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章鑫
(河海大學公共管理學院社會學系 江蘇南京210098)
從項目開發的社會嵌入與社會排斥角度看,社會評估是從其與社會網絡的動態關系中進行分析和評估[1],使開發能夠順利地被社會了解和接納。根據孟超的分類,社會評估在類型上有一定的差別[2]。一是“社會影響評估”,等同于項目的社會評估;二是由世界銀行(簡稱世行)和亞投行等國際發展機構推行的“社會評估”(social assessment);三是社會穩定風險評估(簡稱“穩評”)。
世界銀行貸款項目的社會評估[3]是一種以幫助貧困地區發展為目標而做的社會評估,在進行社會評估時考慮到了3 個維度的問題[4]:貧困分析、社會因素分析和社會風險分析。例如世界銀行給貴州省文化與自然遺產保護和發展項目提供貸款,是世界銀行在中國第一次給以旅游為載體來進行文化自然遺產保護與發展的項目提供貸款。在旅游開發中的社會評估將更加具有綜合性。黃平芳[5]認為,旅游開發的社會評估可以借鑒人類學的理念和方法構建適合中國旅游業特點的社會評估體系。
以四川光霧山鄉村旅游開發為例,其發展旅游業目的在于促進當地群眾脫貧致富。開發建設時遇到的難點在公眾參與的問題上,具有較高的環境風險和社會穩定風險。光霧山處于川陜交界的崇山峻嶺之中,卓立于漢江谷地之南,并與秦嶺遙遙相望。長期以來,該林區奇異的自然風光和豐富多樣的生物資源得到了很好的保護,主要景點有360 多處。境內水域面積較大,水流較緩,是天然水上樂園,周邊地勢較緩,適合建設度假村。景區內的度假村項目主要位于Y 村和D 村,現已建成賓館6 家、個體小餐旅館20 家、農家樂26家,當地群眾發展農家樂,增收致富的愿望十分強烈。群眾依托光霧山旅游資源,大打鄉村旅游品牌,項目實施后極大地推動當地旅游業發展,并帶動相關產業的勃興,增加群眾收入。
在鄉村旅游的開發中,多大程度的開發、多大程度的保護以及原住居民對待旅游發展的態度[6]等問題貫穿了旅游發展的始終。本文基于世界銀行社會評估的3個基本維度,從社會評估的角度出發,評述光霧山景區當地居民參與旅游項目開發時遇到的問題,為鄉村旅游開發中社會評估的難點提供建議。
本文通過實地調查、深度訪談和文獻研究的方式,對光霧山景區的村民進行了深入調查,并對景區的建設進行了環境、收益和風險等方面的評估。筆者走訪了景區中的Y 村和D 村2 個村落,一方面村民非常樂意進行旅游開發,一方面某些村民對環境破壞感到不滿。為了了解村民在旅游發展中的參與程度,在2 個村落中的10 戶人家進行了訪談,10戶中有8戶為當地原住居民,受訪人員大多為中老年;其余2戶為外地遷居過來做生意的商戶,子女在外讀書。訪談主要深入了解兩方面的內容:一是他們在旅游產業中的位置;二是其對生活環境的看法。同時對當地縣旅游局的政府文件以及旅游開發公司的評估報告進行了文獻研究。
旅游開發中極力避免的問題是“唯經濟性”。這樣的開發案例在過去十分常見,為了追求效益最大化破壞了生態環境、跟風做沒有特色的古鎮建設、當地商鋪宰客現象和特色文化被“同化”等問題因而產生[7]。經濟發展因素在鄉村旅游的社會評估中顯然是重點,但是不應只顧經濟效益,旅游的社會評估不是單一的收益評估。由于鄉村旅游項目側重的是當地的可持續發展,在經濟和環境如何平衡問題上如果沒有當地村民的參與,那么后期的工程將難以開展。
靠旅游脫貧是某些地方的最佳選擇,發展旅游業對環境的破壞小,對環境改造要求低,可以持續發展。光霧山景區靠旅游發展來帶動當地經濟已經有了較好的效果,當地村民自建度假村、餐館和特產店等吸引游客。但是貧困仍然是當地不可回避的一個問題,旅游開發項目的目的是幫助貧困戶減貧脫貧,但是光霧山景區面積較大,部分地區難以開展商業活動,對于這些地方的村民就難以脫貧。
《中華人民共和國自然保護區條例》規定,禁止在自然保護區的核心、實驗和緩沖區域內進行商業活動。對于這部分地區的村民來說,發展旅游是讓他們看得見商機卻不能抓住機會,在筆者的走訪中了解到,從2006 年開始,核心區陸續已經搬遷了35 戶143 人到景區集鎮,現在核心區有7戶原住民,由于年紀較大而不愿意搬遷。政府的舉措使得核心區的村民有了從事非農業工作的機會,能夠大量地提高自己的收入。但是并不是所有在自然保護區內的村民都有機會參與移民安置,對于處于保護區邊緣和緩沖區的村民來說,自己從事的商業活動就有可能走在法律的邊緣。根據政府報告,在2017 年的環境整治中拆除了違規建設房屋1 座、廊道1 處,核心區木棧道1.1 km。盡管國家有規定普通游客不能進入自然保護區的核心區域,但是當地村居利用自己所處位置的便利,給游客提供了方便的大門,給自己帶來了收益卻違反了法規條例,更是帶來了環境的破壞。
發展旅游是幫助部分脫貧還是全部脫貧?這是鄉村旅游開發社會評估中不可避免的問題。如果大型的旅游公司進駐并且也帶來了他們自己的工作人員,這樣并沒有給當地創造多少的工作崗位,這樣的招商引資也只是幫助了部分村民,同時外來的旅游企業也帶走了這里的自然資源和文化資源創造的大部分利潤。如果這種情況無法避免,沒有渠道給原住民謀求更大的發展空間,那么當地村民游走在法律的邊緣是難以避免的事情。政府在處理企業或者當地村民違規問題時起到了關鍵的作用,當地村民對當地政府的信任度也是旅游項目開展能不能持續的關鍵。
2.2.1 利益相關者
鄉村旅游項目開發中的利益相關者牽扯的當地村民較多,但是能夠為自己的利益發聲的卻很少。鄉村旅游開發中,主要有三方的利益相關者[8],當地村民、外來商業公司和當地政府。外來的商業公司會把當地村民看作勞動力而不是利益相關者來對待,政府對待當地村民和過來投資的商人是2種不同的態度。由于當地村民的文化水平和對旅游開發的不了解,使得自己喪失了很大一部分的話語權。例如,光霧景區內的村民認為自己是“不懂旅游的,只要能給自己提供就業機會就好。”,但是實際上旅游開發中追求“原真性”[9],當地人可能更懂得如何去景區內營造“原真”的體驗,但是村民沒有認識到自己是利益相關者,可以憑借自己的優勢去爭取到更多的利益。有村民說道:“去年都聽老百姓講開會開會,現在都沒聽到了,老百姓要原地安置,但是這個地方老百姓都占一半了,估計政府不會同意。”
2.2.2 協商式參與
協商式參與是當地村民參與旅游開發的主要渠道。因在利益相關的3方中處于弱勢地位,當地村民憑借自己在當地的社會資本謀取更多的利益是常見的舉措。社會評估視角在看待公眾參與的問題上,不僅強調當地村民參與度對于一個項目深入和適當展開的重要性,同時在公眾參與的視角上強調了社會關系和傳統人情社會的重要性[10]。
村民在協商式參與的過程中如果充分利用自己的社會資本,那么在協商時就不會處于太弱勢的地位。能夠提供豐富信息的利益相關者或者擅長表達自己訴求的利益相關者往往比較占有優勢,在大型項目中參與度高的村民往往是掌握了大量信息和一定權力的原住民。訪談中,農家樂老板大多數便是這一類人,其稱道:“那時候提要求的人多,原來我們村不搬走的沒有補償,那個時候沒有生意,現在(同村人)都是住家戶,打零工的或者幫工的,或者去市里上班,就我們這幾家堅持留下來了,收入也比以前高了很多,當然也是克服了重重困難才留下來的”。當需要為自己爭取利益時,社會網絡就可以變成自己的社會資本,使用社會資本來促進旅游的發展,通過旅游發展來帶動當地居民的社會資本的積累和使用[11]。
鄉村旅游開發項目的影響往往會被看作是正面的,以“脫貧致富”為目的。但是旅游開發對自然環境和文化的影響非常巨大。前期調查中可能當地居民對旅游開發都是持高度贊成的態度,當游客數量變多之后,環境和文化的污染問題會變得明顯起來,不同村民的態度就開始有了分歧。追求高收入的商鋪老板這樣說道:“農民的要干凈干啥,像我們做小生意的要干凈干啥。葉子紅的時候就是人多,現在就是人少,人多了垃圾就多了,人少了垃圾就少了。比如大家庭十多個人垃圾都比小家庭垃圾多,要這樣講。”
對于在家鄉待了一輩子的老人來說,他們有不同的看法,說道:“以前環境很好,現在河水不如以前的清澈,以前還可以從橋上跳到河里游泳,南河是大河,可以通到新河,在村邊的河實際上就是一條小溝”。實地走訪Y 村和D 村的時候發現,農家樂和餐館沒有污水管道,污水都直接排到了河道里。從前村民人數較少,生活污水可以被河水給稀釋,但是當游客變多,商業發達以后,這里的污水聚集起來,小溝不再適合游泳。
擁有良好自然資源的地方需要在發展和保護中間尋找一個平衡。筆者走訪了幾戶處于自然風景核心區的村民,經濟條件還未達到脫貧的水平。大部分留守的村民年級較大,因“安土重遷”思想而不愿意搬遷,寧愿在家務農。然而法律規定在自然保護核心區內不能有村民居住,矛盾在景區規劃時暴露了出來,最后得到了政府的妥善解決,即給7戶原住民配置垃圾桶,修建垃圾池,垃圾由鄉鎮定期清運,落實無害化處理等技防措施,確保生態環境安全。
從社會評估角度看文化資源,當外來游客變多,必定會帶來外來的文化,當地獨有的文化注定會受到影響,長此以往,當地的文化是否還能保持最初吸引游客的特色,這也是收益是否大于損失的問題[12]。核心保護區內的居民便是一個反例,他們抗拒外來文化,寧愿維持傳統農耕的生活方式也不愿意搬遷去從事其他產業的工作。
鄉村旅游開發是強調“發展與保護[13]”的大型建設項目,從旅游開發的社會評估視角來看,鄉村的自然資源以及村民的參與情況是不可忽略的評估重點。綜上,對光霧山景區的鄉村旅游開發提出下述建議:
一是旅游開發中需要拿出具體方案來幫助當地村民改善經濟狀況,而不是一味招商引資。招商引資造成了資本的外流,不能單靠外部的力量來解決經濟問題,其中政府應力挺資源和資本發揮“精準扶貧”的作用,例如提供就業崗位、提供技術培訓和鼓勵個體進行經營等。
二是提高當地村民在旅游開發中的參與度。村民更加熟悉當地的旅游資源和文化資源,開發時工作人員需要向村民實地了解,并加以討論。村民應該具有相應的權力參與村落特色文化的打造,并且在開發中需要訴求不同的村民積極參與,例如關心家鄉環境的村民、在意工作機會、希望能夠參與建設和有豐富生活經驗的村民等等,同時提高弱勢群體和婦女在旅游開發中的參與程度。
三是關注快速發展給環境帶來的影響。村民環境保護意識較弱時應該注重環境保護的宣傳教育,促進當地村民對可持續發展的認識。同時對于旅游開發中不可避免的環境損害有預判和預先處理的機制,例如植被的移植、居民搬遷和河流改造等。針對環境的不可逆損害有預判以及相應的獎懲措施,找到發展與保護的平衡,制定相應的規章制度。
目前鄉村旅游開發的社會評估是利用社會評估的“共性”,將鄉村旅游開發評估問題放入其它領域的評估體系中去[14],但是鄉村旅游開發的社會評估具有綜合性。在此討論鄉村旅游評估中的重點關注問題,是從評估視角、重點關注對象和方法等方面,期望能夠為構建符合國內旅游項目現實情況、適合資源豐富的旅游工程建設的社會評估體系提供一些思路,以便更好地評估旅游項目帶來的社會效用,規避旅游開發的社會風險,從而促進中國旅游業的健康持續發展。本文的案例是一個以山水自然資源為主的景區,對于其他類型的景區沒有進行探究,今后將加以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