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帶一路”電影的建構性傳播

■ 余俊雯 潘可武

一、問題的發現與提出

作為跨國傳播的文化載體之一,電影通過視聽語言等獨特的藝術手法,傳播國家聲音、交流國際文化,展示國家形象。同時,“電影本身就是一種意識形態機器,并以一種基本的意識形態效果為基礎”①。其絢爛的影像包裹了無數細微的意識形態碎片和國際話語權的爭奪。電影一直承擔著我國文化“走出去”的重要職能,積極推動著國家文化的內省與輸出,致力于講好中國故事、增強國家文化軟實力,這是電影傳播的主要功能,也是當前國際電影傳播的基本共性。

2014年,我國國家新聞出版廣電總局創辦“絲綢之路國際電影節”,2015年,國家發展改革委、外交部、商務部聯合發布《推動共建絲綢之路經濟帶和21世紀海上絲綢之路的愿景與行動》,將影視產業正式納入“一帶一路”倡議的建設發展之中,“一帶一路”電影呈現出全新的傳播景觀。其著眼點不再僅僅圍繞如何實現文化“走出去”,而更多地凸顯出一種主體性、互動性、建構性的特征,建構屬于“一帶一路”文化的交流互鑒,賦予更高層面的人類命運共同體的電影形態與文化價值觀。

“一帶一路”倡議下的電影傳播屬于整個區域建構性的文化生產,相較其他國家的電影傳播,其目的和手段均不相同。有別于包含文化侵略性色彩的“好萊塢”電影,“一帶一路”電影的建構性突出主體的多元性,在基于人類命運共同體精神財富的感召下致力于不同國家之間文化的平等交流與互鑒,追求合作與共贏。2012年黨的“十八大”提出“人類命運共同體”,2013年習近平主席分別提出“絲綢之路經濟帶”和“21世紀海上絲綢之路”的藍圖,正式構成“一帶一路”倡議,貫穿引領中國與沿線國家的經濟、文化交流發展,成為我國形象對外傳播的名片。“一帶一路”電影傳播建立在古代絲綢之路和海上絲綢之路的悠久歷史文化之上,植根內陸,面向世界,以電影的生命力書寫著“一帶一路”的文明傳承。基于此本文提出“一帶一路”電影的建構性傳播這一核心概念,采用文本分析方法,通過歷史邏輯,分析“一帶一路”電影節的主體性價值、中國及周邊沿線國家的電影創作共性和電影對話機制的多向交流等,總結“一帶一路”電影的建構性傳播的特征。

二、“一帶一路”電影建構性傳播中的主體性

全球化加速了世界格局的大發展大變革,國際局勢愈發復雜詭譎,各國紛紛采取治理方案積極應對,在此進程中國家作為單位主體主要呈現出兩種思維模式,分別是“思考世界”和“從世界思考”。“思考世界”是把“世界”對象化,國家站在“世界”之外審時奪勢；而“從世界思考”是國家將自身位于“世界”之內,作為世界的一分子出謀劃策。與此同時對應著兩種截然不同的思維邏輯:“個體—國家—世界”與“世界—國家—個體”。中國在儒家文化的思想結構中深刻孕育出“家國天下”“天下為公”的道德觀念,鞏固了中華文明綿延至今的倫理根基,決定了中國“從世界思考”問題的邏輯出發點,催生出“一帶一路”電影傳播戰略。“一帶一路”電影的建構性傳播尊重國家的主體性,同時由“一帶一路”國家的主體多元性形成電影生產傳播主體的多元性,在區域性的共同目標指導之下有意識地營造“一帶一路”國家的身份歸屬,建立“一帶一路”電影節,開辟文明對話場,實現更高意義上的文化建構。

(一)建構性傳播的主體產物:“一帶一路”電影節

“電影節是集中凝練與彰顯電影的藝術、文化、社會與產業價值的綜合體。”②其初衷在于建立一套規范的評價體系激勵、促進電影人創作,后逐漸發展成熟為國際性交流平臺,以大規模高規格的節慶儀式兼顧文化多元性,彰顯各國電影藝術、文化經濟、社會效益等多重軟實力,建立對話機制,同時兼具教育功能。嚴格意義上來說,“一帶一路電影節”并不是一個準確完整的表達。在這里,作者將由中國主辦的一系列以“一帶一路”為關鍵詞,以電影為紐帶,旨在促進所有參與支持“一帶一路”倡議的各國文化交流與合作的相關電影節、電影活動統稱為“一帶一路電影節”,主要包括絲綢之路國際電影節、“一帶一路”電影節聯盟、金磚國家電影節、北京國際電影節“一帶一路”單元等。

絲綢之路國際電影節由國家新聞出版廣電總局于2014年創辦,是貫徹落實“絲綢之路經濟帶”和“21世紀海上絲綢之路”戰略構想的文化落地政策,以海陸絲綢之路沿線國家為主體,傳承絲路精神,弘揚絲路文化。絲綢之路國際電影節的創辦是繁榮“一帶一路”電影文化事業的必然訴求,通過影像構建起“絲路文化共同體”,兼顧差異的多樣性,滿足沿線國家對于電影夢和社會經濟效益的共同追求,承擔著強化民心基礎的重要使命。從教育層面來說,絲綢之路國際電影節相當于一所學校,歷經六年建設發展,其影響力與口碑輻射范圍越來越廣。2019年第六屆絲綢之路國際電影節征集到俄羅斯、印度、伊朗等國家的400多部參評影片,匯聚了來自40多個國家和地區的優秀學生代表,以“影”會友,交流互鑒,共同探討如何構建電影的跨文化傳播。

“一帶一路”電影節聯盟成立于2018年6月16日,由上海國際電影節組委會發起。上海國際電影節一直致力于“一帶一路”的交流發展,先后于2015年設立“絲綢之路”影展單元，2016年設立國際展映板塊“一帶一路”的常設單元,與多個國家簽訂合作機制與合作備忘錄。之后于2018年成立“一帶一路”電影節聯盟,創辦“一帶一路”電影周,以廣闊包容的胸懷、豐富多樣的合作方式,搭建屬于中國特有的“一帶一路”文化平臺,促進沿線國家電影文化交流,推進電影合作向更深領域探索。截至2020年7月,聯盟成員包括44個國家的50個機構。不斷涌入的新鮮血液,不斷壯大的聯盟組織,開拓了中國及國際電影市場,讓世界正視中國聲音,讓中國傾聽世界聲音。

金磚國家電影節的創辦同樣來自國家頂層設計,由中國、俄羅斯、巴西、印度、南非五國共同主辦。自2016年創辦以來,官方推出了《金磚國家電影合作拍攝2017—2021年計劃》,計劃在未來五年每年推出一部金磚國家合拍電影。此外,正式發布了《北京電影學院關于金磚國家電影人才交流培養的計劃》,為促進金磚國家電影人才的交流培養提供了強有力的保障。

“凡事關節日,沒有小事。”③節日本身是一種復合體,從空間意義上認知,它具有全景視角,涵蓋了公共性、開放性和共享性特征；從時間意義上認知,它以特定的節點確立了意義的開端,帶有毋庸置疑的儀式感與幸福感。電影作為一套擁有特定規律的視聽語言體系,包含著不同國家的不同政治話語,但當它們被集中到“一帶一路”電影節當中,就形成一種獨特的話語場,擁有一個專屬于“一帶一路”國家的身份歸屬。其共通的藝術價值超越了國家意識形態的局限,實現跨時空、跨文化的交流與傳播。節日是欲望與表達的交匯,以娛樂的姿態鞏固對大眾的教育。“如果說,傳遞觀中傳播一詞的原型是出于控制的目的而在地域范圍拓展訊息；那么在儀式觀中傳播一詞的原型則是一種以團體或共同的身份把人們吸引到一起的神圣典札。”④

(二)“一帶一路”電影節的主體性價值

當前,每年有超過700個大小不一的電影節在全球范圍內舉辦,電影節的市場競爭激烈。不同于尤為注重商業價值的美國奧斯卡電影節,也不同于尤為注重藝術價值的法國戛納電影節,“一帶一路”電影節更加強調主體性價值,旨在通過不同國家主體的參與合作,進行多元文化主體的交流互鑒,打造“一帶一路”民心相通的精神紐帶,實現共同繁榮。隨著“一帶一路”倡議的穩步推進,以國家主體為單位的合拍影片顯著增多。例如電影《音樂家》,由中國和哈薩克斯坦共同攝制而成,該片由中國導演西爾扎提·亞合甫執導,中哈兩國演員胡軍、袁泉、別里克·艾特占諾夫(Berik Aitzhanov)、阿魯贊·加佐別可娃(Aruzan Gazzobekova Aruzan Gazzobekova)等共同參演,跨越中國延安、新疆,俄羅斯莫斯科，哈薩克斯坦阿拉木圖與科斯塔奈等眾多國家城市,是中哈兩國的首部合拍片,也是“一帶一路”沿線國家合拍電影的拓荒者,更是被作為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70周年的獻禮影片。其生產主體的多元性充分發揮了“一帶一路”電影傳播的建構性優勢,是體現“一帶一路”區域文化傳承與聯結的共鳴的提煉,也是回答國際社會對“一帶一路”國家在當代國際格局變化中扮演角色追問的需要,更是向全世界展現這套“中國方案”水平的生動答卷。

“一帶一路”電影節探索出一條差異化道路,精準定位于“一帶一路”,主打文化包容品牌,在“異”中求“同”,在“同”中存“異”。例如北京國際電影節“一帶一路”展映單元,內含“超越寶萊塢”“日本電影周”“印尼風情畫”“荷蘭新生代”等多元內容,關切現實主義、發掘新銳導演。“超越寶萊塢”單元精心推出印度寫實電影,特意避開中國觀眾已經熟知的印度寶萊塢大片模式,不再以載歌載舞的演出充斥銀幕,也不再濃墨重彩的追求過于喜劇化和浪漫化,而是強調現實關切,力促文化的多元與互動。不斷開拓選片思路和視野,探索電影藝術的全新邊界,拒絕故意“丑化”的視覺奇觀和政治偏見,尊重國家主體性和文化主體性。“一帶一路”電影節通過對這種主體性和多元性的集合,踐行平等關系式交流。挖掘經濟較為落后、文化易被遮蔽的國家的優秀電影,推動周邊國家不同文化習俗的展現與交流,傳承“一帶一路”沿線古老悠久的文明精華。

“一帶一路”電影節是“一帶一路”電影建構性傳播的主體產物,是將國際政治與國民心理相結合、將國家話語與電影事業相結合、將國家形象宣傳與大眾公共空間相結合的產物。從頂層設計推進文化互動,主動打造特定的傳播平臺落實具體的實踐形態。一方面展現了我國日漸繁榮的藝術話語局面,一方面突出了由文化效益帶動經濟效益的豐碩成果,在每年重復性的儀式性場域中不斷提高自身影響力,強化“一帶一路”電影的建構性傳播。

三、“一帶一路”電影建構性傳播中的創作共性

主體是多元的,文化也是多元的。“一帶一路”建設的邏輯起點位于兩漢時期的洛陽與長安,因其在連接亞洲、非洲和歐洲的商業貿易路線中積累了珍貴而豐厚的歷史財富,為“一帶一路”文明的傳承奠定了有力基礎。而“一帶一路”電影傳播的建構性正是基于這種歷史邏輯,在主體性中追尋文化藝術的共鳴性,讓幾千年來的厚重文化通過電影創作重新煥發其生命力。盡管隨著時代的變遷,記憶遭到丟失、傳承發生變化,但某些情感與回憶早已融進人民血液,印刻在世代相傳的遺傳基因中,擁有與生俱來的親近性與相通性。因此,在“一帶一路”文化區域里更容易找到國家之間共通的符號象征與情感共鳴,更好地服務于“一帶一路”電影創作。

(一)題材:敘事基因的共性

拍電影其實就是講故事。古今中外任何一部優秀的影視作品,無不外乎講了一個好故事,而一個好故事少不了一個好題材。題材是表現電影主題的“材料”,一方面體現為故事素材的選取,一方面體現為對電影主題的構建方式。“一帶一路”倡議提出以來,中國迎來經濟轉型升級,沿線各國也在互惠互利中推動經濟發展,國家之間的文化交流不斷深入,為“一帶一路”電影題材的選擇注入了大國擔當的基因,開始愈發重視文化內涵與社會反思。從上海國際電影節“一帶一路”電影周單元、絲綢之路國際電影節和金磚國家電影節近兩年的主要獲獎影片可以看出,在經歷了武俠、穿越、宮廷、玄幻等多輪熱潮后,“一帶一路”電影題材聚焦對于現實的關切,一大批反映現實生活的電影作品在收獲良好口碑的同時,也創造出令人驚喜的市場效益。見表1。

表1 主要獲獎影片情況

例如將電影鏡頭深入底層社會的《我不是藥神》《對不起,我們錯過了你》《尼斯:瘋狂的心》,通過刻畫看病難、家庭矛盾、醫患矛盾反映社會底層人民的生活現狀,反思社會變遷對于現實生活的影響。聚焦戰爭題材的電影《音樂家》《平安夜》《第十二個人》《潘菲洛夫28勇士》在宏大敘事背景下透過戰爭發掘人性,進而思考個體命運與國家洪流之間千絲萬縷的聯系。展現多文化交流題材的《別告訴她》《羞辱》等,直面文化差異與矛盾,尋求尊重與理解。意大利影片《幸福的拉扎羅》在基督教題材的基礎上講述人類普遍的至善追求,穿越時空的情境設置為影片增添了一絲魔幻現實主義色彩。《功夫瑜伽》《天將雄師》《大鬧天竺》等電影巧妙立足于歷史文化基石之上架構“一帶一路”文化空間、精神空間、信仰空間,利用朝圣聯結國與國之間的歷史、現實與未來。此外,“一帶一路”電影也在不斷向新題材領域拓展,例如挑戰高難度的科幻題材電影《流浪地球》、搭配懷舊電子樂講述移民大烏龍的荒誕喜劇《水晶天鵝》等。這些影片深入底層人民生活、關注人民個體價值,不斷追問人與社會、人與人性、生命與死亡的終極話題,含有普世價值的敘事基因。

(二)主角:“小人物”迸發“大力量”

“弄明白影片故事實質的下一步是確定主角。”⑤人是社會的主角,也是故事的核心,是引領大眾情感共鳴,快速沉浸故事內容的重要通道。面對宇宙蒼穹,人何其渺小；面對天災人禍,人微不足道。但是,人作為大千世界里的一粒塵埃總是散發出光芒,努力被看見,然后人定勝天。這是人最奇妙的特質,也是電影最打動人的地方。

“一帶一路”電影的主人公幾乎為清一色的“小人物”,在影片中主要表現出兩種成長路徑。一種是以小人物講述大事件,例如《潘菲洛夫28勇士》《羞辱》《第十二個人》《平安夜》《音樂家》等影片,在戰爭、民族宏大主題下刻畫平凡的普通人,運用質樸寫實的拍攝風格展現個體的恩怨情仇,將個人對生存的渴望、命運的無助融入隱喻色彩,塑造民族精神,有別于傳統主旋律電影過于直白的壯麗歌頌；另一種是小人物的自我反思與覺醒,例如意大利影片《我的女兒》講述一個女兒在兩位母親不同的教育觀念之間的撕裂與掙扎,從女性視角出發,圍繞親情紐帶表達情感母題,展現女孩自我意識的覺醒和女性力量的成長。俄羅斯影片《頭頂太陽永不落》講述一個男孩與父親和解的成長故事,創新式將北極海島的視覺奇觀與移動社交媒體相融合,利用新穎有趣的互動場景呈現老與少、智與愚、生與死的對應關系,聚焦青少年的成長問題。《心律失常》《柔情史》《創世紀》等影片,深刻洞察個體生存樣態,刻畫主角在社會系統性缺陷或矛盾中的個人困境,從而疊合當下的社會現實,展現世情百態。總體來說,“一帶一路”電影中的主人公貼近現實,有血有肉,且具備較強的行動力,在受到客觀環境的影響之后,被迫進行國土跨越,通過地理空間的阻隔展現影片時空變幻的復雜性,表現個人主觀能動性的矛盾與掙扎。以其真實可感的心思動態與觀看的人形成連接,有助于觀眾在共鳴中找尋自我,這是影像的魅力,也是人性的魅力。

(三)表達:跨文化傳播的真情實感

“一帶一路”電影不僅要“走出去”,還要“進得來”,在表達創作上需要致力于突破語言障礙和文化壁壘,激發人類共通的喜怒哀樂實現跨文化傳播。綜觀“一帶一路”電影,在表達創作上主要呈現為三種方式:其一,以共通可感的音樂語言為核心進行電影主題表達。例如印度歌舞片、中哈兩國合拍影片《音樂家》、追逐音樂夢想的白俄羅斯影片《水晶天鵝》、詩歌與西班牙音樂相得益彰的羅馬尼亞電影《擱置的心》等,以音樂筑橋搭建“一帶一路”文化交流。其二,以孩童視角看世界。例如講述男孩女孩成長與離別的中國電影《第一次的離別》、透過貧窮家庭的女孩比萊觀察成人世界并逐漸成長的拉脫維亞電影《比萊》、樸素真摯的伊朗電影《小鞋子》、直擊人心的黎巴嫩電影《何以為家》等,從最簡單純凈的孩童視角發聲,洗滌心靈。其三,借助民族文化特色展現地域視覺奇觀,蘊藏影像的文化表達,帶來新鮮震撼的審美期待。例如盡顯古絲綢之路東方美韻的中外合拍影片《大唐玄奘》、表現東南亞濕熱風土氣息的印度尼西亞電影《亦真亦幻》、擁有油畫般詩意氣質的格魯吉亞電影《少女娜姆》等,追求極致的影像之美,拓展大眾的審美邊界。

“一帶一路”電影的取材、人物設定、表達手法從生活中來,到生活中去,離不開人民,離不開生活,在合作共贏的經濟共同體里易于激發文化區域的建構性。每一次社會情緒的爆發,每一個社會話題的涌現其實都蘊藏著可用的電影表達元素和渠道。堅守民族特色,講好民族故事是“一帶一路”電影主題創作的動力來源,也是“一帶一路”電影建構性傳播的核心支撐,關注“一帶一路”國家共同的社會熱點,尋找大眾痛點、激發情緒燃點,用樸實的語言講述深入人心的故事,用溫柔的表達激發民眾情感連接的力量,拉近“一帶一路”人民的距離,實現影像賦權。

四、“一帶一路”電影建構性傳播中的多向交流

“自己”是看不見的,只有與他人進行碰撞并且反彈回來,才能被重新看見。因此,“人”認識自己需要通過與他人的接觸和交流,“國”亦是,通過國家與國家之間的交流互鑒取長補短,互通有無。在“一帶一路”電影的建構性傳播中,電影如同一面鏡子,讓每個國家、每個人民,透過鏡子里的影像反射出自身,或平凡、或偉大、或平凡中偉大、或偉大中平凡。然后照見自我、審視自我,為現實表達的實現延伸出無限空間,在多姿多彩的影像時空里架構起“一帶一路”的心靈天梯,從而建構文明交流的新樣態——一種主體平等的、多向交流的,互鑒共生的文化樣態。電影是其中積極的建構者。

(一)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

“人類命運共同體”是面對日益嚴峻的國際局勢,中國倡議并身體力行的全球治理方案。人與生俱來的社會屬性使得人類無法以絕對的自我之相生活在絕對的封閉空間內,同樣,國家作為一定范圍內人群聚合的共同體形式也無法與世隔絕。或許有人遲鈍、有人敏捷、有人小氣、有人大氣,但都生存于同一個地球之上,懷揣共同的愿景——世界和平,美好繁榮。因此,“人類命運共同體”與生活在這個地球上的每一個人、每一件事息息相關。“一帶一路”電影將現實之“人”、現實之“事”用藝術化手法載入想象空間,反映現實超越現實,利用影像藝術參與人類命運共同體構建。

被譽為“中國首部硬核科幻電影”的《流浪地球》,始終向世人傳遞這樣一個主題:拯救地球是全世界的義務與責任,能夠拯救地球的人也是全世界的人。影片中宇航員宇宙空間站的建立、全球救援隊搶修“行星發動機”、各國救援隊奮力手動推撞針等情節都在說明:危難面前,任何國家和個人都是渺小的,但同時也是平等的。每個人都可以成為英雄,而不是某一個特定的國家或某一個具有主角光環的個體,唯有全人類團結一致,眾志成城,才能奔赴美好未來。這是中國面對世界共存的真實態度,也是對“人類命運共同體”發出的深刻宣言。影片將中國人特有的家園意識巧妙附著在“帶著地球一起流浪”的設想和行為中,蘊涵著中國人獨特的浪漫與堅持,彰顯出鄉土中國的哲學境界。“向泥土討生活的人是不能老是移動的。在一個地方出生的就在這地方生長下去,一直到死……‘生于斯,長于斯’的結果必是世代的黏著。”⑥正是這份深情大義的黏著讓一部科幻片生動詮釋出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來自中國人民內心深植的家園觀、家庭觀和人道主義精神,顛覆了長期以往被好萊塢定義的“個人超級英雄”固定模式,向世人力證所謂的“超級英雄”不過是每一個人發出的光芒的聚合效應。這份大氣從容的理念,是對好萊塢科幻電影敘事套路的解構,是對中國思維、中國精神、中國方案的形象化落實。

“一帶一路”沿海國家格魯吉亞導演盧蘇丹·格魯吉澤(Rusudan Glurjidze)的準自傳式電影《他人之屋》,講述戰爭背后一家人遷徙逃亡的故事。電影巧妙回避了大制作的血腥場面,將戰爭化為電影之外的背景元素,灰暗冷峻的影調、沉重壓抑的環境呈現出塔可夫斯基式影像風格。整部電影雖然圍繞戰爭而展開,卻流淌著一種詩性化表達,失去飽和度的橘子、破破爛爛的吉普車、不準觸碰的大衣、缺失男性的家庭、受到質疑的性別身份認知……流露出無處安放的焦慮和支離破碎的疏離,一切都被壓抑籠罩,就連少年時代純真青澀的情感也在密閉狹小的空間里被不斷催熟,朝向潦烈荒謬走去。導演運用冷靜克制的情感邏輯和詩性多元的敘事邏輯講述了一個關于家園消失的故事,在永恒的生存命題之下對人類命運共同體作出了的回應。

“一帶一路”電影,是貫徹落實“一帶一路”倡議的影像語言表達形式,其出發點與落腳點始終圍繞著“路”與“人”。“路”是對志同道合的國家社會發展景觀的聚焦,“人”是對每一個生存在世界上的普通人的關注。沒有人是一座孤島,每一個人都與世界休戚與共。因此,從關注人的本身創作內容,用電影藝術努力揭示、批判與反思,是“一帶一路”電影建構性傳播的使命與擔當。

(二)建構“一帶一路”電影文明對話機制

金磚國家電影合作拍攝計劃是“一帶一路”電影建構性傳播的顯著成果,也是電影交流方式的探索升級,通過合拍對同一個主題作出不同注解,以電影為媒,以國家為主體形成有意思又有意義的對話機制,多維度、寬層次,建構“一帶一路”電影傳播中的文化共生性。

金磚五國首部合作影片《時間去哪兒了》由五個國家導演從各自視角出發,圍繞“時間”命題組合而成五個故事,而這五個故事聯系起來正好對應每個人“生老病死”的一生。巴西導演沃爾特·塞勒斯(Walter Salles)的《顫抖的大地》改編自真實事件,講述一個小男孩始終不愿意相信父親在泥石流災害中遇難,發誓要等父親歸來。俄羅斯導演阿歷斯基·費朵奇科(Aleksey Fedorchenko)的《呼吸》講述一個封閉空間里的愛情故事。面對病入膏肓的丈夫,妻子以全身心的愛延續丈夫的未來。印度導演馬德哈爾·班達卡(Madhur Bhandarkar)的《孟買迷霧》直面“空巢老人”現實困境,講述一位老人和一個小男孩在孟買街頭互相慰藉的故事。南非導演賈梅爾·奎比卡(Jahmil X.T.Qubeka)的《重生》運用科幻色彩,講述當人類生活痕跡被一點點清除后,女主意識到穿越成為時間的輪回,勇敢開啟重生希望。中國導演賈樟柯的《逢春》利用時間的相對論暗示一對漸行漸遠的夫妻重拾愛意,迎接二胎。《逢春》里的“生”,《孟買迷霧》中的“老”,《呼吸》里的“病”,《顫抖的大地》中的“死”,以及南非的《重生》,五個故事遙相呼應,巧妙展現一個人的一生。時間不過是物理學中解釋物質運動過程的一個參數,然而這小小的數值一旦與人結合,就生長出有關生活、生命的意義與價值,而這些價值元素成就了“一帶一路”電影的終極關懷,同時,在對時代、命運、人、人性的集合與探討中彰顯了“一帶一路”電影傳播的建構性。

第六屆絲綢之路國際電影節展映影片,也是金磚五國第一部由女性導演合作拍攝的電影《半邊天》。影片向大家展示了五位來自不同國家女性的生活困境,聚焦當下女性社會與情感話題,為女性的自我價值發聲。五位女性導演立足本國國情,運用不同的電影語言講述世界共通的女性困境,彰顯了不同國家文化視域下所表現出來的問題同質性。五個故事盡管各自獨立,卻在“一帶一路”的傳播機制中形成獨特的對話關系,從而聚焦全球女性,建立多維度解讀視角,通過女性形象的再現與女性意識的表達,讓觀眾透過屏幕真正走近女性、傾聽女性、理解女性,少一些對女性“理所應當”的指使,多一些尊重女性自我價值實現的“自由自在”。電影是一扇窗,從內向外探,可以看到被放大的人生欲望和被忽略的日常細節；從外向內望,被遮蔽的問題與情緒無處躲藏。或許,《半邊天》無法代表全球女性的生存狀態,但是,國別和社會的發展無法分割女性群體,所謂西方較早興起的女性意識和較為先進的社會環境也只是女性群體中的一小部分,更多的女性或者第三世界的女性群體的全貌在一定程度上不容易被看見。通過合拍電影的模式具象化展現社會金字塔中的各個階層,形成互文效應,體現了“一帶一路”電影建構性傳播中的多向交流,在交流互鑒的對話中以藝術表達引領社會批評,以開放包容的心態正面聚焦問題、探討問題,利用影像的力量勾勒“一帶一路”國家的觀念呈現,巧借藝術的傳播構建“一帶一路”國家的文明對話。以電影之名,行文化之事,育天下之人,最大化傳播普惠與互饋。

五、結語

如果說“一帶一路”倡議的建設最初是通過基礎設施的互聯互通共同走向現實世界的繁榮之路,那么影視產業的融入就是創造一條通往人類精神世界的“心靈天梯”,匯聚跨越時空的可視的力量觸達人心,真正實現民心相通。電影被“看”到的外在表達形式與敘事內在邏輯的有機融合,不僅展示了“一帶一路”沿線國家的社會景觀,還從不同民族的影像表達中,彰顯獨具特色的視覺形式,推動影像從紀實走向詩意,建構具象之外的審美。“一帶一路”的文化布局通過海陸經濟的區域性合作發展建構文化共性,為“一帶一路”電影文化的輸出與交流提供一個對話場,從而形成“一帶一路”電影的表達共性,聯結“一帶一路”國家之間的情感紐帶,進一步促進未來的全面合作。打造“一帶一路”國家間政治、經濟、社會、文化不斷良性循環的生態圈,始終謀求文明互鑒,在人類命運共同體的框架下建構文明交流的新樣態——一種主體平等的、多向交流的,互鑒共生的建構性的文化樣態。要知道,公路、鐵路,無論建造質量多么結實過硬,總有一天會因時限過長而老化腐朽,但藝術不朽,經典的影視藝術作品隨著“一帶一路”的傳播陪伴人們一同成長,不畏懼時間,將人類文明化身為用視聽語言建造起來的諾亞方舟,乘風破浪,為后世依舊帶去力量,鑄造永恒。

(本文系中國傳媒大學中央高校基本科研業務費專項資金資助項目“中國藝術電影創作與營銷傳播研究”〔項目編號:CUC2019A010〕的研究成果)

注釋:

① [法]讓·路易·博德里:《基本電影機器的意識形態效果》,李迅譯,《當代電影》,1999年第5期,第19頁。

② 楊琳、許秦:《作為文化儀式的國際電影節及其影響力提升路徑研究》,《電影藝術》,2020年第2期,第100頁。

③ [法]莫娜·奧祖夫:《革命節日》,劉北成譯,商務印書館2017年版,第13頁。

④ [美]詹姆斯·W.凱瑞:《作為文化的傳播》,丁未譯,華夏出版社2005年版,第7頁。

⑤ [美]布萊克·斯奈德:《救貓咪:電影編劇寶典》,王旭鋒譯,浙江大學出版社2011年版,第41頁。

⑥ 費孝通:《鄉土中國》,人民出版社2015年版,第21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