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日平民階層生活狀態(tài)的比較研究
——以《詩經(jīng)》和《萬葉集》為例

侯貝蒂 王昕鈺 杭正芳

（西北大學外國語學院 陜西西安 710127）

《詩經(jīng)》與《萬葉集》是中日兩國古代文學的萌芽，在文學與史學方面具有重要的地位。詩歌中所體現(xiàn)出勞動人民的愿望訴求，也從側(cè)面反映了平民階層的生活狀態(tài)。《詩經(jīng)》作為中國最早的一部詩歌總集，收集了西周初年至春秋中葉的詩歌。《萬葉集》是日本最早的詩歌總集，在日本其實相當于《詩經(jīng)》在中國的地位，所收詩歌為4世紀至8世紀中葉的長短和歌，多數(shù)是奈良時期的作品。

《詩經(jīng)》與《萬葉集》的單獨研究篇幅較多，內(nèi)容也各式各樣，但兩者間的對比研究目前成果較少。并且多以直接比較兩部作品中某個意向的區(qū)別使用為主，例如張小青的“《詩經(jīng)》與《萬葉集》中的植物意向論考”，王巍的“《詩經(jīng)》與《萬葉集》中的采草采薪的巫俗底蘊”等。這類論文大多從具體意向入手，通過對兩國不同歷史背景的對比研究，探尋兩國思維方式的異同，并未對詩歌所表達內(nèi)容的差異進行詳細論述。本文從勞動詩中情感表達、愛情詩的委婉與直接和表達階級壓迫手段側(cè)重點等方面對比《詩經(jīng)》與《萬葉集》內(nèi)容表達的差異，揭示兩國人民的生活狀態(tài)以及精神世界。

勞動詩中不同的情感表達

生產(chǎn)勞作作為社會生活的重要組成部分，也是文學作品所反映的重要內(nèi)容。《詩經(jīng)》和《萬葉集》中都有描寫勞動的詩歌，表達情感卻不盡相同。

《詩經(jīng)》中主要描寫勞動的詩歌不在少數(shù)，其內(nèi)容可大致分為兩類。第一類在表達對勞動贊美的同時也體現(xiàn)出人民對于美好生活的向往。如：《周南·芣苢》《魏風·十畝之間》等。這類詩篇語言淳樸，生動活潑，某些程度上是小農(nóng)經(jīng)濟在文化方面的體現(xiàn)。另一類則通過勞動表達對自身命運的悲嘆，有意識地揭露不平等的現(xiàn)狀。如《魏風·碩鼠》等。同時，勞動在其他類型的詩歌中也被頻頻提及，如“戀歌”中常常通過描寫勞動的景象來體現(xiàn)主人公的優(yōu)秀品質(zhì)。《周南·關(guān)雎》中就有“參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等句。這類與愛情相結(jié)合的勞動詩在《萬葉集》中也有所體現(xiàn)。

《萬葉集》中的勞動詩留存較少，大多分布于“東歌”中，且常常與戀歌情感相交融，幾乎沒有單純描述對勞動和生命的贊美一類的歌謠。如：奴把稻搗，手皴裂了；少爺今夜來，拉手嘆息瞧（14-3459）。這是首描述女子辛苦搗稻的歌謠，即使少爺不會真的來撫慰女子，但女子仍懷有這美好的愛情愿望。在《萬葉集》中通過描寫勞動的繁重來表達對統(tǒng)治階級不滿的詩篇相對較少，即使是戰(zhàn)爭年代，也只有20多首。

《詩經(jīng)》與《萬葉集》中對勞動的描寫都常與愛情相互交融，這體現(xiàn)了兩國人民追求精神幸福的共同訴求。《詩經(jīng)》中通過勞動所表達的情感多種多樣，如通過勞動表達對生命的謳歌和對生活現(xiàn)狀的不滿等，這都展現(xiàn)了人民對生產(chǎn)勞作的重視，帶有一定的小農(nóng)經(jīng)濟特征。

愛情詩的委婉與直接

愛情作為人類彼此之間萌生出僅次于親情之下的第二種情感，不分國家和民族的限制，是人類都會擁有的一種情感。《詩經(jīng)》和《萬葉集》分別作為中國和日本的最古老的詩歌總集，其中的有關(guān)愛情詩的篇幅也不在少數(shù)。

《國風·召南·野有死麕》通過種種意象，朦朧地表達出了青年追求女子的熱烈心境，和女子的豐富心理活動。用“野有死麕”這樣委婉的措辭，表達了男子追求女子的感情，后文女子雖也心悅男子，但是卻表示了“無感我?guī)溬狻保床灰獎游业膰埂?/p>

《萬葉集》卷十四61則是一首充滿活力的愛情贊歌，（足柄の 彼面此面に さす罠の か鳴る間靜み 子ろ我れ紐解く）讓讀者眼前浮現(xiàn)出兩人的二人世界，這是一首年輕人熱烈戀愛的歌曲，待到勞動結(jié)束時，四周變得安靜了才可以解開扣子，開始二人世界。

兩首詩歌都是屬于同樣熱烈的氣氛，但是表達方式卻大相徑庭。《詩經(jīng)》中這一首詩的女子雖也愛慕男子，但是卻使用了拒絕的話語。而《萬葉集》中這一首詩則描寫了男子與女子解扣子這樣暗示性極強的舉動。總得來看，《詩經(jīng)》含蓄且守禮，人物可能言行并不一致，雖然也心意相通，但是并不能熱烈地表達出來。而在《萬葉集》中這種不拘小節(jié)的歌風也被視為是和歌的理想狀態(tài)，如實表達感情也是《萬葉集》中愛情詩的一大特點。

《詩經(jīng)》是儒家經(jīng)典之一，那么它必然會受到儒家“知節(jié)、守禮”觀念的影響，這一時期的中國已經(jīng)存在了一套有體系的禮法制度，《詩經(jīng)》也逃脫不開禮法制度的束縛。而上述中《萬葉集》的愛情詩是屬于《東歌》部分，《東歌》多使用日本東部地區(qū)方言，語言非常樸素，并且《東歌》是遠離漢文化的東部地區(qū)特有的產(chǎn)物，一定程度上反映了可以自由追逐的美好愛情的現(xiàn)象。

表達階級壓迫的側(cè)重點不同

《詩經(jīng)》中《風》作為各地民歌的收錄，內(nèi)容可謂是形形色色異常豐富。此時處于奴隸社會時期，人們無知而蒙昧，數(shù)量最多的農(nóng)民們的生活看似幸福，但卻是籠罩在貴族統(tǒng)治剝削的陰影下。《詩經(jīng)》中揭露了當時政治的黑暗和混亂、貴族統(tǒng)治集團對人民的壓迫和剝削的篇幅不在少數(shù)。而《萬葉集》所收錄詩歌多寫于封建社會初期，雖然封建制優(yōu)于奴隸制，但是階級壓迫仍是主題。雜歌的內(nèi)容雖復雜，但不外乎是自然和社會兩個方面。一些雜歌難免會含有階級情感。

《國風·魏風·碩鼠》是一首流傳已久的諷刺剝削者的詩。巧用“比”的手法，將不勞而獲的剝削者比作“碩鼠”。“無食我黍”既揭露了奴隸主貪婪剝削的丑惡嘴臉，也表達了奴隸們對其的警告。“莫我肯顧”表達了奴隸養(yǎng)活奴隸主，奴隸主卻不顧奴隸死活的現(xiàn)象。“適彼樂土”展現(xiàn)了奴隸決心逃亡，大膽反抗的思想，去尋求理想的“樂土”的美好愿望。這首詩通過“比”的手法揭示了壓迫奴隸的社會現(xiàn)象，表達了奴隸對奴隸主的抗議和憎恨，以及對美好生活的向往。

《萬葉集》雜歌中有許多優(yōu)秀的反映階級矛盾的詩作。山上憶良作為日本古代著名的平民詩人，他的《貧窮問答歌》就映射了比較廣泛的社會問題。“風雨交加夜，冷雨夾雪天。瑟瑟冬日晚，難御此夜寒。”平淡的幾句話就把一個貧窮文人的處境呈現(xiàn)在讀者面前。“世道竟如此，此生怎排遣?”將前文的哀嘆匯成一股強烈的控訴，直指階級分化、貧富不均、壓迫沉重的社會現(xiàn)象，字里行間譴責導致這種現(xiàn)象產(chǎn)生的社會制度。山上憶良的詩歌真實而生動，往往把普遍的社會現(xiàn)象凝練在一兩句詩中，具有強烈的抒情性。《萬葉集》中許多雜歌有別于古詩的平鋪直敘，而是注重抒情，能否讓人產(chǎn)生共情。

總的來看《詩經(jīng)》和《萬葉集》在表達階級壓迫方面的手段是不一樣的，一方更側(cè)重對農(nóng)民反抗的描寫，一方更注重對被壓迫人民感情的抒發(fā)，這也是基于兩國當時不同的社會制度。

《詩經(jīng)》形成于奴隸社會晚期，平民階層深受繁重的賦稅與徭役，渴望和平，常通過對日常生產(chǎn)勞作的描寫表現(xiàn)對生活現(xiàn)狀的不滿，一定程度上體現(xiàn)了反抗意識的萌芽。即使《詩經(jīng)》中戀歌種類多樣，但多為委婉地表達自身情感，自由的戀愛在一定程度上不被允許。而《萬葉集》所形成的時間跨度內(nèi)，日本正逐漸形成律令國家，天皇的權(quán)利逐漸加強，故而平民階層安居樂業(yè)，注重個人情感的抒發(fā)，雜歌的內(nèi)容也多以描寫愛情、離別、思鄉(xiāng)等個人情感為主，淳樸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