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雙杰 / 王雙斌
西口文化是一種特殊的文化形態,在中國歷史上具有特殊的地位和意義。作為中華文化史的重要組成部分,已成為許多文藝作品的創作素材,如舞蹈、影視等。而電視連續劇《大盛魁》就是繼《走西口》、《喬家大院》等西口文化題材之后,又一部以描寫山西人走西口創業為主要內容的電視連續劇。眾所周知,歷史上的走西口,是由于許多特殊的歷史原因造成,之所以會出現走西口這樣的現象,是因為山西當地的地理條件所致,許多地方的土地貧瘠,百姓靠天吃飯,加之人多地少,人們為了糊口,才被迫出走。走西口是一條求生之路,從當時的社會環境與自然環境來看,從山西到內蒙的這條路異常曲折,受交通工具限制,大多數人只能依靠最原始的方式前行,在行進的過程中經常需要過以下幾道關,才能最終到達目的地。其一是自然關,過去的內蒙古地區異常寒冷,凜冽的西北風吹打在人們的臉上有如刀割、滴水成冰的現實讓走出關外的很多內地人吃不消,不少人就是被活活凍死在求生的路上,嚴寒是他們的天敵,但為了活下去、為了讓家中的父母、妻子兒女活下去,只能咬緊牙關,一步步艱難的走下去、一直走、一直走;其二是饑餓關,遇到災年,很多人走著走著就倒下去,再也站不起來,人們自顧不暇,所以很多時候沒有人掩埋逝者的遺體,被野狗野獸叼走也難避免,由于交通不便、文化水平低,相當一部分人就這樣從此消失,沒有家人知道,從此成為孤魂野鬼;其三是野獸關,過去的這條西口路由于交通工具落后,人們的出行效率很低、行走速度很慢,一旦到達荒郊野外,如果同行的人數較少、遇到豺狼虎豹,必然兇多吉少;其四,除了以上三關外,如果運氣不好,還可能遇到土匪這樣的人禍,由于那時的社會動蕩不安,許多交界地帶、以及深山老林成為匪患橫行之地,這些走西口的人們輕者丟失財物,美其名曰破財免災,重則人財兩空,而且可能是管殺不管埋。這樣惡劣的環境,使西口之路危機重重,但對于那些求生的人,他們別無選擇,如果不想被餓死,就必須義無反顧的走下去,無論多危險,為了希望,一直走、一直走。為真實還原當時的歷史環境與社會風貌,該劇無論從實地走訪、相關專家的論證、史實的確立、劇本的創作、演職人員的挑選,還是實景拍攝等方面都嚴格把關,力求全景制作,真實還原。最終歷經多年編創完成,一經播出,便引起強烈反響。
電視劇《大盛魁》主要講述以主人公王二娃子(王相卿)、張杰、史大學為代表的一群人,隨著康熙皇帝征討葛爾丹的隊伍走進茫茫草原,展開一場改變他們命運的人生旅程。該劇以寫實的手法為我們再現了當年的情景,使觀眾猶如身臨其境,而與電視劇相關的配樂,則以一種常被忽略、確是畫龍點睛的方式增強著電視劇的藝術感染力。為將其充分展示,本文擬從以下幾方面論述電視劇《大盛魁》配樂的美學特點。
《大盛魁》音樂組畫集《荒原駝影》的創作是一個充滿智慧的過程。“問渠哪得清如許,為有源頭活水來”。王星銘先生的源頭活水是他多年的積累,他不僅是民間傳統音樂的搜集者、還是發現者、利用者、傳播者。他善于從那些數量眾多,各具特色的民間音樂中找到某些規律性的特點,換句話說就是他對藝術有著超乎常人的敏感。總能在別人司空見慣的素材中發現價值。就拿《大盛魁》音樂組畫集《荒原駝影》這首作品來說,它既不是簡單照搬,也不是另起爐灶,而是“對收集到的民歌,做音樂方面的……加工而又不失民歌原貌”[1],從一首山西民歌《三天的路程兩天到》中獲得靈感,將其中的骨干音,例如6、2、3 像化學中的萃取技術一樣提煉出來,然后再通過這幾個音加以發展。這幾個音看似簡單,但如何挑選,卻顯示著作曲家的功力,正像真正的高手一樣,在輕描淡寫中透露著自己的實力。可謂是取之有法,用之有道。這種從民間來的創作理念是藝術家本土意識的真實體現,從中我們能看到他對于自身文化根脈的深深眷戀。
“音樂打動感官”[2]。樂曲開始,由笛子吹奏出《三天的路程兩天到》的主旋律,起伏跳蕩,蒼涼而高遠,旋律線首先是向上兩次跳進、繼而向下折回,形成巨大的反差,給人的聽覺造成強烈的沖擊。接著在三角鐵輕柔的撞擊下,弦樂組以弱奏的方式自然舒緩地重復主旋律,圓號逐漸加入,接著弦樂組以新的音樂素材與圓號的演奏形成對比,這是一種悠遠深沉與內心獨白的對比,形象生動,是影片主人公心理活動的生動寫照。但生活還要繼續,音樂的下行級進似乎體現著道路的曲折艱難。在弱奏以后,弦樂組突然漸強,笛子與琵琶及時跟進,形成與弦樂組齊奏地恢弘氣勢,在該樂句即將結束時,圓號再現,樂隊強奏,預示著后一部分音樂的開始。緊接著就是管弦樂隊的強奏,鮮明的大調風格展示著草原一望無際廣袤的天地,然后減少樂器的使用數量,力度逐漸減弱,尾音以強奏結束。
1、“音色旋律”的巧妙運用。所謂“音色旋律”是指一種特殊的配器、創作方法,是作曲家在創作過程中對于某段旋律的發展手法,這種發展旋律的手法有一特點就是在保持旋律基本不變的情況下,通過為相同的旋律使用不同的配器手法,使這些只有音色改變的相同音樂片段加以連接,而達到旋律不變、音色改變的效果。使用這種創作技法最典型的作曲家當屬法國印象派作曲家拉威爾,他在其作品《波萊羅》中,就充分使用了這種特殊的作曲技法,可謂獨樹一幟。
《大盛魁》音樂組畫集《荒原駝影》在創作中將這一技法發揮到了新的高度,在開始部分使用笛子吹奏出《三天的路程兩天到》的核心音調,在中間則使用了琵琶、圓號以及管弦樂隊演奏這個核心音調,使同樣的音樂素材被多次演奏,卻沒有產生審美飽和,反而通過深化主題,加強了音樂效果,加深了觀眾的聽覺印象。音色不斷變化產生的魔術般奇妙效果,為電視劇的成功播映提供可能。仔細品味其中的音色變化,不難發現作曲家對于樂器選擇的獨具匠心。
2、音色對比,深度融合。《大盛魁》音樂組畫集《荒原駝影》在創作中體現的第二個特點就是音色的對比,這個對比既包括不同樂器間的對比,也包括中西樂器間的對比,也就是笛子、圓號、琵琶這三件獨奏樂器之間的對比,以及他們與樂隊之間的對比,這些對比既張揚了每件樂器的音色,又使他們完美地融合在了整部作品中。對于專業的音樂工作者來說,選擇演奏的樂器是一件需要非常慎重的事,因為每一件樂器都有自己的特點,如何恰到好處的發揮每件樂器的音色特點,使其符合樂曲創作要求,尤其是符合這部電視劇的風格特點,使樂器音色的使用既能恰到好處,又無違和之感,考驗著作曲家的審美水平、創作功力。王星銘老師在這部作品的創作中交出了令人滿意的答卷。
3、中西結合,洋為中用。王星銘先生在《大盛魁》音樂組畫集《荒原駝影》創作中體現的第三個特點就是中西結合,洋為中用。所謂中西結合,就是在這首作品中,既使用有中國特色的樂器,如笛子、琵琶。也使用西方的圓號及管弦樂。這樣的樂器使用方式,不僅沒有生硬的感覺,還使核心音調的演奏被極大豐富,產生了聽覺上的新鮮感,豐富感,可以說是一種帶有個人印記的創造。所謂洋為中用,就是在這部典型的中國作品中既使用西洋樂器,又使用西洋作曲技法。使用西洋樂器演奏中國作品,本身就是一個需要勇氣的選擇,因為西洋樂器產生的土壤、適用的范圍與我國國情不同,聽眾對西洋樂器存在一定的思維定式與固定欣賞習慣,雖然中國作品已越來越多的使用西洋樂器,但在這部作品中使用,仍然是一個需要重新思考的問題。而使用西洋創作技法,尤其是使用交響化的創作技法,用以體現中國風格、中國特點,對于作曲家來說,必然是一個不小的挑戰。而王星銘老師不僅大膽使用,而且用得其法,用的恰到好處,不僅沒有弱化該劇的中國風味、沒有讓人們感覺到“洋味”,還讓人們通過洋技法加深了對傳統音樂的認識。這些有益的嘗試,無不為這部作品的成功問世奠定基礎。
《大盛魁》音樂組畫集《荒原駝影》作為電視配樂,不同于一般的音樂創作,不允許作曲家有太多的自由發揮,必須在電視畫面允許的范圍內創作,是一種命題式的、帶有限制的創作活動,可以稱之為“戴著鐐銬的舞蹈”。也就是說,作曲家需要首先對畫面有一個深刻的認識,這種認識是基于對劇本以及電視畫面的熟悉以及充分掌握之上,然后在這個認識的基礎上,提煉主題內容,并將主題內容以音樂的方式加以表達。難點就在于作曲家在為這樣的影視作品配樂時,既要了解影視傳媒技術、有高度的概括能力,又要有精深的作曲技巧、能發現文學與音樂的結合點、將文學作品轉化為音樂作品的能力。可謂要求極高,難度極大。
但在這部作品中,觀眾們看到的卻是作曲家的匠心獨具。從笛聲的悠遠蒼涼,到管弦樂隊的磅礴氣勢,音樂與畫面已融為一體,西部的荒涼與草原的廣袤,風雪中的跋涉與大漠中月圓之夜的孤獨前行,已很難讓人分清是音樂中的畫面,還是畫面中的音樂,仿佛看到畫面就想到音樂,聽到音樂就看到畫面,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水乳交融。
交響樂是音樂的高級形式,是西方音樂發展中的高峰,對作曲家有著特殊的要求。作曲家運用交響化的寫作手法并不是盲目跟風,而是從影視作品本身出發,根據實際情況做出的理性判斷。如果仔細分析這部作品,不難發現,許多的宏大場面,像茫茫荒原中的駝隊、蒼茫大地中的日出、白雪皚皚的冰封原野、漫漫黃沙、丘壑縱橫、戰天斗地的無畏精神、為生存一往無前的高昂斗志、繁忙的勞動場面,似乎也只有運用交響樂才能給以更充分得表達。
西方音樂作為人類藝術史上的重要組成部分,是全人類的精神財富,有其自身的優勢。作為一位有著廣闊視野的藝術家,作曲家一方面深深地扎根于民族音樂的沃土,一方面放眼世界,廣泛吸收人類的文明成果,用世界性的藝術語言講述中國故事。
真正的大家,不會拘泥于現狀,總是在不斷突破藩籬,以直達本質的方式思考問題。只要是有利于實現創作意圖的方式方法,作者都愿意大膽嘗試,使作品經常能顯露出一種低調的精彩,直抒胸臆,樸實無華。
尊重傳統,但不拘泥于傳統,曲變味兒不變的活態傳承是作曲家遵循的審美原則。《大盛魁》音樂組畫集《荒原駝影》在創作中借鑒了山西民歌與內蒙古西部民歌,但這種借鑒是一種藝術的借鑒。不同于一般意義上的全面引用,而是在尊重傳統基礎上的巧妙發揮,即通過骨干音6、2、3,加以二度創作,以少勝多進而實現自己的創作意圖。雖然作品味道聽起來與原曲無太大差別,其實已被賦予新的內容。作品既保留了原曲的精髓,又有了一定的發展。既滿足了現代社會的審美需求,又為傳統文化注入新的生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