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文學術期刊撤稿論文的調查分析

平靜波 郭征 楊保華

[摘要]文章通過對CNKI數據庫中撤稿聲明和被撤論文的撤稿原因、時滯、主體及效果等方面進行分析后發現：學術不端是論文撤稿的主要原因，作者和編輯部是主要的撤稿主體，國內外撤稿數量差異顯著，撤稿學科及期刊主要分布在醫藥衛生領域。文章建議相關單位通過加大對科研共同體的誠信教育、完善相關法律制度、利用大數據技術和人工智能技術等方式，以減少學術不端行為，營造良好的科研誠信環境。

[關鍵詞]撤稿聲明;撤稿論文;文獻計量

近年來，撤稿現象愈發引起人們關注，國內有多位學者對中國學者發表的國際科技論文被撤銷現象進行了分析，這些研究多基于國外數據庫，如Retraction Watch、SCI-E、Scopus等，而基于中文數據庫的撤稿論文研究較少[1-6]。國際出版倫理委員會（Committee on Publication Ethics，簡稱COPE）認為，撤稿主要是用于糾正文獻內容并提醒讀者注意包含這些嚴重缺陷或錯誤數據的出版物，避免誤用錯誤的發現和結論。COPE認為論文存在以下情況時，期刊編輯應考慮撤稿：1.有明確的證據表明，由于行為不當或偽造、捏造而導致的結果不可靠;2.研究發現已在其他地方公布，沒有適當的引用、取得同意或在論文中說明;3.構成剽竊;4.不道德的研究;5.作者未能申明主要的競爭利益;6.存在法律問題;7.在同行評審過程受到破壞或操縱的基礎上發布的文章。撤稿的主要目的是糾正論述內容并確保其學術研究的完整性，而不是為了懲罰作者[7]。中國知網是國內最有影響力的中文學術數據庫之一，筆者對其中的有關撤稿聲明進行檢索并分析，旨在為相關人員了解中文學術期刊撤稿論文特征提供參考。

一、研究方法

筆者登錄中國知網數據庫后，點擊“期刊”進入檢索頁面，以“撤稿”“撤稿聲明”“撤稿申明”“撤稿函”“撤稿信”“撤稿公告”“撤稿申請”等為關鍵詞，限定發表時間為2004年—2020年。筆者認真閱讀所有檢索文獻并進行篩選，下載符合條件的撤稿聲明及涉及論文，統計撤稿聲明題目、文獻來源、撤稿論文發表時間、撤稿時間、撤稿原因，并將撤稿論文在中國知網數據庫中進行檢索，用Excel2013進行統計分析。

二、結果與分析

在此次檢索結果中，有單篇撤稿聲明對多篇論文進行了撤稿，在剔除有關撤稿聲明的寫作及編輯部撤稿流程等文獻后，共有191篇撤稿聲明及228篇撤稿論文可用于研究。

（一）撤稿原因分析

期刊在刊登撤稿聲明時一般會公布撤稿原因，但筆者發現有部分撤稿聲明并未對撤稿原因進行說明。國內有學者對撤稿原因進行了劃分[8-10]，筆者依據COPE撤稿指南及國內外學者的研究，將撤稿原因分為學術不端、非學術不端及未知原因3種并進行分析統計。國外有研究認為，論文撤稿的主要原因是數據錯誤[11-12]，但本研究數據顯示，國內因學術不端而撤稿的論文占比為75%，和張晴等人的研究結果接近[9]。在學術不端原因中，排名前兩位的分別是知識產權原因（41%）和抄襲（30%）。在因知識產權問題撤稿的論文中，侵權行為主要集中在侵犯署名權，論文第一作者沒有取得其他署名作者的同意將論文當作自己單獨創作的作品并進行發表是撤稿的主要原因。因非學術不端行為撤稿的論文占比為18%，其中，因數據處理方法有誤或研究結果不當撤稿的論文占比為89%。本研究未發現因虛假同行評議被撤稿的論文，但這并不意味著國內不存在這種現象。筆者認為，由于國內學術期刊編輯部普遍人員較少且對信息化技術掌握不夠熟練，使得從編輯部層面較難發現此類問題。

（二）撤稿主體分析

在本研究中，以出版商為主體的撤稿聲明有85條，占撤稿記錄的44.5%;以作者為主體的撤稿聲明有90條，占撤稿記錄的47.1%;未說明撤稿主體的撤稿聲明有16條，占撤稿記錄的8.4%。Retraction Watch將撤稿原因分為94類[13]。任艷青等根據撤稿責任人的不同，將撤稿責任主體分為作者、評審專家、出版商、作者單位和第三方等5類[14]。國外學者對PubMed數據庫中撤稿論文主體進行的分析顯示，排名第一的主體為出版商，作者單位為主體的撤稿論文僅有6.47%[15]。2016年教育部明確規定：“高等學校是學術不端行為預防與處理的主體?！钡狙芯课窗l現有高?；蜃髡邌挝坏瘸犯逯黧w。隨著國家對學術不端行為處理越來越規范，筆者認為作者單位在撤稿論文中的主體份額還有較大的上升空間。

（三）撤稿流程分析

筆者將228篇撤稿論文在中國知網數據庫中逐一進行檢索，有81篇論文仍能檢索到并可以下載，僅有1篇論文標注了“撤回”，其余論文在數據庫中沒有任何撤稿標識。這使得讀者完全無法分辨某論文是處于正常出版狀態，還是撤稿狀態。多篇論文在宣稱撤稿后仍多次被他人引用，更有甚者在撤稿后被引用達12次。

為避免撤稿論文被后續研究人員再次引用，國際諸多數據庫的做法是為撤稿論文加上撤稿的標簽。以PubMed為例，撤稿聲明需要和正式出版文獻一樣，并提供相應的DOI號，數據庫會將撤稿聲明和撤稿論文進行鏈接，雖然撤稿論文的標題、作者名、摘要等內容仍可被檢索到，但用戶在訪問時，會提示該稿件已處于撤稿狀態，繼續點擊時會跳轉到該論文的撤稿聲明頁面[16]。本研究建議中國知網應建立論文撤稿標準規范，對撤稿論文貼上撤稿標簽并和撤稿聲明進行鏈接，避免撤稿論文的進一步傳播。

（四）撤稿領域分析

本研究中生物醫學論文占撤稿數量的38.7%，位居各學科首位。近年來國際出版商對中國論文撤稿也主要集中在該領域。Arunava等人的研究顯示，生物醫學領域期刊的撤稿論文數量有明顯增加的趨勢，這可能與該領域在各學科中發文數量最多有關[17]。撤稿期刊中既有被權威數據庫收錄的期刊，也有普通的期刊。付中靜等人對Web of Science數據庫中撤稿論文的分析顯示高影響因子期刊撤稿數量較多[18]，但本研究的數據并不支持該結論，這可能是因為兩種數據庫在期刊選擇上存在較大差異。

三、建議及對策

論文出版涉及科學研究、編輯加工和傳播發行等多個環節，撤稿論文會導致社會資源的浪費。為盡可能減少撤稿論文的出版，本研究提出以下措施。

（一）基于國家層面完善相關的法律制度

學術不端行為出現的一個重要原因是相關法律的不完善。由于國內相關單位過分強調量化評價，論文與個人的職稱晉升、項目申請相掛鉤，違反學術誠信的收益遠高于風險，導致很多作者為獲取利益而學術造假。TumorBiology撤稿事件之后，國家自然科學基金委員會終止了部分論文所涉項目，取消了50多位負責人1年至7年的基金申請資格。教育部也明確規定：對不履行主體責任的學位授予單位和負責人要進行處罰和問責;對履職不力、所指導學生的學位論文存在買賣、代寫情形的指導教師，要追究其失職責任;對參與購買、代寫學位論文的學生要給予開除學籍處分，已獲學歷證書、畢業證書要依法予以撤銷和注銷。但這些制度并未涉及法律層面。法律相比于規章制度，具有更大的權威性和普適性，是一種普遍的、明確的、廣泛適用且具有約束力的社會規范。政府部門制定有關學術不端行為的法律，可使得相關單位在執行的時候具有更強的可操作性，也可達到對相關人員形成事前威懾和事后懲治的目的。

（二）基于作者層面加強誠信教育

Guston認為，政治和科學之間是一種社會契約關系，分別扮演委托者和被委托者的角色，前者即行政機構由于不懂科學研究而將其委托給后者即科學共同體，并為后者提供從事科學研究的必備物質條件，后者需要基于契約精神，規范地進行科研創新[19]。以誠信為核心的契約機制長期在維護學術生態中扮演著重要角色，但學術造假勢必會破壞這種契約。

作為論文產出的源頭，加強對作者的科研誠信教育尤為重要，因此，高等教育要覆蓋誠信教育已成為共識[20]。本研究中因學術不端撤稿的作者多為高校學生，高校要大力加強對大學生的科研誠信教育，從根本上減少科研失信行為。我國高?？梢詤⒖紘飧咝５淖龇ǎ航W術實踐專題網站，將關于正確引用和避免學術不端行為的手冊發放給新生;所有學生在提交學位論文前必須簽署已清楚關于抄襲規定的聲明;探討建立師生科研誠信共同體，在科研誠信上形成學生和導師相互負責的關系[21]。

（三）基于編輯部層面杜絕具有潛在撤稿可能論文的發表

由于期刊每期版面較為固定，撤稿論文不僅耗費了公共資源，還影響了潛在科學發現的首發時間。因數據造假撤稿的論文在傳播期間可能會給科學研究帶來重大損失。例如，2018年哈佛大學醫學院對Piero Anversa31篇關于心臟干細胞的論文進行撤稿，多年來眾多科研機構基于Piero Anversa論文的研究已投入上百億美元，這些論文的撤稿對期刊聲譽也有著巨大的負面影響。

學術期刊是論文評審、出版和閱讀的重要載體，也是科研成果傳播的主要平臺，肩負著甄別、篩選論文的責任。因此，其需要采取多種措施杜絕學術不端論文的發表。本研究建議學術期刊編輯部采取以下措施杜絕具有潛在撤稿可能論文的發表。

1.建立完善、科學的編輯工作流程，完善形式審查，投稿論文授權書需有全體作者簽名，單位介紹信和基金項目復印件全部符合要求后方可進入初審。也有學者提出編輯部可建立科研誠信教育與預警平臺，在作者投稿前要求作者進行學術誠信學習和測評，通過者方可進行投稿[22]。

2.要有完備的規章制度作為出版工作的準則。編輯不能將個人的喜好等主觀因素置入稿件的審理過程，對和自己利益相關的稿件要實行回避制度，應該對所有來稿采取統一的評審流程，保障出版流程的公正。

3.在稿件初審、錄用和印刷前，編輯部要使用基于大數據技術的學術不端檢測系統對稿件進行多次核查。

4.編輯要加強業務學習。許多學術不端稿件具有一些共同的特征，例如有規律的郵箱和用戶名、異常的聯系方式，國內也有諸多類似研究。編輯要不斷學習，提升識別學術不端稿件的能力。

（四）基于數據庫層面制定規范化的撤稿聲明

目前，中文期刊對撤稿論文的聲明有“撤稿聲明”“致歉信”“作者聲明”“來函照登”等多種形式，部分標題不能讓讀者明確其內容。在諸多撤稿聲明的正文中，沒有明確撤稿原因。國內雖然有一些編輯部對本刊的撤稿流程進行了說明，但是并未統一。為促進科學研究的健康傳播，本研究建議中國知網數據庫制定規范的撤稿聲明，聲明至少要包括撤稿題目、撤稿主體及待撤稿件信息，撤稿聲明也要分配DOI和頁碼，待撤稿件應加上撤稿水印并和撤稿聲明進行鏈接。編輯部撤稿后要及時通知相關數據庫對原有文獻進行更新，以避免被撤稿件繼續被他人引用。

（五）建設中文期刊的撤稿數據庫

目前，國內一些期刊針對本刊因學術不端而發生的撤稿事件建立了作者黑名單，一般為若干年內不再接受該作者投稿，但是該黑名單僅限于本期刊，這些作者換個期刊仍可繼續投稿?！靶畔⒐聧u”使得黑名單制度不能發揮應有的效果，難以對該類作者形成有效威懾。國際上已有Retraction Watch數據庫，可以根據作者、標題、期刊、出版商等信息檢索撤稿論文，但該數據庫僅收錄英文期刊。本研究建議相關部門建立中文期刊的撤稿數據庫，從而使公眾可以隨時查詢撤稿論文的信息。

四、結語

本研究基于中國知網數據庫中的撤稿聲明對被撤論文進行了分析，發現學術不端是論文撤稿的主要原因，作者和編輯部是主要的撤稿主體，撤稿學科及期刊主要分布在醫藥衛生領域。杜絕學術不端行為需要多方面的共同努力，既要加大對科研共同體的誠信教育，構建長效機制;也要完善相關法律，推進制度建設;同時要善于利用大數據技術，輔助識別學術不端行為，多管齊下，營造良好的科研誠信環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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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金項目]湖南省培育世界一流湘版科技期刊建設工程杰出中青年人才項目;中國科技期刊卓越行動計劃選育高水平辦刊人才子項目-青年人才支持項目;中國高?？萍计诳芯繒嗄昊痦椖浚椖烤幪枺篊UJS-QN-2021-012）。

[作者簡介]平靜波（1983—），男，河南新鄉人，中南大學出版社期刊綜合業務中心主任;郭征（1978—），女，湖南益陽人，中南大學學報（醫學版）編輯部副主任;（通訊作者）楊保華（1977—），女，河南安陽人，中南大學出版社副社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