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 黎
浙江工業大學,浙江 杭州 310023
認罪認罰從寬制度是修改后的《刑事訴訟法》在總結相關試點經驗后作出的重要法律規定,在優化司法資源配置、推動案件繁簡分流、提高訴訟效率等方面發揮重要作用。而自愿性是認罪認罰從寬制度的正當性基礎,如果被追訴人認罪認罰出于非自愿,那么就難以保證從寬公正性,雖然可以實現快速審判和節約司法資源的目的,但是卻不能減少冤假錯案的發生,更難以實現打擊犯罪和保障人權雙重目標的實現。
首先,告知程序形式化。雖然法律規定在訴訟三階段均應當充分告知被追訴人認罪認罰的相關法律規定及選擇后果,但實踐中審前階段僅通過格式文本對被追訴人進行相關認罪認罰內容的告知,雖然可以規范告知內容,但也容易使告知內容程序化、形式化、書面化。其次,控辯雙方信息存在不對稱。雖然我國認罪認罰從寬制度屬于控辯雙方帶有一定協商機制的制度,但偵檢機關掌握大量的證據,被追訴人對證據和案情的了解,主要途徑是辯護律師在審查起訴階段通過閱卷獲得,對于只獲得值班律師幫助的被追訴人,知悉權則大打折扣,不利于被追訴人認罪認罰自愿性的保護。
《刑事訴訟法》建立的值班律師制度是保障被追訴人認罪自愿性的重要舉措,但由于值班律師定位模糊,因此值班律師通常在實踐中充當見證人。我國并未實行認罪認罰案件強制辯護,值班律師在無辯護律師或法援律師的被追訴人簽署《認罪認罰具結書》時要求在場,而不是在認罪全過程監督其合法性、自愿性,能否保證被追訴人基于明知相關法律及其后果并經過權衡利弊審慎思考作出選擇,是值得懷疑的。對法官來說,值班律師見證具結書簽署過程是推定被追訴人認罪認罰自愿的重要依據,然而檢察機關卻普遍認為值班律師是見證者、監督者,其實質是為司法機關確保被追訴人自愿性背書。
被追訴人認罪認罰的自愿性是修改后的《刑事訴訟法》第一百九十條第二款規定的應當作為獨立審查的對象,但實踐中通常與公訴機關指控的犯罪事實、罪名、量刑建議等進行一并核實,籠統的將認罪認罰進行無異議檢驗。然而,以對上述均“無異議”即做出被追訴人“自愿認罪認罰”的判斷是有失穩妥的。首先,公訴機關可能欺騙、引誘被追訴人認罪認罰,被追訴人因缺乏法律認知和理解能力,為了獲得較輕量刑而做出無異議的表達。其次,因無異議是法定不能簡化的程序,且自愿性是被追訴人的主觀方面,從正面進行實質性審查較為困難,而在庭審中法官通過對起訴書有無異議、認罪認罰從寬制度的內容及相關法律后果是否知悉等幾方面進行詢問易得出結論,但從反面證明是無法羅列窮盡的。
1.明確告知主體義務。偵查機關在查明案件事實的基礎上對被追訴人進行認罪認罰從寬制度的宣傳,不得夸大承諾最終的量刑。檢察機關應當釋明認罪與否是被追訴人自由選擇的權利,送達認罪認罰告知書時,對被追訴人認罪認罰權利義務履行詳細的解釋和說理的職責。審判機關應當強化告知義務,充分告知并解釋被追訴人享有的訴訟權利和認罪認罰的法律后果。
2.完善證據開示制度。在充分知悉控方掌握的證據基礎上,認罪認罰案件被追訴人才能理智作出是否認罪的決定,因此完善證據開示制度是被追訴人認罪自愿性的重要保障。關于證據知悉權主體,由于被追訴人一方面大部分欠缺專業法律知識容易對證據內容產生誤解,另一方面也存在篡供或虛假供認的風險,因此應排除在閱卷權主體范圍之內。關于證據開示階段,偵查階段工作重心仍是查明案件事實、收集固定證據,不宜對案件進行證據開示。但對事實清楚、證據確實充分的案件,允許辯護律師在不利于被追訴人的證據范圍內進行查閱,不得復制、摘抄,不得透露證人信息。關于證據開示范圍,控方開示的證據應包括有利證據和不利證據,辯方開示對其有利的證據。
《刑事訴訟法》第36條規定值班律師的身份是法律幫助者,意味著其不享有調查取證權、閱卷權等辯護律師所享有的權利。但在司法實踐中,部分試點城市進行大膽創新。如武漢市硚口區檢察院積極探索值班律師接受司法局指派,取得被追訴人委托后,身份轉變為法律援助律師的機制,并已在武漢全市推廣。①北京市海淀區檢察院注重律師作用的發揮,將值班律師辯護化,探索“認罪認罰海淀模式”。②具體而言,審查起訴階段在值班律師在場的情況下,被追訴人簽字確認《認罪認罰具結書》后,單獨與值班律師簽署一份《法律援助授權委托書》,其身份在起訴書中由檢察官列為辯護律師,經法庭開庭通知后從手續上即實現值班律師與辯護律師之間的銜接。③
將值班律師辯護人化,還需要符合以下幾個條件,充分發揮辯護的有效性:首先,值班律師必須是專門從事刑事辯護的專職律師,且至少擁有3年以上職業經驗。其次,區域值班律師要定期進行交換,避免長期駐地任職形成利益關系。再次,當前值班律師通常在不同訴訟階段為被追訴人提供短暫性法律幫助服務,在案件處理上缺乏一致性和連續性。因此,需要改變當前值班律師輪崗制方式,對同一被追訴人進行全訴訟流程辯護服務。最后,建立值班律師考評機制和意見反饋機制,對怠于履行職責的值班律師進行問責和不再納入值班律師名單中。
對檢察機關建議以認罪認罰從寬制度審理的案件,可以構建庭前傳訊程序審查被追訴人認罪認罰自愿性。法官在正式開庭審理前閱讀案卷材料,并傳訊被追訴人進行核查相關情況。案卷材料的核實,主要涉及偵查機關、檢察機關有無違法取證的可能性,被追訴人被采取強制措施的方式與羈押地點,案件事實基礎等,是否達到移送起訴的標準。閱卷審查完畢后,需要傳訊被追訴人進行當面訊問,其目的有三:其一,再次強調、告知被追訴人現有的司法訴訟權利,詳細解釋若選擇認罪認罰制度,將讓渡哪些權利以及產生如何的法律后果。其二,針對閱卷階段產生疑惑、合理懷疑的細節與被追訴人進行對證,核實被追訴人對案件主要犯罪事實的情況、對指控的罪名及犯罪面臨的刑罰范圍、對量刑建議的看法。其三,確證被追訴人主觀層面的自由意志。確證被追訴人主觀層面內容可以參考2019年10月24日兩高三部聯合頒布的《關于使用認罪認罰從寬制度的指導意見》第39條,重點核實(1)被追訴人認罪認罰是否出于自愿而非受到暴力、威脅、引誘;(2)被追訴人認罪認罰時的認知能力和精神狀態;(3)被追訴人是否理解認罪認罰性質及法律后果;(4)公檢機關是否履行告知義務并聽取意見;(5)值班律師或辯護人是否盡履職職能并見證具結書的簽署。被追訴人應當逐條作出答辯,對承認認罪認罰有效的,應當在權利告知書和法院傳訊書上簽名、蓋章;若否認的,應當充分說明理由,由審查法官與書記員簽名確認并附卷。
注釋:
①張伯晉,戴佳,史兆琨,李春薇.共同凝聚中國社會治理的“法治智慧”——檢察機關承擔主導責任、推動認罪認罰從寬制度全面落實紀實(上)[N].檢察日報,2019-7-12.
② 于 2020 年 1 月 2 日 訪 問:https://mp.weixin.qq.com/s/fF9P290rHorrVPY1cnWN8w.
③李剛.認罪認罰從寬制度的海淀模式[J].中國檢察官,2019(1):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