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古清荷一脈香

每當走過夏日的荷塘，總?cè)滩蛔÷履_步，沐浴一下那臨風飄舉、沁人心脾的涼爽，關(guān)于荷花的詩文佳句便會在大腦中跳躍。荷花自古至今的清香似乎也會穿越幾千年的時空，伴隨中國典雅的墨香幽幽傳來。

荷花又稱蓮花、藕花、芙蓉、芙蕖、紅蕖等，還有碧波仙子、風露佳人的雅號。早在三千多年前的《詩經(jīng)》中就出現(xiàn)了“彼澤之陂，有蒲與荷”的有關(guān)荷花的句子，可見它在中國栽培歷史之久。荷花花朵碩大而美麗，規(guī)整而灑脫；花色或粉紅，或潔白，或淺黃，或淡紫，盛開在波光蕩漾的水面，更顯婀娜多姿，恬然圣潔。古往今來，多少文人雅士馳騁想象，留下了數(shù)不勝數(shù)的贊美詩篇，從不同角度道出了荷花的美麗形象和高潔志趣，至今詠來仍給人以美好的啟迪和享受。

李白《古風》詩詠荷花：“碧荷生幽泉，朝日艷且鮮。秋花冒綠水，密葉羅青煙。秀色空絕世，馨香為誰傳。坐看飛霜滿，凋此紅芳年。結(jié)根未得所，愿托華池邊。”寫幽泉的碧荷不甘徒然凋零而愿托生于華池，以此寄托作者仍希望得到朝廷重用從而施展自己抱負的心情。楊萬里的《曉出凈慈寺送林子方》歷來膾炙人口：“畢竟西湖六月中，風光不與四時同。接天蓮葉無窮碧，映日荷光別樣紅。”楊萬里筆下的荷花，壯美艷麗，氣勢磅礴，給人以一種積極向上的力量。與楊萬里迥異，清代“揚州八怪”鄭板橋筆下的荷花，則別具一種恬淡、樸實的美。他在《芙蓉》一詩中寫道：“最憐紅粉幾條痕，水外橋邊小竹門。照影自驚還自惜，西施原住苧蘿村。”這是一幅天然的圖畫，輕描淡寫，風韻自成。在畫意、詩情之中，還含有深刻的哲理：真正的美孕育于自然之中，而這又往往不易為人們所賞識。宋代詩人陸游在《夢中行荷花萬頃中》一詩里寫道：“天風無際路茫茫，老作月王風露郎。只把千尊為月俸，為嫌銅臭雜花香。”這是陸游臨終前的詩作之一。詩人借花述懷，表現(xiàn)了自己高潔的品格。

由于蓮花有并蒂的花朵，所以詩人還往往用它來喻示忠貞不渝的愛情。“荷葉羅裙一色裁，芙蓉向臉兩邊開。亂入池中看不見，聞歌始覺有人來。”“十里蓮塘路，扁舟任往還，一對小兒女，終日在花間。輕輕一葉舟，蕩入荷花里，不見采蓮人，但聞花中語。”在這兩首詩里，詩人們?yōu)槲覀兠枥L了一幅聲情并茂、絕美動人的圖畫。“采蓮南塘秋，蓮花過人頭。低頭弄蓮子，蓮子清如水。”這首詩以輕快活潑的格調(diào)，樸素真摯的感情，含蓄地表達了采蓮女嬌羞的戀意。最有趣的是宋代王氏女因賦一首《荷花》詩，竟為自己覓到了一位如意郎君。“白藕作花風已秋，不堪殘睡更回頭。晚云帶雨歸飛急，去作西窗一夜愁。”當時，詩人趙德麟見到此詩后，非常欣賞她的才情，經(jīng)過多方尋覓，兩個人終成伉儷。于是，這首《荷花》小詩，便被世人稱為“二十八字媒”，傳為佳話。

寫荷花的散文，最有名的大概要數(shù)宋代周敦頤的《愛蓮說》了。周敦頤平生一愛荷花，二愛山水。他將書宅取名為“愛蓮堂”，在堂前鑿池種荷。周敦頤一生正直不阿、胸懷坦蕩，深感宦海之污濁。1063年（北宋嘉祐八年）他在江西虞州（今贛州）任通判時，撰寫了《愛蓮說》。《愛蓮說》全文只有119字，借花喻人，以明其志，它的名句千古傳誦：“予獨愛蓮之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遠益清，亭亭凈植，可遠觀而不可褻玩焉。”作者正是通過對蓮花純潔高尚、出污泥而不染的可貴品質(zhì)的描繪與贊美，歌頌了清正自廉的君子，諷喻當時追求富貴利祿的世俗之風，表達了他堅貞不渝、潔身自愛的情操。

古人小說中也有許許多多牽涉到荷花的故事，早的像干寶《搜神記》中，寫無錫某小吏遇見一個幻化為少婦的獺精，穿著青衣，戴著傘，投入湖泊中后，衣裳和傘原來都是荷花。蒲松齡的《聊齋志異》中，還有《荷花三娘子》的故事。白話小說里荷花也不少見，《封神榜》里哪吒復活，是他師父太乙真人用荷葉、荷花、蓮子、藕包裹著他的靈魂大喝一聲，哪吒才跳起來重生的，所以哪吒是蓮花化身。至于寫人間生活的小說，大都是取荷花美麗雅致的象征意義。如《紅樓夢》第六十三回《壽怡紅群芳開夜宴》里，與會者都抽一根象牙花名簽子，所有出色的名花如牡丹、梅花、海棠等，都給薛寶釵、史湘云等人抽光了，輪到林黛玉，她心里默默地念叨“不知道還能掣出一支什么好花來”，伸手一掣，正是寫著“風露清愁”四字的水芙蓉（荷花）。眾人不禁叫絕，都說除了她，誰也不配高踞群芳之首。

現(xiàn)代人的筆下，荷花也別有一番情致。朱自清先生的散文名篇《荷塘月色》早已選入了高中語文教材。荷花在冰心老人散文中，則是母愛的象征：“母親啊，你是荷葉，我是紅蓮，心中的雨點來了，除了你，誰是我無遮攔天空下的蔭蔽。”這是借荷花歌頌母愛；在冰心的心靈深處，母愛會是一泓何等溫柔清澈的愛泉啊。而在北大的校園里，有另一位熱愛荷花的老人，他就是受人尊重的季羨林教授。每年夏天，盛開在他樓前的一大片荷花，是他親手種下的，并命名為“季荷”。他在散文《清塘荷韻》中寫道：“每當夏月塘荷盛開時，我每天至少有幾次徘徊在塘邊，坐在石頭上，靜靜地吸吮荷花和荷葉的清香。”同時他又為荷花的生命力而感嘆：“我無法知道，荷花是怎樣在深水中淤泥里走動。”

荷花，的確是美的，詩意盎然的，它秀麗，高雅，不因時間的推移而消減。荷花的清香在中國的文學長卷中穿越數(shù)千年幽幽而來，一脈相承，一樣芬芳。搖曳于夏風中的荷花，你不僅是百花園中的奇葩，更是牽動中國文人神思的不解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