蠶豆兒香

四月，“八果飽角，爹爹燒火”，聽到這個鳥兒叫了，就到了吃新鮮蠶豆的季節了。

記得小時候，到了三月，就要去蠶豆地里除草了，挎一個大大的竹簍子去山上的蠶豆地里，雜草一般都是可以喂豬的，地里有肥料，鋸齒草長得綠油油，肥嫩嫩的，比蠶豆還要高出半截。

三月份，蠶豆已經開始開花了，蠶豆花的形狀有點像槐花，深紫色和黑白色相間，我最喜歡聞蠶豆花和葉子里特殊的一種淡淡清香味了，沁人心脾，感覺特別美妙。蠶豆開花，結豆莢都是從最底下一層開始的，依次排列，根部還有小小的蠶豆已經迫不及待地長出來了，摘一顆還沒有飽滿的嫩蠶豆，剝了放進嘴里，剛入口有點澀澀的，麻麻的，細細品就會有一種淡淡的甜絲絲的味道了。所以，摘蠶豆的時候，也是有講究的啊，要從底下開始摘，底下的先開花結果，所以就飽滿一些。不要看著最上面有很大的豆莢，就摘下來，最上面的看著個頭大，其實里面的米粒很小，摘早了，浪費了，讓它繼續留著長吧。

上學的時候，每年四月，最開心的是放學了挎著竹簍子去地里摘蠶豆，摘了滿滿一大簍子還不想回家，非要把幾個兜裝得鼓鼓的，實在是裝不下了才肯罷休。因為看著這么多的蠶豆，手根本就不受控制了呀，每一次都是因為摘太多了而挨大姐姐們的打，那時年紀小，不懂得人生要細水長流。我們家八個娃，是大家人口了，桌子上的菜永遠都是不夠吃，有多少吃多少。盡管我摘了很多回來，母親總是想方設法把蠶豆和其他東西摻和著一起炒，盡量讓蠶豆多吃一些日子。這個季節，菜園子里沒有菜了，都是剛剛栽下去的青菜苗兒。母親總是會用一小把蠶豆，炒出一大缽子的菜來，具體做法就是把咸菜缸里泡得酸酸的咸菜，切得很細很細，和蠶豆一起炒，咸菜成了主菜，蠶豆倒是成了配菜呀。

蠶豆的香味和酸菜的味道融合在一起，特別下飯呢，每一次吃飯，妹妹總是趴在桌子上在碗里一顆一顆地挑蠶豆吃。有時候還會和韭菜一起炒，蠶豆和韭菜一起炒也是很好吃的。其實最好吃的，還是把蠶豆外面一層皮剝了，剝成豆瓣，用雞蛋炒最是饞人。我和五姐就偷偷做了一次，我在雞窩里摸了一個雞蛋，那個時候，雞蛋可是我們家的主要經濟來源。買鹽、牙膏、洗衣粉主要是靠雞蛋，一般情況下雞蛋是不能隨便吃的，那味道至今難忘。不要說剝皮了，一次，三姐吃蠶豆的時候，感覺皮有點硬，吐出來了，被父親看見了，狠狠地一筷子敲在頭上，到現在還有一個大包呢。父親最憎恨浪費糧食了，他是一個農民，深知糧食的來之不易。自從那次看到三姐挨了打，我就不敢吃蠶豆吐皮了，現在也不敢。

雖然母親舍不得一次多炒點蠶豆，但是，她會給我煮一大袋子蠶豆米帶去看電影的時候當零食。記得一次學校組織到鎮上看電影，家里勉強拿出來一塊錢交了電影票的錢，小伙伴們都有零花錢買零食吃，我卻兩手空空，母親就會連夜剝出來蠶豆米，天蒙蒙亮就起床煮蠶豆，煮的時候加了鹽和八角入味，起鍋裝在盆里冷卻以后，拌一點點芝麻香油，香氣撲鼻。等我放牛回來了，吃完飯去學校，母親塞給我一個鼓鼓囊囊的“一枝花”洗衣粉袋子，口兒用麻繩扎得緊緊的，我打開一看，是滿滿的一袋子香噴噴的蠶豆，我轉身回屋倒出來一大半在桌子上的碗里。這大半碗的蠶豆，母親會精打細算做兩三餐的菜。在電影院里，同學們都是買的各種各樣的零食，我一個人躲在角落里聚精會神地看電影吃著蠶豆，鄰座的一個同學聞到了香味，問我吃什么東西這么香，我抓了一大把遞給她，她直呼：太好吃了，這是五香味的蠶豆啊，比我的泡泡糖好吃多了。她硬塞給我一塊泡泡糖，我沒舍得吃，放進兜里，拿回家給母親嘗嘗。

蠶豆不僅新鮮的好吃，老了的蠶豆曬干了，摻入玉米粒大小的沙子炒開了花，嚼在嘴里“嘎嘣嘎嘣”脆，奇香無比。吃過蠶豆的人應該都知道，炒蠶豆好吃，就是容易放臭屁了，如果在課堂上，沒控制住……那得被同學們笑話死啊，所以，我堅決不會在學校吃，如果嘴巴實在是太饞了，就放學回家了吃，大不了晚上睡覺的時候，熏醒了同睡一張床的五姐，被她扇幾巴掌，總比被同學們嘲笑要好啊。

母親還會把曬干了的老蠶豆，泡發了，用石磨磨一遍，適量的涼白開水，加上鹽、白糖、干辣椒、野生的花椒攪拌均勻做成豆瓣醬，裝進一個大大的陶缽子里，三伏天放在太陽下暴曬，不能淋雨，也不能翻動，非要等到第二天早上冷卻了才能翻面的，因為太陽高溫，幾乎可以把蠶豆醬曬熟了，如果熱氣騰騰的時候翻動，會導致霉爛就浪費了。等曬得金黃金黃，可以聞到一陣陣醬香味了，母親就會將豆瓣醬裝進壇子里，灑一層芝麻油，密封起來，等菜園子青黃不接的時候，就拿出來吃，不需要下鍋炒，只要放在飯鍋里蒸熱了就可以吃了，香噴噴的，有點咸，母親故意多放一點鹽，一是不容易壞，二是下飯。我們家吃飯的人多，最需要的就是下飯菜了。

四月，又到了新鮮蠶豆飄香的季節了，我也會經常買回來，卻再也吃不出來小時候母親做的味道了，那是蠶豆兒香的媽媽的味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