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片云

春天大地復蘇，樹木發綠，春風伴著彩云姍姍而來，渾身散發著縷縷沁人的清香，將嬌嫩的小芽從硬實的大地中誘了出來，讓南歸的大雁從遙遠的天邊歡唱著歸來，山川大地絲絲綠意陣陣清爽點點翠光。春天就是一首美麗而輕緩的歌，讓人感到溫暖。

在這醉人的春天里，我和娘來到了牛蹄山。

牛蹄山就在秦始皇三登瑯琊臺的北側三公里處。傳說始皇大帝登瑯琊臺是為了尋求長生不老藥，其實那只是說法之一。還有一個說法是因為秦始皇第一次祭海路經牛蹄山，碰到了美若天仙的周村姑，所以才二次登瑯琊臺，他是為了尋求愛情而來。撇開這些不說，牛蹄山面臨大海背靠大山，確實是一個讓人喘口氣都舒暢的地方。

我承包了牛蹄山，想打造成一個文化旅游產業園。牛蹄山是由山字形的三個山頭組成，山上樹木郁郁蔥蔥，小鳥在其中唧唧喳喳來回飛躍；偶爾一只只野兔支楞著耳朵瞪著眼，看到人，便“嗖”一聲竄到草叢中去了。大鳥撲棱著翅膀“嘩”的一聲從樹枝上飛起，“咯吱咯吱”叫著飛向更深的林中。

我第一次帶著娘來，是想讓老人家聞一聞山里沁人心脾的花香，聽一聽悅人心扉的鳥鳴。“好多樹啊，好久沒聽到這么多鳥叫了。”在山頭上，我停下了車，與娘走在山路上。娘滿臉笑容，嘴里說個不停：“大海一目了然，在這山上，我怎么覺得喘口氣都舒服呢。” 娘八十二歲了，身體硬朗，過去的事忘不了，現在的事有時候記不住。我指著一塊塊山地跟娘說。“現在山上主要種植果樹，大櫻桃、水櫻桃、杏子、李子、柿子，每個品種三五畝，分不同的時間，大家邊旅游邊采摘著玩。以后這山要好好打造，變成一個旅游的文化觀光園。”娘攏了攏花白的頭發，笑著說：“不管干什么事，反正要對得起大家。”我笑了，我五十多了，可娘隨時都在教導著我，但我的心里高興著呢。

翻過一座山頭，來到樹木密集的山西頭，我看到在山中的天上，有一片云，像山峰重重疊疊，它們把天空點綴得很美麗，籠罩得也很陰森。

“娘，看樣子要下雨呢。咱們回去吧。”我征求娘的意見。

“云彩向南雨漣漣，云彩向北一陣黑，云彩向東一場風，云彩向西披蓑衣。”娘看了看云彩，又轉著身子感受一下風向，說：“兒子，沒事的，云彩往東就是一場風！”

看樣子，娘是貪戀這牛蹄山的美景，沒玩夠。可轉眼之間，天空已是烏云密布了。

“娘，快到車上吧！”我不由娘不高興，攙著娘快步回到了車上。天暗了下來，山中一片片云彩結伴牽手，集結成片。看來，真的是就要下雨了。

我趕緊開著車，順山路往回走，在山道轉角處，突然看到一個影子。那是一個手里拿著傘的老年人，我與娘都看到了，那人聽到身后汽車的聲音，側了下身子，轉回頭來，我一看，是我們村的郭大牙。奇怪，他怎么會在這里？聽爹說，當年計劃生育大哥超生時，娘當婦女主任，就是這個郭大牙跑到鎮上反映情況，最后，大哥為了生孩子，只好遠走他鄉。自此大哥與娘的親情產生了隔閡，娘為此傷心痛苦。

“那不是你郭叔嗎？他怎么會在這里？”娘看我沒有絲毫要停車的跡象，著急地對我說：“要下雨了，快拉上他！”

首先，了解鐵路勘察設計院的戰略定位和不同發展階段對總體人力資源配置提出的不同要求。如面對鐵路市場的變化，應對城際鐵路、市域鐵路、旅游觀光鐵路、磁浮鐵路等細分市場，海外市場和非鐵路市場對總體的需求，予以前瞻性的考慮；其次，對現有的總體人力資源、未來能夠獲取的總體數量、質量、層次結構等進行分析和預測，據此制定總體人力資源管理與開發的總體計劃和分階段、分部門的配置方案；第三，對總體人力資源計劃的執行過程進行考核評估，適時調整計劃或糾正執行偏差，確保規劃符合企業各階段戰略目標的要求。

“不拉！他帶著傘了，山下有公交車站。”

“不行，這樣的天，就要拉著他。快停車。”娘的語氣是命令式的，我不得不把車停了下來。

“他叔，快上車。”娘隔著車門拍打著玻璃喊。

“啊，嫂子！是你們娘倆呀！”郭叔六十多歲，中等身材，大牙長長的，吃西瓜不用勺子，大上午的帶著滿身酒氣，他爬上車，我討厭地皺了下眉頭。說實話我們一個村，兩家平常沒交往，因為計劃生育那事，我們對他都沒好感，我拉他真的有點不情愿。

“怎么在這山路上走？天陰得厲害，馬上要下雨了。”娘問郭叔。

“放開計劃生育就是好，這不小姨子家生二寶，添了孫子，昨天喝喜酒，天晚了就住下了，翻過山來到山下坐公交車去，趕巧碰上恁娘們！”隨著郭叔的話音，車外的雨噼里啪啦下起來，山頭被黑云吞沒，雨肆意地伸出悠閑的手拍打著車窗。

一道金龍般的閃電，在遠處山上裂開。我把車停在路邊，看閃電時的那片云，明明是黑的，可在閃電的照耀下，卻如同掛在天上的美麗地毯。

“嫂子，幸虧你們，要不我正好趕上大雨。”郭叔看著車窗外的雨暗自慶幸。

“鄉里鄉親鄰里鄰居的，就應該這樣。”娘的語氣里是不容置疑的堅定。

“嫂子，以前好多事呢，對不起您啊。”郭叔喃喃著欲言又止的樣子。

“沒什么，過去的就過去了！”娘的神態平和悠然。

“不，當時不懂科學，我那一窩小豬沒防疫養死了，平常落下了很多饑荒，我娘病了又需要住院，日子實在過不下去了。同時，計劃生育那事我對你有點恨，沒辦法就把公社里獎你的‘大金鹿’自行車晚上偷出去，連夜到諸城賣掉了。這些年我都不好意思見您家人，多少年過去了，這事壓得我喘不動氣。”郭叔的語氣有點兒激動。

“啊!”一聽郭叔這話，我和娘都非常驚奇。時隔多年，計劃生育時，娘先帶人挖了大哥的麥子頂計劃生育費，后才挖的郭叔家的，沒想到娘不但得罪了大哥，還得罪了郭叔。娘當婦女主任時，積極工作成績突出，為此公社里獎了一輛內部價格的大金鹿自行車，那可是我們村里第一輛自行車。當時無論誰家結婚都要騎著自行車背大鏡子，那是非常有臉有范的事情。可突然讓人家偷走了，爹娘當時那個心疼，好幾天都沒睡覺，整天淚流滿面的。當時大金鹿自行車被偷后猜了幾個人，其中就有郭叔，但最終沒結果。不承想今天郭叔當著我們娘倆的面,自己承認了。

“對不起，真的對不起！”看樣子，郭叔是鼓了很大的勇氣：“這些年來，我見誰都感到自己是個賊。我真想還，可看看你們家都住樓房了，汽車都有了，什么也不缺了。最后沒辦法，您家大哥去世后，我讓他小姨，就是這山里烏龍溝村的親戚，用假名上了一份一千元的人情，算是了結了我一個心結，此事本來我不想說了，可我不說，心里還是憋屈著難受!”

“哦，怪不得爹去世時，有一個人對不上號呢。”我想起過去的一幕，現在，我感覺郭叔他挺可敬的。同時，我的眼睛盯著山頂上的那一片云，我隱約有種感覺，爹就在那云彩之上聽著我們聊天呢。

“偷是發不了家的，是遲早要后悔的，人只要腳踏實地，神也會幫的。”郭叔喃喃著:“你家大哥是好人，自行車丟了他找到諸城市場，看到我收了錢，車被別人推走了，他搧了我一個耳光，聽說我是給娘住院治病，說此事不要對外說了。以后我就躲著你們家，并且也真的沒臉見你們家人。”說著，淚順著郭叔的臉流了下來。

我也淚眼朦朧，感覺爹就在那山中的云彩之上看著我，提醒我——做人要厚道啊。

“他叔，這世上除了生死，其他都是小事，還是那句話，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娘說，“鄉里鄉親的，都記著各自的好就行了。”娘說得輕描淡寫，但我聽在耳朵里，卻是那么親切。

窗外的雨仍在下著，且越來越大，拍打著車窗順著山坡歡笑著一路下行。“不好！前面有道溝。”隨著郭叔的聲音，我看到了前邊山路上被雨水沖出來的水溝，“路邊有幾塊青石板子，”郭叔邊說邊敞開了車門。

“郭叔，傘！”我喊了一聲。

“咱莊戶人家，哪有那么嬌慣，沒事！”郭叔在雨中弓著身子，利利索索的，把二塊青石板墊在水溝中。

“快，向前來。”他指揮著我，瞬間，車過了這段溝壑。

“叔，快擦把臉！”我遞給郭叔一塊毛巾，我看到水正順著郭叔的黑臉往下滴。

“不好意思，車座子濕了。”郭叔邊擦臉邊帶著歉意說。

“沒事的他叔，人行好得好啊。”娘說。

我慶幸聽娘的話，剛才停下車來，讓我知道了鄉村里的故事和人性的美好。雨淋青松更鮮，淡黃的迎春花更艷，鳥兒互相嘻鬧著更歡。用心看待一切，眼睛里都是美好的。我慢慢地開著車，心里好亮好暖。山中那一片云，不用閃電已是五彩繽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