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文斌
(新疆師范大學 歷史學與社會學學院,新疆 烏魯木齊 830017)
貧困是人類社會面臨的共同議題,一直是學術界關注的焦點問題。今年獲得諾貝爾經濟學獎得主阿比吉特·巴納吉的代表作《貧窮的本質:我們為什么擺脫不了貧窮》貧困問題再次在全球范圍內引起軒然大波。我國脫貧攻堅戰已吹響號角,到了最后決勝的時期,可以看出國家對脫貧工作的重視程度。
“十三五”時期,精準扶貧作為一種國家行為在深度貧困地區持續大規模的投入資金、技術、人才,“精準扶貧政策可謂是消滅絕對貧困的一劑猛藥”推動了部分民族地區的經濟文化類型發生變遷。這種變遷可以稱之為“指導性變遷”——某一文化的某些人有計劃地幫助或促使另一文化的人們發生社會或文化變遷,即干預性或被動式變遷。在不同深度貧困地區,變遷的內容、方式、程度、過程及結果等方面也各有不同,呈現出了多樣化的形態。文章以南疆地區的社會變遷,來闡釋以國家意志為導向的社會變遷。
南疆地區作為國家層面深度貧困區“三區三州”之一,正是“堅中之堅”,“硬仗中的硬仗”,是總書記“最牽掛”的。其中喀什地區貧困縣市12個,占全疆的34.29%;貧困村1540個,占全疆的41.98%;貧困戶297807戶,占全疆的37.55%;貧困人口1206516人,占全疆的38.52%;從全疆貧困縣市脫貧年份來看,2015至2017年間,喀什地區沒有貧困縣市脫貧摘帽,到2018年僅有澤普縣退出,剩余縣市全部集中于2019年和2020年,由此可以看出喀什的貧困規模、貧困程度、脫貧任務皆是“新疆之最”。因此文章選取喀什地區為研究對象,以點帶面,來反映南疆社會的變遷情況。
面對如此嚴峻的貧困形勢,國家實施了“對口幫扶”“訪匯聚”等一系針對地方實際情況的綜合措施,形成了了資金、技術、人才下沉到基層的格局。通過推動產業融合發展,積極開展就業扶貧工程,取得了顯著的成效,貧困群體家庭人均純收入基本達到國家脫貧標準,吃穿不愁,教育、醫療、住房有保障。參與到國家市場循環體系,資源配置方式向著以資本為主導原則的市場運作方向發展。基本構建起了具有現代市場社會的雛形。
南疆社會在國家的引導下和其它少數民族地區一樣,發生了深刻的變革,“少數民族農村社會聯系由機械聯系向有機聯系變革,農村社會分層狀況從固化到流動的轉變;少數民族文化的形貌正在經歷傳統與現代的整合與重構,呈現出有封閉的多樣性到多樣的現代性變遷”, “生存性為指向的生計多樣性的持續衰減,以及種植業和獲利性新興生計的先后發展。”“中國少數民族村寨經濟轉型表現為傳統經濟目標、組織結構與性質特征的全方位、整體性但也有相當保留的質變。”社會形態由原先的封閉、保守、自成體系的傳統綠洲社會向開放、競爭的現代市場社會變遷。因其在短期期內在國家力量的引導下發生劇烈變遷,原先的社會結構及經濟基礎已基本瓦解,因此將這種變遷稱之為由綠洲社會向市場社會轉型。這種轉型最先體現在物質文化方面,在精神文化方面的變化較為緩慢,甚至存在脫節的現象。
產業整體發展仍然滯后,產業結構仍需要調整,衛星工廠、合作社等新型經營主體的作用發揮尚不充分。一產大而不強,提質增效任務重,農產品“出疆難”“出疆貴”問題尚未根本解決。二、三產業發展滯后,吸納就業崗位有限,貧困家庭勞動力就業穩定性不高,務工收入偏低。衛星工廠、合作社等新型經營主體已經在各鄉鎮(村)建立起來,建立時間尚短,已經在貧困人口就業、增收中起到了一定效果,通過對30余處衛星工廠、合作社的實地調查了解,運行良好的僅占約60%,有較多存在穩工率差、產品銷路受限、缺資金缺技術缺人才等困境。
喀什地區自然條件惡劣,生態環境脆弱、水土資源短缺、貧困群眾普遍文化層次低、勞動力素質低、人均受教育年限短、40歲以上貧困人口中文盲或半文盲較高,特別是國家通用語言文字普及率低,自主脫貧意識不強,缺乏脫貧致富的內生動力,扶貧扶志工作難度較大。人口增長快、超生人口多,這些多重因素嚴重對沖了喀什地區脫貧攻堅的成效和紅利。2017年年底以來,喀什地區大扶貧格局已經建立起來,但是尚有一批貧困村未脫貧,部分村的貧困發生率依舊很高。
健康扶貧仍需要進一步加強。喀什地區是自治區傳染病防治的重點地區,傳染病人口基數大,村級衛生室僅僅初步解決了“有”的問題,鄉村醫生缺乏,地方病頻發多發,醫療水平亟待提高。在居民看大病方面,因看病產生的高昂的附加差旅、陪護和生活性花費成為困擾貧困戶的新因素。
部分家庭負擔重,收入不穩定,仍存在致貧和返貧風險。孩子多、慢性病多、家庭負擔重,是調查中發現的困擾喀什地區的主要因素。通過對調查數據的分析,發現仍有6.2%的邊緣戶人均收入在3318元~4000元之間,生產經營性收入很低,有致貧風險。此外,一些建檔立卡脫貧戶家庭年人均純收入的穩定性不強,有3.5%的脫貧戶收入在3318元~4000元之間,仍存在返貧風險。
首先,進一步加快產業結構調整力度,加大“一產提質增效”、“二產擴大規模成效”、“三產多元發展”,加大力度支持衛星工廠、合作社等新型經營主體的發展。協調攻堅力量、整合各種資源,種植業、養殖業、林果業廣泛開展提質增效,培育優勢農產品品牌,構建“產-供-銷”鏈式體系,加大農產品基本收購價格保障力度,保障農民受益。繼續加強特色農業市場開拓、品牌打造、能力提升等方面的工作,持續圍繞特色農業做好農業與工業的結合,農業與三產的融合。加大龍頭企業引進力度,適當拓展勞動密集型企業,通過就業持續改善當地社會和文化環境。繼續推進衛星工廠、農民專業合作組織建設等工作,強化制度保障和支持力度,加大培訓補貼、技術、資金支持力度,確保新型經營主體能夠穩步發展。
第二,堅定不移的加大國家通用語言文字普及教育,加大勞動力轉移就業力度,繼續推進“十大工程”,創新性的開展政策宣傳,提升扶貧扶志工作水平。把加強國家通用語言文字教育水平、推進勞動力轉移就業作為下一階段的重要工作,推動貧困戶能夠通過教育提升就業能力,開拓眼界,逐步提升內生動力。通過繼續推進“十大工程”補足短板和弱項,提升產業可持續發展能力。
第三,繼續加大健康扶貧力度,加大地方病防治力度。通過改善村民衛生習慣,加強村莊衛生環境改善,建立更為良好的村莊和居民生活衛生習慣,完善現有的傳染病防治體系,直到徹底消除地方病。對存在重病的特殊家庭加大生活補貼或異地大病補貼,解決因異地看病產生的附加性負擔加重問題。
第四,加強對于收入不穩定戶、易致貧返貧戶的動態監測力度,堅持“脫貧不脫政策”。重點對收入穩定性不強、脫貧質量不高的脫貧戶加大在產業、就業、社會保障兜底等方面的扶持力度,做到“扶上馬,送一程”。高度關注收入較低、發展生產能力較差、轉移就業困難的非建檔立卡戶,加大對于短板區域,尤其是普通村的非建檔立卡戶的動態排查力度,綜合施策,提升精準扶貧水平,確保脫貧質量。
第五,加強對于現有扶貧典型經驗、模式的總結與推廣,因地制宜制定脫貧戰略,杜絕一刀切。按照不同區縣人口、文化、生態、自然資源環境特色總結歸納不同區域產業發展、就業等各領域側重點,做到區域一盤棋,提升整體區域扶貧工作水平。
在南疆鄉村社會轉型中,國家是脫貧攻堅的主體,是轉型的主要推力,而南疆內部社會的自我發展及文化自我更新能力較弱。精準扶貧是一套包含著經濟、社會、文化、教育、醫療等若干指標的綜合體系,當前的脫貧攻堅任務在增加貧困群體收入,達到脫貧指標,大力發展經濟等方面取得了巨大成效,而對文化社會的引導則表現出了相對的滯后性。根據卡爾·波蘭尼“經濟嵌入于社會之中”的思想,推動南疆社會轉型應協調經濟與社會的關系,實現兩者之間的良性互動,共同發展。從馬克思唯物辯證法中的內外因辯證關系來說,精準扶貧作為外因,南疆鄉村社會的自我發展作為內因,外因起著加速和延緩的作用,內因決定著發展的基本趨向。從長遠來看,必須提高南疆鄉村社會自我發展、文化自我更新能力,全面推動社會轉型。
費孝通先生在其《關于“文化自覺”的一些自白》中認為“其意義在于生活在一定文化中的人對其文化有‘自知之明’,明白它的來歷、形成的過程,所具有的特色和它的發展的趨向,自知之明是為了加強對文化轉型的自主能力,取得決定適應新環境、新時代文化選擇的自主地位。”南疆鄉村社會缺乏自我更新能力,提高其更新能力在于對自身文化的“自知之明”,在于認識貧困文化的來歷和形成原因,才能提高在反貧困中自主能力,在社會轉型中獲得自主地位。
在國家力量的強力作用下南疆鄉村社會發生巨大改變,基層個體生活水平逐步提高、生活環境改善、社會保障制度不斷完善,朝著更加開放、現代化、法制化的方向發展,這種轉型也發生在我國其它深度貧困區。認識南疆鄉村社會轉型的動態過程,把握其規律,對于研究我國其它深度貧困區的社會轉型,進而推動鄉村振興,促進新時代區域協調發展具有重要價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