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膽擁抱未來

任正非

我是在生活窘迫、人生路窄的時候創立華為的。那時的我已經領悟到個人在歷史長河中的渺小這個人生真諦。

云南的盤山道那么艱險，一百多年前的人是怎么確定路線、怎么修筑的，我為筑路人的智慧與辛勞而折服；薄薄的絲綢衣服，上面栩栩如生的花紋又是怎么織出來的，織女們怎么這么巧奪天工……組織的力量、眾人的力量才是力大無窮的。人感知自己的渺小，行為才開始偉大。

在創立華為時，我已過了不惑之年。此時，人類已進入電腦時代，世界開始瘋起來了，等不得我的不惑了。我突然發覺自己本來是優秀的中國青年、所謂的專家，竟然越來越無知了。我要重新起步進行新的學習，時代已經沒時間與機會讓我不惑了，我的前程充滿了不確定性。我后來明白，一個人不管如何努力，永遠也趕不上時代的步伐，更何況在知識爆炸的時代。只有組織起數十人、數百人、數千人一同奮斗，你站在這上面，才摸得到時代的腳。

我轉而去創建華為時，不再是自己去做專家，而是做組織者。在時代前面，我越來越不懂技術、越來越不懂財務、半懂不懂管理，如果不能民主地善待團體，充分發揮各路英雄的作用，我將一事無成。

從事組織建設成了我后來的追求，如何組織起千軍萬馬，這對我來說是天大的難題。我創建了華為公司，當時在中國叫個體戶，這么一個弱小的個體戶，想組織起千軍萬馬，是有些狂妄、不合時宜，是有些想吃天鵝肉的夢幻。我創建公司時設計了員工持股制度，通過利益分享，團結起員工，那時我還不懂期權制度，更不知道西方在這方面很發達，有多種形式的激勵機制。僅憑自己過去的人生挫折，我感悟到要與員工分擔責任，分享利益。創立之初我與我父親相商過這種做法，結果得到他的大力支持。這種無意中插的花，今天竟然開放得如此鮮艷，成就華為的大事業。

在華為成立之初，我是聽任各地“游擊隊長”們自由發揮的。我聽取他們的匯報，他們說怎么辦就怎么辦，我理解他們，支持他們。正是各路諸侯的聰明才智大發揮，成就了華為。

今天的接班人們，個個都是人中精英，他們還會不會像我那么愚鈍，繼續放權，發揮全體的積極性，繼往開來、承前啟后呢？他們擔任的事業更大、責任更重，會不會被事務壓昏了，沒時間聽下面嘮叨了呢？……相信華為的慣性，相信接班人們的智慧。

1997年后，公司內部的思想混亂，主義林立，各路諸侯都顯示出他們的實力，公司往何處去，不得要領。我請中國人民大學的教授們討論了一個“基本法”，用于集合大家發散的思維。幾上幾下的討論，不知不覺中“春秋戰國”就無聲無息了。從此，華為形成了企業文化，這不是我創造的，而是全體員工悟出來的。我那時最多是從一個甩手掌柜，變成了一個文化教員。

隨后，公司必須有制度來支撐這個文化，這時，我這個假掌柜就躲不了了。從20世紀末，到21世紀初，大約在2003年前的幾年時間，我累壞了，身體就是那時累垮的。身體有多項疾病，動過兩次癌癥手術，但我樂觀。

我們無法準確預測未來，但仍要大膽擁抱未來。面對潮起潮落，即使公司大幅度萎縮，我們也要矢志不移地繼續推動組織朝長期價值貢獻的方向去改革。要改革，更要開放。要去除成功的惰性與思維的慣性對隊伍的影響，不能躺在過去榮耀的延長線上，只要不斷地激活隊伍，我們就有希望。

（編輯 周靜 charm1121@s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