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網絡買賣槍支、彈藥案為視角淺談共同犯罪問題

劉長林

宿州市公安局，安徽 宿州 234000

在當今互聯網時代，網絡在為人們生活、工作提供便利的同時，也為一些不法分子提供了隱秘、便利的違法犯罪勾連渠道。傳統詐騙、販賣毒品、買賣槍支、彈藥等犯罪案件在互聯網的助力下，層出不窮，犯罪形態多樣。各類網絡犯罪涉及地域廣、犯罪人員多而且分散、犯罪環節多，突破了傳統地域犯罪的時空概念，對刑法共同犯罪理論帶來一定的挑戰和影響。

一、當前網絡買賣槍支、彈藥案件的特點

（一）作案人員：一是低齡化明顯且偏好上網；二是多為男性槍支愛好者；三是網上作案成本小，殘疾人員作案偶有發生；四是受教育程度相對較低，法律意識淡薄，僥幸心理強。

（二）所販賣槍支：一是火動力槍支，分為制式和改制兩大類，制式槍支絕大多數是境外走私入境的。改制火槍大多數在境內“小作坊”制造的，常見的如鋼筆槍以及由射釘槍、氣手槍、發令槍改制而來的火動力槍。二是氣動力槍支，最常見的是“禿鷹”，價格低、結構簡單、便于組裝。

（三）所販賣子彈：一是制式子彈境外走私入境；二是作案人網購獲取彈殼和火藥等必要的原材料、配件和工具，自制子彈；三是氣槍鉛彈，其原材料獲取方便、生產工藝簡單、成本低、獲利大，制造窩點規模很小，隱蔽性較強。

（四）作案手段：一是犯罪行為地、結果地分布全國各地、甚至延伸到境外；二是作案人員網上勾連、互不認識；二是上下多級代理商，代理商之間相互串貨，網絡關系交織龐雜；四是槍支拆分發貨、買家從不同上家購買槍支配件組裝；五是分散生產，代理商中間聯系買家，源頭廠家（或代理商）發貨，物流寄遞，買家網上支付，下級代理商收取利潤提成，完成交易。

二、網絡共同犯罪對刑法共同犯罪理論的挑戰和影響

共同犯罪除人數要求兩人以上，還必須有共同的犯罪行為和共同的犯罪故意。本文從以下幾個方面對網絡共同犯罪的特殊性進行分析。

（一）在共同犯罪故意和犯意聯絡方面

在共同犯罪中，各個共犯人之間有意思聯絡。意思聯絡，是指各個共同犯罪人之間有相互的犯罪意思溝通、聯絡。在網絡共同犯罪中，共同犯罪人意思聯絡表現出其特殊性：意思內容的相對獨立性和意思表現形式的多樣性。比如在網絡買賣槍支的犯罪鏈條中，A是買家、B是二級賣家代理商、C是一級賣家批發商、D是生產制造槍支或槍支配件的源頭，當然實際的犯罪鏈條可能遠不止這些層級和鏈條。從犯罪聯絡內容來看，A與B是直接買賣家的關系，二者是對向型共同犯罪，二者主要在買賣槍支及其配件的型號、款式、價款方面及物流送貨等方面進行溝通聯絡；B和C主要在聯系買家、如何發貨、如何支付貨款、如何利潤分成方面進行溝通聯絡；C和D主要針對批發貨物的價款、貨物的型號等方面進行協商聯絡。從犯罪意思表現形式來看，A與B、B與C、C與D之間的表現形式不盡一致，誰先聯系誰，在不同的層級表現不一樣；同時，上述犯罪鏈條的犯罪意思聯絡僅僅表現在A與B、B與C、C與D之間，A與C或D，B與D之間一般不可能有、也沒必要有意思聯絡。一旦A與C或D，B與D之間有意思聯絡，他們在這個犯罪鏈條的層級地位就會發生變化。

（二）在共同犯罪行為方面

在共同正犯的情況下，共犯人共同實行特定的犯罪行為或分別實行犯罪構成要件中的部分行為即構成共同犯罪。買賣槍支共同犯罪行為是指共同違法買賣槍支或槍支配件，危害公共安全的行為。在網絡共同犯罪案件中，共同犯罪行為表現出以下方面的特殊性：1.犯罪行為的分散性。在上述網絡買賣槍支犯罪鏈條中，假設生產制造槍支或槍支配件的源頭D下面又有一級批發商C，該一級批發商C下面又發展了二級賣家代理商B，B又賣給A，通過這樣的分銷模式，源頭商D就把槍支或槍支配件銷售到各地，販賣槍支的行為呈現出分散性的特點。2.犯罪行為的相對獨立性。在上述網絡買賣槍支犯罪鏈條模型中，A-B-C-D之間買賣槍支的行為具有相對獨立性，A-B-C-D之間買賣槍支的行為具有相對獨立性。當然，在實際犯罪中，兩個犯罪鏈條之間也會發生相互交換貨物，發生交織的現象。3.犯罪行為的連續性或經營性。上述二級賣家代理商、一級賣家批發商、生產制造槍支或槍支配件的源頭基于概況的生產制造和販賣槍支或槍支配件的犯罪故意，連續實施數個獨立的性質相同買賣槍支的行為。每一個犯罪環節都好比網商，每一次買賣槍支或配件和交易成功的行為都是一次既遂行為，都是一次危害社會的行為。

（三）在犯罪主體方面

共同犯罪的主體，必須是兩個以上達到刑事責任年齡、具有刑事責任能力的人或單位。當前，網絡已經成為人們生活、工作的一部分，成為必需的生活和工作方式。網上買賣物品簡單便捷，幾歲小孩都會上網玩游戲，網上購物。智障的、殘疾的人在網上買賣槍支、傳播淫穢物品牟利，在現實中是可行的，在實際的案件中偶有發生。在A-B-C-D之間買賣槍支的犯罪行為鏈條中，A與B，B與C，C與D從犯罪故意和犯罪行為的分析來看，分別構成共同犯罪沒有問題。假設B是不滿18周歲的不負刑事責任的未成年人，那么A與B就不構成共同犯罪，B與C也不構成共同犯罪，那么通過A追查上游犯罪C和D，似乎缺乏共同犯罪理論依據。

三、如何認定和評價網絡共同犯罪

（一）網絡共同犯罪是一種關聯共同犯罪。“關聯”一詞的詞義解釋為：事物之間相互牽連，相互關聯。犯罪的關聯，就是指犯罪行為之間存在牽連、連貫的意思。比如，在A-B-C-D之間買賣槍支的犯罪行為鏈條中，A與B是共同犯罪，B與C是共同犯罪，因為B向下游與A發生共同犯罪行為，B向上游與C發生共同犯罪行為，因為有B的中間環節的存在，所以A與C發生關聯犯罪。同理，B與D發生關聯犯罪。關聯犯罪存在的關鍵是中間的犯罪環節或者中間犯罪行為人，他起到承上啟下的作用。關聯犯罪的核心要素是犯罪行為對象貫通整個犯罪鏈條。犯罪行為對象是指犯罪行為侵害或直接指向具體的人、物等，在網絡買賣槍支、彈藥案件中，行為對象是槍支、彈藥；在網絡販賣毒品案件中，行為對象是毒品；在網絡傳播淫穢物品案件中，行為對象是淫穢物品；在侵犯公民個人信息案件中，行為對象是公民個人信息等等。通過追尋犯罪行為對象，我們能清晰地認識和把握整個犯罪鏈條。目前，刑法還沒有關聯共同犯罪的概念，但刑事訴訟法的相關司法解釋，以及司法實踐中，對關聯共同犯罪是認同的。比如2012年六部委《關于實施刑事訴訟法若干問題的規定》、2014年最高檢、最高法、公安部《關于辦理網絡犯罪案件適用刑事訴訟程序若干問題的意見》等司法解釋都規定，多個犯罪嫌疑、被告人實施的犯罪存在關聯，并案處理有利于查明案件事實的，人民法院、人民檢察院、公安機關可以在職責范圍內并案處理。這種“并案”處理的法理依據，個人認為就是關聯共同犯罪。

（二）關聯共同犯罪不是嚴格意義上的共同犯罪。通過上述對網絡買賣槍支、彈藥案件犯罪鏈條的分析，網絡共同犯罪在犯罪主體、犯罪故意、犯罪行為等方面都有和傳統共同犯罪不同的地方。在A-B-C-D之間犯罪行為鏈條中，A與B、B與C、C與D之間有犯罪意思的聯絡，有相對獨立的犯罪行為，各自構成共同犯罪沒有問題，但是，A與C、D，B與D之間沒有意思聯絡，根據刑法共同犯罪理論，嚴格來講，A、B、C、D之間不構成共同犯罪。

（三）關聯共同犯罪是一種特殊的共同犯罪。從網絡犯罪整個犯罪鏈條和犯罪環節來看，每個犯罪環節都是整個犯罪行為不可或缺的環節和組成部分，缺少哪個環節，整個犯罪行為都完成不了。在A-B-C-D之間網絡買賣槍支犯罪鏈條中，缺少中間環節B或C，A買槍行為實現不了，D賣槍行為也實現不了，A-B-C-D之間環環相扣，缺一不可。從這個意義上說，每個犯罪環節的犯罪行為都是整個犯罪行為的一部分，所以他們構成共同犯罪行為。當然，每個犯罪環節的相對獨立，其犯罪行為所觸犯的罪名可能不同，但這并不影響共同犯罪的成立。

（四）認同關聯共同犯罪的必要性和價值所在。1.認同關聯共同犯罪是認清網絡犯罪的需要。網絡犯罪不同于傳統的地域范圍內的犯罪，傳統犯罪的時間、地點相對單一、固定，通常情況下對犯罪構成沒有影響（刑法明文規定的除外）。而在網絡環境下的犯罪，時空概念延展、擴張，犯罪鏈條、節點多而龐雜，在傳統的時空概念范圍內分析犯罪，對犯罪的形態、犯罪的特征不一定能把握清楚。2.認同關聯共同犯罪是追查犯罪行為和犯罪證據的需要。在A-B-C-D之間網絡買賣槍支犯罪行為鏈條中，假如我們在地域管轄范圍地發現A有違法購買槍支的行為，為了查證A的犯罪行為，需要查證A從哪兒買的槍支，通過追查，查到了犯罪人B，發現B所賣的槍支是從C處購買，最后追查到制造、銷售槍支、彈藥的源頭D。同樣道理，假如我們在轄區內發現制造槍支配件的窩點D，我們要查清這些槍支配件銷售到哪里了，就要追查他的下級代理商C（當然下級代理不止C，還有C），追查到C，發現C把槍支配件分銷到B等多家代理商。從查證犯罪的角度，我們最后要收繳所有銷售出去的槍支及其配件。在這個犯罪鏈條上，每個犯罪環節對認定整個犯罪行為都很重要，哪個環節不查清，犯罪事實很難查清。3.認同關聯共同犯罪是順利訴訟的需要。上述多個司法解釋都規定，多個犯罪嫌疑、被告人實施的犯罪存在關聯，可以在職責范圍內并案處理。但在實際案件審查中，各地公、檢、法等部門在認定關聯犯罪方面，在認定犯罪嫌疑人的管轄權方面，還存在一定的分歧和爭議。基于以上原因，本文認為認同關聯共同犯罪有其價值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