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小琴,張德勝
(武漢體育學院新聞傳播學院,湖北 武漢 430079)
離散地衍生傳承是當代中國非物質文化遺產主要傳承路徑之一。當前,中國非物質文化遺產實際存在著三種主要的傳承路徑,即原生地原生傳承、原生地次生傳承與離散地衍生傳承。其中離散地衍生傳承,是指非物質文化遺產離開原生地的自然社會環境、脫離原生地社會生活,在或遠或近的異地重置語境后所進行的一系列脫域化活態傳承。這種脫域活態傳承更多地以文化生產和文化消費為核心,既有以意識形態為核心的文化價值色彩,也帶有資源逐利的文化經濟特點[1]。
本研究以武當武術在歐洲的離散地衍生傳承為研究內容,對在歐洲進行武術傳承活動的武當第十四代傳人游玄德、第十五代傳人游理宗(歐洲道教協會會長)、第十六代傳人游微成(意大利道教協會會長,意大利籍)、第十六代傳人游微林(德國道教協會會長,德國籍)進行了口述史訪談,并通過他們聯絡到20名在歐洲進行武術傳承活動的武當代表性傳人(其中包括16名中國國籍傳人和4名歐洲人。在20名武當代表性傳人中,有第十四代傳人1名,第十五代傳人16名,第十六代傳人3名),研究者與他們建立并保持了“微信朋友”關系,關注了他們的微信朋友圈,長期通過微信聊天的方式進行網絡訪談,同時關注他們建立的微信公眾號和網站,進行了為期三年的“網絡民族志觀察”。在此基礎上,梳理出武當武術在歐洲離散地衍生傳承的特點,并進一步通過文獻研究將其與中國傳統武術國際傳播過去的做法與特點進行對比分析,從非物質文化遺產傳承視角探索新時代中國傳統武術的國際傳播路徑。
武當武術是指在中國傳統武術文化和武當山地域文化的長期氤氳滋養下,元明時期武當道人張三豐通過道教內丹術與其之前習得的少林武術有機結合而開創的蘊功法、套路、格斗三位一體的一種養生與技擊并重的拳術,它包括由張三豐創立,以及經過歷代尊張三豐為祖師且有明晰傳承譜系的拳師改良完善的各種流派的單練與對練的拳種、器械等傳統拳術[1]。武當武術深受中國道教思想影響,形成了獨具特色的內家拳體系。
自2006年武當武術被收錄進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名錄以來,越來越多的武當武術傳人離開湖北十堰武當山,使武當武術在其他地方衍生傳承。還有一部分傳人走向海外以傳統傳承方式傳播武當武術。本研究訪談對象主要為武當玄武派第十四代與第十五代代表傳人。玄武派是武當山的本山派系,因為武當山道教信奉的主神為玄武神,玄武派由此而生。玄武派六十代字輩譜系為“宣淵一道志、求德振常存、照應通玄理、微希太景成、武當興法派、惟仙尊之宗、大岳氣自然、五龍呈祥煙、玉虛宏圖展、三豐丹技傳、南巖捧圣真、紫霄永吉昌”。玄武派傳至第十三代,有知名傳人王通圣,王通圣本名王光德,生前擔任武當山道教協會會長,于2001年羽化于武當山紫霄宮?,F今王光德門下有第十四代傳人游玄德,游玄德20世紀80年代曾任武當山太和宮住持。
據歐洲道教協會統計數據顯示:截至2018年年底,武當傳人在歐洲設立的武當會館和武當道院數量約為100家,分布于歐洲二十多個國家,落地機構有歐洲道教協會、西班牙道教聯會、意大利道教協會、斯諾文尼亞道教協會、德國道教協會、法國道教協會等二十多家協會組織,在每個協會下又有若干武當會館或武當道院。武當傳人在歐洲設立的武當會館與武當道院,均由歐洲當地的武當傳人任住持,這些歐洲籍的住持均被武當派收為譜系內傳人。另外,國內譜系內的武當傳人有十多名長期在歐洲以這些武當會館和武當道院為傳習場所進行武術指導和文化傳播,歐洲各地參與學習武當武術的當地學員達數萬人,全歐洲學員中的道教信眾、日常著道袍、習道家養生功的人數數以千計。
武當武術在歐洲的離散地衍生傳承活動注重武術的文化屬性,傳承方式也固守身體直觀示范、口傳心授、人生價值觀的潛移默化等傳統。歷經十多年傳承過程,武當武術得以融入歐洲社會的文化生態環境,且擁有數量較多的傳承群體和比較穩定的文化空間。
武當武術在歐洲的傳承路徑有兩種。其一是歐洲當地人到中國學習武當武術后傳回歐洲,如譜系內意大利籍傳人游理太,他就是較早赴中國學習武當武術的歐洲人。20世紀90年代他被武當派收為譜系內第十五代傳人,回國后在羅馬、米蘭、佛羅倫薩、西西里島等地開辦了十多所武當武術館,直接傳授的弟子多達2 000多人,在這些弟子的影響下,武當武術又從意大利傳至瑞士、西班牙。
德國道教協會會長是德國本土人,在成為武當第十六代傳人之前他熱愛中國文化,能夠使用漢語,并且起了一個中國名字——劉德明。十多年前,他從德國來中國學習武當功夫及道教文化,后正式皈依道教成為武當第十六代傳人,并依照武當傳承譜系取名游微林,其回國后在德國漢諾威的山村里建立武當道院并收納弟子。游微林在德國建立的武當道院日常工作和生活都按照中國武當山道觀的方式進行,道士們每天頌讀經書和習練武術,這吸引了一批德國當地人前去問道。游微林和弟子利用互聯網發布一些道觀的新聞,使得前來問道和學習武當功夫的人漸漸增多。近幾年來,道院比較穩定的會員保持在五十人左右,道院也開展一些武當功夫表演活動,讓德國當地人了解武當道教文化和武當武術。
武當武術在歐洲的第二種傳承路徑是國內的武當傳承人赴歐洲傳承武當武術。武當派打開歐洲諸國大門的肇始之旅是在1997年秋天,武當派第十三代傳人王光德與其徒弟第十四代傳人游玄德的意大利之行(通過多方訪談武當派傳人和政府統戰部門公職人員得知,此前從沒有武當傳人遠赴歐洲作文化傳播交流活動)。訪問歐洲期間,游玄德的武當功夫表演得到歐洲武術愛好者的認可,使得在歐洲熱愛武當武術、皈依道門的弟子不斷增多。十多年來,武當武術第十五代傳人游理宗、周理參、田理陽、袁理敏、陳理圣等人分別在英國、德國、意大利、法國、 瑞士等地傳播武當武術,他們嚴格按照武當派傳統規矩尊師重道,不僅僅教授武當拳法套路,還重視武當功夫心法和道家文化的傳播,使武當武術及相關的古琴、茶藝等成為一些外籍人士主動選擇的文化生活。
在武當武術在歐洲多年的離散地衍生傳承基礎上,武當傳人于2017年向歐盟申請成立了歐洲武當文化傳播的總基地——歐洲道教協會。2017年9月28日,歐洲道教協會于羅馬時間18:00(北京時間9月29日00:00)在意大利撒丁島舉行成立典禮,意大利主流媒體對成立大典作了專題報道,中國駐意大利大使館委派了文化參贊張弛赴典禮現場并宣讀了中國國家宗教事務局的賀信。歐洲道教協會章程明確表示:協會致力于聚合歐洲各方道教信士和武當功夫愛好者,吸收歐洲有信仰的人加入協會,傳播道教在幾千年的發展過程中所積累下來的丹道養生術、同時團結當地華人、華僑和商會,形成合力,共同推進習近平主席提出的人類命運共同體進程。
在歐洲,武當武術除了擁有道教協會、武當會館等傳承空間之外,武當文化論壇、傳承人訪問演講、武當傳人訪問時東道主歡迎儀式以及媒體對相關活動的傳播等也都構成了武當武術在歐洲傳播的文化空間場所。
2007年,武當派第十四代傳人游玄德率弟子訪問歐洲,期間以傳播中華傳統文化、倡導世界和平、弘揚武當武術文化為主題,應邀在意大利羅馬大學、斯諾文尼亞的卡利亞里大學訪問交流并作演講。訪問過程中,歐洲著名攝影師為武當中外武術弟子系列功夫表演拍照,當地電視臺對活動進行報道。當地道教協會還舉辦了文化論壇,邀請武當傳人主講老子的《道德經》,雖然門票價格達到了50歐元,但上千座席的大廳座無虛席。在晚宴上,中國和意大利武當功夫團隊共同組織表演了武當太極拳、武當劍術,當地華人還表演了中國傳統文化——舞龍舞獅。
2011年夏,武當傳人出訪意大利多個城市。在為期一個月的訪問講學中,受到意大利政府要員、各界群眾及新聞媒體的歡迎和關注。2017年7月及2018年4月,武當傳承人出訪歐洲時,應邀訪問牛津大學、大英博物館、英國國家體育中心并發表演講,闡述中國道家哲學與太極武術的文化淵源,內容涉及哲學、生命科學、中醫學與人格修養幾個方面。
除了傳承教習場所和文化交流公共場所之外,民間節日賽會在歐洲的舉辦也成為傳承武當武術的重要文化空間,“武當拳國際交流大會”“武當拳功理功法研討會”等會議和研討活動使武當武術在歐洲廣為傳播。時至今日,武當武術在歐洲的研究機構已達數十家。國內武當第十四代、第十五代傳人不僅經常赴歐洲參與這些節日賽會、到當地武當會館教授武術,還整理出版武當拳法書籍、錄制演示音像作品在歐洲傳播。近年來,在每年中國春節節慶活動中,歐洲一些城市廣場經??梢娞珮O、舞龍舞獅等中國傳統武術和民俗表演。離散地衍生傳承進一步豐盈了全球體育文化多元共享理念,使中國傳統武術文化真正融入生活,呈現出活態延續局面與歐洲體育文化互為補充。
武當武術在歐洲的傳承保持了武當道教思想及儀式,傳承人認為對于武當武術的深層次傳承需要信仰的維系,道教文化是中華民族數千年智慧的結晶,它源于中國卻屬于世界,道學文獻所包含的哲學思想為人類認識宇宙、了解生命科學提供了寶貴的歷史經驗。在歐洲,老子的《道德經》是武當傳人在武術傳播中的必備內容,武當傳人表示《道德經》中闡述的天地萬物變化的真理樸素而精妙,其內容與當今世界保護生態、倡導人類和平和身心健康等人類共同的價值追求正好完美契合,武當道教文化在歐洲的傳播對維護世界和平、提高民眾健康產生積極影響。
當今時代,武當傳人能夠自覺將“長生不死,得道成仙”的價值追求轉化為強烈的生命和自然情懷,同時,又能兼容并蓄、博采眾家之長,將武當文化所包含的文、武、醫、道、琴、棋、書、畫作為離散地衍生傳承內容進行傳播。在歐洲本土人中,一部分學員通過學習武當武術進而對學習中國傳統文化產生興趣,著中國傳統服裝、使用筷子、彈奏古琴、學習中國書法等成為他們日常的文化生活內容。
跆拳道、柔道、柔術這些運動,為了推向國際,都經歷了一個禮儀簡化、內涵淡化、規則標準化的過程,然而離散地衍生傳承路徑之下的傳統武術國際傳播,并不在意將傳統武術簡化成國際通用運動項目,傳承人更專注于傳統武術的民族性與文化性,如西班牙道教聯會、德國道教協會、意大利道教協會成立時,會長宣言內容就突出了傳統武術的民族性與文化原真性傳承:協會致力于傳播道教在幾千年的發展過程中所積累下來的丹道養生術、內家十三樁、氣功、導引吐納術、武當太極拳、醫術;還將組織翻譯道教經典,將《道德經》《清靜經》《早晚功課經》等翻譯成本國文字。
武當武術傳承人認為在歐洲保持武術文化的原真性傳承、傳播道家哲學思想、養生方法及文化理念可以比較容易超越意識形態偏見,彌合民族及語言間的文化隔閡。武當武術文化融合著的尚柔貴化、反對好勇斗狠、崇尚和平的中國哲學觀念,正是國家傳遞給世界最好的名片,所以武當武術在歐洲的傳承保持了武當道教的思想及儀式,盡量保持原質原味傳承。
過去的十多年,我國非物質文化遺產的傳承活動主要由政府扶持和主導,讓“非遺”傳承回歸“民間”,由文化持有者自己主動傳承一直是學界呼聲。從已有的海外研究及“一帶一路”沿線國家太極拳傳播的現狀來看,政府投入資金及精力較大,但經過對外派歸國教師座談并結合其親身實踐經歷來看,太極拳授拳現狀形同虛設,目前效果并不理想。[3]而武當武術在歐洲的傳承活動完全來自民間,是武當傳人的自發行為,且收到了較好的傳承效果,實現了非物質文化遺產的活態延續。
當今活躍于歐洲的武當傳人主要為玄武派譜系內傳人,其身份完全出自民間,他們通過人際交流和群體傳播的途徑使武當武術以民間傳承的方式融入歐洲民眾的生活,并進一步衍生出新的傳承空間。以巴黎為例,巴黎是歐洲武當道家養生功傳承的重要基地,武當傳人分析巴黎能夠成為傳承基地的原因,主要是當地文化生態與民間自發選擇:巴黎是法國的首都,交通十分便利,武當傳承人將巴黎作為武術培訓的地點,歐盟成員國的武當武術學員很方便到巴黎進行學習;巴黎人性格浪漫,注重生活健康質量,善于享受健康生活,勇于接受外來的新事物,注重身體和心靈的修習;巴黎有許多中國武術、氣功、中醫學?;騾f會,有很多華僑從事這方面的工作,也有許多法國人參與其中,有著較大的社會群眾基礎;早期有些中國留學生把中國傳統文化帶到了巴黎,教授太極拳之類的中國傳統武術成為中國留學生勤工儉學的重要內容,使法國人越來越認同中國傳統文化的價值,愿意接受武當道家養生功的指導思想和練習方法。
傳統文化離散地衍生傳承脫離了原生地文化生態環境,當傳統文化事象被傳承人帶入他國環境之中,其傳承活動不再單單是一個村落、社區或民族的內部事務了,它已成為一個內外結合、事關國家外交、民族形象乃至世界文明進程中的一個公共事件。對于當代在歐洲的武當傳人而言,他們自身無疑也具備了一種多元的兼容性身份:外國人、習武者、宗教信仰者、武術教練……為適應歐洲社會環境與多元身份,武當傳人在理念上固守而不保守:最早訪問意大利的武當傳承人在訪問前就學習羅馬文化,了解當地宗教;在傳承傳播活動中,他們學習攝影攝像技術和計算機操作,制作網頁傳播武當文化;長期活動在歐洲的中國籍第十五代傳人能夠比較流利地使用英語交流;幾乎每一位傳人都能使用微博、微信、QQ等自媒體。
武當傳人還十分注重時事政治的學習,長期在歐洲從事傳承活動的傳人能夠主動學習掌握“人類命運共同體”“一帶一路”“文明互鑒”等理念,自覺將自身在海外的傳承傳播活動與國家大政方針相契合,并能夠主動向國家統戰部門與宗教管理部門匯報其在海外的活動,以期自身行為的合法屬性得到國家與社會的認同。大多數傳人具有開放包容的心態和較好的學習能力,通過多年學習積累習得自身特長,分別在書法、古琴、制茶、針灸、園藝、風水等行業擁有較高技藝。
古往今來,中國傳統武林中人心中念念不忘的神幻武功,內心向往的神奇飄緲的武學幻境,實質上是習武者追求個人生活的最大空間和最大自由的心理情愫。在這個神幻世界里,武林前輩們不惜借助于宗教,巫術,將宗教意識、巫術與武功融合在一起,把武術變成了一種復雜的文化形態[4]。離散地衍生傳承作為武術國際傳播的路徑,需在異國他鄉盡可能保持武術的復雜文化形態,這其中的宗教意識和武學幻境難以回答西方社會“科學”理念的質問。從武當武術在歐洲的傳播實踐看,傳承人也堅守了非物質文化遺產的核心傳承方式口授心傳,然而口授存在語言的障礙,心傳讓國外的武術愛好者很難摸到門徑,不容易進步。正如“太極拳文化國際傳播面臨的一個較大困惑就是應該如何科學地解釋太極”[5],僅憑口傳心授無法達到西方社會科學理性的認知高度從而讓其信服。
當今,健在的且具有社會影響力的武當武術傳人主要為第十四代傳人游玄德、鐘云龍等人,其中尤以游玄德的國際影響力最大,擁有眾多海外弟子。然而他們都已先后離開位于湖北十堰市的武當山。游玄德在湖北省黃岡市英山縣創辦了南武當山道家協會并且擔任會長,鐘云龍則開創了貴州省黔南州道教協會并出任理事會會長。這兩家道教協會都得到當地政批準,是合法的道教組織,其收入譜系內的海外武當武術傳人已傳至十六代。其中,湖北英山南武當道教協會下的武當玄武派的海外離散地衍生傳承地主要在歐洲,貴州省黔南州道教協會武當三豐派的海外傳承地主要分布于美國。2018年,據武當山官方雜志《武當》所公布的海內外武當派系多達31個。脫離了原生地的武當武術因為缺少正宗原生地身份而在傳播過程中被不斷消費、質疑、誤讀,從而造成傳統武術在社會認同方面的負面影響。
在群體認同方面,武當武術民間傳人內部存在松溪派、三豐派、玄武派等眾多流派,各流派彼此之間存在不同的拳法特點,因此在傳承人群體內部也存在一定分歧,當今時代,武當民間各派系在政府倡導下統一對外宣稱為武當派,但各派分歧仍然存在,少數派系之間甚至存在相互詆毀的狀況。
在社會認同方面,武當武術本身具有道教色彩顯得比較神秘,加之近年來屢屢發生的“閆芳事件”“天山論劍”“徐雷約架”“中泰對決”等互聯網熱點事件,使得傳統武術傳播過程中的故弄玄虛、自吹自擂、門戶之爭等傳統陋習被不斷放大,使原本囿于較小范圍內傳播的習武群體越軌行為升級為影響極大的社會越軌事件,把樸素自然的中國傳統武術涂抹得面目全非、真假難辨[6]。
在國家認同方面,盡管文化部公布武當武術為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具有社會影響力的武當傳人也被官方認定為非物質文化遺產的代表性傳承人,然而武當武術在傳播過程中所涉及的管理部門不僅僅有體育局,還有統戰部、宗教局、文化局、民政局、旅游局等部門,各部門對同一武當傳承群體或同一傳承傳播事件的認知與評價觀點并不一致,加之媒體斷章取義片面放大一些采訪官方人士的言語,使得本來程度就不深的社會認同更加模糊不清。
在離散地傳承過程中,社會上存在著一些打著武當之名的武館武校做虛假廣告,以其他拳術冒充正宗的武當武術,從技術到管理均達不到武當武術產業化的良好環境,這不僅對經營者和消費者的權益都可能帶來傷害,還會導致公眾對中國傳統武術的誤解:一些愛好武術的人士僅僅學習一年半載武當武術后就開設武當武術培訓活動;有一些武術表演團,本身并不信仰道教,在國外穿著道教道裝表演中國傳統武術,從而讓當地社會民眾誤以為“道服就是武術服”;還有一些普通的武術表演者或愛好者,在外國也宣稱是中國傳統武術的“名人”“大師”,誤導不明就里的外國社會公眾。
傳統武術國際傳播,難免存在一定的商業化,而當前,我國相關法律規范性文件對武術文化產業開展對外出口貿易的權限總體遵循“限權”而非“放權”的思路,對傳統文化國際傳播與文明互鑒過程中的文化產品出口與文化企業的進一步發展形成了制約,立法的缺位為中國文化產品出口事業的發展帶來的更多是“法未授權即禁止”的效果。
應該在武術國際化推廣過程中,制定出中國傳統文化教育、武術禮儀內涵、武術禮儀規范以及禮儀程序要求之細則,將準則規范貫穿于武術訓練、競賽、表演過程中,成為武術項目必須遵守的行為規范。武術段位徽章已經被采用,建議在平時訓練、競賽及各項活動中嚴格要求佩戴,且可將武術段位圖案繡制于武術服裝上,突出中華民族傳統文化特色。與武術禮儀相結合規范使用,無論在世界任何國家、任何地區、采用任何語言都可以通過圖案一目了然、明確地將不同段位突顯出來,從而促進世界范圍習練人員相互學習、相互競爭、共同提高。
新時代中國傳統武術的國際傳播必須在符合國家文化建設的前提下,提煉出中國武術核心價值觀,強化中華武術文化認同,合理引導各拳種間的文化認同,淡化門派認同,把中國武術文化發展引導至國家文化發展戰略的軌道上,使中國武術文化真正起到促進國家文化建設的作用[7]。傳統武術入選“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名錄”,作為國家層面的社會認同可以啟迪公眾文化自覺,官方在此基礎上進行的組織傳播成為官方建構中國傳統武術社會認同的主要方式,文化部、體育局、民族宗教事務局等政府職能部門以宣傳的方式建構社會認同的核心。
新時代,任何文化的社會認同都是在互聯網環境中進行的,大數據時代,建構任何社會認同的復雜程度已今非昔比。互聯網對網民進行了賦權,在傳統文化的認同方面,人人都可以成為發聲的主體,信息的多元選擇和定制成為主流,全民書寫的互聯網時代也產生了包括國家民族在內的認同危機,如何建構互聯網時代的民族文化認同已然成為一個至關重要的社會議題。西方學者提出“數字記憶”和“全球記憶”的概念,可為研究和探討傳統武術的社會認同開拓視野。近年來,歐美國家及東南亞海外華人在春節節慶活動中讓太極表演、舞龍舞獅等中國傳統體育文化走進廣場表演,特別是近年來加拿大總理連續幾年為加拿大華人春節的龍獅運動點晴的行為給予充分肯定并鼓勵了當地華人進行傳統體育活動,這也表明國際社會對中國傳統武術的社會認同。
2017年,武當傳承人在意大利成立歐洲道教協會時,將“歐洲道教協會”的中文、英文設計在協會圖標里,并向歐盟申請知識產權法律保護并獲得批準證書。證書保證了歐洲道教協會在歐盟國家中的唯一性,為武當武術及道教文化在歐洲后續離散地衍生傳承中的文化產品生產活動提供了一定的知識產權保障。非物質文化遺產國際傳播是實現中國夢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在創新發展戰略實施的進程中,我國民族傳統文化產業正面臨著品牌商標被搶注侵權、傳統技藝作為公共知識或商業秘密存在保護漏洞、傳統文化產業核心專利匱乏等知識產權風險。中國傳統武術在離散地衍生傳承中,特別是在海外傳承中應該強化本土知識產權保護預警機制,提高傳統文化持有者對知識產權的自我保護意識,以期有序構建符合傳統文化產業發展的知識產權風險防范新模式。
少林功夫、武當武術作為中國武術兩大體系都具有宗教文化背景,少林與武當,一佛一道,或以禪悟武博大精深,或以道悟拳深邃奧妙,成為中華武術外家拳、內家拳的代表。千百年來,少林、武當縱橫江湖,素有“北崇少林,南尊武當”之稱[8]。2017年11月,國家12部委聯合發文治理佛教道教商業化,然而在現實社會中,既要解決生計問題,又要傳承創新,難免造成一定程度上的商業化(例如有償的武術培訓、傳統武術相關文化產品的打造),這需要進一步完善細化對宗教活動的管理,出臺適應社會進步的法規政策,規范傳統武術離散地衍生傳承過程中的商業活動行為。
習近平在黨的十九大提出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思想,開辟了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新格局,“一帶一路”“人類命運共同體”等倡導與構想從時代與哲學的角度深刻回答了當代中國與人類社會發展所面臨的一系列重大問題,為解決當代人類問題提供了中國智慧、中國思想。[9]與新時代相呼應,離散地衍生傳承理念以堅定的文化自信將傳統武術國際傳播置于非物質文化遺產語境中,可以為我們提供理論依據,客觀審視中國武術國際傳播中依據西方體育價值標準改造中國武術、重標準化輕原真性、重競技性輕文化性等思維,從而開辟新時代中國傳統武術的國際傳播路徑,以此契合新時代我國全方位、多層次、立體化外交布局的深入展開,提高中國傳統文化的國際影響力與感召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