闞 道 遠
(復旦大學 馬克思主義學院,上海 200433)
服裝作為一套政治和文化的象征系統,反映穿著者及其群體的精神面貌、價值取向和政治追求,成為界定個人和群體“社會價值”的重要符號之一。著裝是最一般、最普通、最表象的日常行為,卻蘊含著豐富的審美價值、社會功能和象征意義。中國共產黨黨員干部在百年歷史長河中的著裝行為和外形特征,是其階級本質和政黨品格的“物化呈現”,從客觀上揭示出中國共產黨成長發展壯大的歷史軌跡和政治印記,對世界展現出日益成熟自信的“百年大黨的樣子”,亦為新時代中國共產黨形象建設提供了生動鮮活的認識視角和現實路徑。
百年以來,在不同的歷史發展階段,中國共產黨黨員干部著裝具有顯著的差異性和辨識性,塑造了各個歷史時期黨的外在形象和政治風貌,反映了黨由小到大、由弱到強、由封閉到開放、由“革命黨”到“執政黨”的歷史發展進程,沉淀和傳承了獨特的政黨個性和政治基因。
1.建黨初期。1921年黨成立時,全國僅有50余名黨員,“具有初步共產主義思想的知識分子較多”[1],長衫馬褂和學生裝成為黨員中的代表性裝束。在中共四大上,決定在全國范圍內發展和建立黨的組織,特別是在工廠、路礦和農會中,將有階級覺悟的分子吸收入黨,建立黨的基層支部[2]。其后,工人黨員人數迅速增加,黨領導的京漢鐵路大罷工、安源煤礦大罷工、“五卅”運動等風起云涌,中國共產黨成為名副其實的“工人黨”,工裝和勞動制服在黨員著裝中的比例大大提高。之后,在黨深入農民群體和農村的過程中,農會、農民運動講習所成為黨吸收黨員的主要渠道,農民黨員人數不斷增加,土布粗衣的農民裝束又成為黨的政治符號之一,這一著裝也提高了黨在農民中的影響力、感召力和組織動員力,有力配合了農民運動的開展,塑造了黨的工農聯盟基礎的政治形象。1924年,國民黨一大之后,“聯俄、聯共、扶助農工”政策出臺,中國共產黨和國民黨展開了第一次國共合作,中國共產黨黨員可以以個人身份加入國民黨。“中國共產黨人是革命的三民主義的最忠誠最徹底的實現者”[3],此時期,中國共產黨黨員干部著裝深受國民黨影響,同時出于對孫中山作為革命領袖的推崇和尊重,中山裝一度成為日常穿著的標準制服。此后,鑒于革命斗爭形勢發展和隱蔽戰線工作的需要,中國共產黨與其他政黨相比,并未有十分顯著的著裝特征和外在差異。總而言之,著裝直觀反映了建黨初期黨員的階級成分和社會身份,刻畫了黨的斗爭重點和政治主張,并隨著革命形勢的發展和黨員隊伍的變化呈現出不同形態特征。
2.兩次國內革命戰爭和抗日戰爭時期。第一次國內革命戰爭時期,中國共產黨各個根據地處于國民黨軍隊的軍事包圍和經濟封鎖中,除了軍事干部的土布軍裝外,農民裝扮既是發動群眾的需要,也是服裝供應困境的真實寫照。根據地物質條件極為艱苦,“曾經弄到幾乎沒有衣穿”[3]。“毛澤東的生活和紅軍一般戰士沒什么兩樣”,“幾件隨身衣物——包括兩套布制服”[4]。在“白區”堅持斗爭的黨員則以不同的穿著扮演著各異的社會角色,用以掩護身份和開展地下斗爭。抗日戰爭時期,由于受到日寇的掃蕩和國民黨的封鎖,黨中央提出“自己動手、豐衣足食”,中央領導親自參加延安大生產并做出積極示范,任弼時和周恩來甚至獲得紡線能手的稱號。但是,“延安的土布,深藍色,布質粗而疏,易下垂拉長”[5]。毛澤東等黨的領導人滿身補丁的灰布軍裝“行頭”在國內外媒體面前曝光,這也樹立了中國共產黨官兵一致、軍民平等、艱苦卓絕的鮮活形象。解放戰爭時期,隨著軍事斗爭的勝利和城市的解放,物質供給和服裝生產的困難有所緩解,不同質地和款式的著裝在黨內逐漸出現,灰布和黃布軍裝或中山裝較為常見,但樸素破舊的著裝局面依然是主基調和主旋律。事實上,這一歷史時期中國共產黨黨員干部的著裝具有極強的“根據地特點”,成為在極端困難的戰爭條件下根據地的物質水平和中國共產黨不屈不撓斗爭精神的外在呈現。
3.新中國成立初期。“1949年的中國共產黨執政儀式,在宣告社會變革的同時,也宣告了服裝的革命”[6]。新中國成立后不久,中國與蘇聯進行了全方位的合作,兩國在政治、軍事、經濟和文化等方面的交流十分密切。蘇聯共產黨和蘇聯人民的穿著服飾引起了不少黨員干部尤其是女性黨員的注意,對蘇聯模式的學習也引發了對蘇聯穿著的效仿。蘇聯領導人在出訪時對中國黨員干部穿著過于樸素提出了質疑,認為體現不出社會主義的精神風貌和優越性,而蘇聯黨員衣著裝扮的審美和裝飾形式均附加了革命、建設和理想等理念,蘊含著豐富的精神追求。因此,中國共產黨黨員干部也需要改變一貫的穿著風格,采納蘇聯服飾和形象成為中蘇兩黨兩國關系的標志和友誼的象征。在此背景下,體現布爾什維克精神的“列寧裝”和展示女性魅力的“布拉吉”在黨內流行開來并成為社會風行服飾[7]。然而,到了20世紀50年代末,隨著中蘇兩黨分歧的加深,國家間的矛盾也開始顯露出來,最終導致了同盟關系的破裂。在國際政治大氣候變化下,中國共產黨黨內流行了數年的列寧裝、布拉吉等充滿了布爾什維克氣息的蘇式服裝,以及相應的思想觀念和生活方式也隨之退出了歷史舞臺。
4.“文化大革命”時期。在以階級斗爭為綱的政治形勢下,服裝被賦予了階級屬性和政治立場等特殊意義,成為政治屬性的區分符號[8]。“文化大革命”期間,黨內普遍認為服裝款式也存在著“兩條路線的階級斗爭”,“對于服裝式樣,無產階級是從有利于學習、工作和勞動出發,而資產階級則是為了適應他們那一套腐朽沒落的生活方式的需要。兩種截然不同的要求,實質上反映著兩個階級、兩條路線、兩種世界觀的斗爭”[9]。在此期間,全黨全社會著裝高度同一化、極度意識形態化和準軍事化,將服裝的政治屬性和政治功能推向了極致,與紅色口號、紅色標語等一起建構了一整套革命文化的象征體系,給人以較長時間內難以扭轉的“刻板印象”。
5.改革開放以來。隨著中國共產黨從以階級斗爭為綱轉向以經濟建設為中心和改革開放的歷史性巨變,黨的形象也隨之發生變化,黨員干部著裝的政治意識形態色彩亦由此逐步淡化。盡管沒有統一制服和硬性穿著的要求,中國共產黨黨員干部為了日常工作和國際交往需要,西裝革履成為正式場合的首選,著裝也更趨于國際化、標準化。在日常穿著中,“灰黑藍”的簡單色調和軍裝造型逐漸淡出視野,西裝、襯衣、中山裝、夾克等受到黨員干部的青睞,穿著品質和質量得到了很大提升,既豐富多彩,又簡潔得體。此外,黨和國家的領導人在穿著上也有鮮明的個性特征,在不同場合展現出了非凡氣度和風采,并影響著黨員干部的著裝習慣和整體造型。以改革開放以來的著裝演變為視角和契機,海內外對于中國共產黨、中國人民和中國社會發展的基本認知被刷新,體現出了中國共產黨融入國際社會的開放心態和虛心學習的包容胸懷,同時也折射出中國共產黨在長期執政的過程中低調、謹慎、樸素的行為作風,彰顯了不搞差異化、特殊化的以人民為中心的執政理念。在此過程中,中國共產黨越來越重視自身形象建設和媒體形象的管理,善于靈活有效運用服裝符號釋放執政理念,凝聚政治共識,進行政治動員,使其發揮了與政黨治理和國家治理現代化相匹配的積極效果。
黨的十八大以來,除了重要的外事活動和重大政治活動(黨的代表大會、人民代表大會、政治協商會議、會見外賓等),中國共產黨黨員干部群體在一般公開場合(會議、調研、走訪、慰問等),身著深色夾克越來越成為普遍的現象和常見的著裝特點。社會大眾和國內外媒體均注意到中國共產黨這一“外形”上的顯著變化,《紐約時報》《華盛頓郵報》、新加坡《聯合早報》等均稱黨的十八大以來中國共產黨“一直以‘接地氣’的樸實風格被外界所熟知”[10]。而這一變化也具有豐富的政治內涵和現實指向,是新時代中國共產黨形象建設的重要舉措。
1.著裝變化培育紀律文化,揭示了新時代黨的紀律建設的新成效。黨員干部群體的著裝變化和整體轉向,與黨的十八大以來深入推進全面從嚴治黨和加強政治建設、紀律建設的“規訓”實踐密不可分。中國共產黨作為強調高度組織性和紀律性的馬克思主義政黨,在新的歷史發展階段“嚴明黨的紀律,首要的就是嚴明政治紀律”[11],要防止和反對個人主義、分散主義、自由主義。為了實現這一目標,就需要在政治、思想、組織、作風等多方面同向發力,形成全面從嚴治黨的系統格局和整體合力。其中,在黨的生活紀律上,則要嚴禁“生活奢靡、貪圖享樂”。對每一名黨員領導干部而言,不論是內在還是外在,則要能夠“身心一致”地體現出黨的鮮明紀律屬性和行為規矩。因此,在公開場合穿著深色夾克成為黨員干部群體的高度政治自覺和行動自覺,實現了“身體規訓”與“政治規訓”“思想規訓”“組織規訓”的配套協同、有機融合,是優秀政黨品格的形象表征和外在反映。這種視覺符號充分代表了黨的形象,在黨內成為團結一致、整齊劃一的政治象征,承載了重要的意識形態功能;在社會上則形成了顯著的身份標識和身份認同,具有重要的影響力、輻射力、傳播力。黨員干部選擇穿著深色夾克絕非偶然,其本質是中國共產黨精神的“物的外化”的必然產物,同時也進一步充盈和豐富了該符號的政治內涵和訓導價值。
2.著裝變化塑造行為方式,反映了新時代黨的作風建設的新成果。“服裝系統,不僅象征了行為范疇的存在,而且造成了這些行為范疇的存在,并通過塑造形體,規范舉止,成為習慣”[12]。“用料簡單、色彩樸素、貼身輕便、價格便宜”是夾克的典型特點。這些特點賦予穿著者與基層群眾打交道時的特殊便利與優勢,同時固化了與這些特點耦合的諸多行為方式,塑造了行為習慣和作風養成。黨的十八大以來,習近平反復強調“人心向背關系黨的生死存亡”[13]。形式主義、官僚主義、享樂主義、奢靡之風損害黨在人民群眾中的形象,危害黨的執政地位,必須加以杜絕。轉變工作作風就是要“深入基層,深入群眾,多接接地氣”,“是作秀還是真聯系群眾,老百姓一眼就能看出”[14]。而黨員干部下基層,首先映入群眾眼簾的就是其著裝打扮和言行舉止,“正衣冠”首先應從個人著裝“正”起。“穿著符號”的變化潛移默化地影響和帶動了“行為符號”的嬗變。在黨中央的大力倡導和嚴格要求下,領導干部的行為方式和工作作風與過去相比有了較大改觀,往往能夠做到輕車簡從,厲行勤儉節約,深入群眾談心交流,認真解決實際工作問題,在很大程度上實現了行為模式與穿著模式的“同向變化”“同步升華”。同時,夾克作為代表黨員干部群體身份的全新政治符號,其“平民化”的風格與切實改進作風和密切聯系群眾的政治意涵“緊密邏輯關聯”,成為全面從嚴治黨和作風建設的顯著標識之一,漸漸受到人民群眾的積極認可,并成為“一種心理認同,即對于某一政黨或其他政黨的依戀之情”[15]。
3.著裝變化涵養政黨品格,凸顯了新時代黨的歷史目標的新擔當。習近平指出,“我們現在所處的,是一個船到中流浪更急、人到半山路更陡的時候”[16]。在這個時候,一切安于現狀、不思進取、耽于享受的行為和表現,均是與黨的長遠執政目標格格不入和根本背離的。從著裝上看,黨的十八大以來,黨員干部并非因為經濟發展水平和物質條件的制約而“不能”穿著得更加華麗、昂貴,更非刻意對經濟發展規律和消費潮流“違背”與“逆反”。而是深色夾克更加低調樸素,其“免熨、利索、耐臟、親民”的特點更加適宜開展工作、淡化形式、提高效率。衣著的真正力量來自于其對固定意義的暗示、喚醒和堅持的能力,穿著夾克體現出的樸素性、莊重性、效率性等諸多版型特點、審美元素和政治信息,均與中國共產黨承擔的歷史使命和崇高目標所要求的斗爭精神、革命狀態、工作作風等內在契合、高度匹配。中國共產黨并沒有在全面建成小康社會的歷史時刻沾沾自喜、放松懈怠,以習近平同志為核心的黨中央號召全黨緊盯執政目標,負重前行、久久為功,“功成不必在我、功成必定有我”,在新時代積極營造專心干事創業的濃厚政治氛圍,繼續保持艱苦樸素、謙虛謹慎、不驕不躁的作風和精神狀態,注重“內在”、修煉“內功”,在著裝上以低調質樸的外在形象和符號標識發揮重要的導向作用。
4.著裝變化建構政黨標識,展現了新時代黨的治國理政的新風采。習近平指出:“中國共產黨是世界上最大的政黨。大就要有大的樣子。”[17]這個“大的樣子”不僅僅指中國共產黨黨員人數是超大規模、組織體系是超大規模,更本質的是指中國共產黨的政治品格、組織塑造、領導智慧、精神境界等方面的集中體現,這其中也包括構建著裝在內的新時代世界大黨的政治符號和象征系統。進而言之,作為一個擁有百年歷史的政黨,中國共產黨既能夠以偉大的自我革命引領社會革命,帶領中國人民取得建設社會主義現代化國家的輝煌成就,拓展發展中國家走向現代化的途徑,并為解決人類問題貢獻中國智慧、提供中國方案,同時也能夠創設一整套充分反映“世界最大政黨樣子”的可親、可敬、可信的形象標識、視覺符號等“外在物化形式”,充分彰顯了執政成就、政黨風紀、文化自信和“中國氣派”。因而,中國共產黨黨員干部著裝風格的整體轉向已遠遠超越了所謂的“穿衣”問題,既是中國共產黨特殊發展階段的時代產物和性格呈現,也是新時代中國共產黨向全世界作出的自我宣示和形象塑造,展現出蘊含了濃厚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元素的審美情趣和卓越身姿,成為中國共產黨更加成熟、更加自信的可視化體現,實現了“四個自信”的外在延展和精神外化,凸顯出百年大黨前所未有的政黨自信、政治定力和政治魅力。
在中國共產黨的百年奮斗歷程中,黨員干部群體的著裝演變呈現了獨特的政治風貌和精神風貌,反映了黨的發展壯大與日益自信,體現了黨對政黨形象建設的積極探索和實踐,留下了寶貴的經驗和精神財富。
1.從本質看,著裝特征承載了中國共產黨百年以來一直堅守未變的階級屬性、根本宗旨和政黨品格。服裝作為一整套文化的象征系統,它所反映的歷史與時代精神就是其作為符號的本質內涵。因此,中國共產黨人的百年著裝特征所構建起的精神內核和形象內核,也反映出中國共產黨作為一個優秀的政治組織的階級本質、政治本質和文化本質。換而言之,著裝以最直觀、最生動、最形象的“形式外在”,呈現了中國共產黨百年來持續恒定的“性格內在”。一是始終如一地反映了中國共產黨作為中國工人階級的先鋒隊,同時也是中國人民和中華民族的先鋒隊的階級本質和全心全意為人民服務的根本宗旨。“無產階級的運動是絕大多數人的,為絕大多數人謀利益的獨立的運動”[18]。盡管有不同的著裝造型,但百年來的樸素、簡潔、低調、親民成為中國共產黨的一貫作風,這也深刻揭示了中國共產黨的無產階級政黨屬性和歷史擔當,成功塑造了其務實、清廉、為民的世界大黨形象。二是始終如一地反映了中國共產黨是具有強大的向心力、凝聚力、戰斗力的組織文化。“為了保證革命的成功,必須有思想和行動的統一”[19]。全黨統一的著裝特征反映了整體的政治特征和精神特征,清晰地界定了政治“自我”和“他者”,固化了政黨認同,增強了政治團結,塑造了政黨文化。三是始終如一地反映了中國共產黨與時俱進、謙虛包容的政治胸懷。“要使自己的影響始終是正向的、自己的形象始終是良好的,就要高標準要求自己,對自己苛刻一點,做到‘見善如不及,見不善如探湯’。”[20]中國共產黨能夠根據時代發展和政治任務變化,通過著裝改變外形、塑造形象,同時,善于借鑒其他國家和政黨形象建設中的積極因子,取其精華、為我所用,在百年的歷史長河中持續煥發青春和活力。
2.從歷史看,著裝演變從一個側面呈現了中國共產黨成長發展壯大的歷史軌跡和日益成熟自信的政黨形象。在不同的歷史發展階段,中國共產黨黨員干部群體著裝具有鮮明可辨的時代特征、政治特征和審美特征。從“列寧裝”“中山裝”,到“工人裝”“農民裝”“土軍裝”,再到“國際范”“中國風”,其發展演變受到國際環境、國內政治、政黨關系、物質條件等一系列因素的影響,打上了深深的時代烙印和政治烙印,成為社會發展變化尤其是中國共產黨每一個歷史階段嬗變的理所當然的“縮影”。本質上說,著裝演變背后最根本、最重要的因素是中國共產黨自身的發展狀況及其在國際國內力量對比權力關系中所處的政治地位。它在客觀上不僅僅決定了黨在一定時期的路線、方針、政策和策略,也在很大程度上左右了黨的外形特征、審美取向和黨員風貌,使黨員干部群體在“穿什么”“怎么穿”中釋放政治信息,反映政治立場,爭取政治支持。基本規律是:黨愈是弱小、不成熟,在外形特點上吸收、模仿其他政黨和受到外界政治影響的印記就愈發明顯;相反,黨愈是發展壯大成熟,在政黨形象上就愈是自主、自立、自信,構建獨特外形特點和著裝符號的空間就愈大。中山裝服飾、列寧裝造型、軍事化裝束、西裝革履標準等都是特定條件下黨的發展實力和現實處境的外在呈現。現今,作為世界上最大的執政黨,以夾克造型為基調的穿著演變,構建起了與其他任何西方政黨不同但又意涵深刻的獨特象征系統,刷新了百年大黨的世界形象,反映出中國共產黨前所未有的政治自信。同時,也折射出了黨領導人民開創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的道路自信,在黨的發展歷程中具有重要的傳播學價值。
3.黨和國家領導人以及領導集體的示范帶動,在著裝演變和形象建設上起到了至關重要的作用。領導人是政黨的核心,公眾往往通過其言行判斷政黨組織形象的優劣[21]。對于中國共產黨這樣一個具有高度組織紀律性的馬克思主義政黨而言,黨和國家領導人以及領導集體的著裝偏好與外在形象能夠有效“輻射”和影響全黨的穿著特征,進而向外界集中展示出政黨的“樣子”。黨的領袖通過對著裝符號“能指”和“所指”關系的巧妙界定,能夠使之轉渡為特殊的政治理念隱喻。延安時期,毛澤東的土布軍服和全身補丁造型是中國共產黨艱苦樸素和勇于奮斗革命精神的集中體現,給國內外媒體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黨的十八大以來,習近平在不同場合帶頭穿著深色夾克也深深影響了全黨的著裝風格,體現了樸素、務實、高效的政黨風貌,成為新時代中國共產黨形象建設和作風改進的顯著標志。相反,蘇共中央總書記勃列日涅夫及其領導集體從20世紀六七十年代開始服飾打扮日益精益求精且價格不菲,“當時成了富裕生活的標志物”[22],呈現出嚴重的貴族化、官僚化、特權化傾向,加速了全黨“變質”的進程并損壞了蘇共在公眾心目中的形象。因為政黨的“樣子”雖然由黨的性質、綱領、宗旨和數量眾多黨員的外在形象和行為作風共同構成,但黨和國家領導人以及領導集體卻能夠通過自身富有政治影響力的領導實踐、政治實踐和工作生活實踐,集中將抽象的政黨精神內涵和文化內涵生動形象地“表達”出來,在政黨組織文化的“軀體”上打上極具特色的個人烙印。在新媒體高度發達和聚焦政黨領導人外在形象的讀圖時代,大眾對領袖個人的視覺感知則更加凸顯,這也成為塑造政黨形象、影響公眾認知要高度重視的課題。
4.著裝演變集中體現了黨領導人民進行革命、建設和改革取得的偉大歷史成就和經濟社會發展的豐碩成果。從中國共產黨的百年歷史看,黨員干部群體的著裝演變,不僅僅取決于政治環境、政黨處境和政治任務的發展變化,同時也受制于經濟社會發展水平,更準確地講,生產力發展水平從根本上決定了大眾和黨員干部群體的著裝質量、品質、風格和外在形象。從建黨到新中國成立初期,在半殖民地半封建社會和極端艱苦的革命斗爭環境中,黨員干部的物質生活條件十分艱苦,自力更生生產的“粗布土衣”和補丁裝束生動刻畫了中國共產黨的形象,反映了中國共產黨與人民群眾“魚水情深”的優良作風。從新中國成立初期到改革開放前,囿于整體生產力水平低下和服裝制造業的低端發展,與人民群眾著裝狀況類似,黨員干部群體也難以擺脫“千人一面”“千篇一律”的著裝風格和“灰黑藍”色調。改革開放以來,伴隨著生產力的發展和提升,以及人民生活水平的快速提高,形成了從眾到異眾、樸素到華麗、單項輸入到相互影響的著裝演變趨勢。2019年人均衣著消費支出1138元,占人均消費支出的比重為6.2%[23]。在黨員干部群體著裝的選擇性、多樣性、差異性逐步增強的背景下,黨的十八大以來黨員干部群體的夾克造型被賦予了新的政治內涵,構建了重要的形象標識。因此,黨員干部群體著裝和形象建設不僅是“政治研究”,其中還蘊含著豐富的經濟規律和文化意涵,反映出執政黨的執政績效和執政風采,成為折射經濟社會發展狀態的“時代鏡子”。
5.著裝演變反映了中國共產黨形象建設的歷史實踐和現實關注,積極塑造了百年大黨的政黨形象。政黨形象是“政黨在其全部活動中所展現的各種特征和品質在民眾中的心理映射”[24],這種無形的政治資源在政黨獲得政權和執掌政權的過程中日益重要。百年來,伴隨著中國共產黨的發展壯大,其形象建設經歷了一個從被動到主動、從自發到自覺、從零散化到體系化的歷史過程,穿著無疑是形象建設中最外在、最表象的影響因素,而黨員干部群體的著裝演變既是這一過程的客觀呈現,又是這一過程的“物的見證”。特別是在改革開放后,黨員干部著裝跟隨社會潮流日益多樣化、多元化,正式場合的西裝領帶裝束更多地釋放出中國共產黨積極融入國際社會、秉持開放包容心態的政治信息。黨的十八大以來,形象建設問題成為中國共產黨日益關注的重大政治課題。深色夾克作為黨員干部形象的代名詞,賦予了穿著者豐富的政治意義和作風要求,呈現了新時代的政黨風貌,也體現出中國共產黨在形象建設上的“深思熟慮”和科學設計。因此,著裝這個政黨形象建設系統中的重要“部件”,反映了中國共產黨形象建設的軌跡、規律和發展方向,揭示了黨在形象建設上的思路、規劃和投入,其發展演變詮釋了黨積極運用政治符號開展形象建設的實踐探索。
20世紀30年代,海德格爾在《世界圖像的時代》里宣告了人類“圖像時代”的到來。進入21世紀,盡管政黨形象受政黨理念、政黨績效和政黨風貌等一系列要素的主導、構成和影響,但在自媒體無孔不入和“讀圖”至上的視覺感知時代,視覺沖擊、視覺影響的權重越來越大,反而成為影響政黨形象和公眾感受的關鍵變量。實際上,與政黨的階級屬性、奮斗目標、執政理念等抽象感知相比,領袖外表、著裝服飾、行為作風等具象感知更受公眾關注和熟悉,其所形成的符號影響、象征意義和人格投射將對政黨形象構成深刻而直接的心理反映和文化條件,正如法國前總統薩爾科齊所言“服裝亦政治”。因此,隨著信息技術的發展,在“從塑造到傳播”政黨形象過程中,要高度重視著裝符號視覺形象鮮明的直觀性和印象暗示性的重要作用,發揮著裝傳播的“言語”功能。同時深入探究黨員干部群體著裝的一般規律、內在機理和組織動力,挖掘群體著裝對特定政治環境和發展階段中的政黨形象建構的美學意義和政治價值,研究著裝與政黨綱領、政黨文化、政治行動的契合度和粘連性,以及準確評估民眾對黨的形象的主觀感知和心理感受。在此基礎上,形成視覺感知新時代中國共產黨形象塑造和傳播的“著裝(服飾)之維”,將著裝革新與自我革命和社會革命糅合滲透、交融升華,通過塑造新時代百年大黨的精神風貌和政治風采營造更加積極向上、團結和諧的輿論環境和執政基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