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愛玲小說的語言藝術特色

魏 巍

張愛玲小說中的比喻有很多。以《創(chuàng)世紀》中“全少奶奶年紀還不到四十，因為憂愁勞苦，看上去像個淡白眼睛的小母雞”為例，張愛玲將全少奶奶比作淡白眼睛的小母雞，暗示了生活的勞苦給全少奶奶帶來的憂愁痛苦。張愛玲在此沒有采用直述的方法，而是借助一只淡白眼睛的小母雞，用暗示性的比喻將生活對全少奶奶身心的摧殘書寫得淋漓盡致。

一、張愛玲小說語言風格特點

1.對色彩語言的極度熱愛

張愛玲的小說創(chuàng)作特立獨行，她對于色彩極度敏感和熱愛，在她的小說作品中，她慣用鮮艷的色調，因此她的小說總是鮮活動人。張愛玲的小說風格獨樹一幟，不同于同期的作家，她善于在小說中描摹各種層次的顏色，她筆下對于人、事、物的描寫大都濃墨重彩。

在色彩的運用上，張愛玲的《紅玫瑰與白玫瑰》成就最大。標題就是紅白色調，嬌艷欲滴而又充滿激情野性的紅玫瑰與清秀純凈的白玫瑰，一熱一冷形成了沖撞色調。振保的情人王嬌蕊衣飾大都顏色艷麗，和她野性的性情一般，是紅玫瑰；而他的妻子孟煙鸝則嫻靜美麗，大學畢業(yè)，家世清白，是白玫瑰。

2.對音韻的熟練運用

張愛玲的小說特征之一，是注重音韻的和諧美感。女作家蘇青在談論張愛玲的小說作品時這樣說道：“張愛玲的作品讀起來富有音樂感，宛如凄婉的樂曲。”為何她的作品會有這樣的魅力，給人以音樂美感？從語言特征的角度看，這與張愛玲在小說語言上追求音韻美關系密切，尤其表現在疊音、擬音和反復手法的運用上。

疊音亦是修辭手法之一，不同之處在于它是漢語特有的。張愛玲作為語言運用的高手，深知疊音的使用不但可以協(xié)調音韻、增強聲勢，而且具備夸大的效果，使語言更加生動形象。張愛玲的《封鎖》開篇寫道：“開電車的人開電車，在大太陽底下，電車軌道像兩條光瑩瑩的，水里鉆出來的曲蟮……老長老長的曲蟮，沒有完、沒有完……開電車的人眼睛盯住了這兩條蠕蠕的車軌，然而他不發(fā)瘋。”這里運用的光瑩瑩、老長老長、蠕蠕等一系列疊詞都是曲蟮的特征，然而張愛玲在這里用曲蟮來比喻車軌，將曲蟮的生命特征復制到車軌上，沒有生命的車軌似乎獲得了生命感，更加營造了一種緊迫感。我們不得不佩服張愛玲的文字藝術，僅僅借助光瑩瑩、老長老長、蠕蠕三個疊詞就營造出緊張急切的氣氛。

3.對象征意象的傳神運用

張愛玲通常借助凄美的意象渲染悲涼荒蕪的氣氛，她的小說文字具有獨特的意象感。在這些意象中，月亮作為意象被使用的次數最為頻繁，手法上也達到了頂峰。張愛玲的代表作《金鎖記》，其中對于月亮意象的使用奇妙至極?！督疰i記》中對于月的描寫或輕描淡寫，或濃墨重彩，前后多達九處。通過月亮，張愛玲淋漓盡致地表現了主人公們的悲劇人生，以及生命中的各種情緒。

月亮即回憶?！督疰i記》的開頭寫道：“三十年前的上海，一個有月亮的晚上……我們也許沒趕上看見三十年前的月亮?！痹铝猎跁r間的長河中成了永恒的概念，月亮這個意象成為連接現實與往昔的橋梁，張愛玲引領讀者從月光出發(fā)，踏上回憶之旅。小說伴隨著月亮拉開帷幕，結尾再以月亮終結，月亮貫穿小說開始和結束，月亮從未變化，從未終結，就像小說永遠沒有結束，主人公們的悲劇結局也沒有終結，一直延續(xù)下去。

二、張愛玲小說語言風格對現代文學的影響

1.承襲傳統(tǒng)文化

夏志清曾將張愛玲與魯迅并肩，現在“張愛玲熱”更是愈演愈熱。追其原因，我們不難發(fā)現，張愛玲是中國文壇獨特的一位女作家，小說風格獨具匠心。雖然她的作品與傳統(tǒng)小說有著鮮明區(qū)別，但是張愛玲在創(chuàng)作過程中也是去除糟粕，汲取了傳統(tǒng)文化的精髓的。從她的作品中，我們不難發(fā)現新感覺派和洋場文化的影子。例如我們上文提及的張愛玲小說中比喻的運用，她的比喻折射了中國傳統(tǒng)的古典藝術美感，洋溢著傳統(tǒng)的民族風情，無論是感覺化的比喻還是暗示化的比喻，都不是一味西化，而是在傳統(tǒng)比喻修辭的基礎上形成，想象奇特，語言生動。所以，她的作品經久不衰，修辭更是成為現代文學的范本。

2.融合西方文學

張愛玲的小說一定程度上是對現代文學的超越，她的作品既吸收了中國古典文學的精華，又融合了西方文學流派的觀點，襲舊又創(chuàng)新。張愛玲并不拘泥于傳統(tǒng)的寫作手法，而是不斷學習創(chuàng)新，在西方文藝思潮中激流勇進，使得她的小說語言審美體驗獨特新穎。例如我們提及的張愛玲對意象的選取，即為學習西方文藝思潮、追求意象的主觀情緒表達的體現。她在《金鎖記》中選取不同的月亮，殘月、半月、圓月，進而表達不同的情感體驗，這是與傳統(tǒng)詩詞中月亮單一的象征團圓美好不同的，張愛玲借助恰當的意象抒發(fā)情感，將客觀景物與主觀情緒巧妙結合，具有獨特的現代文化氣息，可以說是一次大刀闊斧的創(chuàng)新，對現代文學影響深遠。

3.現代文學史的教科書

張愛玲在傳統(tǒng)的封建文化與西方文化的沖擊中和夾縫中生存，汲取了傳統(tǒng)與西方文化的雙重經驗。此外，她又借助高超的藝術手法，結合自身的經歷，書寫了對社會破敗時期的獨特心理體驗。所以現代作家中，借鑒張愛玲手法理念的作家數不勝數。臺灣作家白先勇、施叔青一度模仿張愛玲，作品成為張愛玲的延續(xù)或翻版。20 世紀50 年代后，張愛玲更是被譽為“臺灣女性文學的母親”。大陸學習張愛玲的作家也不在少數，我們熟悉的蘇童、王安憶、葉兆言都是她的推崇者?？梢哉f，張愛玲是一位具有文學史意義的作家，她對中國現代文壇的影響是有目共睹的。

結語

張愛玲的小說經久不衰，近幾年的文壇更是掀起了“張愛玲熱”。這不僅僅因為她的小說剖析了近乎殘酷的人性，也是因為張愛玲在創(chuàng)作手法上的獨具一格。她的小說給現代作家提供了標準化的模板，對現代文學產生了深遠的影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