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有貴
中國在全面建成小康社會進程中,破解“三農”短板實現人口同步邁向全面小康社會面臨諸多困擾,有工業化、城鎮化進程中“三農”發展受弱質性困擾,還有由此決定的鄉村人口數量龐大下破解“三農”及貧困人口短板的難題。新中國自成立起,正視這些難題,致力于促進“三農”轉型發展,破解全面小康社會“三農”短板難題實現歷史性突破,數量龐大的鄉村人口同步向全面小康社會邁進。
農業農村發展受弱質性困擾問題。農業農村的弱質性是相對的,是指在發展能力上農業弱于工業、農村弱于城鎮。這不是中國獨有的,而是在世界上普遍存在的。這緣于在生產率和投入回報率上的工業高于農業。在這種情況下,農村人口和勞動力等生產要素流向工業和城鎮,形成工業化和城鎮化不斷發展,農村則邊緣化。諾貝爾經濟學獎獲得者劉易斯將這種現象概括為二元結構。直至現今,即便工業發展輻射帶動農業發展并實行工業對農業的反哺,即便發展規模較大的現代化家庭農場能夠獲得規模效益和提升競爭力,但農業農村發展受弱質性困擾的問題在世界范圍內沒有得到根本破解,仍難以擺脫經營困境。例如,美國家庭農場破產現象時有發生,近年還呈上升趨勢。(1)參見陳立耀:《中國農業需要警惕!美國農業正在破產,原因有5點》,搜狐網,2019年5月15日,http://www.sohu.com/a/293681236_379553.1949年以來,中國存在“三農”問題,但并非是“三農”停滯,更不是衰敗,而是在現代化進程中實現歷史性突破,(2)參見鄭有貴:《問題視域下新中國70年“三農”的轉型發展》,《當代中國史研究》2019年第5期。只不過這與發展更快的工業化、城鎮化相比則顯得緩慢。中國同其他國家一樣,農業農村發展受弱質性困擾,滯后于發展更快的工業化、城鎮化,城鄉發展不平衡問題突出。針對這一問題,中共中央保持清醒的認識,在2013年11月召開的中共十八屆三中全會上,習近平就《中共中央關于全面深化改革若干重大問題的決定》所作的說明指出,“城鄉發展不平衡不協調,是我國經濟社會發展存在的突出矛盾,是全面建成小康社會、加快推進社會主義現代化必須解決的重大問題。改革開放以來,我國農村面貌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但是,城鄉二元結構沒有根本改變,城鄉發展差距不斷拉大趨勢沒有根本扭轉。”(3)《十八大以來重要文獻選編》(上),中央文獻出版社,2014年,第503頁。國內外實踐表明,破解農業農村發展受弱質性困擾問題極為艱難和漫長。
中國破解農業農村發展受弱質性困擾難題實現歷史性突破,其顯著標志是生產要素單一由農業農村流向工業城鎮,轉變為雙向流動。除大量工商資本入鄉外,還有一個積極的現象,那就是人才向農村流動。截至2019年底,農民工、大中專畢業生、退役軍人、科技人員等各類返鄉入鄉創新創業人員達850多萬人。(4)這一歷史性轉變,緣于農業農村現代化建設和美麗鄉村建設順利推進,農村發展環境改善,第一二三產業、城鄉朝融合方向發展,使農業農村發展空間日益拓展、發展能力日益提升,進而增強了農業農村聚集力。
農業由傳統向第一二三產業融合和現代化轉型的歷史性演進,促進了產業興旺,夯實了鄉村人口數量龐大下全面建成小康社會的產業基礎?,F代科技和工業的持續發展,為農業提供了現代科技和物質裝備,農業生產方式隨之發生巨大變化。新中國成立初的沿襲傳統種養技術、以人畜力為動力、面朝黃土背朝天的勞作方式成為歷史,代之的是現代技術、機械化、自動化、信息化快速發展,農業由傳統向現代轉變實現歷史性突破。其中,較重要的演進有:一是農業發展進入主要依靠科技進步的階段。到2019年,全國農業科技進步貢獻率達到59.2%。(5)二是現代農業技術裝備達到較高水平。2019年,全國主要農作物耕種收全程綜合機械化率超過70%。(6)規劃實施協調推進機制辦公室:《鄉村振興戰略規劃實施報告(2018—2019)》,中國農業出版社,2020年,第21、19、6、7、17頁。2018年底,全國農業設施3 000多萬個,設施農業占地面積近4 000萬畝,拓寬了農業生產的時空分布。特別是大數據、物聯網、云計算、移動互聯網等新的信息技術在農業農村的廣泛應用,促進現代產業要素跨界配置,設施農業、農產品電商快速發展。第三次全國農業普查結果顯示,全國25.1%的村發展了電子商務配送站點。(7)《輝煌70年》編寫組:《輝煌70年——新中國經濟社會發展成就(1949—2019)》,中國統計出版社,2019年,第91-92、91頁。2019年,網絡銷售農產品達3 500多億元。(8)規劃實施協調推進機制辦公室:《鄉村振興戰略規劃實施報告(2018—2019)》,中國農業出版社,2020年,第21、19、6、7、17頁。三是新型農業生產經營主體和服務主體發育壯大。2019年底,全國縣級以上農業產業化經營龍頭企業9萬家,農民合作社220多萬個,家庭農場70多萬個,各類農業生產托管服務組織37萬個。(9)規劃實施協調推進機制辦公室:《鄉村振興戰略規劃實施報告(2018—2019)》,中國農業出版社,2020年,第21、19、6、7、17頁。新型農業經營主體和新型職業農民在應用新技術、推廣應用新品種、開拓市場方面發揮著重要作用,成為引領現代農業發展的主力軍。四是人多地少資源稟賦下的規模化經營破題。2016年,第三次全國農業普查結果顯示,耕地規模化(10)規?;瘶藴剩焊N面積南方省份50畝以上、北方省份100畝以上,年出欄生豬200頭以上,肉雞、肉鴨年出欄10 000只及以上,蛋雞、蛋鴨存欄2 000只及以上,鵝年出欄1 000只及以上。耕種面積在全部實際耕地耕種面積中所占份額為28.6%;規模化生豬養殖存欄占比達62.9%,規?;仪蒺B殖存欄占比達73.9%。(11)《輝煌70年》編寫組:《輝煌70年——新中國經濟社會發展成就(1949—2019)》,中國統計出版社,2019年,第91-92、91頁。農業適度規模經營的發展,提高了集約化、專業化、組織化、社會化水平,促進了勞動生產率的提高和生產的穩定發展。五是隨著農業現代化建設的快速推進,農業綜合生產能力顯著提升,農業全面發展,僅以全國糧食產量為例,2019年達到66 384萬噸,比1949年的11 318.4萬噸,增長了4.9倍。六是農業多種功能拓展。農產品生產與民俗文化、農事節慶、科技創意等融合發展,由此鄉村旅游、休閑農業更具潛力,農業的內涵和發展空間進一步擴展。2019年,全國鄉村旅游、休閑農業接待游客約32億人次,營業收入達8 500多億元。(12)規劃實施協調推進機制辦公室:《鄉村振興戰略規劃實施報告(2018—2019)》,中國農業出版社,2020年,第7頁。
農村由徘徊于傳統社會向城鄉融合和全面現代化的轉型發展,促進鄉村振興和農村同步向小康社會躍升。在舊中國,農村長期停滯于傳統農業社會,難有全面發展的預期。這是因為,農民終日為解決溫飽忙碌,沒有經濟能力上學,基本屬于文盲半文盲,如此低的文化素質約束著其生存發展。這是為什么20世紀30年代仁人志士要把治盲、治愚、治病作為開展鄉村建設運動切入點的重要緣由。更為嚴重的是,舊中國作為工業化后發國家,廣大農民深受帝國主義、封建主義、官僚資本主義多重壓榨,再加上遭受帝國主義侵略戰爭和國民黨發動內戰破壞,更是雪上加霜,農業生產力遭受嚴重破壞,農業生產全面衰落,農村凋零。在新中國成立前夕,西方國家的一些人士斷言,中國政府解決不了人民的吃飯問題,因而站不住腳。這一斷言反映了當時新中國成立時農業生產力水平極為低下,破解“三農”問題難度極大,中國人民吃飯問題難以解決,進而決定了中國經濟社會難以發展,乃至政權難以穩固。新中國成立后,中國共產黨積極推進農村各項事業發展。自20世紀50年代起,中國在農村不僅開展識字運動掃除文盲,還全面發展教育、文化、體育、醫療、衛生、社會保障等事業。例如,改革開放前,在發展農村社區集體經濟的基礎上,開展合作醫療和選用“赤腳醫生”,盡管屬于較低水平,但保障了農民對醫療的基本需求。這一做法引起聯合國教科文組織、世界衛生組織關注,1978年召開的國際初級衛生保健大會將中國農村合作醫療和“赤腳醫生”的做法作為解決初級衛生保健的成功范例,寫入《阿拉木圖宣言》,向發展中國家介紹推廣。(13)姚力:《衛生工作方針的演進與健康中國戰略》,《當代中國史研究》2018年第3期。隨著經濟的發展,農村各項社會事業和基礎設施建設全面推進。如今,全國農村普遍實行9年義務制教育,致力于建立覆蓋從學前到研究生教育的全學段學生資助政策體系。據教育部統計,截至2019年3月,全國92.7%的縣實現義務教育基本均衡發展。2016年第三次全國農業普查結果顯示,在農村居民中,具有初中文化程度的占42.5%,具有高中或中專文化程度的占11.0%,具有大專及以上的占3.9%,(14)農村居民文化素質與新中國成立前相比實現了躍升。同時,文化、醫療、衛生、體育事業全面持續發展,農村合作醫療制度逐步完善,農村社會保障體系水平日益提高。在破解全面小康社會“三農”短板進程中,農村經濟建設、政治建設、文化建設、社會建設、生態文明建設全面協調推進,進而拓展了美麗鄉村的內涵。
中國是人口大國,也是鄉村人口大國。1949年,全國人口為54 167萬人,其中鄉村人口48 402萬人,(15)《輝煌70年》編寫組:《輝煌70年——新中國經濟社會發展成就(1949—2019)》,中國統計出版社,2019年,第94、354頁。即鄉村人口在總人口中所占份額高達89.4%。到2019年,全國人口增加到140 005萬人,按戶籍人口統計的城鎮化率44.38%(16)國家統計局:《中華人民共和國2019年國民經濟和社會發展統計公報》,《人民日報》2020年2月29日。計算,非城鎮人口達77 870.8萬人;盡管工業化、城鎮化快速發展,按常住人口統計的城鎮化率提升至60.60%,城鎮常住人口增加到84 843萬人,但鄉村人口仍高達55 162萬人,比1949年的全國人口總量還多。農業農村發展受弱質性困擾,數量龐大的鄉村人口同步邁向全面小康社會極為艱難。
中國數量龐大的鄉村人口同步邁向全面小康社會難題實現歷史性突破,其顯著標志是隨著農業農村現代化建設和美麗鄉村建設的推進,農村民生顯著改善。僅以城鄉居民可支配收入差距為例,由歷史最高的2007年的3.14∶1,(17)③ 《輝煌70年》編寫組:《輝煌70年——新中國經濟社會發展成就(1949—2019)》,中國統計出版社,2019年,第382、382頁。下降至2019年的2.64∶1。這一轉折是中國以實行強農惠農富農政策破解弱者愈弱的結果。
農民由受溫飽不足困擾向小康富裕和全面發展邁進,創造了數量龐大的鄉村人口同步邁向全面小康社會的奇跡。新中國成立初期,農民的生活處于極低水平。1949年,全國人均占有農產品水平極低,糧食僅209公斤,棉花僅0.8公斤,油料僅4.8公斤,豬牛羊肉僅4.1公斤,水產品僅0.9公斤。農民生活更是極端困苦,終歲辛勞,卻過著半年糠菜半年糧、少吃缺穿不得溫飽的生活。當時,農民向往過上“樓上樓下,電燈電話”的美好生活。這一憧憬如今早已實現了。1949年以來的71年間,中國農民生活水平得到極大提升。全國農民人均可支配收入,由1954年的僅64.14元,增加到2019年的16 021元(其中2019年全國農民工人均月收入3 962元),提前一年實現比2010年翻一番的目標。2019年,全國農村居民人均消費支出由1949年的40元,提高到13 328元。(18)④ 國家統計局:《中華人民共和國2019年國民經濟和社會發展統計公報》,《人民日報》2020年2月29日。中國農村居民家庭恩格爾系數由1957年的65.7%,改善為2000年的48.3%,③到2019年進一步改善為30.0%,④進入富足水平之列。農民生產生活也更為便捷,僅農村地區快遞網點,2019年超過3萬個,鄉鎮覆蓋率高達96.6%。(19)國家發展和改革委員會:《關于2019年國民經濟和社會發展計劃執行情況與2020年國民經濟和社會發展計劃草案的報告》,《中華人民共和國全國人民代表大會常務委員會公報》2020年第2期。特別是隨著農村各項社會事業的全面發展,農民綜合素質和農村人力資本快速提升,與農業現代化發展和生產經營方式演進等共同作用,促進了農民發展空間的拓展。一方面,隨著農作勞動強度減輕和把大量勞動力從農業中轉移出來,農民在工業化、城鎮化發展進程中向非農產業轉移發展,到2019年,全國農民工達到29 077萬人,其中,外出農民工達17 425萬人、本地農民工達11 652萬人。另一方面,新型職業農民隊伍壯大,又促進了農民在第一二三產業融合發展中發揮更積極的作用,進而促進農民發展空間的進一步拓展。數量龐大的鄉村人口綜合素質的提升并同步邁向全面小康社會,成為農業農村乃至整個國家經濟社會發展的基礎。
全世界貧富兩極分化的趨勢至今沒有扼制,破解貧困問題成為世界性難題。2000年9月8日,在聯合國首腦會議上,189個國家簽署了《聯合國千年宣言》,承諾將不遺余力地幫助10多億同胞擺脫極端貧窮,在2015年底將全球每日收入低于1美元人口和挨餓人口的比例降低一半。中國堅持走共同富裕道路,在發展中解決貧困問題,這是不同于資本主義國家而成功破解貧困問題的關鍵所在。在全面建成小康社會進程中,中國成功突破了累積因果效應下深度貧困地區惡性循環難題。
1949—1978年,中國屬于欠發達國家,要解決的是國家經濟社會發展水平較低階段的貧困問題。在實施國家工業化戰略進程中,為解決全國人民的溫飽問題,國家在促進農業農村發展上,偏重促進糧棉生產發展。1978年,全國糧食、棉花產量達到30 476.5萬噸和216.7萬噸,分別比1949年的11 318.4萬噸和44.4萬噸,(20)增長1.69倍和3.88倍;1949—1978年,在全國人口增長77.71%的情況下,1978年全國糧食、棉花人均占有量還提高到310公斤、2.8公斤,分別比1949年增長48.33%和2.5倍。實現如此大幅增長,基本保障了人口同期由54 167萬人大幅增加到96 259萬人(21)④ 《輝煌70年》編寫組:《輝煌70年——新中國經濟社會發展成就(1949—2019)》,中國統計出版社,2019年,第401、354、383頁。的全國人民的吃飯穿衣問題,還向工業提供了大量的農產品原料和資金而支撐了國家工業化戰略的順利實施。
20世紀70年代末至20世紀末,要解決的是由較普遍貧困到集中連片地區的絕對貧困問題。1978年,中國農村居民人均純收入134元、人均消費116元,恩格爾系數高達67.7%而處于貧困狀態。按當時的粗略統計,1978年全國農村貧困人口有2.5億人,貧困發生率30.7%;如果以2010年標準(22)中國先后有1978年、2008年和2010年三個貧困標準。1978年標準:1978—1999年稱農村貧困標準,2000—2007年稱農村絕對貧困標準;2008年標準:2000—2007年稱農村低收入標準,2008—2010年稱農村貧困標準;2010年標準:現行農村貧困標準,按2010年不變價格,每人每年2 300元。計算,貧困人口多達7.7億人,貧困發生率高達97.5%。④與中國營養學會推薦的保證人體基本需要的供給熱量2 400大卡、蛋白質75克、脂肪65克的標準相比,1957—1978年農民攝入的蛋白質低20%、脂肪低一半以上、熱量低10%-18%。(23)周彬彬:《人民公社時期的貧困問題》,《經濟研究參考》1991年第3期。鑒于此,中共十一屆三中全會在作出改革開放和把全黨工作重點轉到現代化建設的偉大決策的同時,還提出全黨必須集中精力把農業盡快搞上去,并原則通過《中共中央關于加快農業發展若干問題的決定(草案)》,明確了促進農業發展的一系列重大舉措。隨著改革開放的推進和“三步走”戰略的實施,中國社會生產力水平快速提升,到世紀之交進入工業化中期,全國人民生活總體上達到小康水平。在促進整個“三農”發展的同時,開始著手解決集中連片地區的貧困問題。1980年,國家開設由中央財政撥款、用于支持“老、少、邊、窮”地區經濟社會發展的經濟不發達地區發展的專項資金。1982年,中國在干旱嚴重的甘肅河西地區、定西地區和寧夏回族自治區西海固地區(簡稱“三西”地區)實施農業專項建設,計劃用10年至20年的時間,每年撥??钪攸c扶持28個貧困縣。鑒于農村改革的成功突破促進農業連年豐收和農民大幅增收,國家集中力量幫助貧困地區發展,中共中央、國務院于1984年9月29日發出《關于幫助貧困地區盡快改變面貌的通知》,由此開啟了全國范圍的扶貧開發工作。1986年,為加強扶貧開發工作,中國組建了作為國務院議事協調機構的國務院貧困地區經濟開發領導小組(1993年更名為國務院扶貧開發領導小組)。同年5月14日,國務院貧困地區經濟開發領導小組舉行的第一次全體會議紀要顯示,當時全國農村人均年純收入在200元以下的約有1.02億人,占農村總人口的12.2%,部分農民的溫飽問題還未完全解決。1994年起,在扶貧工作取得初步成效的基礎上,國家實施“八七”扶貧攻堅計劃(1994—2000年),計劃用7年時間,解決按1990年不變價格計算每戶年人均收入在500元以下的8 000萬人口的絕對貧困問題。盡管這8 000萬的貧困人口只占全國農村總人口的8.87%,但與之前的扶貧工作比較,解決這些地區群眾的溫飽問題難度更大。因為這些貧困人口主要集中在國家重點扶持的592個貧困縣,分布在中西部的深山區、石山區、荒漠區、高寒山區、黃土高原區、地方病高發區以及水庫庫區,多數是革命老區和少數民族地區,交通不便、生態失調、經濟發展緩慢、文化教育落后、人畜飲水困難、生產生活條件極為惡劣。(24)參見《國務院發出通知要求各級政府和部門認真貫徹〈國家八七扶貧攻堅計劃〉》,《人民日報》1994年5月19日;《國家八七扶貧攻堅計劃(1994—2000年)(摘要)》,《人民日報》1994年5月19日。
21世紀初,要解決的是全面建設小康社會進程中集中連片地區的貧困問題。中國把加快貧困地區脫貧致富作為全面建設小康社會實現社會主義現代化建設三步戰略目標的一項重大舉措。2001年6月13日,國務院印發的《中國農村扶貧開發綱要(2001—2010年)》分析指出,尚未解決溫飽的貧困人口,雖然數量不多,但是解決的難度很大;已初步解決溫飽問題的群眾,由于生產生活條件尚未得到根本改變,溫飽還不穩定,鞏固溫飽成果任務仍很艱巨;已基本解決溫飽的貧困人口,由于溫飽標準很低,在這個基礎上實現小康、進而過上比較寬裕的生活,還需要一個較長期的奮斗過程。從根本上改變貧困地區社會經濟落后狀況,縮小地區差距,更是一個長期的歷史性任務。要充分認識扶貧開發的長期性、復雜性、艱巨性,繼續把扶貧開發放在國民經濟和社會發展的重要位置,為貧困地區脫貧致富做出不懈努力。(25)《中國農村扶貧開發綱要(2001—2010年)》,《人民日報》2001年9月20日。隨著國家經濟的發展和扶貧工作的開展,全國扶貧開發事業取得明顯成效,按照年人均純收入1 274元的標準,2010年全國貧困人口減至2 688萬人。
進入新時代,要解決的是全面建成小康社會進程中深度貧困地區貧困人口的脫貧攻堅問題。2011年,中共中央、國務院印發的《中國農村扶貧開發綱要(2011—2020年)》提出高要求,即貧困地區農民人均純收入增長幅度高于全國平均水平,基本公共服務主要領域指標接近全國平均水平,扭轉發展差距擴大的趨勢。中共十八大以來,隨著脫貧攻堅戰的推進,全國貧困發生率快速下降,但深度貧困地區的農民仍沒有脫貧。特別是“三區三州”(“三區”是指西藏、新疆南疆四地州和四省藏區;“三州”是指甘肅的臨夏州、四川的涼山州和云南的怒江州)實現脫貧更是艱難。這一現象除歷史上長久積淀,以及自然資源條件差、經濟基礎薄弱、貧困程度較深的因素外,還有經濟社會發展到新的水平并進入高質量脫貧階段的新問題和新挑戰。(26)參見鄭有貴:《深度貧困地區為何脫貧難——深度貧困地區經濟發展的幾個障礙》,《人民論壇》2018年11月中期。2015年10月,中共十八屆五中全會審議通過的《中共中央關于制定國民經濟和社會發展第十三個五年規劃的建議》,把農村貧困人口脫貧作為全面建成小康社會的基本標志。(27)習近平:《在黨的十八屆五中全會第二次全體會議上的講話(節選)》,《求是》2016年第1期。11月27日,習近平在中央扶貧開發工作會議上指出:打贏脫貧攻堅戰,不是輕輕松松一沖鋒就能解決的,全黨在思想上一定要深刻認識到這一點。按照《中國農村扶貧開發綱要(2011—2020年)》的要求,“十三五”期間脫貧攻堅的目標是,到2020年實現“兩不愁、三保障”?!皟刹怀睢?,就是穩定實現農村貧困人口不愁吃、不愁穿;“三保障”,就是農村貧困人口義務教育、基本醫療、住房安全有保障;同時,實現貧困地區農民人均可支配收入增長幅度高于全國平均水平,基本公共服務主要領域指標接近全國平均水平。這個目標實現起來并不容易。為什么這樣說?主要有以下原因:一是實現到2020年七千多萬農村貧困人口脫貧的目標,從2015年起平均每年減貧一千多萬人。二是經過多年努力,容易脫貧的地區和人口已經解決得差不多了,越往后脫貧攻堅成本越高、難度越大、見效越慢。三是按照投入2萬元大體解決一個農村貧困人口的脫貧問題測算,七千多萬農村貧困人口脫貧需要投入一萬四千億元,如果2015年脫貧一千萬人,未來五年每年平均需投入二千四百億元左右。四是農村新的貧困人口還會出現,不少貧困戶穩定脫貧能力差,因災、因病、因學返貧情況時有發生。第一代農民工大多進入老齡階段,其中相當一些人因常年在外打工積勞成疾,回到家鄉后社會保障不給力,生活依舊十分困難。五是經濟下行壓力加大,貧困人口就業和增收難度增大,一些農民因喪失工作重新陷入貧困。(28)《十八大以來重要文獻選編》(下),中央文獻出版社,2018年,第33-34頁。2016年,國務院發布的《“十三五”脫貧攻堅規劃》分析指出:從貧困現狀看,截至2015年底,全國還有5 630萬農村建檔立卡貧困人口,主要分布在832個國家扶貧開發工作重點縣、集中連片特困地區縣和12.8萬個建檔立卡貧困村,多數西部省份的貧困發生率在10%以上,民族8省區貧困發生率達12.1%?,F有貧困人口貧困程度更深、減貧成本更高、脫貧難度更大,依靠常規舉措難以擺脫貧困狀況。從發展環境看,經濟形勢更加錯綜復雜,經濟下行壓力大,地區經濟發展分化對縮小貧困地區與全國發展差距帶來新挑戰;貧困地區縣級財力薄弱,基礎設施瓶頸制約依然明顯,基本公共服務供給能力不足;產業發展活力不強,結構單一,環境約束趨緊,粗放式資源開發模式難以為繼;貧困人口就業渠道狹窄,轉移就業和增收難度大。實現到2020年打贏脫貧攻堅戰的目標,時間特別緊迫,任務特別艱巨。(29)《“十三五”脫貧攻堅規劃》,2016年12月2日,中國政府網,http://www.gov.cn/zhengce/content/2012-12/02/content_5142197.htm.
中國在破解全面小康社會貧困人口這一突出短板難題實現了歷史性突破。僅21世紀以來,全國農村貧困發生率,以2010年標準,由2000年的49.8%下降(30)《輝煌70年》編寫組:《輝煌70年——新中國經濟社會發展成就(1949—2019)》,中國統計出版社,2019年,第383頁。至2019年的0.6%。(31)國家統計局:《中華人民共和國2019年國民經濟和社會發展統計公報》,《人民日報》2020年2月29日。中共十八大以來,貧困地區(32)貧困地區包括集中連片特困地區和片區外的國家扶貧開發工作重點縣,原共有832個縣。2017年開始將新疆阿克蘇地區納入貧困監測范圍。農村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由2013年的6 079元增加到2019年的11 567元,年均增長9.7%,比同期全國農村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增幅高2.2個百分點。特別是全國建檔立卡貧困戶人均純收入增幅更大,由2015年的3 416元增加為2019年的9 808元,年均增長30.2%。全國貧困人口“兩不愁”質量水平明顯提升,“三保障”突出問題總體解決。(33)習近平:《在決戰決勝脫貧攻堅座談會上的講話》,《人民日報》2020年3月7日。中國創造了人類減貧事業的奇跡,使全面小康社會能夠經得起歷史的檢驗。
“三農”由傳統向現代的快速轉型發展,不僅為中國綜合國力的快速提升提供了基礎支撐,也提升了整個國家的發展水平。從聯合國開發計劃署(UNDP)創建的人文發展指數(HDI——Human Development Index)及發布的《人文發展報告》看,“三農”轉型發展對中國人文發展水平躍升作出了重大貢獻。
鑒于人均GNP能夠反映一國經濟發展狀況,卻不能反映一個國家的全面發展水平的問題,聯合國開發計劃署把經濟指標與社會指標結合起來,于1990年創立了比GNP更能反映一個國家綜合發展水平的重要指標——人文發展指數,并從當年起每年發布年度人文發展報告。一個國家人文發展指數的取值范圍是0-1,0.801及其之上為極高水平,0.701-0.800為高水平,0.551-0.700為中等水平,0.5以下為較低水平。聯合國秘書長潘基文在《2010年人文發展報告》發布儀式上表示,《人文發展報告》改變了我們觀察世界的方式,我們知道經濟發展非常重要,但最重要的應該是讓國民收入能夠給全體國民帶來更長的壽命,更健康、更加豐富多彩的生活。(34)《〈人類發展報告〉:中國過去40年進步列全球第二》,2010年10月11日,http://news.sohu.com/20101105/n277175899.shtml.人文發展指數初期以預期壽命、教育水準、生活質量為基礎變量,之后,指標體系逐步完善?!?991 年人文發展報告》增加了環境破壞和居民自由程度兩個因素?!?993年人文發展報告》提出發展要圍繞人轉,而不是人圍繞發展而轉?!?000年人文發展報告》鑒于人口受教育程度與技術發展的關系,將技術領先指數納入其中。
聯合國開發計劃署歷年發布的《人文發展報告》顯示,中國的人文發展指數持續躍升,由1980年的0.423,提升至1990年的0.501,2000年的0.588,2013年的0.719,2018年的0.758。《2001年人文發展報告》顯示,2000年中國人文發展指數首次超過世界平均值。2010年11月4日,聯合國開發計劃署紀念《人文發展報告》發布20周年特刊——《2010年人文發展報告》,對1970年起至此的人文發展趨勢所進行的評價顯示,大多數發展中國家在健康、教育以及基本生活標準方面取得巨大進步,而進步最快的是東亞地區及其中國和印度尼西亞?!?012年人文發展報告》顯示,中國人文發展指數2011年比1980年年平均增長1.7%,進步顯著?!?014年人文發展報告》顯示,2013年中國人文發展指數提高到0.719,實現由中人文發展水平跨入高人文發展水平?!?019年人文發展報告》顯示,中國的人文發展指數從1990年的0.501躍升至2018年的0.758,增長了51.3%。《人文發展報告》顯示,中國的人文發展水平實現歷史性跨越,是自1990年引入人文發展指數起世界上唯一從低人文發展水平躍升到高人文發展水平的國家。
中國人文發展水平的躍升,得益于經濟的快速增長和社會的相應發展?!?013年人文發展報告》《2019年人文發展報告》顯示:中國人均國民收入,2012年比1980年大幅增加,增幅為14.16倍;以2011年購買力平價標準計算,1990年至2018年由1 530美元增加到16 127美元。(35)平均受教育年限,2012年比1980年增加3.8年,預期受教育年限增加3.3年;1990年至2018年,由8.8年增加到13.9年。中國人口預期壽命,2012年比1980年增加6.7年,1990年至2018年從69歲提高到76歲。
中國人文發展水平的躍升,一個很重要的原因是“三農”實現了快速發展。收入差距拉大是全球現象,也是影響一國人文發展水平的重要因素。聯合國開發計劃署的《人文發展報告》特別關注收入差距和低收入問題。《1993年人文發展報告》指出:1960年,占世界人口20%的最富裕人的收入是占世界人口20%的最貧窮人收入的30倍。到1990年,這個差距增加到90倍?!?000年人文發展報告》認為,中國只要有效地解決和提高中西部欠發達地區的社會發展指標,就有可能提高全國平均水平,進而能在2000年真正實現共同富裕含義下的較高的人文發展指標。《2019年人文發展報告》專門以“超越收入、超越平均、超越當下:21世紀人文發展歷程中的不平等問題”為主題。該報告顯示,自2000年至2018年,中國占總人口40%低收入層的收入以263%的驚人速度增長,為快速減少極端貧困作出了貢獻。聯合國開發計劃署駐中國的代表表示,精準扶貧是中國減貧的重要經驗。中國能夠將減貧工作細化到每個社區、每戶居民,通過因地制宜的方案逐步完成總體目標?!斑@種‘中國經驗’是全球減貧工作的重要參考。”(36)陳尚文、程是頡:《聯合國2019年人類發展報告——中國的人類發展水平取得巨大進步》,《人民日報》2019年12月10日??梢?,中國從鄉村人口數量龐大的國情出發,著力補全面小康社會“三農”短板,特別是最突出的貧困人口的短板,以實現全面建成小康社會進程中一個不能少和在共同富裕路上一個不能掉隊,確保小康成色,成為中國人文發展水平整體提升,進而實現由低人文發展水平跨越到高人文發展水平的不可或缺的重要因素。
弱者愈弱,這是眾所周知的馬太效應。在工業化、城鎮化進程中“三農”發展受弱質性困擾下,中國破解全面小康社會“三農”短板難題實現歷史性突破,有諸多方面的原因,如工業化和城鎮化發展的輻射帶動、農民素質提升、農業科技進步、農業技術裝備水平提升、農村基礎設施改善、農村社會事業發展、農業農村組織化實現形式完善等。但中國共產黨的領導和社會主義制度優勢的發揮是主導性的關鍵因素,也是中國獨特的因素。第一,中國共產黨的領導是破解全面小康社會“三農”短板難題的根本保障。中國共產黨面對“三農”發展受弱質性困擾、鄉村人口數量龐大下補齊全面小康社會“三農”短板任務艱巨、深度貧困地區貧困人口脫貧難度大這三大難題,不回避,而是正視,迎難而上,攻艱克難,積極主動施策。中國共產黨勇于破解全面小康社會“三農”短板難題的勇氣和使命擔當,是因為從為中國人民謀幸福、為中華民族謀復興出發,基于解決好“三農”問題是實現鄉村振興乃至實現“兩個一百年”奮斗目標和中華民族偉大復興中國夢的必然要求的認識,能夠在解決好“三農”問題的行動上高度自覺。這種基于發展趨勢科學把握的主動施策,能夠抓住發展機遇,還滿足了訴求表達能力弱的農民的政策需求。第二,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制度是破解全面小康社會“三農”短板難題的制度保障。學界致力于跳出“三農”研究“三農”,將破解“三農”問題與工業化、城鎮化聯系起來,但主要是以發展經濟學的城鄉二元結構論為理論基礎,沒有跳出單純從某一個體或局部資源配置效率出發,進而難以突破“三農”發展受弱質性困擾的路徑鎖定。堅持社會主義,是全面建成小康社會的根本遵循。在中國共產黨的領導下,發揮社會主義制度優勢,能夠做到全國一盤棋,才能在鄉村人口數量龐大的情況下,還能實施工業反哺農業、城市支持鄉村政策。這是基于促進全體人民共同富裕的政策選擇。正因為如此,才能突破單純從某一個體或局部資源配置效率出發而難以突破“三農”發展受弱質性困擾的路徑鎖定,探索形成發揮社會主義制度優勢破解全面小康社會“三農”短板難題的中國方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