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昀霖
每與朋友談及書畫,動則白石、賓虹、八大、石濤……粗覺大似而實則不然。經典之所以會死亡,就是因為它成為了經典。當一種形式被看作不可以移動分毫的經典形式的時候,那么它就已經是舒服的創造力和生命力的桎梏。而那些善于模仿形式的人則得以輕易成就盛名。
我之所以把此篇小文冠名為書畫之心,其緣故就在于想點化出創造出此種形式之幕后的那個東西。就我以為,如果你明白了創造形式的那個原生力的時候,什么寫意、工筆、文人、匠人,自此一概沒有任何區分和意義了。
我們的世界一半是我們選擇的世界,一半是我們創造的世界。究其根本而言,對應的你想看到的世界是你內心想得到的世界,然后你的行為再進一步把它完善起來。這就是說,你現在做的一切行為本身就是在完善你面前你所對應的這個世界。我舉個我們專業的例子,當我來到山水之前的時候,是因為我熱愛自然的那個心把我帶到了山水的面前,這是選擇。然后我拿起毛筆在畫這山水的時候,就是進一步將心中更理想的更接近我所夢境的山水對應著看到的這個比較喜愛的對景把它完善地描繪出來。那么你走進山水和更完善地描述山水的這一系列行為就是所謂能創造的那個心所希冀的那份東西,這叫做創造。它的主使者是你的心,而從走進山水到畫出山水來的這一系列的行為必須是連貫而統一的,這個叫做創造,或者創作。遵循這個規律的就是創造你自己的心境,否則就是抄襲。也可能是抄襲某人,也可能是簡單地抄襲自然,這都不能算得上是創作。
自此我把這個書畫之心提到了第一要義之位。書畫的形式一點兒都不重要,沒有了這樣的經典會產生那樣的經典,失去了這樣的大師會產生那樣的大師,只要書畫之心不死就可以。怕就怕那顆能發現和能創造完美的心被忽略或者被扼殺,那之后所有的形式都是“畫皮”。我好和很多藝術家聊天,其中令我最不適的就是看著他們被自己創造出來的習慣經驗和審美標準這些利器殺害了那顆活生生的創造和體驗之心。他們大多都樂在其中津津有味地批評別人,敝帚自珍。
今天的藝術家不應該那么狹隘,他們應該有宏大的宇宙觀,有宏大的心量。但他們也應該有深入核心的能力,這就是時時刻刻不離開那顆能體察和創造的心。讓它時時刻刻都是覺醒的,不要被看到、聽到或者自己創造出來的美景所迷惑和束縛。
就我看來,歷史上一直到今天,書畫家的分類應該有三種:
1.只能看到外表的藝術家,他們只能看到偶像的好形式去模仿它,他們也能看到自然界的美,然后去模仿它。他們很累,因為他們的心是被大師和大自然所無形中奴役著的。
2.是能用心發覺美,用心發覺過去大師發覺美的感受,同時能尋找到自心想要的美,再依照心的感受去完善它,這些畫家無限快意地沉浸在自己完美的世界中,他們很開心幸福。因為他們與自然和古代先賢是平等的,沒有拘束,享受著那份自得其樂。
3.這第三種是明了所境是心的選擇,也明了畫是心的造作。他們和第二者畫家一樣能享受那種快意,但他們不建立自己的意識范疇,他們的心是自由自在的,在他們眼里,心的解放和自在是繪畫本身之顯現,他們無法意識你的對錯和高低。他們只能體察你的心是不是自由的,而他們能做到的也只是告訴你如何解放你的心的方法。
心與物的溝通有無數的可能,書畫只是其中的一種而已。只有物象的再現具備了心對它的選擇和認知之后,這個溝通才算完成,而你所創作的書畫才具備了心的痕跡,從而分得了心的靈性而具備了生命,自此這樣的書畫才有意義和價值。
我們當下的書畫之壇形式已經很多,所缺乏的就是書畫之心。前幾日我和一位亦師亦友的老朋友一起聊起來,他向我循循善誘講述應物象形的道理,用自然之形式道理去體現運筆之表現,這固然很高深,但是距心還有一層紙隔著。其實這一切形式和行為無不是心在主導,只是它還沒有覺悟。知道了它的覺悟,其結果并不是你會變成有多神奇的畫家,而是你的心會變得無比寬容、自在。
書畫之壇永遠是我所說的那個金字塔形的,第一類在最基層,第二類在中間,第三類的頂尖。他們三種類別在本質上并沒有區分,都是那個心在游戲。只是第一類藝術家的心完全是夢寐的做務,第二類藝術家則沉浸在自我完善的小境界中,自心只是在自娛自樂。第三類藝術家的心則已經超越內、外形式的束縛,得到了終極自由(也可以說是技進乎道的境界)。
當我望著窗外的那棵樟樹的時候,那樟樹宏大挺拔。但我要不就畫其折枝,要不就畫其遙遠大概。他的完美是樟樹自己的完美,我選擇的是我心相之美,此心在游戲中得到了自在通暢,心、物、畫,三者既是一體又不妨礙,物總會過去,畫也會老毀,而心永遠是常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