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江邊邂逅一首詩（外六首）

劉高杰

最后一個站點。

我們止步在一叢樹的縫隙。

這是一叢堅固的大樹，

霉黑潮濕的皮層上，有隆起的

筋和縱裂的紋，像生鐵。

幾丈以外的泥土下，還能看出樹根的伏脈。

身后，江面遼闊。

剛好可以看到落日在水面上消失，

從碼頭到江心，再從江心到更遙遠的盡頭。

請別在意這段被擱淺的時間，

你所能觸及的這些事物，

也許，就是詩。

滬上行

春汛漸滿。恰如此時昏意漸濃的夜

恰如一路靜默、至今方開的話匣

石頭在窗外，桃花在江邊

紅燭，羅帳，聽雨在歌樓

這時間溫暖得如一陣風

天地萬有。在燈火矩陣中重拾新生

熟識的抑或陌生的人們

請安居

這世界多么美好，此時

它正屬于我們

如夢令

處暑的前一晚

你折了一朵白色的荷花放入瓶中

滿屋生輝，好像一小片白月光落在桌子上

墻角的蟋蟀開始安靜

植物一樣有序

你放了書在膝上，紙與字

都和往常一樣。你說

不知道哪個日子要安淡祥和

哪個日子要喜上眉梢

天上有月嗎？你問

我笑。誰在意這個呢

此刻，我只希望這夜長到無邊

春日記事

蟄居于家中的第六十三天

我驚詫于自己竟有這么多時間可以浪費

這期間，青草就那么鉆出地面

杏花開了，櫻花開了

桃花開了，海棠開了

我將經冬的綠蘿移到窗外

這期間，有幾日太陽白白胖胖的

風在極力順著陽光

也有過幾聲春雷

幾只螞蟻爬上了陽陽濕透的鞋子

這期間，咳嗽，憂慮，傷情

煮米，吃飯，也寫字和做夢

散開的書頁和人間的悲喜，都曾抬頭仰望

這期間，擁有的正在失去

遺失的正被拾起

夏至

我們一起抵達最長的白天

荒草叢，野花靜靜開放

太陽躲在云層后面

這樣微暗的日子

適合在竹影籠罩的屋子里睡覺，喝茶

梔子花放在淡青色的盤子里，西瓜切開

夢境恍惚。我看到它們從最長的白天跌落

進入黃昏。蒼穹明亮

星月爍爍。如同女貞花開放在高空

又是一個夏天

時間是本翻得很快的書，我讀得錐心

五月的詩

五月已經到來。可以放下

所有關于春的悲傷和思念了

我在天色微明中醒來，又在

黎明的曙光里睡去

窗外。到處是青春的葳蕤

綠色蔓延。薔薇開得妖嬈

也不是所有的風景全在白日。繁星裝點夜空

流螢掠過藕塘時，光影會驚醒滿池的青荷

有沒有一種聲音可以告訴我，這是

什么樣的季節？我的夢

為什么一個接著一個呢

綠色，說話

轉身。機遇一場陽光的盛宴。

一碧千里的綠。一抹水淋淋的綠。

開始泛濫。我蠻喜歡坐著，以這種視角，

看它們。在讀書或彈琴之余。

我瞧著它們的眼睛，它們也報以凝眸。

鷓鴣從林子上端出來。楊花初綻。

風在林端。明白它有新的義務要盡。

我們講述生命。

我們前行。同時告訴正在移棲的白云，

我們同屬于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