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 麗
許昌學院,河南 許昌 461000
近年來,我國經濟運行進入新常態,“去產能”與“調結構”成為當下經濟工作的主要著力點。與此相伴,相當數量的企業開始出現停產半停產、長期虧損、扭虧無望、資不抵債、瀕臨倒閉,主要依賴政府財政補貼或者銀行貸款維持經營的困難局面,成為依賴非市場因素而生存的“僵尸企業”。如何處置僵尸企業,目前已經上升為國家層面需要解決的重要經濟與社會問題。破產程序作為企業退出機制,在僵尸企業依法治理過程中起著非常重要的作用,是其治理的有效手段。按照破產法的規定,破產程序中包含重整、清算、和解三大子程序,各個子程序的適用目的是有區別的,僵尸企業的處置應當按照其自身的狀況選擇適用合適的破產程序。
我國現行破產法在程序上設計了三個子程序:破產重整、破產清算、破產和解。三種程序有不同的適用目的,破產重整程序是欲通過破產程序拯救困境企業,重整成功后,企業將擺脫債務包袱、恢復營運能力輕裝上陣。破產清算程序將對無挽救價值的企業的全部財產進行清理,用于清償其所負債務,程序終結后企業將被注銷。破產和解程序重在解決債務人的債權債務關系,和解成功后債務人擺脫債務包袱,走出破產程序,但企業是生是死在所不問。由于破產子程序的目的不同,各程序在各方利益衡平時側重點不同,因而在具體規則設計有所差異,債權人、債務人承擔的風險也有所區別,因而路徑的選擇應當作為僵尸企業選擇破產處置時首先要解決的一個關鍵問題。
因破產程序具有不可逆性,路徑選擇錯誤將會直接給相關主體的權益造成極大的損失。根據我國破產法的制度設計及所秉承的拯救理念以及破產實踐,筆者認為僵尸企業在破產處置路徑選擇時應以以下原則為指導思想。
現代的破產理念并非“死亡”,更側重于挽救企業。我國現行破產法完成了“清算”向“拯救”的理念轉變。僵尸企業的復活相對于對各方主體而言是多方共贏的結果:債權人清償率提高、職工權益得到保障、企業資源得以留存、國家增稅、社會穩定等等。相對于清算程序的企業注銷、和解程序的治標不治本,重整程序作為破產拯救程序,其有著不可比擬的程序價值。僵尸企業本非全部屬于“無可救藥”的困境企業,在對其進行破產處置時,應當首先審核其是否有拯救價值和挽救可能,即優先考慮適用破產重整程序。當然,需要指出的是,對于無挽救價值的僵尸企業應當立即判處“死刑,且立即執行”,果斷通過破產清算程序出清。
破產路徑的選擇是一個理性的判斷過程,需要決策者全面考量,尤其是人民法院要對破產申請進行全面的審查,合理的引導。宏觀上,僵尸企業破產處置路徑選擇須有大局觀,要從維護社會穩定、確保國有資產不流失、保障職工權益、確保債權人利益最大化等角度出發。微觀上,在對具體事項進行審查時,除了形式上是否符合破產申請條件外,更重要的是要對僵尸企業的狀況進行切實地實質審查,不能被動地進行材料審查,而是發揮主觀能動性,對該僵尸企業的資產狀況、債權規模、產品結構、市場前景等進行摸底,在此基礎上做出盡可能接近事實真相的判斷。
依據破產法相關規定,我國破產程序的啟動采用申請主義立法例,非適格主體申請觸發,破產程序無法啟動。同時,須滿足破產法規定的破產原因。僵尸企業選擇進入破產程序也須符合破產法規定的相關破產要件,這是破產處置的前提。除此之外,還需要考量的因素有:
僵尸企業并非全部無生存價值,僵尸企業處置時,應當根據其“致僵”原因及“生存”價值進行分析,精準施策。對于因經營管理或有負債或還有核心價值的企業或基于國家社會利益考慮應予保留的,是可以通過破產重整、破產和解等方式進行拯救,使其“起死回生”。而對一些“身患絕癥,且無藥可救”的企業則果斷選擇適用破產清算程序進行出清,以防止延誤時機,造成財產減損、債權增加,降低債權清償率。另外,對于程序內轉化,重整失敗、和解失敗已經標明該企業無挽救價值,因而依法宣告破產進行清算出清。
僵尸企業的破產處置還需要對其是否有拯救可能性進行評價、判斷。主觀上,需要了解相關主體(股東、上級主管部門、潛在投資人等)對該企業的態度,這直接涉及到將來進入程序后企業是否能夠實現重生目的。如果企業自身無重生動力、上級主管部門無拯救意向、也無潛在投資人存在,則企業重整成功的可能性較小。客觀上,要結合該僵尸企業的資產狀況、債權結構進行分析。對于資產優良、職工稅款債權負擔輕、擔保債權占比小的僵尸企業,重整、和解成功的概率較高。反之,負資產、債權負擔重、擔保債權占比大的企業,將來通過重整計劃的概率低,缺乏拯救基礎。
重整計劃(和解協議)能否順利通過直接影響重整程序(和解程序)能否順利推進,因而重整計劃(和解協議)通過可能性也是需要考量的因素之一。依據我國破產法的規定,重整計劃是在進入程序后六個月提交,可延長三個月,和解協議在提交申請時一并提交。如果重整計劃(和解協議)被否定,則轉入清算程序,雖然符合法律規定,但程序的空轉導致的客觀事實是浪費司法資源、增加了破產成本、損害債權人利益。因而,筆者建議重整計劃(框架)提交前置,人民法院在受理時便對重整計劃的清償安排和經營方案的可行性進行初步判斷,如果根本不具備被債權人認可可能性、經營計劃不合理的,則可以作為不予受理的一個考量因素。和解協議主要是對其清償安排是否能夠得到認可進行判斷,同時要結合其他信息看是否存在欺詐情形,如和解協議的清償安排債權人接受的概率低或者存在欺詐情形,就應當不予受理,該企業不具備通過破產“脫韁”條件。
需要指出的是,可能性屬于對重整計劃(和解協議)將來是否得到通過的一種預判,需要從合法性、合理性、科學性、可操作性等四個維度進行判斷。合法性要求重整計劃(和解協議)從形式到內容符合破產規定的要式要求,否則該計劃會因不符合法律規定而被否定。合理性強調重整計劃(和解協議)背后蘊含的價值取向是否與破產法立法者立法本意相一致。科學性是對重整計劃(和解協議)實現可能的審查,是一種理論層面的審查,即在理論上,重整計劃(和解協議)所要達到的目的能否實現,是否存在障礙。可操作性是對重整計劃(和解協議)執行層面的審查,即在現行法律、市場規律社會發展程度下,重整計劃(和解協議)能否付諸實施。
僵尸企業在選擇破產治理路徑時,對不同程序不同的規則設計也需要謹慎考量,選擇最適合自身狀況,企業能夠實現破產治理目的的路徑。
1.申請難度考量
依據我國破產法,三種破產子程序啟動條件是有所差異的。就申請主體而言,破產重整程序的直接啟動申請主體為債權人、債務人,程序內轉化的申請主體為債務人、占注冊資本十分之一以上的出資人。破產和解程序不論直接啟動還是程序內轉化的申請主體均為債務人。破產清算程序的直接啟動申請主體為債權人、債務人以及負有清算責任的人,程序內轉化主要是重整失敗或和解失敗,而由利害關系人申請或人民法院依職權宣告破產。不同主體利益訴求不一致,對于債務人企業的申請動力不一,債務人對于重整、和解拯救程序較為積極,債權人傾向于清算程序的即時取得。因而僵尸企業在選擇破產處置時也需要考量是否有適格的有申請動力的申請人。當然,如果沒有債權人申請,債務人申請可以作為備選項。
在破產原因方面,債務人企業不能清償到期債務,資產不足以清償全部債務或者明顯缺乏清償能力的,相關主體可選擇進入重整、和解或清算任一程序。因破產理念為拯救為主導,因而對于重整程序的啟動相對于和解、清算而言降低了入門門檻,債務人企業只要不能清償到期債務,出現缺乏清償能力的可能情況的,就可申請進入破產重整程序,證明標準相對較低。債權人申請舉證范圍僅為存在合法有效的不能清償的債權一項即可,而債務人申請則需要證明“不能清償到期債務”以及“資不抵債”或“缺乏清償能力”或“缺乏清償能力可能(重整)”。因而從啟動的舉證責任來看,因程序和申請人的不同也是由難易區分的。
2.不同程序的效力考量
我國破產法在制度設計上雖然三個子程序屬于并列模式,但是在制度設計上為引導走向重整進行了技術處理。如前所述,除各程序的目的不同之外,在進入程序后產生的法律效力側重點不同。進入重整程序后,會對債權人的權利進行約束,尤其是擔保債權人的權利暫時凍結,集各方合力為債務人企業贏得重生時間及空間。而破產和解程序僅約束的是普通債權人,相對于同為拯救程序的和解程序來講,重整程序的優勢較為明顯。清算程序的任務較為單一,即盤核資產—變價——分配。同時,根據破產程序的設計,重整失敗、和解失敗就轉入清算程序。僵尸企業在破產處置中應當清晰地了解各破產子程序的不同效力及風險,謹慎選擇。
僵尸企業的雖然處于困境狀態,基于對資源的優化配置,化解債務糾紛,破產法倡導相關主體通過破產程序依法治理,但無論哪種程序歸根結底解決的依然是私權糾紛,因而破產法的相關制度設計依然是以債權人債務人的意思自治為前提,但是在重整程序中采取了不一樣的立法態度,鮮明地體現了國家干預私權的態度,體現在對相關權利的約束以及強制批準重整計劃制度方面,在某種程度上會犧牲部分債權人的債權利益而實現企業重整的目的。因而,僵尸企業在路徑選擇時也需要考慮進入程序后脫困解危的措施是否需要法律的強制干預而選擇走重整或和解路徑。
總而言之,一旦進入破產程序,就需要按照法定規則運轉,為提升程序效率和效果,僵尸企業進行破產處置需要全面考量、謹慎選擇。當然,本文所涉及的考量因素涉及專業判斷,可以委托專業機構出具意見,提升選擇的科學性和說服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