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新冠肺炎疫情是百年來全球發生的最嚴重的傳染病大流行,是1949年以來我國遭遇的傳播速度最快、感染范圍最廣、防控難度最大的重大突發公共衛生事件。從媒介作用于個人、社會的角度來看,新媒體時代媒介對重大疫情的記憶建構是一項值得深入研究的課題。因此,在新冠肺炎疫情這個特殊的背景下,考察媒體如何通過內容生產參與公眾的記憶生產從而完成媒介的記憶書寫與建構具有重大意義。在這其中,以短視頻、紀錄片等紀實影像為主的影像媒介引起了學界的廣泛關注與研究。后疫情時代,紀實影像類媒介記憶的研究主要呈現為以下幾種維度:媒介敘事、記憶建構、主流媒介與個體媒介記憶的辯證關系、媒介賦權問題。通過評述該研究存在的不足,展望其未來的發展,可以更好地對媒介記憶問題進行反思,并為相關研究提供有益參考。
關鍵詞:后疫情時代;紀實影像;媒介記憶;研究綜述
中圖分類號:J952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674-8883(2021)21-0162-03
新冠肺炎疫情發生后,大規模的疫情紀實影像創作引發了學界的關注,學者們從媒介記憶的角度探究紀實影像類媒介記憶對個體記憶、集體記憶的建構情況。研究主要聚焦于四個方面。
一、后疫情時代紀實影像類媒介記憶的研究現狀
(一)抗疫紀實影像的媒介敘事
有別于以往在重大事件中主要以第三人稱視角敘事的影像創作,這次疫情期間涌現了一大波以第一人稱為敘事視角的影像。自疫情初始,民眾就自發地記錄下每一個經歷過的真實瞬間,他們的個體記憶敘事為我們提供了疫情前期難以捕捉獲取到的素材。
而在主流媒體制作發布的紀錄片中,個體敘事的片段也隨處可見。央視播出的系列紀錄片《武漢:我的戰“疫”日記》就采取了眾籌模式,面向奮戰在疫情一線的不同群體,征集他們的自拍視頻,再由節目組剪輯制作后播出。
長久以來,在重大的災難性事件報道中,報道對象往往是脫離于其所親歷的那個時空,媒體的報道好像不是為了關注受難的個體,而是為了呈現“故事”。受難者形象和故事的高度同質化造成了“可替換受害者效應”。在這種敘述話語之下,個體故事不是為了呈現人的特殊性,而是為了呈現事的普遍性[1]。
因此,當以第一人稱平民化視角展開敘述的疫情紀錄片出現在民間或官方的書寫中時,當一個個普通的人被清晰呈現出來時,受眾能夠體會到媒體對人的關注和重視。這種以個體記憶為重的記憶敘事能夠使受眾在媒介記憶中找到更多與自身記憶的關聯,由此帶來一種記憶的親歷感,造就更好的記憶效果[2]。
(二)抗疫紀實影像的記憶建構
1.在視聽語言逐漸成為主要傳播形態的大趨勢下,影像將改變人類集體記憶留存的方式,深度參與記憶建構的過程
自人類有歷史以來,記憶與媒介的關系就密不可分。依賴于各種符號和中介,記憶得以保存和傳播。縱觀人類漫長的歷史發展進程,語言、文字、圖像等符號作為不同的媒介形態,都是人類用來留存集體記憶和傳承文化記憶的重要載體。在媒介技術尚未發展的很長一段時間里,文字一直牢牢占據著記憶書寫的核心位置。但隨著媒介技術的快速發展,影像逐漸占據人們的視覺中心,成為書寫記憶的重要方式。人類技術開發的歷史也說明,技術發展的趨勢是越來越人性化,技術在模仿甚至是復制人體的某些功能和感知模式。因此,影像作為與人類在日常生活中的認知模式最為貼合的媒介形態,逐漸超越其他的媒介形態,成為未來信息傳播主流形態的這一發展趨勢,有其合理性與必然性。由此,就得到了影像記憶建構的理論邏輯路徑,即“歷史現實—影像書寫—闡釋建構—文化記憶—文明傳承”[3]。
2.多種媒介形態共同作用,促成集體記憶與個體記憶相互交織、相互依存
集體記憶與個體記憶的關系并非二元對立,它們之間相互作用和相互聯系。盡管個體記憶是主觀的,但依然帶有社會屬性,個體記憶是在與他人、社會的互動中產生的。除非個體記憶被整合成有特定輪廓和意義的敘事,否則個體記憶就是碎片化的、無意義的,呈現出的僅僅是一些在時間上、空間上都缺乏連續性的零散畫面[4]。通過整體連貫的敘事,散亂無序的個體碎片化記憶能夠被整合成具有完整意義的集體記憶。
此次疫情期間,以疫情為主題的紀實影像大量涌現,第一次形成了大眾普遍參與的媒介記憶書寫情況。官方和民眾都從不同角度記錄了疫情之下中國社會的現實情況和民眾生活的真實情況,從微觀或宏觀的不同層面展現個人記憶與集體記憶。主流媒體更是有效整合了許多零碎的、雜亂的個人記憶,通過專業的影像敘事,建構了較為完整的集體抗疫記憶。普通民眾也在廣泛的媒體影像傳播中實現了對疫情集體記憶的認同,由此疫情紀實影像類媒介記憶完成了對國家和民族關于疫情的集體記憶的建構。
3.抗疫紀實影像中深刻又有內涵的集體記憶能夠轉化成文化記憶,成為中華民族優秀的精神財富而永遠傳承
美國學者芭比·澤利澤指出集體記憶具有過程性和歷史特征。集體記憶經過時間的考驗能成為一個國家和民族永恒的記憶,這時集體記憶就沉淀為文化記憶。兩者的區別是,集體記憶可能是某段時間內存在的,但文化記憶是持續且穩定的。文化記憶一旦形成,就會成為國家和民族優秀的精神財富。蘇聯的電影大師愛森斯坦說過:“畫面將我們引向感情,又從感情引向思想。”抗疫視頻中那些深植于中華傳統文明之中的優秀精神品格都是能夠長久留存的文化記憶,是鼓舞中華民族砥礪前行的源動力。經過漫長的時間,紀實影像類媒介記憶在物質層面不會丟失;在精神層面,也許影像的具體內容會被人慢慢遺忘,但可以肯定的是,它所蘊含的精神力量會一直陪伴我們,會作為中國優秀文化而歷久彌新。
(三)主流媒介記憶與個體媒介記憶的關系
1.主流媒介記憶與個體媒介記憶的差異
以央視《武漢:我的戰“疫”日記》和B站UP主“蜘蛛猴面包”創作的《武漢日記 2020》為例對比主流媒體和自媒體創作的紀錄片。在敘事視角上,主流媒體傾向于通過第一人稱敘事將主流意識形態藏匿在故事表達的情感之中,使受眾在受到情緒感染時會不由自主地接受主流媒體傳遞的價值觀。而自媒體創作者使用第三人稱視角,自然記錄人物及周圍環境,彰顯了視頻創作者的在場,有利于受眾以更加客觀的態度去觀看和反思。
在敘事內容上,二者都是記錄疫情期間人們的工作和生活,但主流媒體通過對征集到的自媒體素材的再剪輯,著重想呈現的是人們對戰勝疫情的樂觀心態,對國家、政府、醫護人員的信任和感激。通過傳遞一個個積極美好的畫面,建構一個同心協力、眾志成城的良好國家形象,傳達愛心與溫暖。自媒體創作者同樣表達了對美好精神的贊揚,但并非一味地展示和強調群眾的樂觀與奉獻,而是更加真實地表現他們的心理狀態,受眾能夠從中感受到他們真真切切的擔憂和迷茫。比起全部的“正能量”來說,這樣一點的“負能量”顯然更有說服力,更能激起受眾的共情。通過對比可以發現,主流媒體在建構疫情媒介記憶時,著重凸顯典型人物的先進事跡,而弱化了普通民眾的生存壓力,帶有強烈的意識形態建構色彩。而自媒體創作者則更客觀地呈現出復雜的生活場景、多元立體的人物形象,在修辭表達上更傾向于再現社會現實情況[5]。
2.主流媒介記憶與個體媒介記憶的聯系
第一,主流媒介記憶引導個體媒介記憶。純粹的個體性記憶是不存在的,因為人類記憶必然受到家庭、社會、國家等多方面的影響,因此必然具有社會性。在社會交往中的個體受到主流媒體和文化的影響,個體媒介記憶往往都是跟隨主流媒介記憶而發布的。個體所處的社會環境和從小受到的教育都使他們耳濡目染地內化了主流觀念,因此主流媒介記憶弘揚的意識形態和核心價值觀在個體媒介記憶中都有體現。這也是此次疫情中主流媒介記憶主動貼近個體媒介記憶的原因。
第二,個體媒介記憶是主流媒介記憶的重要補充。在內容上,受限于資源和渠道,個體媒介記憶往往沒有辦法接觸到重要的人物或深入到一線的環境當中,所以會聚焦于身邊平凡的人和事上,這對于主流媒介記憶的宏大敘事來說是重要的補充,能夠讓受眾更有代入感,引起共鳴。因此,個體媒介記憶中關于社會現實、群眾心理的真實記憶會成為主流媒介記憶的有益補充。
(四)媒介賦權問題
在傳統的觀點中,集體記憶、歷史記憶等的書寫與建構都是由少數精英群體參與完成,是一種自上而下的書寫模式。但隨著新媒體技術的快速發展,移動互聯網從社會的“底部”改變了賦權模式與權力格局,為少數人群、邊緣人群和能力喪失者參與社會公共事務創造了條件[6]。因此,集體記憶的建構不再被官方或專業機構所獨有,以官方、精英主導的集體記憶書寫模式將逐漸弱化,而普通大眾的主體能動性將被喚醒。
在此次疫情中,媒介技術發展帶來的紀實影像領域的變革、媒介賦權引發集體記憶書寫的主體多元性體現得淋漓盡致。
清華大學清影工作室與短視頻平臺快手合作,在上傳的1000多條UGC短視頻中選擇出77個用戶的112條短視頻,以快剪的方式形成了具有完整意義的18分鐘記錄短片《手機里的武漢新年》。這部紀錄短片對民眾的日常碎片進行時空重組,那些原本零散無關聯的片段在新的敘事中發揮出它們最大的價值。
網絡的開放共享為全民參與記憶書寫提供了新的機會。通過拼合大眾的影像碎片來完成視頻內容與結構的搭建,一定程度上消除了橫亙在缺席與在場、業余與專業、瞬間與歷史之間的屏障,并由此賦予了紀實影像新的創作方式[3]。
此次民間與官方抗疫紀實影像的資源聚合、協同生產不僅是媒體人在媒體融合時代主動創新以應對社會重大突發事件的一次成功經驗,也彰顯了紀錄片正向本體和這個社會與時代最亟待關切的內容靠近,從個人式的英雄崇拜轉向反思民族命運,聚焦時代痛點,關注主流現實,從盲目的仰視開始轉向交流式的平視[7]。普通公眾的個體記憶越來越深入地參與到集體記憶、媒介記憶中,成為它們的重要組成部分。
需要說明的是,雖然互聯網為普通公眾提供了創作、分享的平臺,新媒體賦予了公眾書寫建構集體記憶的機會,但這種個體敘事的碎片化影像形態依舊不能對主流紀實影像的話語權構成挑戰。
公眾生產的影像媒介記憶很大一部分是孤立、零散的記憶碎片,有的為了適應短視頻的流行特點而放棄了紀實影像需要的深度與廣度。在這種情況下,以央視為代表的主流媒體仍然是“媒介場域中的‘底色’,建基其上的融媒體矩陣充分保障普通民眾的訴求‘被聽見’與‘被看見’”[8]。
因此,個體敘事的紀實影像更大程度上是作為主流紀實影像的補充,而很難建立起較高的關注度和聲譽度。
二、研究的不足與展望
目前對紀實影像類媒介記憶的研究數量較少,未成體系。大多對紀實影像的研究主要從戲劇影視學科的角度分析其敘事手法與敘事特點,將紀實影像與媒介記憶結合進行研究的情況不太常見。但從此次疫情期間紀實影像類媒介記憶的表現不難看出,將紀實類影像與媒介記憶理論結合可能是未來媒介記憶研究領域的一個新方向。
從其積極意義來看,紀實影像類媒介記憶在此次疫情中不僅能夠促進民族認同,把每一個原本毫無關聯的個體連接起來,構成民族共同體,產生群體歸屬感,還有助于人們宣泄情緒,撫慰創傷,產生希望與感動。
從其啟發性意義來看,疫情期間的紀實影像類媒介記憶也暴露了一些潛在問題。
一方面是主流媒體在書寫疫情媒介記憶時,會刻意忽視或者遺忘某些重要記憶。主流媒體不斷宣揚典型人物的先進事跡、抗疫過程中取得的光榮成就等,卻忽視了普通民眾面對現實的真實壓力、抗疫遭受過的失誤與教訓等。
另一方面,在疫情期間,全民創造紀實影像類媒介記憶具有隨意性、碎片化的特點,雜亂的信息對個體記憶造成干擾,導致公眾對重要、有價值的信息獲取不足。對紀實影像類媒介記憶展開更加深入的研究與探討,有助于解決當下存在的問題,更好地運用媒介推動社會發展。
三、結語
疫情期間,紀實影像類媒介記憶的大規模涌現可以說是媒介史上具有經典性與前瞻性的一次獨特現象。從人類發展、媒介發展的長遠眼光來看,紀實影像類媒介記憶在未來,尤其是在類似新冠肺炎疫情的重大突發公共衛生事件中對個人記憶、集體記憶的建構具有重大意義。文章通過梳理疫情期間紀實影像類媒介記憶研究的相關成果,總結其研究現狀,提出現有研究的不足,并展望其未來研究方向,希望為未來紀實影像類媒介記憶的進一步研究提供參考。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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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羅鋒,王巖.“誰在講述”與“誰的記憶”:新冠疫情紀錄片的歷史書寫與迷思祛除[J].現代傳播,2021(8):116-119.
作者簡介 馮涔韻,本科在讀,研究方向:媒介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