下春節檔“探花”，然5.38億元的入賬，不僅比上一個春節檔第三名《飛馳人生》縮水一半，距離榜眼《你好，李煥英》更是拉開了“20億+”的落差。今春原以為會是《唐人街探案3》一騎絕塵，余下第二集團軍殺個你死我活，沒想到《你好，李煥英》與《唐人街探案3》雙雄會，余下《刺殺小說家》《人潮洶涌》《侍神令》走到血本無歸邊緣。大家忙著為“最牛春節檔”票房新高奔走相告，鮮有人正視其血淋淋的現實——這是賠家最多、賠面最大的一個春節檔。

更久遠的歷史我不敢說，《刺殺小說家》至少是近十年春節檔最大的遺珠。橫比，它的制作成色遠在《唐人街探案3》之上，故事創意也不落《你好，李煥英》;縱比，它的技術指標足以碾壓2013年以來的一眾西游衍生IP，而它的銳意創新，更是讓掙扎在魔幻和喜劇趨同化道路上的創作者們汗顏。可惜的是，市場有時并不看這些，可愛又決絕的觀眾，上一個春節檔還沉迷于科幻視賞《流浪地球》，今年又投身情感主導的悲喜劇《你好，李煥英》。

《刺殺小說家》改編自雙雪濤同名短篇小說，是個小眾文學，路陽的改編，沿襲了原著小說與現實世界互文互動，同時也對人物和線索進行了增減與調整，讓現實與小說異世界更加工整和對稱。改編的難點在于如何讓一個小眾文學變成大眾電影。向左可以把小說異世界做虛，讓它作為講述者口中的虛擬存在，僅保留其對現實世間的影響即可。向右，可以把異世界可視化，用當代前沿技術把它打造成前所未有的工業化視效沖擊。路陽選擇的顯然是后者。

在此之前，路陽最大的資本駕馭，乃《繡春刀2》，然受《繡春刀》體量的囹圄，續篇中的各種加持不過錦上添花。《刺殺小說家》體量翻了好幾番，宏大的異世界需要從概念到創意再到撲面而來的視覺呈現，需要棚景加后期CG，光是后期CG部分，就耗時近兩年打磨。《繡春刀》是路陽的作者電影，到了《刺殺小說家》，除了需要路陽的自我堅守，同時也是對中國電影工業的一次小考。從最后的視覺呈現來看，路陽不僅完成了一整套異世界的呈現，黑甲大殺四方和天空城坊戰一役，確實奪人耳目，技術含量之高，可在業界滄海一聲笑。

技術硬指標上，《刺殺小說家》堪稱完美，但在形象創造和個別場景的實現上，路陽并非無可挑剔。以高潮戲的赤發鬼為例，貪大的結果，是讓這個異世界第一大BOSS蠢化，動作笨拙而單調。

還好路陽對中國電影的貢獻，并不僅只技術層面，更在于他大膽地選擇了一個小眾故事，借用電影造夢，把小說、電影和人生三個維度的空間打通。這在中國電影界，不說轟轟烈烈，至少也是件銳意進取的歷史性事件。曾幾何時，小說對電影創作乃木之本水之源。當初張藝謀若是未曾見莫言小說《紅高粱》，陳凱歌如若沒觸碰李碧華小說《霸王別姬》，恐怕不會有走向世界的第五代導演。當年僅一個被世人定義“痞子文學”的王朔，就讓米家山（《頑主》）、夏剛（《一半是火焰，一半是海水》）、黃建新（《輪回》）、馮小剛（《甲方乙方》）、姜文（《陽光燦爛的日》）等一大批導演崛起。路陽通過一部電影，讓小說和現實在電影里互文互動，在一個全新維度上探索小說、電影與人生之間的可能性關聯，不僅還原了電影的造夢功能，還把我們的視野帶到了一個新的維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