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當搗蛋鬼，不當異鄉(xiāng)客

肖遙

元旦聚會，跟幾個老朋友聊起過年怎么過，小咪說：“跑唄，買兩張機票帶著娃就跑了，跑到不論哪個天涯海角，也可以感受那種孤獨的美感吧……”小咪不是個文藝的人，她這樣說不過是自嘲，也是因為她已經(jīng)躲年躲成慣性了。

她和老公關系尚可的時候，每年過年得做一大家人的飯，后來不流行在家吃了，每年公婆宴請親朋莫名其妙也是她掏錢，根本不管她老公早就不給她生活費了。分居后，每到過年她娘家又黏上來，弟弟買房向她借錢，弟弟生二胎也是吃定了她這個當大姑的不可能不管。媽媽平時跟她聊天，除了那些讓她內(nèi)疚的話就沒別的，好像一切倒霉事都是因為生了她才導致的：他們的兒子住不了大平層陽光房都怪她當姐姐的失職，他們的孫子上不了好學校也是她當大姑的無能，連他們的年老體衰也是她的錯。每當她的媽媽向她抱怨自己這也不好了，那也不行了的時候，她都想回懟：好像你不生我就能一直十八永遠十八一樣。

阿貓說她才不躲年呢！“過年多熱鬧呀，我就喜歡每年參加這些親戚聚會，看他們想咬我又找不到從哪里下口的樣子。”往年親友們會勸她結(jié)婚離婚什么的，可如今她都結(jié)了兩次了，對于結(jié)婚誰比她有發(fā)言權(quán)呢？于是他們就會換個角度勸，比如語重心長地說，“好好帶娃——”言下之意是既然這輩子你注定孤生了，那就把住娃相依為命，過得像寡婦李紈一樣吧。

阿貓會實話實說我娃好著呢，一點也不妨礙我開心快樂幸福有愛情有性生活。她才不會容他們像圍觀怪物一樣圍著她，試圖找出她的弱小可憐無助。其實她要是真的弱小可憐無助，他們就會裝作看不見。他們只喜歡看她強忍難過裝作一切都好的樣子，然后戳穿她，這樣顯得他們的規(guī)勸更有價值。在他們的認知里，最不適應的是阿貓這號的：不好就坐地上哭，像溺水人一樣死死拽住能拽住的任何人。好了就咧開嘴大笑，一點也不含蓄，絕不低調(diào)，根本不給任何人秀恩愛秀優(yōu)越的機會。所以你千萬別在阿貓面前客氣，她會把你的客氣當真。

阿貓說從前她忙學習忙工作，懶得把時間浪費到跟人閑扯淡上。如今發(fā)現(xiàn)閑扯淡才是最有意思的，自從她發(fā)現(xiàn)自己變成了一個在親朋聚會比賽里的最不按套路出牌的、有趣而又危險的異類，她忽然對這種聚會變得欲罷不能……小學時兄弟姐妹們比考試成績，她在放聲唱歌，人家比男女朋友的時候，她在結(jié)婚生娃，當他們拼娃的時候，她又開始談戀愛了……總之，她發(fā)現(xiàn)一旦自己出現(xiàn)，這些賽制規(guī)則就變得毫無意義。既然這么好玩，她寧愿當個搗蛋鬼也不想當個異鄉(xiāng)客——誰說這世界上路太少，只有依著路數(shù)才能走出來？這世界明明到處都是路，缺的是把任何路都能走通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