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樹（外一篇）

提起老樹，總會想起元代馬致遠《天凈沙?秋思》里的名句“枯藤老樹昏鴉”，古人描寫老樹的詩文，大多與“蒼涼”“蕭瑟”“孤寂”相關聯，讀之使人愁更愁，悲愈悲。而我們與古人所生活的時代不同，個人處境、思想意識、心理狀態也不盡相同，面對老樹所思所想自然大不一樣。

遇上老樹，第一眼看到的是最引人注目的那部分。“碧玉妝成一樹高，萬條垂下綠絲絳”，那是風吹搖曳的綠柳；“何當凌云霄，直上數千尺”，那是堅挺常青的松柏，“霜葉紅于二月花”，那是霜染葉丹的楓樹。越是年長的老樹，它們的特點越突出，給人以生機、堅韌。

走近老樹，我的雙臂圍上合不攏，兩人三人擁著合不攏的，也見過。“虬根憐土瘠，鱗體歷霜寒”，那嶙峋凸凹的樹干，那斑駁粗糙的樹皮，那樹干上一道道深深的縱向裂縫，那暴露在泥土外面干巴巴的條條虬根，是風是雨是霜是雪是蟲咬是日曬，是無情的歲月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刻下的不可磨滅的痕跡。有的樹干裸露著無遮無掩仍枝繁葉茂，有的樹干已佝僂著仍撐起一片天。我好心疼，輕輕地摸一摸，想撫平它，抻直它，遮蓋它，是不能夠的了，給它一點慰藉一點溫暖一點贊美吧。

我抬頭仰望老樹，“映日生機勃，凌云視野寬”，繁茂濃綠的枝葉密密層層如大傘如巨蓋，庇蔭著過往的行人，使其避一避炙熱的陽光。有的如尖塔利劍直沖云霄，時刻準備著和狂風暴雨搏斗；有的伸出了長長的臂膀，欲與白云握手，向藍天邀約。風輕輕搖著枝葉，發出簌簌沙沙的響聲，我仿佛聽到老樹在說，“不必擔心，我飽經風霜雨雪，久歷錘打磨煉，依然故我，我還有夢，仍在奉獻。”事實正如此。我不是專家，不須寫研究報告，憑直觀感受也知一二。老樹，除了遮陽，重要的是調節氣候，凈化空氣，均衡濕度，防風固土，保持生態平衡。花兒可以釀蜜，荒年還能充饑。老樹對人類對其他動植物貢獻之大之多難以盡述。看，那霜秋落下的枯葉肥沃著土壤；粗壯的枝干上，鳥兒在筑巢棲息；松鼠爬上爬下正盡情戲耍；頂天立地的老樹，望著養人眼提人精神。即使離開土地，老樹也是棟梁之材。

“莫道桑榆晚，為霞尚滿天”。面對盎然茁壯、泰然自若、傲然向上的老樹，我想起了那些飽經風霜仍奮發有為的中國老人。89歲的當代神農、雜交水稻之父袁隆平，至今還專注于田疇，播撒著智慧，為他的畢生夢想，讓所有人擺脫饑餓而奮斗。中國第一位女空降兵，已經85歲的馬旭老人與老伴一生省吃儉用，賣掉房子，加上專利得到的錢，捐出1000萬元資助家鄉的教育事業。即使是普通老人，也不勝枚舉。大連一位85歲的葛文芬老人，一輩子都在和時間賽跑。年過七旬時，從熟悉拼音字母開始，一個字一個字地敲打著鍵盤，終于像春蠶吐絲一樣創作出了近50萬字的《公孫苑》和90萬字的自傳體小說《云山不在高》。

我還想起我們飽經風霜、默默奉獻一輩子的老母親，多像一棵老樹，一棵最美麗、最圣潔、最偉大的老樹。我耳畔不禁回響著曹孟德的詩句：“老驥伏櫪，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壯心不已。”這是一種老樹的精神，老樹的情操。

餃子情

餃子是中國人最愛的美食，逢年過節迎客送親，家家戶戶都要吃頓餃子。

餃子形美，船形、半月形、元寶形……像藝術品，情趣橫生。餃子餡鮮，豬肉、牛肉、魚、蝦……加進與之相配的蔬菜，包成三鮮四鮮餃子，鮮美可口，妙不可言。北方大年初一的餃子，還包進寓意吉祥的東西。包進魚，年年有余；包進糖果，日子甜美；包進花生，健康長壽……孩子們吃到這些吉祥之物會拍手歡呼跳躍，因為它寄托著人們對新的一年的美好祈盼。煮好的餃子端上來，撲鼻的香氣讓人垂涎欲滴，輕輕咬一口，皮嫩餡鮮，滿口沁香，其妙無窮！這美妙醉人的味道滲透出多少令人回味無盡的摯愛深情啊！

相傳東漢末年，“醫圣”張仲景用羊肉、辣椒和一些祛寒的藥材做成餡，用面皮包成耳朵狀的餃子，做成“祛寒嬌耳湯”，治好了百姓的凍耳和傷寒。從此百姓模仿制作，稱之為“嬌耳”“扁食”“餃子”，看來餃子自誕生起，便帶著濃濃的治病醫患的大愛之情！

記得小時候姐妹兄弟幾個都盼著過年，因為可以吃上媽媽包的餃子。媽媽為了讓孩子們過年能吃頓餃子，早早準備好白面粉，面粉不夠就加些細玉米面或細高粱米面，即使沒有魚蝦肉，用蔬菜甚至山野菜為餡也要包頓餃子。這種混合面皮煮時易破，媽媽不許我們說“破”，要說“掙”才吉利。媽媽總是把“掙”開的餃子留給自己吃，“媽媽吃了多掙錢給你們再包餃子吃。”后來兒女們成家立業，每次回家媽媽一定要包頓餃子給兒女們吃，才會心滿意足。等到我當媽媽也一樣，每次去在美國定居的女兒家，臨走前總要包好幾百個餃子凍起來留給女兒吃。餃子，蘊蓄著多少媽媽的味道，凝聚了多少媽媽對兒女的深愛厚意啊！

在中學教書當班主任那幾年，每學期師生分別時都要吃頓餃子。五十多名學生一千多個餃子，面對學生、餃子大軍，我這個總指揮、總技師，手嘴并用，忙前跑后，分類指導。擇菜洗菜的，倒水和面的，切菜剁肉的，掐面團搟面皮的，包餃子擺餃子的，燒火剝蒜的，忙得轟轟烈烈不亦樂乎。刀與砧板有節奏的撞擊聲，融合同學們忽高忽低、或細或粗的說笑聲，多像交響樂團在演奏貝多芬的《歡樂頌》。溫馨而親昵的氛圍，熱烈而歡快的場面，讓人久難忘懷。畢業后同學們從大學寄來一張張漂亮的賀卡和一封封溫暖的信件，都忘不了說句：“老師，那頓餃子是我們吃過的最好吃的餃子。”

在美國女兒家用微信與國內的親友們聊天，立冬那天打開微信一看，“老三屆”群里的姐妹們爭相亮餃子，提醒我在美國別忘了吃餃子。我包好餃子也傳上去，并寫了四句順口溜：萬物收藏冬伊始，交子之時吃餃子，健康友情全包進，夕陽生活甜蜜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