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 楠
(北京外國語大學國際教育學院,北京100089)
囿于美國的聯邦政治體制,美國的職業教育供給體系高度碎片化且較為復雜。根據發生地點和教育提供機構的不同,美國職業教育可分為四種類型:高中職業教育、兩年制學院職業教育、工作場所職業教育以及學徒制教育[1]。在職業教育治理框架中,聯邦立法在美國職業教育發展中發揮著至關重要的作用。職業教育相關法案的頒布與修訂過程在某種程度上反映了職業教育在美國的進化歷程[2]。鉑金斯系列法案是美國聯邦規制職業教育的重要法律。作為美國職業教育聯邦立法的重要依托,自1984 年《鉑金斯職業與技術教育法案》(簡稱“鉑金斯法案”)出臺以來,鉑金斯法案經過歷次調整,在秉持一貫的職業教育改革理念與法律政策傳統的同時,亦根據社會現實進行了相應的調整。了解美國鉑金斯系列法案的最新修訂及職業教育立法的新動向,對于建立和發展中國本土職業教育法律框架、完善職業教育治理體系具有重要意義。
美國聯邦教育法案的頒布史幾乎代表了其聯邦財政支持教育的歷史。職業教育制度的建構源于對勞動力技能提升的內在市場需求。在法律層面,美國聯邦投資支持勞動力發展由來已久,比如1862年頒布《莫雷爾法案》,旨在為“工人階層”提供農業和機械技能的相關教育并滿足大眾接受教育的需求,以促進農業、機械工業和軍事的發展,從此開啟了美國聯邦政府通過有序的周期性財政撥款發展教育的制度設置[3]?!赌餇柗ò浮放c后續的《哈奇法案》(Hatch Act)、《史密斯-利弗法案》(Smith-Lever Act)一同構筑了美國聯邦規制職業教育發展的法律根基。但這三部法案主要關注的是高等職業教育,對中等職業教育鮮有涉及,直到1917 年《史密斯-休斯法案》(Smith Hughes Act)出臺,才最終完成了對美國彼時各級各類職業教育的全方位涵蓋。聯邦通過法律對職業教育予以財政支持亦始于1917 年的《史密斯-休斯法案》[4]。該法案旨在促進高中職業教育的發展,通過法案撥付款項支持高中職教項目的生成,但效果不彰[1]。
1929 年頒布的《喬治法案》(the George Act)追加了每年100 萬的財政投入。1962 年頒布《人力資源與培訓法》(The Manpower Development and Training Act of 1962),緊接著在1963 年出臺《職業教育法案》(Vocational Education Act 1963),對職業教育項目、研究、培訓資助和區域設施等事項進行了法律規定。1968年,《職業教育法案》修訂案出臺,對已有職業教育項目相關事項進行了修訂,并授權成立國家職業教育咨詢委員會。1984年的《鉑金斯法案Ⅰ》實際上是對《職業教育法案》的重新命名與修改[5],其出臺根植于對經濟復興的追求和教育振興的戰略設想。在隨后的幾十年中,鉑金斯法案經過反復修訂與授權,成為美國聯邦立法規制職業教育的標志性法律文件。
鉑金斯系列法案自1984 年第一次頒布以來至2006 年,共進行了三次再授權,分別發生于1990 年、1998 年和2006 年。1990 年,《鉑金斯職業與應用技術教育修正案》(《鉑金斯法案Ⅱ》)頒布,鉑金斯法案迎來了第一次修訂。《鉑金斯法案Ⅱ》對1984年的法案進行了部分修改,首次提出了“高科技準備計劃”(Techprep),以加強中高職間的連接貫通,在提高州資金使用比例的同時關注少數不利群體參與職業教育的權利。法案亦首次強調了職業教育作為終身學習體系之一部分的重要性,并開始關注中等職業教育與高等職業教育之間的銜接性,以回應當時產業結構調整引發的勞動力市場需求結構重塑的現實。相對于1984年的法案,1990 年的法案有許多改進,最為顯著的亮點是提出“高科技準備計劃”[6]。該計劃是美國教育改革運動中的巨大創新,致力于提供更高標準的職業教育培訓項目,在1994年的《學習到工作法案》中被重申和修訂。
1998 年,《鉑金斯職業與應用技術教育法案》(即《鉑金斯法案Ⅲ》)完成了對《鉑金斯法案Ⅱ》的再次授權,在繼續提高資金使用比例的基礎上加強問責和監管。該法案與1998 年頒布的《勞動力投資法案》(Workforce Investment Act)合力為各州形成統一的職業教育治理規劃提供了制度框架[2]。
2006 年,《鉑金斯職業與技術教育改善法案》(即《鉑金斯法案Ⅳ》)正式出臺。該法案首次將“職業與技術教育”(vocational and technical education,VTE)更名為“生涯與技術教育”(career and technical education,CTE),進一步加強了問責體系,并首次通過課程設置強調了職業教育與勞動力市場對接的重要性[7]。觀察法案文本可以發現,《鉑金斯法案Ⅳ》旨在進一步發展中等及高等職業教育,更加注重市場對勞動力的需求。同時,法案主要將關注的重點放在發展能夠提供高技能、高工資的學習項目,尤其是為高需求的新興職業做準備[8]。同時,2006 年法案在聯邦資助方面進行了重大變革,在很多方面都執行更加嚴格的制度標準。
總體上看,從《鉑金斯法案Ⅰ》到《鉑金斯法案Ⅳ》,歷經三次授權修訂,除了法律文本規定更加細致嚴苛之外,修訂主要遵循“內外結合”“雙管齊下”的邏輯,修訂的法案是對先前系列法案在該邏輯線上的延展和加強。
一方面,從外部提升職業教育項目的吸引力,對中等、高等職業教育銜接過渡愈發重視。在加重法案相關著墨的基礎上,通過項目動議的頻繁創制及更新等方式提升中高職銜接的順暢性。事實上,聯邦層面一直關注職業教育在中等、高等教育機構間的銜接過渡。通觀鉑金斯系列法案,其一貫注重知識與技術、工作與學習、中學到大學的銜接,在歷次修訂中素來將中等職業教育與中等后職業教育的銜接貫通作為工作重點。系列法案先后創制了諸多動議和項目,如“從學習到工作計劃”(School-to-work)、“學習項目計劃”(Program of Study,簡稱POS)等。其中,除了之前提到的“高科技準備計劃”作為一種基本戰略,以促進中等和高等教育機構的合作互動,為學生提供更多的發展機會外,法案還提出“準學院項目”(Early College High Schools)、“高級安置課程計劃”(Advanced Placement Courses Programs)、“國際文憑課程計劃”(International Baccalaureate Programs)等項目[9],試圖在呼應教育實踐和社會現實的同時,增加中高職銜接制度的適切性并提高銜接效度。
另一方面,在對內處理聯邦與地方適格主體之間的關系中更加注重過程管理與制衡,而非簡單地通過撥款的方式購買服務,通過強化管理來弱化客觀上聯邦與地方間的松散聯結。同時,對于各地方適格機構提供的教育服務的質量,法律表達更加指標化、嚴格化。法案對于資金接受機構的指標要求愈發嚴苛,法律規制在很多方面都執行越來越嚴格的制度標準。例如,《鉑金斯法案Ⅳ》對學生的培養標準和培養結果的考核有著比之前的法案更加嚴格的標準和要求,同時也更加注重職業教育學生學術水平的提高。后續法案針對相關指標和資金分配方案等事宜都力圖在文本中以更具體、明確的法律表達和數字指標對各方的權利義務加以分配。
雖然《鉑金斯法案Ⅳ》在提高項目質量上作出了重大調整和改善,但是在效果上還不盡如人意。鑒于此,作為對社會經濟形勢和教育內在發展需求的回應,美國政府加快了鉑金斯法案的修訂進程,于2016年提出了對鉑金斯法案重新授權的修改提案。2018年,特朗普政府頒布《加強21 世紀的職業與技術教育法》(Strengthening Career and Technical Education for the 21st Century Act,即《鉑金斯法案Ⅴ》),于2019年正式生效。這對于美國職業教育改革布局及立法來說具有里程碑意義。
秉承鉑金斯系列法案的修訂傳統,新出臺的《鉑金斯法案Ⅴ》是對先前法案邏輯線上的延展和加強。對外通過銜接協議的升級以及職業教育項目的更新等手段進一步提升職業教育項目對公眾的吸引力;對內通過加強過程管理進一步綁定聯邦資金與地方適格機構的鏈接,以加強職業教育項目設計與參與、強化項目質量控制以及明確資金使用與問責為抓手,內外結合、雙管齊下地提升法案對職業教育的規制效力。
以《鉑金斯法案Ⅳ》文本為參照,《鉑金斯法案Ⅴ》前后共有47 處修改,其中包括9 處刪減和5 處條款順序上的變化。從文本上看,法條的修訂主要涉及:對一般性規定的修訂;對既有法律概念的修訂;對提出新概念名稱的確立和解釋;禁止條款的修訂;財政資助總體架構及層級設定;州及地方財政資助金額計算公式條款設定;州及地方資金使用條款修訂;問責及改善條款修訂;州及地方計劃書提交事項條款修訂等[8]??傮w上,法案的修訂主要體現在三大方面:職業教育項目設計與參與、項目質量控制以及資金使用與問責(見表1)。法案以銜接協議為核心強化中等、高等職業教育銜接,多途徑加強項目質量控制,明確資金使用方案并加強監管問責。新法案回應社會需求的變化,更加注重職業教育項目的吸引力,采用更科學的資金撥付與使用法案,并進一步秉持和強化大職業教育觀的理念。

表1 《鉑金斯法案Ⅴ》主要修訂內容總結
一直以來,中高職之間的斷裂以及職業教育與正統教育間的區隔是美國職業教育乏人問津的重要原因之一。為了進一步提高職業教育項目的吸引力,新修訂的法案雙管齊下:一方面,多措施并舉加強中等和中等后職業教育的相互貫通與緊密銜接,通過上升路徑的供給加強職業教育與普通教育及外圍市場的銜接融合;另一方面,豐富教育項目種類,提供多項政策設定、輔助性措施及替代性方案。
如何完成中職與高職間的順暢對接,成為新法案的政策應對重點,這也符合美國聯邦政府提出的職業教育宗旨,即“通過學術與技術、工作與學習的結合為學生提供學業和職業的雙重準備”[10]。中高職間的學分轉換及接納是否順暢是中高職間有效銜接的重要方面。為此,法案主要通過“銜接協議”的機制設定來輔助實現中高職間的銜接融通。具體而言,銜接協議是一種在中學教育機構和中學后教育機構之間訂立的、經由州批準的書面承諾,最終目的是在不同機構間實現學分轉移,為學生提供有效的技術培訓,幫助其順利獲得學位及證書①。法案針對銜接協議政策設計的修改主要有:首先,研發銜接協議模板并將其向地方推廣,通過簽訂諒解備忘錄的形式支持地方學校及教育機構,助力職業教育中學教育與中學后教育的有效銜接;其次,通過規定強調中高職間教學及培訓內容的有效銜接,禁止內容的變相重復;再次,強調各州內部要首先實現地區間的融通鏈接,以步步為營為策略,先努力實現各州內部的融通,然后再對州與州之間的順暢轉換徐徐圖之。
同時,以銜接協議為核心,新法案還提供多種輔助性項目政策設定。一方面延續鉑金斯系列法案的政策傳統,繼續通過“學分轉換計劃”、副學位項目、“準學院項目”的政策設定②,加強職業教育與傳統教育的融合。另一方面,新法案開始關注學徒制的再次發展,不僅提出“學徒準備計劃”(pre-apprenticeship),還主張要為參加學徒制的學生提供獲得高等教育學分的機會,試圖為職業教育項目學習者從學校走向勞動力市場做準備。同時,新法案并不局限于聯邦層面針對相關項目的政策設計。除了聯邦法案提供的已有項目之外,各州對于項目的設計與開展擁有較大程度的自主空間,可自行開發符合本州實際情況的過渡項目或教育水平提升項目。對于所有有助于實現中高職銜接和學生發展的項目,法案都盡可能地予以支持。
對于項目質量的控制,新法案主要從職業教育項目計劃供給、組織機構保障、項目質量評估與監控三個方面進行規制。
第一,新舊結合的職業教育項目計劃供給。新法案通過多種措施對項目質量進行全方位的監控。其中,“學習項目計劃”和“職業路徑”(Career Pathway)是新法案的兩項重要政策設定,前者為鉑金斯系列法案的繼承演變,后者是在最新的《勞動力創新與機會法案》(Workforce Innovation and Opportunity Act, WIOA)的基礎上提出的,旨在加強教育項目質量控制、提升項目效果的政策設定。
“學習項目計劃”(POS)作為法案的特別項目計劃,是法案在致力于項目質量提高過程中的重要政策措施。嚴格來說它是《鉑金斯法案Ⅳ》的一項政策名稱,該政策設定在《鉑金斯法案Ⅴ》中得以延續和加強。其政策目標是促使各州在已有批準項目(鉑金斯1998 授權項目)的基礎上,提供更高標準的職業教育培訓項目③。POS 脫模于“高科技準備計劃”, 是在后者運行出現諸多問題后的一項改良和嘗試。根據計劃,在中學及中學后層面,各州必須提供至少一個生涯與技術教育相關計劃(也就是至少一項POS)。引入POS之后,《鉑金斯法案Ⅴ》給予各州一定的選擇權,可以選擇將原本獲得的“高科技準備計劃”資金并入總資金中,也可以繼續運行原計劃項目,但必須符合法案制定的相關標準且必須完成開發至少一項POS 的工作指標。POS 涵蓋職業教育的各項關鍵指標:學術標準、職業技能、中學教育與中學后教育的銜接和普遍承認的文憑。任何一項由州舉辦的生涯與技術教育項目都必須達到相關指標要求,包含能夠同時培養高標準知識和技能、內容層階遞進的課程體系;盡可能提供學生獲得學歷文憑、業界認可技能證書的通道,為學生提供學業、職業雙重準備[8]。
WIOA 詳細規定了“職業路徑”的政策理念與其具體含義?!奥殬I路徑”特指一系列高水平、高質量的教育培訓活動以及其他政府和相關機構提供的教育培訓服務。對于相關教育培訓活動的開展,法案有一系列的規定,例如在第3 條第7 款中要求相關教育活動必須符合行業技能要求,組織教育、培訓等服務以滿足個人的特殊需求,加速教育和職業發展,幫助個體進入具體職業或職業群。新的鉑金斯法案與同等位階的WIOA 緊密互動,在后者的基礎上提供了職業教育項目運行質量控制的相關規定。在WIOA規定的七項關于“職業路徑”的內容要求中,有將近50%的內容均明確強調要通過“職業路徑”的政策設定來幫助實現個人教育和培訓目標,為學習者準備全方位的中等和高等教育項目,包括《學徒制法案》中規定的學徒制相關項目的提供④。新法案為學習者接受高質量的職業教育,在教育體系內部的縱向發展,以及在教育與職業市場的順利過渡提供便利和服務,實現個體在學業和職業路徑上的雙重發展。
第二,層層遞進的組織機構保障。根據法案規定,美國生涯與技術教育組織機構保障主要有宏觀、中觀和微觀三個層面。宏觀層面主要指聯邦國家層面的機構,如國務秘書(生涯與技術教育開展的重要義務主體),教育部,職業、技術與成人教育辦公室等。中觀層面主要指各州及相關機構,例如弗吉尼亞州為了生涯與技術教育的開展專門建立的“教育董事會”,為青少年等學習者的權利保障提供支持⑤。微觀層面主要指地方教育機構及作為第三社會的相關社會組織實體,例如在美國很普遍的一種組織形式——“職業與技術學生會”(Career and Technical Student Organization),又如在職業教育領域十分活躍的美國未來農業家協會(Future Farmers of America)、美國未來商業精英協會(Future Business Leaders of America)、未來教育家協會(Future Educators Association)等。同時,新法案還試圖通過加強地方層面各利益相關方的合作伙伴關系來提高教育質量,規定要求各州采取措施支持當地教育機構之間的合作伙伴關系,如高等教育、成人教育機構,以及其他實體如雇主、勞工組織、中介機構、家長和社區之間的合作伙伴關系,提供學術知識與職業技術技能融合的“全課程”,以使項目的教育內容達到國家學術標準⑥。可見,組織保障從微觀、中觀、宏觀三個層面同時進行搭建,為生涯與技術教育的項目運行提供組織依托。
第三,及時有效的質量評估與監控。質量評估與監控是項目質量保障的重要環節,也是最后一道關卡。為此,法案在制度設計上主要從有效評估、州項目運行計劃強制性提交、核心績效指標等標準體系建立三個方面著手。具體來看,項目評估主要由獨立的第三方進行,由其他相關機構協助執行。法案規定,教育部長國務秘書有義務通過獨立的第三方對職業教育項目進行考核評估與監督問責。州項目運行計劃是對項目運行質量預監控的重要手段,法律對項目計劃的內容進行了部分強制性規定,要求計劃中必須包含與項目質量保障相關的措施設計。通過計劃的強制性提交,聯邦對各州的項目運行進行前期質量控制。法案對項目質量設定核心績效指標和問責標準,對項目質量進行事中和事后的控制。
面對新的社會經濟發展態勢及職業教育發展的內在需求,為了擴大各州的自主空間并加強資金的使用力度,新法案提升了各州年度財政可自留資金的比例,由原來的10%提升至15%。同時,各州還可以保留小部分資金用于組織運行職業教育項目相應的行政活動,比例由原來的1%提升至2%⑦。除此之外,為使資金得以最大限度、最有效率的使用,法案對于地方對聯邦資金的使用增添了一些新的規定及限制:
首先,明確資金使用重點領域。鉑金斯法案對資金的分撥和應用均有相應規定,常規情況下大部分的資金撥付都被用于為學生提供職業生涯引導與學術咨詢[9]。新的法案進一步規定了資金使用的重點領域,如規定資金應用于支持生涯和技術教育“雙重注冊項目”或“準學院項目”。具體包括為符合條件的學生支付學生學費、雜費、書費及其他相關資料費用。同時,規定資金應重點用于校長、教師及機構管理人員的培訓和職業發展。
其次,地方資金使用的特殊規則及限制。第一,除有特別規定外,項目資金獲得者不得將超過總資金15%的部分用于發展和支持地方中等、高等教育機構在雙重注冊項目、準學院項目、學徒準備計劃等項目。 第二,嚴格根據法案規定,符合條件的資金接受方必須證明至少50%的總資金用于學生的個人學習費用。第三,除了上述50%的比例限制,符合條件的接受者可以使用不超過40%的資金支付中學教師職業發展培訓的學費和相關費用。
再次,加強對學生的資助和扶助⑧。基于對教育公平理念的高度貫徹,鉑金斯法案歷次修訂都對處于弱勢地位的特殊學生群體給予特殊關懷,通過資金的使用偏好對弱勢群體學生予以支持和幫助。新法案延續并完善了這一做法,作為生涯與技術教育計劃的一部分,不僅提出要為特殊群體學生(偏遠地區∕少數族裔的學生、殘疾學生、貧困學生等)支付學雜費、書費等相關費用,還要預留費用為偏遠地區教育機構,特別是任職人數不足的學校(包括農村地區)學生的遠程學習或視頻會議提供資金支持(包括交通費用)。
總體上看,《鉑金斯法案Ⅴ》的核心修改也正是美國職業教育的治理重點,旨在從職業教育舉辦過程的入口、中間和出口進行全口徑控制。其中,提升職業教育項目吸引力是基礎,加強項目質量控制是核心,嚴格資金使用與問責是關鍵。 法案繼續秉持對外提升項目吸引力、對內加強聯邦對地方制約的邏輯,并使大職業教育觀這一核心理念得以保持的基礎上進一步延展和加強,職業教育法律治理更加層次化、內涵化。通過觀察法案的最新修訂的特點,我們可以在本土資源的基礎上進行碎片化的借鑒和片段式的抽取,為我國職業教育制度的構建提供參考和靈感。
其一,縱向上強化聯邦對地方的制約關系。在對內處理聯邦與地方關系的問題上,新法案的一大亮點體現在對于過程管理的重視和強化,即法案傾向于進一步加強聯邦對地方的制約。鉑金斯法案作為聯邦層面的法律其本質為向地方適格機構提供撥款的法案。鑒于其政治體制,聯邦與地方間呈現松散的耦合,鉑金斯法案的實施也以聯邦撥款購買地方教育服務的方式展開。《鉑金斯法案Ⅴ》在重視聯邦資金使用效率的同時,更加注重過程管理。即并非簡單地依靠市場調節購買教育服務,而是通過購買服務兼過程管理的方式實現法案調節效度的最優。一方面,通過新教育項目創制、系統化的組織機構保障、及時嚴格的質量評估與監控等手段加強項目質量控制;另一方面,通過增加地方資金使用的特殊規則,更嚴苛、細致的資金使用要求,州項目計劃的強制性提交等手段加強聯邦對地方提供教育服務適格機構的監管和問責。鉑金斯法案屬聯邦法案,以政策引導和資金撥付為主要內容,而美國中等職業教育的管理和財政保障責任主要在州層面。因此,法案對于各州職業教育的開展主要起輔助、指引作用。但同時也必須看到,鉑金斯法案作為聯邦法案雖然無法直擊病灶,但也并非隔靴搔癢,法案通過嚴格資金使用、加強過程管理強化聯邦對地方的制約和控制,對各州產生漣漪效應。制度的微調對各州的相關活動都會起到一定的引導、平衡作用,設計精巧、影響深遠。
必須強調的是,加強過程管理、強化中央與地方的制約關系是手段,控制項目質量、提升職業教育項目的吸引力才是法案的目標和核心。為此,新法案以“銜接協議”為核心的制度設計具有一定的借鑒價值。促進不同階段職業教育的銜接是大職業教育觀的題中之義,也是提升職業教育自身吸引力的一大利器。因此,我國職業教育法律治理改革應規避封閉化和邊緣化的風險,不可將職業教育改革的發展版圖置于相對封閉的一隅,將其與主流教育改革隔離開。法律的治理應抓住核心,在中等、高等職業教育銜接制度總體設計上適當增加著墨,保持職業教育體系的靈活性與開放性。
其二,橫向上教育法與其他部門法協同運作。職業教育法律治理不局限于教育法一隅,而是更加體系化、立體化,這也正是大職業教育觀在法律治理中的體現。隸屬教育法域的鉑金斯系列法案并非“單兵作戰”,而是聯合勞動法、社會法等各個法律協同運作,通過規制功能的分化實現非線性中觀層面的法律規范組合。其中,隸屬教育法域的鉑金斯法案與隸屬勞動法域、新近頒布的《勞動力創新與機會法案》交叉互動,服務于生涯與技術教育項目運行及學習者權利保護。例如,為保證項目運行質量,《勞動力創新與機會法案》對于本國職業培訓的適格提供者有很嚴格的要求和規定。根據該法案第122 條的規定,所有的適格項目組織機構必須遵守州長在州董事會合議中制定的相關項目標準、考核、信息和程序等要求;并且,鉑金斯法案關于“職業路徑”的政策理念及其具體含義是由《勞動力創新與機會法案》進行詳細規定的。除此之外,其他相關法案還有《國家技術標準法案》(National Skills Standards Act)、《國家公平勞動標準法案》(The Fair Labor Standards Act)等。各部門法相關微觀法律規范在內容上相互配合呼應,完整地發揮作用,力圖實現張弛有度的調整和有針對性的涵蓋。
法律制度的各部門法相關微觀法律規范在內容上必須是相互配合和彼此呼應的,否則該法律規范就不完整或不能發揮功用。在大職業教育觀的引領下,職業教育不僅包括學校的知識技能傳授,亦涉及工作場所的學習活動與工作實踐。 我國的職業教育法應跳出部門法的單線思維模式,避免局限于教育法的已有視域,并更加關注如何打破職業教育法、勞動法、社會保險法、侵權責任法等部門法之間的區隔,著力構建各部門法間的協同運作機制,從而形成一個齒輪交錯而又嚴絲合縫的結構,以期實現對職業教育的綜合治理。
注釋
①S250-3-(4), Carl D.Perkins Career and Technical Education Improvement Act of 2006(Perkins IV;P.L.109-270).
②Section 113, Strengthening Career rand Technical Education for the 21st Century Act,H.R.2353.
③Section7(41), Strengthening Career rand Technical Education for the 21st Century Act,H.R.2353.
④Section 3-(7),Workforce Innovation and Opportunity Act,H.R.803-6.
⑤Regulations governing Career and Technical Education(Virginia Administrative Code:8VAC20-120).
⑥Section 124(6), Strengthening Career rand Technical Education for the 21st Century Act,H.R.2353.
⑦Section 111, Strengthening Career rand Technical Education for the 21st Century Act,H.R.2353.
⑧Section 124(16),Strengthening Career rand Technical Education for the 21st Century Act,H.R.235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