翟小華
【摘 要】 日語的詞匯由漢語詞匯、外來詞、和語詞匯組成。漢語詞匯在日語詞匯中所占比重很大,起著重要作用。漢語詞匯既豐富了日語的詞匯量,又將中國文化傳入了日本。漢語詞匯的特點是言簡意賅,在日本吸收西方文化過程中也起到了舉足輕重的作用。在日語中,漢語詞匯廣泛應用于醫學、動植物學、哲學、佛經等各領域。幕末時期至大正時期的日本學者們根據語用學原理造的漢語詞匯傳到中國,豐富了中文的詞匯。本文擬以日語第一手資料為據,從詞匯學、語法學、文化學等交叉研究角度對漢語詞匯在日語中的語用學內涵進行論述,以期對學界的相關研究增磚添瓦。
【關鍵詞】 交叉學科;漢語詞匯;日語;語用學含義
【中圖分類號】 H36 【文獻標識碼】 A
【文章編號】 2096-4102(2020)05-0088-03
自古以來,“學問”“博士”等大量漢語詞匯通過各種途徑進入日語。這些漢語詞匯在現代日語的漢語詞匯中占大部分。在日語中還有很多漢語詞匯是日本人造的,稱作“和制漢語”,如“國立”“改札”(檢票)等。漢語詞匯在日語中用音讀來讀,也稱字音詞。和制漢語詞匯是日本人根據語用學原理造出來的。語用學是指運用現代數理邏輯符號研究語詞、句子及其使用領域、語言中包含的文化信息等。以下從詞匯學、語法學、文化學等交叉研究角度對漢語詞匯在日語中的語用學內涵進行論述。
一、從語用學角度看漢語詞匯對日語詞匯體系缺陷的彌補作用
自古以來,中華文明對日本的文化和思想、語法、文字產生了重大影響。漢字能表達抽象的文化概念,日語詞匯體系中借用了大量的漢字。因此,對日本人來說,與日語中的固有詞匯和語相比,漢語詞匯艱澀難懂,只有有教養的日本人才能讀懂、使用。而和語中只有“雨”“雪”等較為形象的詞匯,缺少“天氣”“氣象”等抽象的詞匯。這一點正是日語固有詞匯的缺點。缺乏抽象詞匯意味著日本人無法理解哲學等學科的抽象概念,導致日本的文化水平和文明程度的下降。幕末以來,日本社會精英們在接觸中國和外國文化時痛感到這一點。
因此,日本的學者們決定將漢語詞匯引進到日語中,即便是能用固有的日語詞匯翻譯的淺顯的概念也借用漢語詞匯來表達。這樣做的原因如下:其一,日本人尊崇中華文明,認為使用漢語詞匯高雅,是文明人的象征;其二,日語在音韻學上有諸多缺點,日本學者經過縝密思考,決定借用大量的漢語詞匯。中文的音節種類豐富,日語借用漢字的音節,可以進一步補充日語的音韻系統,使得日語語言更加完善,能夠表達各種各樣的概念。日語屬于開音節語言,基本上只有五個音,音韻體系比較簡單,在表達抽象、復雜的含義時,句子變得冗長。在音韻學上有著遠比日語復雜的漢語詞匯彌補了日語固有的和語詞匯的缺點。
二、從語用學角度看日語中漢語詞匯的造詞能力
在日語中,日語固有的和語詞匯意思寬泛,漢語詞匯的意思較為具體。比如和語“しずむ”是個多義詞,對應的漢字有“沉”“鎮”“靜”等。從語用學角度來看,日本學者通過將漢字與日語固有詞匯和語結合在一起,使得日語固有詞匯的多層含義更加明確。
從語用學角度來看,漢字具有很強的造詞能力。這是日本人大量使用漢語詞匯的主因。在日語中漢字作為造詞成分發揮了重要作用,造出大量詞匯。比如用“弱”造出“脆弱”“貧弱”;用“感”造出“距離感”“語感”等詞。日語詞匯中還有“近代化”“機械化”等以“化”字結尾的漢語詞匯。
漢字不僅可以造詞,還可以言簡意賅地翻譯西方語言的抽象概念。比如專業術語“apivorous”文辭艱澀,只有少數生物學家才能理解,而日本學者用漢語詞匯將這個單詞翻譯為“蜂食性”。日本人看到這三個漢字就可以推測出是“吃蜂的性質”之意。可見漢語詞匯具有很強的表意性。
在日文報刊雜志中見到的大部分漢語詞匯都是日本人利用語用學方法新造的和制漢語詞匯。這些和制漢語詞匯也稱新漢語詞匯,如“政府”“議員”等。江戶時代還沒有這些詞,是在明治維新以后造的。
三、從語用學角度看幕末至大正時期日本人的新造漢語詞匯的情況
從幕末時期到明治時期、大正時期,日本學者為了翻譯歐美的書籍,運用語用學原理造出來很多新漢語詞匯。究其原因,在原有的日語詞匯中找不到合適的詞匯來翻譯外文書籍。日語中固有的和語詞匯表達抽象的概念較為困難。因此,從語用學角度來看,日本學者只能選擇使用言簡意賅的能表達抽象概念的漢語詞匯。
一般來講,在日常生活中是不會使用這些漢語詞匯的,其使用范圍僅限于學問領域。這些新造的和制漢語詞匯分布在文化、科學技術、學問等各個領域。而且,這些日本學者有的懂英語、有的懂德語、有的懂法語,孜孜不倦地從事翻譯事業。在翻譯專業書籍過程中,句法、語法規則并不多,比較容易掌握。但是,當時可供使用的外語詞典很少,詞條也很少,無法滿足翻譯需要。如何將外文書中出現的大量的專有名詞翻譯成日語成為一個難題。于是,從事翻譯的學者們都運用漢語詞匯的語用學作用新造了很多和制漢語詞匯。比如“社會”(society)、“文化”(culture)、“文明”(civilization)等都屬于和制漢語詞匯。這些詞匯得到了學界和社會的認可,成為約定俗成的說法。除此之外,大多數帶有“XX主義”(-ism)、“XX學”(-logy)的漢語詞匯都是和制漢語。
日本學者新造和制漢語詞匯并非是一朝一夕的事情。從幕末到明治時期,日本學者們不斷摸索經驗,利用漢語詞匯的語用學功能不斷造出新詞。后來的日本學者們在吸收前人的翻譯成果的基礎上不斷改進,用漢語詞匯翻譯西方著作的能力不斷提高,和制漢語詞匯的質量也不斷提高。在幕末時期,杉田玄白(1733-1817)在翻譯《解體新書》時新造了包括“解剖”“手術”等醫學詞匯。宇田川玄真(1770-1835)在翻譯醫學書籍時新造了“腺”“膵”等漢字。宇田川榕菴(1798-1846)在翻譯化學書籍時新造了“炭素”“白金”“元素”“酸化”“還元”“溶解”“分析”“細胞”“屬”“珈琲”等漢語詞匯。市川清流(1824-1879)在翻譯博物學的著作時造了“博物館”這個詞。在幕末時期,為加強日本國力,抵御西方列強,日本學者們將翻譯的重點放在了自然科學上,到了明治時期,日本掀起了全盤歐化的風潮。各個學問領域的日本學者積極閱讀并翻譯西方各國的自然科學和社會科學的書籍。翻譯事業比幕末時期更加興旺,在深度上、廣度上、精度上有了質的飛躍。在翻譯方法上依然是充分利用漢語詞匯的語用作用。在這一點上和幕末時期是一致的。浪漫派詩人北村透谷在翻譯“love”時造了“戀愛”這個詞,“戀愛”這個詞也是和制漢語詞匯,時至今日不僅在日語中經常使用,在中文中也一直使用。西周、森鷗外、福澤諭吉、福地櫻癡、夏目漱石、中江兆民等明治時期的大學者、文學家們造了新的漢語詞匯來表達日語中沒有的概念、名稱。具體而言,西周(1829-1897)在翻譯西方哲學書籍時造了“哲學”“主觀”“客觀”等哲學術語。森鷗外將大量的德文醫學書籍翻譯成日文,造了“患者”等專業術語。福澤諭吉造了“動物園”等專業術語。福地櫻癡造了“報道”等專業術語。中江兆民(1847-1901)在翻譯美學書籍時造了“美學”等術語。井上哲次郎(1856-1944)在翻譯哲學書籍時造了“形而上學”等哲學術語。日本學者在翻譯“ecnomy”這個詞時,參考了中國典籍,里面有“經世濟民”一詞,日本學者將其縮略為“經濟”二字。如果用日語固有詞匯和語翻譯“ecnomy”的話,要用三百個字。在《金瓶梅》中有個人物叫“陳經濟”。但是,這個“經濟”是個人名,與經濟學沒有任何關系。
到了大正時期,河上肇寫了《資本論》,在里面造了“資本”“資產階級”等大量的和制漢語術語。幸德秋水在翻譯《共產黨宣言》時造了共產黨、共產主義等術語。
當今,日本人日常使用的相當部分漢語詞匯都是幕末至明治時期、大正時期的日本學者在翻譯外文書籍時根據語用學原理造的和制漢語。這些和制漢語詞匯由梁啟超、魯迅、李大釗等一大批留日學生帶回中國,總數達到八百個左右,大大豐富了漢語的詞匯,加速了中國學者學習和翻譯西方知識的速度。
四、從語用學角度看漢語詞匯在日語中的使用領域
漢語詞匯在日語中的使用領域很廣。從語用學角度對日語中的漢語詞匯的使用領域進行剖析對日語的正確解讀和使用大有裨益。
(一)有關數字及數詞、時間、空間、交易的詞匯
漢字文化圈中的各國語言都使用漢語數詞,在日語中1至10使用日語中固有的和語,而10以上的數字則使用“十一”“十二”等漢語數詞。另外,在日語中原則上數詞使用漢語詞匯,如“個”“枚”等。在日語中有關時間和空間的詞匯多使用漢語詞匯,如“線”“點”“面”等。此外,“得”“損”等有關交易的術語也多使用漢語詞匯。日語屬于黏著語,中文屬于孤立性語言,在語族上、語法系統、音韻系統上和日語大相徑庭。然而,從語用學角度來看,漢語詞匯已經滲透到日語的很深的層面,與日語結合得非常自然。
(二)有關書法、宗教、醫學之類的詞匯
“字”“文”“題”“圖”等有關文字、書籍的詞大部分是漢語詞匯。有關儒家道德的詞匯有“禮”“恩”“情”“法”“藝”等。表達人的精神狀態的“念”“氣”等都是漢語詞匯。跟佛教信仰有關的“運”“經”“畜生”“袈裟”等都是漢語詞匯。自古以來,日本受到中醫的影響,“發熱”“脈”“痔”“心”“肺”“腎”“胃”“腸”“髓”等有關醫學的術語大多是漢語詞匯。這些漢語詞匯是隨著中國的精神文明一起傳到日本的,已經成為日語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時至今日一直在日語中使用。
(三)飲食文化、動植物、建筑、金屬、礦物、雜貨
自古以來,漢語詞匯隨著中國的物質文明傳到了日本。古代日本人飲食生活很簡單,在接觸中華文明之后,日本受到中國飲食文化的影響。在日語中,蔗糖、蜜、醬、鹽等調料都是漢語詞匯。日語中的胡麻、胡椒、薄荷、生姜等香料也是漢語詞匯。其中的“胡”指的是西域。在日語中,肉、茶、豆腐、煎餅、饅頭等食品名稱也都是漢語詞匯。日語中的“焙”“煎”等表示烹調方法的動詞都是漢語詞匯。在日語中,菊、蘭、芭蕉、枇杷、紫蘇、牡丹、石榴、茗荷等園藝植物的名稱多來自漢語詞匯。金、銀、銅、鐵、朱等金屬、礦物名稱,琥珀、琉璃、象牙、云母、水晶等寶石名稱大部分來自漢語詞匯。日語中的碗、瓶、蠟燭、吊燈、蒲團、算盤、椅子、石灰、缽、繪、香、頭巾、磁石、樟腦等雜貨名稱也是漢語詞匯。大鼓、琵琶、棋、雙六等娛樂工具名稱都是從中國傳到日本的。豹、象、狒狒、駱駝、孔雀、鸚鵡等動物的名稱都是來自漢語詞匯。奈良、平安時期的建筑術語中漢語詞匯很多,如“門”“緣”“幕”“柵”“爐”“屏風”“欄桿”“天井”等。
(四)表示親屬關系的詞匯
自古以來日本人通過派遣外交使節、民間往來和進口中國的書籍等渠道對中國的精神文明、物質文明、包括親屬關系在內的社會制度有了深刻的認識。相關的漢語詞匯也傳到了日本,對日本社會產生了不少影響。日本人的親屬關系非常單純,日語的固有詞匯中表示親屬關系的詞匯很少,在數量上是無法和中文中表示親屬關系的詞匯相比的。在中文中將父親的父母分別稱作“祖父”“祖母”,將母親的父母稱作“外祖父”“外祖母”,而在日語中父親和母親的父母都分別稱作“爺”“婆”。在中文中將父親的兄弟分別稱作“伯”和“叔”,將父親的姊妹稱為“姑姑”,將母親的兄弟稱為“舅舅”,將母親的姊妹稱作“姨姨”。在日語中父親、母親的兄弟姊妹都分別稱作“叔父”“叔母”。在日語的文章中也使用“伯父”“叔父”等詞匯,這些都是從中文中借來的。
五、結語
綜上所述,文字是文化的載體,漢語詞匯中蘊含著大量的中國文化信息。通過從詞匯學、音韻學、語法學、文化學等交叉角度對日語中的漢語詞匯的語用學含義進行分析可以發現漢語詞匯傳入日語中給日語帶來了如下變化:其一,豐富了日語在各個領域的詞匯,將中國文化傳入日本;其二,給日語的音韻系統、語法體系帶來了變化;其三,日本人利用漢字的造詞能力造了很多和制漢語詞匯,還為日本利用漢語詞匯翻譯西方文化做出了重大貢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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