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延松
語言是人類最基本的交際工具,中醫跨文化傳播離不開傳播過程中所使用的語言,尤其是作為中醫文化傳承與傳播主要載體的漢語。在跨文化傳播日益頻繁的當前語境下,研究中醫話語的特性不僅具有理論方面的意義,于深化認識的同時,采取適切的措施,還能促進傳播效果的優化。
文化和語言密不可分。語言既是文化的載體,也是文化的組成部分,[1]不可能從文化中剝離出來。[2]在這個意義上,跨文化傳播也可說是一種跨語言傳播。給事物分類是語言的一項基本功能,有了語言工具,人類的初民才能有效地對事物加以分類,語言因而可以被視為對意義進行分類與歸檔的系統。[3]不同文化對現實進行劃分和歸類的方式是不同的,對某一文化的參與者來說,他們所關注的,以及呈現在他們面前的,都只是現實的各個不同方面。[4]在不同的語言和文化之間,必然存在著歷時形成的種種差異,相沿既久,使得語言極易成為跨文化傳播的障礙。
媒介是傳播活動的基本要素之一,雖然存在著體姿、手勢、表情及外在于人體的信號、旗語等各種形式的媒介,但語言是文化傳播中最重要、最根本的媒介。同時,傳播主體和受眾在發送和接收信息時,都需要思維的參與,而語言是人類思維的工具,即便各種非語言媒介,也是思維的產物、體現或外化,其傳播仍然離不開語言。語言,是跨文化傳播必然和天然的橋梁。
文化既決定了一個人的價值觀、世界觀,也決定了他所使用的語言、非語言行為,以及跟他人的聯系方式。[5]一種語言媒介被選定,就意味著與之相關的各種非語言元素也會參與到傳播的過程中來。以語言為基礎的陳述行為是傳播活動的基本方式,??掳殃愂龅目傮w稱為話語,盡管可從不同的領域對話語進行考察,卻都具有共同的運行規則,[6]其基礎則是文化。構成一種文化的所有社會行為領域都會表現出按照語言模式進行的編碼活動,而且在事實上,它本身就是一種語言。[7]媒介語言及其所屬的文化因而成為影響傳播效果的關鍵性因素。
文化具有多個不同的層面,物質的、制度的、精神的等等;對中醫文化而言,則有藥物器具、診療技術、習慣風俗乃至思維模式與思想觀念等多種不同的呈現方式,也都可在語言中找尋到其隱含的文化基因。中醫話語與中國文化的同構性為傳播活動的順利開展奠定了基礎??缥幕瘋鞑バ枰涍^一個語言選擇和轉換的過程,不了解中國文化及中醫話語的特性,無形中會增加接受的難度;反之則較為順暢和自然。所以,在跨文化傳播的過程中,語言是一種本體性的媒介,漢語則是中醫跨文化傳播的第一語言媒介選項。
語言是一種符號體系,人們用符號指稱現實世界的事物與現象,從而能夠跨越時間與空間的界限和阻隔,進行有效的交際與傳播活動。在長期的傳承、傳播與發展過程中,中醫話語及其各種要素經歷了緩慢的演化。
卡西爾把人類語言分為日常語言和科學語言,兩者的區分是歷時地形成的,日常語言有一個不斷地概括和抽象的趨勢,其最終的階段就是科學語言。[8]陳嘉映則把語言分為自然語言和數學語言,但以數學化為本質特征的科學概念并不受自然概念的制約,前者原則上也不取代后者,而是服務于理論整體的需要,重新建構一種不同于自然語言的亞語言。[9]盡管理論觀點略有差異,但他們都強調了日常(自然)語言先于科學(數學)語言,以及兩者作為人類語言的共通之處。為論述方便,下文分別以日常語言(話語)和科學語言(話語)稱之。
從根本上講,任何人類的理解都需要日常語言。[10]在語言的各種構成要素中,語音和語法具有較強的穩定性,這是人類理解和人際交流的基礎。日常語言和科學語言的差異較多地體現于詞匯系統,而在很多學科領域中,科學語匯又常常來自日常語詞。[11]這使科學語言的數學化難以徹底進行,反而始終保留著日常語言的諸多特性。在著眼日常語言和科學語言的分別與差異的同時,同樣需要關注的是兩者的融合與匯通。
中醫是中華民族先民的智慧結晶,從長期的健康與醫療實踐中形成、發展和成熟,中醫話語隨之產生,并逐步由日常話語向科學話語發展、演化,漸趨穩固,最終呈現為當下使用的理論形態的中醫話語。與一般科學話語主要以詞匯明顯有別于日常話語一樣,中醫話語典型的演變方式,是在沿用日常語匯的基礎上,附加中醫學科的專有語義。稍作考察不難看出,很多中醫詞匯與日常漢語詞匯緊密地融匯在一起,很多語詞既為全民常用,又是中醫理論術語,有的基本概念,如“氣”“象”“意”等,甚至還具有中國古典文學和哲學等其他學科的專業性語義。
綜觀漢語近代以來的發展歷程,發生于20世紀初的新文化運動是一個重要的轉折點。白話取代了文言,成為全民漢語表達的基本形式,其影響遍及各行各業和各個領域,現代漢語逐步成為傳承與傳播中醫的主體語言工具。同時,新文化運動高舉科學大旗,積極融入晚清以來西學東漸的洶涌大潮,一方面促進了各種現代學術的產生,另一方面又使科學話語日益成為學術話語體系的主體模式,古典中醫話語由此開始了現代化的緩慢轉型。
隨著傳統的中醫師承模式向院校培養模式的轉變,以及現代傳播媒介的迅猛發展,組織傳播、大眾傳播逐漸取代了人際傳播,成為中醫文化傳播的主流方式,這使語言的重要性益發顯現。經濟、文化的全球化加劇了中醫話語的現代轉型,規范化、標準化成為顯示中醫國際化程度的重要因素和考量指標。如果說,中醫話語以白話為主體語言,主要還是一種外在的形式化轉變,那么,科學化則動搖了中醫話語的內部結構,具有更為深遠的影響。
人類文化的傳承與發展具有連續性,任何一種文化的當下形態,都是其歷時演化的結果,也必然會留有原初的特性。思維模式及其所屬的文化特征逐步形成和確立之后,便具有相對的穩定性??萍嫉倪M步是人類大腦創造出來的,但與其思想模式及社會習慣進步的速度相比,前者要遠遠超越后者。[12]近代以來,科技的發展日新月異,與具體的語言要素,尤其是詞匯相比,話語中的思維模式顯示出一定程度上的滯后性。
相較于其他科技領域,無論詞匯系統,還是表達方式,中醫話語都具有更強的穩定性,中醫的現代化發展與話語方式的相對穩定由此產生一定的矛盾,同時也構成一種張力。從《黃帝內經》問世以來,中醫話語的眾多基本術語一直沿用至今,各類現代中醫文本中,包含、融合了諸多古代漢語的元素,引用、化用自古典醫籍的相關表述隨處可見。在中醫跨文化傳播的過程中,除了進行專業性文獻研究的相關人員,一般受眾所需要的,是當下正在使用的、以現代漢語為媒介的中醫話語,他們首先感受到的,或許便是這種古今融匯、文白間雜的特點。
從現代學術與學科范疇來看,中醫是一門學科,中醫話語是一種科學語言,具有科學語言的一般特征;而以西方科學話語為坐標,中醫話語又差異鮮明,并以濃厚的人文色彩,顯示出其源于中國傳統文化的特質。在跨文化傳播的視域下,現代中醫話語作為一種融合了顯著人文元素的科學話語,具有一種辯證的屬性。
在符號學的理論框架中,詩意和邏輯是兩個對立的范疇,隨著日常語言向科學話語的歷時演化,詩意性逐步減弱,邏輯性則逐步增強,并成為科學話語的基本特征。但這只是一種總體性的趨勢,且主要體現在詞匯方面。語言是一個復雜的系統,考慮到語詞與語詞之間的形式聯系,能夠邏輯化的僅為一小部分,此外還有多種其他方面的聯系在起作用,如隱喻的、詞源的、情感的、音色的、字形的,等等,其中便包含有多種詩意的元素。[13]可見,邏輯性是相對的,詩意性是必然的,這體現出話語本身的辯證性。
對非母語的人來說,外語的規則經常會顯得有些隨意,甚至不太合理,但對母語者來說,這樣的規則或許更能夠表達他們想要表達的意義,也往往更有邏輯性。[14]詩意性往往訴諸人的直覺,因而會給人以隨意的表象;邏輯性則與人的理性相關,追求的是合理。自然語言都由人類的先民所創生,與原始思維有著緊密的關聯,在原邏輯思維的語境下,直覺和邏輯這兩種思維方式是統一的。即便日常語言的科學化,同樣需要遵循其語法規范,也必然含有邏輯,依循這種邏輯,人類方能通達不能直接感知的事物和現象。[15]邏輯性中蘊涵詩意,詩意性中包含邏輯,這是人類語言的一種共性特征。
與西方科學話語相比,中醫話語的穩定性是超強的,由日常話語向科學話語的轉化也不夠徹底。從專業詞匯的層面來說,雖然賦予了中醫學術的語義內涵,其外在的形式特征卻大多一仍其舊,所謂理法方藥,均是如此。因而其中的不少表述,若以科學話語進行衡量,或在異質文化的受眾看來,是“不合理”“無邏輯”的,而對漢語母語者來說,恰是最為適切的表達,既保持著詩意性,還具有自身內在的邏輯性。
在日常語言科學化的過程中,抽象性、概括性會越來越強,形象性、具象性則越來越弱。這是科學話語的一般發展規律。經歷了千百年的演化,中醫話語中依然保存著眾多的形象性因素和具象化符碼。這恰好印證了龐樸的觀點,中華民族習慣把抽象思維感性化,一方面保持著抽象思維,另一方面又不完全脫離感性、形象性。[16]
具象與抽象相融合的這種特性典型地體現在中醫術語之中。如五行,金、木、水、火、土這5種日常生活中觸目可見、觸手可及的物質名詞,經過取象比類,被賦予5種基本屬性與功能的附加語義,從而在概括與抽象的同時,保留了其原初的感性形態與具象特征。其他基本概念,如“風、寒、濕、燥、火、暑”的“六淫”,“喜、怒、憂、思、悲、恐、驚”的“七情”,“寒、熱、溫、涼”的藥物“四性”,“酸、甘、苦、辛、咸”的藥物“五味”,氣機的“出、入、升、降”,等等,雖已越出名物的范疇,而拓展至動作或狀態,它們于抽象后的形象性卻都清晰可見。
在給不同的范疇分類時,中國人喜歡選用淺顯易曉的名詞,而非抽象、意義確定的字眼。[17]中醫話語的形象性也與此相關。但作為科學話語,它藉以附加專業語義的普通語匯又必然需要一個抽象化的過程。抽象的過程離不開邏輯思維,具象的事物和現象則脫不了感性。有機融合了具象與抽象特點的上述概念經過長期的話語實踐,已然成為一種思維圖式??茖W話語中的概念圖式不僅是一種普遍現象,而且不可或缺。[18]于中醫話語,這種概念圖式更具典型性。
中醫專業術語中有不少成對或成組出現的范疇,如陰陽、虛實、五行、四氣、五味等。范疇在分類的基礎上產生,這些典型范疇,清晰地體現出中醫話語的相對性特點,以及日常話語和科學話語在分類上的差異。
中醫話語的相對性可從兩個方面進行考察。以“陰陽”為例,中醫學用以概括、說明人體的組織結構、生理功能、病理變化,以及疾病的預防、診斷和治療。一方面,作為相互對立的雙方,兩者各以對方為存在的前提與條件,沒有了一方,另一方便失去了獨立存在的意義;另一方面,陰和陽又都不是絕對的,而是始終處于“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交融狀態,所謂陽中有陰,陰中有陽,沒有純之又純的陽,也沒有純之又純的陰。比如對一個具體的身體部位進行考察,就會根據與其相對的另一部位確定屬性,或是陰,或是陽。虛實、表里、寒熱,也是如此,它們共同構成了中醫學辨證論治的基本綱領。
如果換一種視角,這種相對性還內在地包含著系統的特性?;魻柛鶕母叩驼Z境理論,把語言的分類系統劃分為通俗和科學兩類,西方人長于科學話語,把分類搞得很細,但分類系統的作用反而更少。[19]比較而言,中醫話語多采用通俗分類系統,與外在的日常話語形態相應,類目相對有限,而系統性的功能則是完備的。同樣以“陰陽”為例,在共時的層面,陰和陽相互依存,相互包藏,且相互作用,相互制約;在歷時的層面,又存在著陰陽消長與轉化,并隨著生理與病理的變化而處于平衡——失衡——再平衡的動態變化過程之中。
用現代系統論的觀點加以衡量,中醫話語的這一特點或可理解為一種樸素的系統觀,還缺乏明確而精準的指向,但在整體性、關聯性、開放性、自組織性、動態平衡性等基本面上,兩者的差異也非絕對。況且,它們產生的歷史時期不同,認知基礎不同,不宜用科學理念指導下的現代系統論作為范式,為中醫話語設定框架。
中醫話語的相對性與模糊性具有一定的關聯,在語詞的層面上,相對性是形成模糊性的一個重要原因。與科學語言比較,日常語言中的語詞都有一種模糊性,難有確定的意義,經受不住邏輯的分析,這幾乎沒有例外;而人們在使用科學語言時,所有的術語都有著清楚明白的定義。[20]在外部形態上,不少中醫專業詞匯與日常語言無異,模糊性難以完全避免;而在語義內涵上,作為語言的一種普遍特性,只有通過現實的言語交際活動,才能充分理解它的變化。[21]部分中醫學術語有著不同的所指,需由上下文規定其具體含義,這也是造成中醫話語模糊性的一個重要因素。
準確性具有不同的表現形式。在中醫話語的模糊性中,還隱含著不同于科學話語的另一種準確性。如“表”和“里”概念,因為相對的兩種證候的界限不夠明晰,從科學語言看來,便缺乏明確的所指,其語義往往會是含糊和不確定的。但或許恰是這種模糊性,反而使中醫話語具有了更大的包容性,可用“表”和“里”兩個概念涵括所有人體部位的臨床證候與表現,具體到某一部位,便不是固定的解剖部位,而是會在與其他部位相對的意義上確定其或“表”或“里”的屬性。如同一個二維的坐標系,每一部位都有其確切的所指與所在。如腑的病變,與臟相對而言屬表,與經絡相對而言屬里。而若從以人體解剖學為基礎的西方醫學話語觀之,每個部位都是一個獨立的存在。由此可見兩者觀照視野的差異,中醫話語是全局性、整體性的,西方醫學話語是局部性、分析性的,這是兩種不同的準確性,肯定后者并不意味著對前者的否定。
從共時的角度來看,語言的一切要素都是為了表達人類的思想,這個目標是相當明確的。[22]無論文白夾雜的外在語言特點,還是詩意性、形象性、模糊性、相對性等富含人文因素的話語特征,都是歷史選擇的結果,而包含其中,且與之融為一體的邏輯性、抽象性、準確性、系統性等,同樣是文化選擇的產物。
在全球的健康和醫療領域,中醫一般被視為西方醫學之外的一種補充和替代醫學,這便決定了中醫及其話語體系與西醫及科學話語體系的地位和關系。中醫的跨文化傳播,也必然需要在主流的科學話語背景下展開。
話語霸權與全球化緊密地聯系在一起。全球化有效地促進了各種文化之間的接觸和交流,同時使人們對相對主義、多元化、反思性和差異性等產生更多的認可與認同,進而對西方的現代性提出批判。[23]表現在語言領域,則是對不斷加強和鞏固的英語霸權的質疑和挑戰。就話語體系而言,如何看待科學話語的人文屬性,也成為學術爭鳴的焦點。語言的多元與文化的多元本是一體兩面,文化多樣性的獲得與保持,離不開語言多樣性的支撐和保障。人類的所有語言形式,都以其清晰而恰當的方式,表達了人類的情感和思想,從這個意義上講,它們都是完善的。[24]因此,在跨文化傳播的過程中,必須用文化的相對論和多元論來取代那種虛幻的同質性。[25]
如果從《黃帝內經》算起,理論形態的中醫話語已經歷兩千年。一個世紀以前,白話取代文言的系統性變革未能改變漢語及中醫話語的根本性質;如今,中醫話語面臨標準化與規范化的挑戰,這也是新文化運動高揚科學大旗、崇奉西方科學話語的余緒。不同之處在于,“五四”時期是為了學習西方,當下則是為了更好地融入全球化的世界。
在語言學的觀察、分析和解釋中,科學主義精神是默認配置,人文主義精神則是附加配置。[26]以這樣的辯證認識論為基礎,中醫話語的人文屬性不僅無法從科學屬性中剝離,也無需剝離。中西醫分屬兩種文化系統,中醫不能完全依附于西方醫學的話語體系,如果喪失自己的話語體系,中醫將失去立身之本。即以中醫學專業術語而言,與其說這是一個是非與對錯的問題,倒不如說是一個態度與立場的問題;與其說它是中醫話語自身存在的問題,還不如說是近代以來思想與觀念的分歧所造成的問題。[27]近代以來科學話語的獨尊與霸權,伴隨的是中國文化的失語和文化自信的逐步失落。突破科學話語的一統地位,是重拾文化自信的重要開端,也是中醫跨文化傳播的認知基礎及話語自信的理論前提。
從科學思想史的角度來看,伽利略和牛頓之后,思想的科學發展的趨勢已不可逆轉。[28]標準化與規范化既是一種必然,中醫話語的轉型便是時勢所趨。一般情況下,與受眾的心理傾向兼容的訊息更易于被他們所接受。[29]對習慣于科學話語的受眾來說,邏輯性、抽象性、準確性、系統性具有本質意義,詩意性、形象性、模糊性、相對性則是中醫話語的特性所在,這些特性雖然與標準化、規范化還存在著相當程度的矛盾,卻也并非完全不可通約。而且,盡管存在著較為顯著的差異,語言的符號本質決定了,即便西方科學話語,也并非與人文屬性徹底絕緣,在這一意義上,其與中醫話語的差異,只是程度不同而已。
中醫話語牽涉到中醫文化的各個層次和方面,因此需要對其跨文化傳播的內容及適宜性、適宜程度作出選擇和判別,并采取針對性的方法和措施。有些內容,比如與中醫相關的歷史傳說、民間故事,以及當下國內流行的養生知識等科普性文本,可能部分地包含有神怪、玄幻的成分,或采用了比喻、夸張等修辭手法,對于文化內傳播的受眾而言,往往并不會引起懷疑或不適等負面反應,但在異質文化的受眾中,尤其作為專業或職業用途時,與科學話語的本質屬性是相悖的,更不符合規范化的要求,或能引發截然不同的考量,甚至提出質疑和批評,從而產生消極的傳播效果。
再如“陰”“陽”和“氣”之類內涵豐富的基礎詞匯,被廣泛使用于日常語言和哲學、文學等多個專業領域,其語義自然不可同等視之,以之為語素構成的專業術語數量眾多,使用頻繁,且有擴大化和隨意性的不良傾向。[30]在中醫跨文化傳播的過程中,首先需要從具象到抽象,辨明其作為日常語言和中醫專業術語的區別,然后由具體的語境確定其語義內涵,降低模糊性,實現精確化。對于“陰、陽”“表、里”“寒、熱”等,還要在系統性的觀照下厘清其辯證性與內在邏輯。這樣,就能夠在一定程度上避免由中醫話語的感性、相對性等所造成的認識分歧,并引導受眾在相關術語及其語境的比較中進行檢驗,校正理解和接受的偏誤與偏差。
作為一種符號系統和思維工具,各種語言之間的差別是相當大的。[31]掌握漢語,便意味著擁有了可以運用與西方傳統不同的思維機制和能力。[32]可見漢語及其思維對跨文化傳播的重要意義和價值。中醫和漢語相融合,將漢語作為中醫跨文化傳播的語言媒介,它便不僅是一種工具,中醫話語也不僅是一種語言,中醫的思維方式、價值觀念等必然會蘊含其中,在中醫跨文化傳播的過程中產生極大的促進作用,取得事半功倍的效果。
教育是中醫跨文化傳播的重要領域之一。隨著中醫專業來華留學生規模的持續、穩定增長,以及境外中醫相關人員來華實習、培訓、進修等各類項目的實施,漢語學習的需求逐步擴大,以學科融合為特色的中醫漢語課程普遍開設,國內外多部中醫漢語教材正式出版,相關科研成果陸續發表,并逐漸深入。
以漢語為主體媒介語言,將中醫融合漢語進行跨文化傳播,可以針對具體的內容,采取不同的形式。比如針灸穴位,在英文字母和數字組合成標準代碼的模式外,和漢語拼音相結合,對于沒有漢語基礎的學習者,理解其漢語語義,能增加形象性,促進有意識記。再如方歌,巧妙地利用了漢語的韻律特點,富有趣味性,已被實踐證明為一種極佳的傳播手段。這些方式的運用,顯示出中醫話語的感性、形象性在跨文化傳播中的積極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