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山長
秦漢時期南越的橫浦關、陽山關和湟溪關,因見載于司馬遷《史記》而聞名,被稱之為“嶺南三關”。“三關”與秦漢之交南越國的建立及其引發的一系列重大歷史事件緊密相關,成為嶺南地域文明的一個文化符號而引人關注;又因其關隘早已廢棄、湮滅無影,本來因地而名的置關之處,卻變成眾說紛紜,莫衷一是。“三關”既然最早載于《史記》,則探究其源當以《史記》為本,野史為輔。筆者不避淺陋,將讀史心得奉請方家討教。
戰國七雄,秦滅六國,楚國也在劫難逃。“二十三年(公元前224),秦王復召王翦,強起之,使將擊荊……二十四年(前223),王翦、蒙武攻荊,破荊軍。……二十五年(前222),……王翦遂定荊江南地。”(《史記·秦始皇本紀》卷六)“翦因舉兵追之,令壯士擊,大破荊軍。……歲余,虜荊王負芻,竟平荊地為郡縣。因南征百越之君。”(《史記·白起王翦列傳》卷七十三)秦始皇之父莊襄王(前281-前247),本名異人,后改名為楚,一作子楚,因避始皇父諱,故秦紀均以荊代稱楚國。
秦國滅楚之后,順勢“南征百越之君”。這次的領軍人物是大將屠睢,歷時八年多,才把嶺南地區悉數收納版圖,并置郡戍邑。
“三十三年(前214),發諸嘗逋亡人、贅壻、賈人略取陸梁地,為桂林、象郡、南海,以適遣戍。”(《史記·秦始皇本紀》卷六)唐代張守節的《史記正義》,說“嶺南之人多處山陸,其性強梁,故曰陸梁。”不過,秦軍在征西越時陷入了消耗戰的泥沼,損兵折將,連主帥屠睢也殞命疆場。
秦置“嶺南三郡”,還設“嶺南三關”。
“秦時已并天下,略定楊越,置桂林、南海、象郡,以謫徙民,與越雜處十三歲。佗,秦時用為南海龍川令。至二世時,南海尉任囂病且死,召龍川令趙佗語曰:‘聞陳勝等作亂,秦為無道,天下苦之,……虎爭天下,中國擾亂,未知所安,豪杰畔秦相立。南海僻遠,吾恐盜兵侵地至此,吾欲興兵絕新道,自備,待諸侯變,會病甚。且番禺負山險,阻南海,東西數千里,頗有中國人相輔,此亦一州之主也,可以立國。郡中長吏無足與言者,故召公告之。’即被佗書,行南海尉事。囂死,佗即移檄告橫浦、陽山、湟溪關曰:‘盜兵且至,急絕道聚兵自守!’因稍以法誅秦所置長吏,以其黨為假守。秦已破滅,佗即擊并桂林、象郡,自立為南越武王。高帝已定天下,為中國勞苦,故釋佗弗誅。漢十一年(前196),遣陸賈因立佗為南越王,與剖符通使,和集百越,毋為南邊患害,與長沙接境。”(《史記·南越列傳》卷一百一十三)
上面這一段文字,交待了南越建國的前因后果,信息量很大,特別是“佗即移檄告橫浦、陽山、湟溪關曰:盜兵且至,急絕道聚兵自守”這句話,明確了“嶺南三關”的客觀存在。
“秦之時,高為臺榭,大為苑囿,遠為馳道,鑄金人,發適戍,入芻稿,頭會箕賦,輸于少府,丁壯丈夫,西至臨洮、狄道,東至會稽、浮石,南至豫章、桂林,北至飛狐、陽原,道路死人以溝量。”(《淮南子·泛論訓》)征用兵夫、交納糧草、收人頭稅等,這是秦行暴政的真實寫照。任囂說“秦為無道,天下苦之”。他洞穿秦朝已失去東山再起的機會,同時吸取了屠睢恃強嗜殺的教訓,在管治上實行仁政,“和楫百越、與越雜處”,南北一家,和平共處。不過,秦置“嶺南三郡”至秦朝滅亡,前后不過九個年頭(前214-前206),“與越雜處”的時間,并非司馬遷所說的“十三歲”。
真正實現中原人與嶺南越人和平共處愿景的是南越國王趙佗。趙佗以任囂私相授受的南海郡尉身份,在秦朝政權崩毀,群雄相爭中原而無暇南顧之際,一鼓作氣兼并桂林和象郡,建立了南越國,自立為南越武王。
自南越建國至漢封南越王,趙佗經營南越已有十余年,南越國負山阻海,東西橫貫數千里,疆域廣袤,生產力雖然落后,但社會結構單一,趙佗管治得當,地位穩固。當時劉邦對不太安分的諸侯國心存疑慮,北方又飽受匈奴的侵擾,對南越只好采用成本最低的綏靖政策。
除呂后當政的一段短暫時期,漢廷與南越國互有齷齪外,雙方大體能保持較長時期的朝貢關系,相安無事。直至元鼎六年(前111年)漢武帝平定南越,南越國存九十三年,前后五王,趙佗在位長達六十七年,司馬遷高度評價趙佗“能集揚越以保南藩納貢職”(《史記·太史公自序》卷一百三十)。1983年,廣州象崗發現南越二代王趙昧(史稱趙胡)墓葬,出土大量珍貴文物,反映出二千二百多年前趙氏治下南越國在政治、軍事、經濟、文化等社會各方面的綜合發展水平,不像一些人想象中的“南蠻之地”那樣荒涼。
秦所置“嶺南三郡”,其中南海由郡尉任囂統領,桂林和象郡的官員未見史冊,秦軍占領了嶺南重鎮番禺,設立了軍政機構,在南越已經有實質性的管治。那么,如何界定任囂時期南海郡的地理疆域呢?
“南海郡縣六:番禺、博羅、中宿,龍川,四會,揭陽。”(《漢書·地理志》卷二十八下)《漢書》記載漢武帝元鼎六年(前111)平南越后,在嶺南分設九郡,其中南海郡承接秦制,沒有被分割,秦漢南海郡疆域基本一致。南海郡六縣均在今廣東省內,因立縣時間與秦相去不遠,有的縣還是秦所設置,故可判斷秦任囂時期南海郡的疆域范圍大致是:東與閩中郡相鄰,南瀕大海,西與桂林郡相接,北與長沙郡相交;東北一角與九江郡相連。
我們重點考察一下南海郡的北面邊境。《史記·南越列傳》多次提到南越國與長沙國的邊境,如“漢十一年,遣陸賈因立佗為南越王,與剖符通使,和集百越,毋為南邊患害,與長沙接境”,“高后時,……發兵攻長沙邊邑”,“孝文帝元年,……陸賈至南越,王甚恐,為書謝,稱曰:‘……以故自棄,犯長沙邊境’”。秦南海郡北界即長沙郡南界,先立長沙郡,后置南海郡,但不按山脈走向和分水嶺為界,其中湟水上游的桂陽縣(今清遠市北部連陽地區)、武水上游的臨武縣一帶,屬長沙郡,鑲嵌于嶺南,成犬牙交錯之勢。南越立國后,與漢吳氏長沙國的北面邊境自東而西延綿橫亙整個南嶺山脈。
《史記·高祖本紀》載:“五年,……徙衡山王吳芮為長沙王,都臨湘。”《漢書·高帝紀》說得更加具體:“(五年)二月甲午,上尊號。……詔曰:‘故衡山王吳芮有大功,項羽謂之番君。其以長沙、豫章、象郡、桂林、南海立番君芮為長沙王。’”漢劉邦稱帝,立足未穩,即封吳芮為王領五郡,實領長沙一郡為國,虛領其余四郡,把他的領地從長江北岸遷三湘之南,可謂一箭雙雕:一是暗中削弱非劉氏地方諸侯的實力,二是希望利用吳芮“番君”的影響力收服南越之地。豫章為原秦九江郡的南部地區,與長沙郡東南部相鄰。
“江南豫章、長沙,是南楚也,其俗大類西楚。”(《史記·貨殖列傳》卷一百二十九)又,“秦之時,……南至豫章、桂林,北至飛狐、陽原,道路死人以溝量。”(《淮南子·泛論訓》)此論秦之失道,百姓遭殃,禍及南邊的豫章、桂林等郡,在地域上則指出了秦時南海郡與九江郡南部交界的事實,兩郡大致以今大庾嶺山脈分水嶺為界,即今粵贛邊界,但九江郡部分地域是跨嶺深入嶺南湞水流域的。
筆者認為,古代的疆界,并不像現代意義上點線清晰、寸土必爭的封閉式界線,而是一種以控制像城邑、人口、道路、關隘、河流、耕地等可利用資源的條塊結合的大致區域。對那些人煙荒蕪之地,只是一種象征性的擁有,在那“城頭變幻大王旗”的亂世,不可能劃定清晰的邊界線,這與自然界動物群體控制的尋食領地有相似之處。
秦末亂世,任囂病危之際召見趙佗,提出了先閉關自守、后立國為王的戰略構想,能否守護“三關”關系到南海郡的安危存亡。任囂所說的“新道”,即指剛開通未久的官道,也包括江河航道,前面所引用的“三十四年(前213),適治獄吏不直者,筑長城及南越地”,可以理解為秦分兵北筑長城以御胡,南修關道以固越。《史記正義》注釋說“謂戍五嶺,是南方越地”。在嶺南不但開鑿道路,疏通航道,還要在險要之地修筑關防。其實,司馬遷已經注意到了“五嶺”是南嶺山脈的五大軍事要塞,他借淮南王劉安謀士伍被的口吻說:“(秦始皇)又使尉佗逾五嶺攻百越。尉佗知中國勞極,止王不來,使人上書,求女無夫家者三萬人,以為士卒衣補。秦皇帝可其萬五千人。”(《史記·淮南衡山列傳》卷一百一十八)但伍被的言辭也出現訛誤,因為任囂私授趙佗南海尉時,秦始皇已離世,現實中不可能發生穿越陰陽兩界命令趙佗征戰和答應趙佗請求的神話故事。秦始皇在世時,趙佗只是任囂屬下的一個縣令,也不可能發生越級請求的事,上書秦始皇者只能是南海尉任囂。任囂對趙佗說“番禺頗有中國人相輔”,只能說明伍被所言秦始皇批準大量移民嶺南或有其事。由此可知,趙佗在世時的知名度已經超過了他的恩主任囂,時人只知有坐江山的南越王趙佗,而不聞有打江山的南海尉任囂。
秦有巧取豪奪的傳統,長沙王太傅賈誼(前200-前168)撰《過秦論》說“秦離戰國而王天下,其道不易,其政不改,是其所以取之守之者無異也”。打江山和保江山都用相同的策略和方法,觀念僵化,食古不化。司馬遷在評論秦功過時,也引用了賈誼之論:“秦并兼諸侯山東三十余郡,繕津關,據險塞,修甲兵而守之。……秦小邑并大城,守險塞而軍,高壘毋戰,閉關據阨,荷戟而守之。……良將勁弩守要害之處,信臣精卒陳利兵而誰何?”
(《史記·秦始皇本紀》卷六)秦窮兵黷武,為征服百越,要因應嶺南陌生的自然地理、氣候環境和土著部落的殊死反抗,在邊境要塞之地修筑關防,是套用過去吞并六國現成的作戰經驗。“秦皇帝得天下,恐不能守,發邊戍,筑長城,修關梁,設障塞,具傳車,置邊吏。然劉氏奪之,若轉閉錘。”(《淮南子·道應訓》)任囂作為南海郡軍事長官,執行秦始皇的詔令,領兵修新道、筑邊關,是他的職責所在。
西漢元光時(前134-前129),齊人嚴安上書勸漢武帝不要在僻荒之地擅用武力,其中有一段話說:“秦不行是風而循其故俗,……欲肆威海外。又使尉(佗)屠睢將樓船之士南攻百越,使監祿鑿渠運糧,深入越,越人遁逃。曠日持久,糧食絕乏,越人擊之,秦兵大敗。秦乃使尉佗將卒以戍越。當是時,秦禍北構于胡,南掛于越,宿兵無用之地,進而不得退。行十余年,丁男被甲,丁女轉輸,苦不聊生,自經于道樹,死者相望。”(《史記·平津侯主父列傳》卷一百一十二)嚴安這篇說辭,除了“秦乃使尉佗將卒以戍越”這一句與伍被一樣出現不符合歷史事實的訛誤之外,基本道出了秦遣大將屠睢南征,修筑靈渠溝通湘、漓兩水以轉運糧草,最后仍兵敗西越的過程,這與成書比《史記》還早的《淮南子·人間訓》所載的同一事件,可以互相印證。
“三十七年十月癸丑,始皇出游。……十一月,行至云夢,望祀虞舜于九疑山。……上會稽,祭大禹,望于南海,而立石刻頌秦德。”(《史記·秦始皇本紀》卷六)祭祀先帝是國之大典,時以十月以歲首,秦始皇年初出行,祭舜、禹兩帝,七月因病崩于巡視途中,臨終之年兩度凝望南方之地九疑、南海,這是他心中難以磨滅的一份牽掛。南海郡曾經是秦朝統治最深入最穩固的一個郡,而西部的桂林郡與象郡,恐怕只是象征意義上的征服,所以秦始皇念念不忘這些尚未歸化的南方之地。
筆者認為,任囂在南征和管治南海郡期間,動用國家資源,督領軍隊修筑了新道和“嶺南三關”,而百越的土著部落組織相對松散,既沒有必要修筑南來北往的道路,更沒有可能組織社會資源修建大型關防設施。因為南征時沒有關防阻滯,任囂得以長驅直入占領番禺城;也唯其如此,他對新道和關隘的作用銘心刻骨,趙佗對他的建議也特別看重并徹底執行。
“建元六年(前135),大行王恢擊東越,東越殺王郢以報。恢因兵威使番陽令唐蒙風指曉南越。……蒙歸至長安,……乃上書說上曰:‘南越王黃屋左纛,地東西萬余里,名為外臣,實一州主也。今以長沙、豫章往,水道多絕難行。竊聞夜郎所有精兵,可得十余萬,浮船牂柯江,出其不意,此制越一奇也。’上許之。”(《史記·西南夷列傳》卷一百一十六)漢武帝派大行令王恢領兵擊東越,是應南越王趙胡求救之請,東越(即閩越)偃兵之后,番陽令唐蒙奉使去南越國通報情況,其行程自豫章跨大庾嶺南下溱水(今北江)到番禺,后溯溱水入湟水(今連江)或直行武水,跨騎田嶺北歸咸陽回報朝廷,基本都是水路。唐蒙偵察到南越國對水道關防十分嚴密,所以他向漢武帝獻計取道西南,從夜郎牂柯江出奇兵南下郁水奪取南越。唐蒙所謂的奇計,走的也是水道。由此可知,秦漢時期在南越的軍事行動,確保水道順利通行是用兵成敗的關鍵,置關的首要目標也是為了控制嶺南的航道。
一般認為,早在遠古時期,嶺南百越與中原商周王朝存在直接朝貢的關系。戰國時期,“吳起之楚,楚悼王素聞起賢,至則相楚。于是南平百越,北并陳蔡。”(《史記·孫子吳起列傳》卷六十五)楚在番禺建都城謂之“楚庭”,嶺南百越遂成為楚國的勢力范圍。秦并楚后,再征百越,置“嶺南三郡”,其中南海郡治番禺是嶺南的中心,任囂“處番禺之都”,“都”有中心之義,四方仰視之意,占領番禺,是平定嶺南標志,所以《淮南子》特別提到秦將屠睢南征五軍之中,“一軍處番禺之都”,即已經占領了番禺。反過來講,確保番禺不落入敵手,是保障南越安寧的重中之重。
東面的閩越、西面的桂林郡是南海郡安全的緩沖區,南邊的大海是天然屏障,均不會對南海郡的安危構成直接威脅。秦漢時期在嶺南大規模軍事行動,主要借助水道。番禺北通溱水,溱水的一級支流湟水和武水深入長沙郡(國)境,湞水則與九江郡(豫章)交界,中原對番禺的威脅,首要來自溱水及其支流。所以,任囂“欲興兵絕新道自備”,趙佗“急絕道聚兵自守”。絕道自備、自守之處,就是嚴密控制溱水上游北面邊界的航道。
“五嶺”是橫亙南嶺俯控嶺南百越的五大山脈,是長江水系與珠江水系的分水嶺。陳勝手下將軍武臣說“秦為亂政虐刑以殘賊天下,數十年矣。北有長城之役,南有五嶺之戍,外內騷動,百姓罷敝”。(《史記·張耳陳余列傳》卷八十九)淮南王謀士伍被也提到了秦軍“逾五嶺攻百越”(《史記·淮南衡山列傳》卷一百一十八),這是史書對“五嶺”一詞最早的記載,說明秦軍對嶺南的軍事戰略是在“五嶺”隘口先戍后攻,不論怎么走,“五嶺”都是一道無法避開的坎。司馬遷借武臣、嚴安之口首提“五嶺”,但對于何處為“五嶺”,卻沒有進一步闡述。倒是北魏酈道元(約470-527)的《水經注》,把“五嶺”的地理位置說得很具體很清楚:“越城之嶠,即五嶺之西嶺也,秦置五嶺之戍,是其一焉。……萌渚之嶠,五嶺之第四嶺也。”(《水經注》卷三十八·湘水)“大庾嶺,五嶺之最東矣,故曰東嶠山。”(《水經注》卷三十八·溱水)“都龐之嶠,五嶺之第三嶺也。”(《水經注》卷三十九·深水)“騎田之嶠,五嶺之第二嶺也。”(《水經注》卷三十九·耒水)可見南嶺山脈自東往西,“五嶺”依次是大庾嶺、騎田嶺、都龐嶺、萌渚嶺和越城嶺,但不知是何緣故,現今已經把都龐、萌渚兩嶺的次序對調了,東西排序變成大庾、騎田、萌渚、都龐、越城五嶺,這也是我們在研究古籍地理時需要特別留心的。現代測繪技術對“五嶺”表達更加清晰,這是大江大河的分水嶺,即長江水系與珠江水系的南北界山。
那么,守護南海郡命門的“橫浦、陽山、湟溪”三關,具體的地理位置在哪里呢?我們來考察一下漢武帝元鼎年間平定南越的軍事行動。
元鼎四年(前113),南越國太后樛氏“數勸王(趙興)及群臣求內屬,即因使者上書,請比內諸侯,三歲一朝,除邊關。于是天子許之。”因南越國丞相呂嘉位高權重,不愿附和,“于是天子遣千秋與王太后弟樛樂將二千人往,入越境。呂嘉等乃遂反。……韓千秋兵入,破數小邑。其后越直開道給食,未至番禺四十里,越以兵擊千秋等,遂滅之。使人函封漢使者節置塞上,好為謾辭謝罪,發兵守要害之處。”漢武帝“令罪人及江淮以南樓船十萬師往討之”。“元鼎五年(前112)秋,衛尉路博德為伏波將軍,出桂陽,下匯水;主爵都尉楊仆為樓船將軍,出豫章,下橫浦;故歸義越侯二人為戈船、下厲將軍,出零陵,或下離水,或抵蒼梧;使馳義侯因巴蜀罪人,發夜郎兵,下牂柯江,咸會番禺。”(《史記·南越列傳》卷一百一十三)
《漢書》所載,除個別名詞與《史記》有差異外,脈絡更為明晰:“(元鼎)五年(前112年)夏四月,南越王相呂嘉反,殺漢使者及其王、王太后。……遣伏波將軍路博德出桂陽,下湟水;樓船將軍楊仆出豫章,下湞水;歸義越侯嚴為戈船將軍,出零陵,下離水;甲為下瀨將軍,下蒼梧。……越馳義侯遺別將巴蜀罪人,發夜郎兵,下牂柯江,咸會番禺。”(《漢書·武帝紀》卷六)
漢出征南越,與先前秦南征百越一樣,同遣五軍,其中跨越“五嶺”的四條行軍路線基本相同:東線一軍出大庾嶺下湞水;中線一軍出騎田嶺與萌渚嶺之間的桂陽(今連州)下湟水;西線三軍一出都龐嶺下賀水,一出越城嶺下漓水,一出夜郎下牂柯江。五軍的進攻目標都是番禺,其中湞水、湟水在南海郡境內,離番禺距離最近。
秦朝戍“五嶺”、漢朝與南越國博弈,許多重大政治、軍事和經濟事件,都在邊關一帶展開,深入研究這些歷史事件的細節,可為“嶺南三關”定位提供最早、最原始的依據。為加深對“五嶺”的了解和認識,近十幾年來,筆者曾多次到南嶺山脈沿線做實地考察,深為二千多年前古代軍事家對山川地理的宏觀把握所折服。筆者形成的基本觀點是,“嶺南三關”是控制溱水上游三大支流的關隘:橫浦關在大庾嶺(今廣東省南雄市),控守湞水;陽山關在騎田嶺(今湖南省臨武、桂陽、宜章交界處),防守武水;湟溪關在桂陽界(今廣東省陽山縣),扼守湟水。
湞水是溱水東北支流,源出大庾嶺。橫浦關控守湞水,史籍記載明明白白:“使尉屠睢發卒五十萬為五軍:一軍守南野之界”。
(《淮南子·人間訓》)南野之界,即豫章與南海的邊界;“囂死,佗即移檄告橫浦、陽山、湟溪關曰:“盜兵且至,急絕道聚兵自守!”指出了橫浦關存在的事實;“主爵都尉楊仆為樓船將軍,出豫章,下橫浦”、“樓船將軍楊仆出豫章,下湞水”,說明橫浦關就在湞水。在大庾嶺新道(航道)修筑橫浦關,本來是秦軍控制湞水航道以鉗制南越的堡壘,后來變為南越國阻止北軍南下溱水的屏障。
筆者認為橫浦是湞水上游的一處地名。“主爵都尉楊仆為樓船將軍,出豫章,下橫浦”,“樓船”是一種多層如樓的大型水上戰艦,“出豫章,下橫浦”,就是跨過豫章界,到達橫浦,說明橫浦關已經被漢軍攻陷。楊仆率將士征戰使用樓船戰艦,走水道,那么橫浦這個地方,應該是河面較寬、水流量較大、能承載大型船只的河段,同時,數萬軍隊及武器、衣食住行等物資從豫章貢水轉運過來,特別是樓船不可能從嶺東抬過來,需要比較寬闊的宿營地和造船工場。從“橫浦”這個名詞看,“浦”有水邊、河岸之意,“橫浦”則有兩河交匯、小河沖撞大河的意思。《漢書》明確說是“出豫章,下湞水”,歷史名詞有其延續性,古湞水即今湞江,這一點毫無疑問。湞水流域于三國吳永安六年(263)春,析南野縣嶺南部分設置始興縣,南雄則是后來由始興析置,而今江西省大余縣(舊稱大庾,古南野縣地)在南北朝至唐初也曾有過隸屬嶺南廣州的歷史。由此可知,秦漢時期九江(豫章)郡的地界也有可能跨嶺深入嶺南的。因此,可以大致斷定橫浦在今廣東省南雄市大庾嶺南麓,即湞江上游一處比較寬闊的河溪交匯點,通過大庾嶺嶠道與贛江支流相接。橫浦關是水關,設在橫浦附近河道狹隘、地形險要、易守難攻的河段,控守湞水航道。
南海郡的北界走向犬牙交錯,這種復雜的局面在南越立國之后仍無法改變。這塊“犬牙相入”的區域,就是指武水上游的臨武、郴縣南境和湟水上游的桂陽縣。1972年,在舉世聞名的馬王堆西漢長沙國丞相利蒼墓,出土的秦漢時期九嶷山周邊的地形圖和駐軍圖,面積不大的一塊區域標注了八個縣級建制名稱,其中地理方位對應在嶺南的就是桂陽縣,即今連州市。可見桂陽及其境內的湟水,早已被古人所特別關注,個中緣故,可能與九嶷山帝舜文化對周邊地區的輻射作用有關,也與桂陽湟水是一條水流相對平緩、距離番禺最近的水道有關。
秦朝沒有按照江河分水嶺劃分長沙郡與南海郡的邊界,而是把嶺南的桂陽、臨武等地劃歸嶺北的長沙郡管轄,漢襲秦制,這些地域由長沙國繼承,漢文帝時期,拒絕了南越國劃嶺而治的領土要求,讓趙佗既無奈又塞心。這樣做,無非就是把湟水和武水上游當做釘進嶺南的楔子,通過湟水、武水航道威懾番禺。后來的事實證明確實是這樣:“元鼎四年(前113),漢使安國少季往諭王(趙興)、王太后(樛氏)以入朝,比內諸侯;令辯士諫大夫終軍等宜其辭,勇士魏臣等輔其缺,衛尉路博德將兵屯桂陽,待使者。”“五年(前112)秋,衛尉路博德為伏波將軍,出桂陽,下匯(湟)水。”(《史記·南越列傳》卷一百一十三)漢朝早已做好了軟硬兩手的準備,在派出使者勸南越內屬歸順的同時,還屯兵桂陽武力威懾;南越丞相呂嘉謀反,路博德即從桂陽出兵進攻番禺。
但是,令人疑惑的是,“伏波將軍將罪人,道遠,會期后,與樓船會乃有千余人,遂俱進。”(《史記·南越列傳》卷一百一十三)路博德的軍隊大部分是罪人,即亡命之徒,應該有一定的戰斗力,而且他在桂陽待命備戰已經有一年多時間,自湟水順流而下,到達番禺時,居然落后于航程更遠,路上還攻克了尋陜、石門兩關的樓船將軍楊仆。司馬遷說“道遠”,是不準確的,自湟水下洭浦關(今連江口),比湞水航道近100多公里,實際上是“道近”,筆者認為真正的原因是被湟溪關所阻。
“路博德將兵桂陽待使者”,又“出桂陽,下湟水”,已經很清楚、很直接說明湟溪關就在桂陽邊境了。湟溪關,顧名思義,是水關,湟即是湟水,溪則應該是一條與湟水交匯的河溪,關設于兩水相匯附近主河道之險要處,即秦南海郡與長沙郡的邊界上,也就是后來西漢吳芮長沙國與趙佗南越國的邊界上。滿足上述條件的河段,只有今連江(湟水)流域陽山縣洞冠口至界灘一帶。洞冠水《水經注》稱漣水,有的古籍稱為茂溪水,是桂陽城出湟水后的一條較大支流,關設于此,名符“湟溪”之實。筆者曾在連江界灘右岸考察時,在半山之上看到過一些石砌地基和古拙的石制用具,不禁使人聯想到這些石塊、石具是否與當年的湟溪關有關。在界灘設關,距西北桂陽縣治航道長約25公里。
自桂陽至湟溪關,不足一天的航程,而路博德卻走了一年多,可見湟溪關的防御十分嚴密,固若金湯。攻陷湟溪關,大費周章,兵員損失巨大,路博德的軍隊到達番禺時只剩下千余人,說明其出師不利。筆者認為,界灘河段有連續多個江峽,所謂湟溪關,并不只是一處關隘,可能是多個水關的組合,即一組水關群,否則路博德這一支軍隊順流南下就不會耗費這么長的時間。“建元六年(前135)……使番陽令唐蒙風指曉南越。……蒙歸至長安,乃上書說上曰:‘今以長沙、豫章往,水道多絕,難行。”(《史記·西南夷列傳》卷一百一十六)可見二十多年前番陽令唐蒙對南越水道的考察報告還是很準確和實在的。對湟溪關這條必經之道,路博德別無良策,只能強攻。
地域界線的歷史延續性是十分久遠的,自南北朝至清末民初,陽山縣作為連州屬縣的歷史,有文字可考者一千三百余年。新中國成立不久的1951年6月,連縣、連山、陽山三縣人民政府聯合布告:“連縣界灘鄉及愛民鄉的下五村,位于連縣最南部,劃歸陽山縣人民政府領導。”連縣、連山即古桂陽地,這一布告,使連州與陽山自秦以后近二千二百年的古老邊界向北移動了十多公里,原來在兩縣交界處的湟溪關遺址,現在已全部屬于陽山縣了。
武水是一條非常有名氣的河流,為溱水西北之源,起源于今湖南省臨武縣,上游稱武溪,與桂陽的湟水是一山之隔,見載于《山海經》:“肄水出臨晉西南,而東南注海,入番禺西。”(《山海經·海內東經》)
武水東流經過騎田嶺南麓,即今宜章縣,入廣東省樂昌縣中部再折往南,出大峽谷,過乳源縣到韶關,在曲江與湞水合流為溱水(北江)。《水經注》在注釋《山海經》時,明確說肄水是溱水的別名,臨晉就是臨武,因武溪水得名:“武溪水出臨武縣西北桐柏山,……溪又東南流,左會黃岑溪水,水出郴縣黃岑山,西南流。武溪水又南入重山,山名藍豪,廣圓五百里,悉曲江縣界,崖峻險阻,巖嶺干天,交柯去蔚,霾天晦景,謂之瀧中。懸湍回注,崩浪震天。名之瀧水。瀧水又南出峽,謂之瀧口。西岸有任將軍城,南海都尉任囂所筑也。東岸有任將軍廟。”(《水經注·溱水》卷三十八)
酈道元這段話有兩點值得關注:一是武水航道極險,特別是瀧口上游今樂昌峽長達50多公里,有九瀧十八灘,水流湍急,險象環生,不是一年四季都適合航行;二是武水上下游僅有臨武、曲江兩縣,但在中游的瀧口兩岸發現與秦代南海尉任囂有關古跡。
《淮南子》說秦“一軍守九疑之塞,一軍處番禺之都,一軍守南野之界”:九疑之塞可出賀水或湟水;南野之界可出湞水;中線一軍沒記其路線,應是走騎田嶺道。過騎田嶺后也有兩條路可選:一是直下武水,河道湍急但省時便捷;二是越山經桂陽出湟水,河流平緩但費時耗力。瀧口兩岸的任囂城、任囂廟遺址,為秦軍出騎田嶺經武水航道攻取番禺,提供了可參考的實證。
武水航道古代一直沿用。唐代文學家韓愈,十歲時(唐大歷十二年,777)隨其長兄韶州刺史韓會赴嶺南,凡四年,樂昌是韶州(今韶關)屬縣,韓愈對武水航道有所認識。元和十四年(819),韓愈貶潮州刺史,初春自武水過樂昌撰《瀧吏》詩:“南行逾六旬,始下昌樂瀧。險惡不可狀,船石相舂撞。往問瀧頭吏,潮州尚幾里。”冬春枯水季仍“險惡不可狀”,夏秋豐水季驚濤駭浪應是常態。武水是一條可間歇利用的航道,是否出兵武水,不是由將領決定,而是由季節、氣候等自然因素決定,天命不可違,有時也指天氣。
騎田嶺又有黃岑山、桂陽嶺等別稱。“耒水又西,黃水注之,水出縣西黃岑山,山則騎田之嶠,五嶺之第二嶺也。”(《水經注》卷三十九·耒水)當地有一種說法是騎田嶺古稱陽山,今湖南省桂陽縣東南騎田嶺下的正和鎮有陽山村委會,下轄陽山村、陽山下村等7個自然村,故古代在此設關并取名陽山關是毫不奇怪的。騎田嶺是“五嶺”之中地域面積最小的山脈,但能入史冊,說明其地理位置的重要。在嶺北,自湘江溯耒水,可到郴縣。“漢之元年(前206)四月,項王使人徙義帝,曰:‘古之帝者地方千里,必居上游。’乃使使徙義帝長沙郴縣。”(《史記·項羽本紀》卷七)郴縣即今郴州,出郴之地跨過騎田嶺與香花嶺(舊稱桂嶺)之間的隘口,可抵武水。所以,騎田嶺嶠道作為溝通南北的交通要道,是控制北方兵員、物資從武水向溱水轉運的關鍵節點,為兵家必爭之地,秦在此設關是必然的選擇。
陽山關,從字面上看,是山關無疑。而且按“山南水北為陽”的傳統說法,必定在騎田嶺之南可以控制嶠道及靠近武水航道的節點上。今湖南臨武縣金光鎮省道S214線南北一帶峽口,正處于騎田嶺與香花嶺兩座大山之間,南距武水一箭之遙,有“一夫當關、萬夫莫開”之險,應是陽山關故址。
隋大業十三年(617),分桂陽郡郴縣南境置義章縣,縣治在騎田嶺南麓武水河畔,即今梅田鎮永福村,這里是自郴入武水河道的捷徑,距陽山關址十余公里,建縣之前估計為來往南北的一大驛站。唐開元二十二年(734),義章縣治東移二十公里,宋更名宜章,今與湘南、粵北9個縣(市、區)交界。陽山關為秦軍所筑,后為南越國所據,關南自武水入溱,關北下耒水入湘,雖為兩大水系的分水界,但從當時建關的形勢及此后二千多年均屬嶺北管轄的歷史來分析,建關之處雖秦長沙郡地,但秦末被南越國所占據,武帝平南越后再度屬嶺北管轄。《史記》說高后時隆慮侯周寵“兵不能逾嶺”,《史記索隱》認為“此嶺即陽山嶺”。陽山關離南越國的都城番禺最遠,周邊情況又如此復雜,是一處非常難以防守的關隘。
“嶺南三關”是地方歷史文化避不開的話題。司馬遷在《史記》載橫浦、陽山和湟溪“三關”,并不是隨意而為,而是自東向西按順序排列,分守溱水三大支流。司馬遷說:“遷生龍門。年十歲則誦古文,二十而南游江、淮,上會稽,探禹穴,窺九疑,浮于沅、湘,北涉汶、泗……奉使西征巴、蜀以南,南略邛、笮,昆明,還報命。”(《史記·太史公自序》卷一百三十)司馬遷就生活在漢武帝時期,所以他為漢武帝修紀時,稱之“今上”,(《史記·孝武本紀》卷十二)即當今在位的皇帝。約在公元前125年,司馬遷20歲游歷江南,南越國正處在二代王趙胡與三代王趙嬰齊交接時期,他“窺九疑”,而九疑山臨近南越國北界,說明曾實地游歷并詳細考察過“五嶺”及南越邊境地帶的氣候環境、地形地貌和人文風俗。對“嶺南三關”的地理位置和突出作用,他是做過分析研究的,不然嶺南關隘遠不止三處,其他地方的卻未見記錄入冊。
司馬遷的自序還講到元鼎年間(前116-前111)五軍征南越時,他初時隨漢武帝巡視各地,后奉旨征西南。當時西南的“越馳義侯遺別將巴蜀罪人,發夜郎兵,下牂柯江”,進攻南越。“漢既滅越,而蜀、西南夷皆震”,(《史記·大宛列傳》卷一百二十三)這是司馬遷在當地親耳所聞,親眼所見。所以,司馬遷對“漢平南越”這一段歷史,對細節也是非常清楚的。如當時漢軍沒有越騎田嶺出武水,這并不是司馬遷的筆誤,也不是騎田嶺道和陽山關不重要,而是形勢使然,因為路博德這支軍隊一年前已經在桂陽備戰了。
《史記》所載任囂當年引導趙佗“閉關立國”所說的話,不大可能是原話,實際上是司馬遷根據自己對當時形勢的判斷,結合當地自然環境和社會因素,借題發揮的一種文學性語言,即他用自己的語言,描述任囂、趙佗關閉“嶺南三關”思想和行為,他對嶺南的山川地理,拿捏得非常準確。
我認為,作為有條件閱讀國家檔案的史官,司馬遷所記載的南嶺“三關”及其名稱,一是來自于朝廷多年來所派使者與南越國交往的文書檔案,二是其親自游歷江南大地的實地考察,兩者均是當事人的第一手資料。“三關”的地理位置與作用,當時的人是清楚的,所以沒有展開詳細來寫。由于《史記》的文字比較簡約,又沒有留下其他可以印證的資料,還有就是歷朝歷代一些人為的功利因素和主觀愿望,把本來簡約的歷史事實復雜化了,反而造成“嶺南三關”成為問題。可以這樣說,“三關”本無謎,后人自擾之。
筆者認為,后人研究關址,如果沒有現成的遺址,只要大方位沒錯,大致判斷其地理位置范圍即可。特別要排除“先入為主”的心魔,沒必要糾結于精確到某個地點。現在處在一個開放時代,不可能在原址再造一個雄關來引以為榮。“嶺南三關”的消失,是歷史的進步。其實,漢朝自文帝時,已經開始根除關隘的負面影響。“十二年三月,除關無用傳”,(《漢書·文帝紀》卷四),也就是說,在漢文帝十二年(前168)的時候,就廢除了憑身份證明通關的禁令。漢景帝贊揚他父親的做法:“孝文皇帝臨天下,通關梁,不異遠方。”(《漢書景帝紀》卷五)這一政策,也得到了南越國的擁護。“(南越王趙興)因使使者上書,請比內諸侯,三歲一朝,除邊關。”(《史記·南越列傳》卷一百一十三)所以,司馬遷說“漢興,海內為一,開關梁,馳山澤之禁,是以富商大賈周流天下,交易之物莫不相通,得其所欲。”(《史記·貨殖列傳》卷一百二十九)無條件開通關隘和橋梁,促進了物資交流和社會生產力的快速發展。
“三關”對南越國的負面作用,早在趙佗建國初期就已經有所顯現。“高后時,有司請禁南越關市鐵器。佗曰:‘高帝立我,通使物,今高后聽讒臣,別異蠻夷,隔絕器物。’……于是發兵攻長沙邊邑,敗數縣而去焉。”(《史記·南越列傳》卷一百一十三)因為高后決定對嶺南關市實施鐵器貿易禁運措施,南越國得不到制造武器和生產工具的鐵器,出關對長沙國邊境發動襲擊,“敗數縣而去”,實際上就是明火執仗、大肆搶掠之后的主動撤回。
從論爭“三關”位置回歸到反思關隘作用,這一點,北宋康定元年(1040)連州知州林概早已走在前頭。《連州志》收錄了他寫的《湟關銘》,說“湟關,南粵境也。……適卒萬計,南戍五嶺,故湟關亦秦地也”。文中指明了湟溪關在秦越邊境地帶,但未指出具體地點。他又說“粵人之心,與漢同體。湟關雖至固,豈漢阻也?乃知山河表里,有扼有會,通塞在人不在地;華夷內外,有臣有畔,順逆在此不在彼。”這是非常睿智的從證關到明關的人文思考。
注釋:
[1]司馬遷:《史記》[M].北京:中華書局,1959。
[2]班固:《漢書》[M].北京:中華書局,1962。
[3]陳一平:《淮南子校注譯》[M].廣州:廣東人民出版社,1994。
[4]酈道元:《水經注》[M].長沙:岳麓書社,1995。
[5]《連州市志》[M].廣州:廣東人民出版社,20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