糧食養育的鄉愁（組詩）

江 雨

別讓一粒糧食走丟

稻谷還未長大的時候

父親請稻草人做它的監護人

別讓未成年稻谷被麻雀拐跑了

打谷機大把大把吞吐稻谷的時候

父親叫年幼的我去地上撿稻穗

別讓稻谷在眼皮底下走丟了

稻谷在曬谷坪上曬太陽的時候

母親叫我拿根棍子驅趕麻雀

別讓稻谷被麻雀叼走了

曬干的稻谷收回家的時候

母親手捧最后一捧稻谷輕輕吹走塵土

別讓稻谷隨塵土飛走了

父親給我攢學費賣一擔大米回來的時候

將籮筐縫里的大米一粒一粒摳出來

別讓大米從縫里逃走了

一粒飯從我嘴里溜到下巴的時候

父親輕輕摘下塞進自己嘴里

別讓米飯從下巴上溜走了

父親吃完飯后在一桌的驚訝中

伸出舌頭將碗舔得干干凈凈

別讓糧食隨洗碗水溜走了

每天觀測米缸大米的儲量

生長在那個困難時期

特別是早稻收獲前兩個月的米缸

常常處在半饑餓狀態

大半缸大米要喂養一家十個胃

兩個月的饑餓

怕餓的三弟每天一放學就查看米缸里大米的儲量

像水文工觀測河水水位一樣敬業

大米的儲量下降一點

他就用粉筆在缸身畫上一橫

好讓做飯盛米的母親時時警覺

白色的橫線越畫越多

爸媽的額頭紋也越皺越多

救急的辦法就是紅薯上場

或者讓紅薯絲客串

要不就上山尋找野菜做成粑粑充饑

辦法總比困難多

讓一家人的胃挺過青黃不接

每天觀測米缸大米的儲量

別讓正在撐渡的緊日子

擱淺于一缸干涸里

干紅薯絲米飯

在那個困難時期

緊俏的大米常常攜大路貨干紅薯絲

組合式出場

它們在鼎鍋的舞池跳雙人舞

在沒有喝彩聲和掌聲中

定格最后一個相擁的動作

它們聯袂演出已有三個多月

我和弟妹四人口味早膩了

對干紅薯絲硬邦邦的表演開始生厭

將它從相擁的定格中分開

只請雪白柔軟的大米飯到碗里

來調劑我們的味蕾

翻新我們的胃口

而那些受我們冷落的干紅薯絲

被父母和四個姐姐請到碗里

被他們細嚼慢咽出生活的滋味

不管我們喜不喜歡

干紅薯絲米飯都撐著我家貧瘠的餐桌

紅瓜子

太陽下山了，其實

是回山坡上的籽瓜里睡覺

紅月亮學太陽

下班后也回到籽瓜里安睡

這是一個封閉式的艙房

可以安放一個個飛翔的夢想

我得小心翼翼地嗑

怕嗑破了它們甜美的夢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