彝族民間歌手快手歌唱：自我和民族的呈現

■朱姝亭/四川大學文學與新聞學院

音樂是彝族人民用來表達感情以及相互交流的重要方式和途徑，在長期的日常生活和儀式實踐中彝族音樂形成了深厚的傳統(tǒng)。但除音樂本身之外，演唱者，尤其是民間歌手則是作為民族音樂的重要記錄者存在。彝族民歌隨時隨性的演唱特點使廣大彝族群眾都可以被視為表演者和歌唱者，但并非所有的人都可以稱作“民間歌手”。張君仁在《論民間歌手》一文中系統(tǒng)的梳理了民、民間、民間歌曲等相關概念，指出民間歌手的內涵：“民間歌手之‘民’就是那些擁有‘民間歌曲’的、具有口頭創(chuàng)作傳統(tǒng)和演唱歷史習慣的人。毫無疑問,這些人大多數居住在遠離現代文明的山野鄉(xiāng)村,也包括少部分居住在城市和城市邊緣的群體”。本研究在此解釋的基礎上，從一位歌手的個人演唱經歷出發(fā)關注彝族民間歌手的發(fā)展。并以該歌手的快手演唱，主要是音樂演唱類短視頻為例，分析視頻中展現的自我和民族形象。

一、身份轉變：民間歌手的個人經歷

(一)個人演唱情況

本文主要以涼山彝族自治州甘洛縣民間歌手阿以木鐵為例，透過個人演唱和創(chuàng)作情況來關注涼山彝族民間歌手。通過田野訪談先將其個人演唱概括為以下幾種類型：一是個人化演唱，主要是單純隨性地唱給自己或別人聽，如在工作休息時演唱，僅作為放松和娛樂。二是組合演唱，他與喜歡唱歌的彝族朋友共同組了一個歌唱組合，名為大雁組合，一位漢族商人還幫助組合發(fā)行過一盤光碟。三是儀式、展演歌唱，彝族歷來重視婚禮、葬禮等各種儀式場合，他時常會被請到這些場合上唱歌，并從中賺一些收入。四是新媒體時代下的網絡演唱，通過快手app發(fā)布自己演唱類短視頻，或者直播歌唱。他從18年開始，已經沒有做其他工作，而是專職在儀式和網絡中歌唱。

就木鐵的個人創(chuàng)作而言，他主要是隨心而作，據他所說“想怎么創(chuàng)作就怎么創(chuàng)作”。盡管如此，其歌曲仍然體現著傳統(tǒng)的彝族文化特征，這離不開民族原生文化的滋養(yǎng)。如他創(chuàng)作的歌曲主題就多為彝族音樂中的傳統(tǒng)主題，代表作《思念父親》正是彝族常見的思念歌，表達出對父親深切的懷念。

可見，他可以被稱之為民間歌手不僅是因為他生活在遠離現代城市的鄉(xiāng)村，還在于他對民間歌曲的“擁有”。首先，木鐵演唱和創(chuàng)作的作品有很強的隨意性，這些歌通常與自己所處地域、民族及個人生活經歷息息相關。其次他演唱沒有固定的模式和技法，有一定的口傳性質。最后他發(fā)行過光碟，并且在當地有很廣的受眾。這些都使他在民歌演唱中具有一定的示范性作用。

(二)身份的轉換

張君仁將民間歌手分為三種類型：業(yè)余歌手、半職業(yè)歌手、職業(yè)歌手。據此分析木鐵從業(yè)余、半職業(yè)到職業(yè)民間歌手的轉變。他本人文化知識水平不高，且沒有接受過專業(yè)訓練，唱歌一開始僅作為他的娛樂方式，因此初期他只是作為業(yè)余歌手存在。即使有了組合，最初也只是娛樂性歌唱，并沒有改變他業(yè)余歌手的身份。婚禮、葬禮等儀式上的表演性演唱和光碟的錄制使他從業(yè)余歌手轉為半職業(yè)歌手，而成為半職業(yè)歌手的關鍵則在于是否通過這些演唱獲得一定收入。成為半職業(yè)歌手之后，他的身份依舊在“農民”和“歌手”之間轉換。儀式上暫時性的表演結束后他又會回到日常生活中，個人生活仍靠做零活和散工維持。最后儀式和網絡上的專職歌唱使他實現了從半職業(yè)歌手到職業(yè)歌手的轉變，收入不再通過生產勞動的方式賺取，而主要依靠唱歌獲得。其中使他轉變?yōu)槊耖g職業(yè)歌手的重要因素就是網絡歌唱，這甚至成為了他的主要演唱方式和收入來源。

二、快手舞臺：自我的塑造

快手作為一個移動短視頻軟件的定位為“記錄世界紀錄你”，內容覆蓋日常生活、教育、音樂等各個行業(yè)和場合，用戶在這樣一個平臺上展示技藝和塑造自我。用戶在快手上表達自我的兩種方式為短視頻和直播，下文將以該彝族民間歌手的快手短視頻為例，主要以音樂演唱類短視頻為觀察文本，分析其在快手演唱中有著怎樣的自我重構及認同。

(一)個人信息

(二)場所服飾

視頻的拍攝地點主要有兩種。一種是室內，如自己家。這類視頻沒有對所處場所進行多角度，多方位拍攝，鏡頭多面向拍攝者自身，基本固定在一個背景，體現出拍攝者對自己鏡頭所表現內容的選取和隱私的保護。一種是在室外的公共性場所。在該類視頻中，拍攝的鏡頭會帶有一定的轉變，所涉及的事物更廣，可以從中觀察到拍攝者所生活地區(qū)的景象。

在木鐵的視頻中，他的著裝普遍比較偏現代化，偏漢族。在拍攝視頻的時候也沒有特地換上民族服裝，基本與日常穿著無異，說明他在快手舞臺表演的同時也在展示著一個接近日常生活中的自己。

(三)視頻美化

為了提升視頻的效果，他會在錄制時打上燈光，營造出舞臺的氣氛，給表演增添一種儀式感。同時會運用應用自帶的美顏或濾鏡等特效來進行美白、調色，對自我和演唱進行美化，使視頻有不同的風格。他想通過這些特效打造出一個美好的理想表演，但由于設備以及制作水平的缺陷，僅停留在對軟件自帶的剪輯和美化功能使用上，整個視頻還是較為粗糙。而這樣的美化也反映了在現代審美趨同的趨勢下，網絡主播也在塑造著一個迎合大眾審美的自我。

三、彝族的生活呈現和紐帶

快手時常被貼上“土”“農村”等標簽，但不可否認的是，快手確實成了一種新的自我表達方式，同時也為農村、少數民族地區(qū)的形象展現提供了新的平臺。自媒體視頻的介入，讓少數民族可以拍攝自己的日常生活，他們簡單直接的方式反而讓少數民族更多的“可見”，為外界觀看民族地區(qū)和民族文化提供了一種不同的視角。

作為民間歌手，開放性平臺的演唱不僅傳播了彝族音樂，同時也將彝族面貌帶到觀眾的眼前。一些室外視頻中會通過鏡頭的變化來顯示出自己所處的環(huán)境，鏡頭會不斷在人、景之間轉換。鏡頭的晃動雖然造成了人景失衡的狀態(tài)，但這樣的拍攝和轉換可以讓大涼山在民間鏡頭中得到更多面的再現，在他的視頻中可見當地的房屋、道路、山川等，一幅關于大涼山的生活圖景被逐漸勾勒出來。

除了讓其他民族可以從多個視野看到本民族外，快手其實也是本民族觀看自己家鄉(xiāng)的一個窗口。在調查中發(fā)現，涼山人在快手上發(fā)布消息不是為了獲取更多的關注，而是為了將自己的生活分享給在外的親戚朋友看。因此，本民族民間歌手的視頻也成為了民族情感的一種見證和聯系，不管是否生活在家鄉(xiāng)的人，都可以突破時空的限制在他的演唱中抒發(fā)對民族的思念，而彝族群眾也能通過共同的情感紐帶被凝聚起來。

四、結語

民間歌手是民族音樂活態(tài)傳承者，對這些民間歌手的關注可以更深入地了解民族音樂的發(fā)展和傳播。本文通過具體案例講述了一個兼具傳統(tǒng)和現代特征的民間歌手，傳統(tǒng)的彝族文化賦予了他演唱的風格特征，而在現代社會變遷的影響下他又不斷做出相應的調整和改變，既有演唱內容的豐富，又有演唱方式的創(chuàng)新。在個人的演唱經歷中，則實現了從業(yè)余歌手到半職業(yè)歌手再到職業(yè)歌手的轉變。促成這種轉變的重要條件便是快手演唱，其視頻不僅在表達自我，也在呈現著民族形象。此案例背后可見的是民間歌手的發(fā)展和變遷，如今大量民間歌手正是通過網絡演唱進入大眾的視線，并且將直播作為自己的職業(yè)。他們確實給予了鄉(xiāng)村和民族文化新的發(fā)展空間，但同樣值得思考的是，民間歌手越來越多的模式性和表演性演唱背后是否還承載著原生的鄉(xiāng)土特色和情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