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麗嫻, 王明坤
(1.浙江理工大學 a.國際教育學院;b.服裝學院;c 浙江省絲綢與時尚文化研究中心 310018)
南宋時期(1127年-1279年),以東南港口為中心的海上絲綢之路成為中國對外的主要貿易通道。作為南宋都城,杭州成為集政治、經濟、文化于一體的中心。徑山寺位于杭州市余杭區,法欽禪師在唐天寶年間(745年)結庵于徑山,大歷三年(768年)代宗下詔建徑山寺。五代時期,吳越王錢镠(907~932年在位)信奉禪法,江南禪剎由此興盛。到了宋寧宗(1194年-1224年在位)時期江南禪寺“五山十剎”的分級制度基本形成。其中杭州的徑山寺、靈隱寺、凈慈寺,寧波的天童寺、阿育王寺并稱為五山。南宋皇帝宋孝宗為徑山寺提匾“徑山興圣萬壽禪寺”,徑山寺成為“五山十剎”之首與天下聞名的傳禪中心。
兩宋時期,中日交流僅通過從事民間貿易的商人與來往僧人。同時,宋朝時期的北方邊境常受外敵困擾,戰亂切斷了西北的絲綢之路,因此貿易重心轉向了南方的海上絲綢之路。朝廷積極拓展開外貿易,于杭州、廣州、明州(寧波)三地組建市舶司,并嚴格規定廣州港口負責來往東南亞和阿拉伯的商貿;日本高麗間的貿易必須在杭州與明州啟航。日本九州的博多港因天然的港口優勢,加之靠近中國與朝鮮半島,成為古代日本對外貿易的第一港口。其次,可以確定的是在這條航線上以南宋商船為主。宋朝造船技術位居世界之首,宋神宗元豐元年(1078年),明州造出兩艘萬料(約600噸)神舟;哲宗時溫州、明州年官造海船數量為600艘。此時日本的造船技術卻還未達到能夠跨海航行的水平,因此在明州、博多間航行的船只多為宋船,大量宋朝商人活躍在這條航線上。
因為日本保守的貿易政策,早期宋朝商人從只能在幕府制定的賓館進行貿易活動,隨著宋商與日本頻繁的貿易接觸,貿易規模逐漸擴大,開展成為“住番貿易”,出現了如孫忠、謝國明之類的傳奇商人,一邊做著生意一邊在兩國間協助官方傳遞文書,亦商亦官,溝通兩國貿易與文化。
上文提及入宋求法的日本僧侶也是從博多出發搭乘宋朝商人的商船到達明州,前往禪院學習佛法。宋商在日僧入宋的這一過程中發揮著至關重要的作用。北宋初年還偶有日本“派遣僧”入宋學習,后來由于官方管制越來越嚴格,許多日本僧人只好選擇偷渡入宋。這種偷渡現象隨著南宋時期中日愈加頻繁的貿易往來慢慢消失。根據留世的資料可以看出許多日本高僧與宋商結下了深厚的友誼,如謝國明與圓爾辨圓、莊次郎、蘇張六與榮西等。
目前,關于博多織的起源社會上普遍認為緣起自鐮倉時期(中國南宋時期)的博多商人滿田彌三右衛門在南宋學習技術,回國后在博多傳授,稱之為“廣東織”。鶴田自反在《博多記》(1735年)中記載,1235年開始博多商人滿田彌三右衛門與承天寺高僧圓爾辨圓在中國居住6年后回到日本博多。至此宋朝織造傳入日本博多,被命名為博多織。帆足小太郎在《博多織物史》(1869年)記載滿田彌右衛門與圓爾和尚乘坐唐船,經歷十幾晝夜的顛簸終于到達大宋國的明州港,滿田與圓爾和尚一起拜謁了景律院、大白山、凈慈寺、靈隱寺后來到徑山寺,圓爾和尚拜師無準師范,滿田則在寺內歷經艱辛學習五科工業(織物、素面、朱燒、箔燒、麝香丸,其中可以確認現在的博多素面是在徑山習得)。京都東福寺的《東福寺志》也有如上記載。
上述文獻記載的博多織起源于13世紀初,但從古代到17世紀關于博多織的記錄幾乎空白,也無遺留于世的實物證據,因此關于博多織明確的起源許多學者仍舊存疑。江戶時代的《博多唐織機乃圖》是目前對博多織最重要的留存記載。
從“博多織”的稱呼看來,古代的博多是一個繁榮的貿易港口,與中國、朝鮮半島的海上貿易都要經過此地再進入日本國內。擁有港口優勢的博多在第一時間學習了中國的制造技術,博多當地設有大量的紡織工場學習織造“唐織(中國織物)”。因此這類織物被統稱為“博多唐織”或“博多織”。
日本學者鳥丸貞惠與鳥丸知子母女兩代人都專注于博多織的研究。鳥丸貞惠通過《機乃圖》中的博多織機與丁橋織機的對比,確定獻上博多織的技藝與中國織物工藝關系匪淺。鳥丸知子走訪了中國、日本地區的少數民族,對比大量的平紋地徑浮紋織物均未找到與獻上博多組織結構一致的織物。不過鳥丸知子進一步確定了獻上博多織與丁橋織機生產的絹織物的高度相似性,并用中國傳統的小花樓織機與丁橋織機成功復原織造了獻上博多織。
博多織是南宋中日禪宗文化交流過程中由南宋徑山為源,流入日本后流變發展為日本的國寶級工藝品,并因其自身完備成熟的工藝和優良外觀性能在現代設計中占據重要地位,是獨具代表性的中日南宋禪宗交流的工藝文化縮影。而在博多織商品中獻上博多帶又稱得上最具代表性,在日本詞典上甚至直接將博多織等同于獻上博多帶。
獻上博多帶是最具代表性的博多織商品,擁有高貴悠久的歷史,以其日本唯一的組織結構而聞名。現存的最早的博多織實物為一條在文化一年或文政一年時代織造成的博多帶,現收藏于福岡縣立美術館。獻上博多帶因在江戶時期被福岡藩的黑田家族獻于幕府,由此得名。黑田家族選定用植物染料染成的紅、青、深藍、黃、紫的種顏色的唐織帶作為貢品獻于幕府。獻上博多帶本是專為男子腰帶而生產,現在均用于男女和服的絲織帶。獻上博多帶易綁,且在綁時有絲鳴還會令人精神振奮,享譽全國。現在的獻上博多帶完全繼承保留了江戶時代博多帶的組織結構與紋樣。
據傳圣一國師曾提議將佛教用具“獨鈷”和“華皿”作為原型畫成圖案,并連續循環作為博多織用紋樣,至今“獨鈷”和“華皿”紋樣仍是博多織品的代表紋樣。而圣一國師圓爾辨圓在日本推廣禪宗佛法之前便是乘坐博多綱首南宋商人謝國明的商船入南宋徑山研習禪宗佛法、并同滿田彌三右衛門一起帶回“五科工業”,其中包括了博多織。《博多古說拾遺》是對“獨鈷”“華皿”紋樣做出最早記載的文獻,“獨鈷”、“華皿”紋樣是模仿佛器“獨鈷”與“華皿”設計而成,并以此為名。
獻上博多帶不止被日本奉為國寶級工藝品,同時也作為重要的非物質文化遺產,為當代設計不斷提供可以借鑒的靈感。譬如法國著名設計師皮爾卡丹首次訪問日本時,偶然看到了獻上博多帶,大為感嘆其精妙紋樣設計與編織手法,他將獻上博多帶的紋樣運用于自己的時裝設計中,轟動一時。此外一直以匠心著稱的日本汽車品牌雷克薩斯也將獻上博多帶的紋樣與技法復刻運用在其高端汽車產品設計中,雷克薩斯邀請了獻上博多帶的工匠大師們與其設計工程師共同設計出全新的博多織物座椅,嚴苛的博多織工藝與歷久彌新的獻上博多帶紋樣共同為乘客提供了細膩溫暖的乘坐感受與視覺享受,此款加持了獻上博多帶設計靈感與工藝的車型被譽為代表了雷克薩斯最高工藝水準的設計產品。
博多港,作為日本受容南宋文化的第一站,在七百多年前就已經形成一定規模的華僑社會“唐坊”,為遠渡而來的徑山及南宋文化提供了生存與傳播的土壤。旁引中日文化交流進程中有關日僧、宋商往來的豐富記載,論證徑山及其宗教文化的影響。進而推斷博多織與杭州徑山存在的千絲萬縷聯系。探析在海上絲綢之路上,徑山寺對于博多地區的紡織與生活及其所承載的思想文化方面的影響,特別是對日本中世紀的文化所產生的深刻影響。其次,在日本的宗教文化、工藝美術、民俗活動中,依舊能探尋到徑山佛教文化遺存的深遠影響。獻上博多織技藝更是古代時期中、日友好交流的物質載體,但其源流現狀卻鮮為人知,因此“博多織源流考”研究具有歷史與當代價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