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眸

彭立昭

我合上電腦，機器里的那些與被采訪者合影的照片，仍然在記憶中烙燙了一個輪廓。也許，每個人的一生里，都會經歷無數次的等待，等待人來，等待花開，等待一段厄運離開，等待一次改變命運的機會，等待一次美麗的邂逅，等待愛情從天而降，等待夢想成真……忽然想起20年前一次采訪經歷，大概就是那一次，讓我學會了等待。

那是四月天的一個下午，我從夕照寺街匆匆趕赴首都機場附近一小區去做一位女明星的專訪。我提前30分鐘到達那個咖啡店，她卻久而未至。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撥她的電話———“您撥打的電話暫時無人接聽……”我焦慮不安，心里很煩躁。“不見不散”，想到這個約定，我決定在原地等。

我坐在窗下一張靠背的轉椅里看書。窗外的羊蹄甲花開得粉嫩，下雨了，那些花朵如調皮的孩子，掙脫束縛，紛紛飄離枝頭而去。地上到處是落花，一朵壓著一朵，頓時感覺格外寧靜。我捧著書耐心地讀著，“黃梅時節家家雨，青草池塘處處蛙。有約不來過夜半，閑敲棋子落燈花……”那等待朋友的詩人，一點也不著急，就像在享受一段靜水般的美妙時光，那一刻我忽然涌起莫名的感動。原來人生中所有的等待都是一樣的，等不來也不要緊，可以在過程中收獲自己的喜悅和快樂。

兩個半小時后，她姍姍來遲。“車被撞了，可真麻煩……”她嬌小玲瓏的身材，一頭金色的鬈發，飄來一股香水的味道。

這次采訪出乎意料的順利。本來只給我半小時的采訪，卻給了我一個半小時。臨別時，她瞬間被點燃似的，說了一段她的初戀故事。一種屬于她的少女的遠大前程和光明理想，隱隱約約間正從她身上慢慢脫落。

“如果不是那次飛來橫禍，他舍身救我，我和他也不可能早戀。可惜，在困境中我沒有等到他伸來溫暖的手……如果我不當演員，這段愛情應該會有個好結局。”“什么叫好的結局？”我反問她，“結婚？生兒育女？一輩子？”“愛情，是階段性的，沒有忘不了的幸福，只有忘不了的遺憾。”她笑了，聲音也跟著輕柔，郁積于胸的怨恨似乎也跟著消散。

“貪婪的人，得到愛情的機會很大，擁有幸福的機會卻很少。但是你要知道，也正是貪婪之人，才會努力想要去改變生活，甚至扭轉命運。”“是貪婪的人，給了這個世界更多的驚喜。”我們兩個的對話忽然變得玄乎其玄。

天色已晚。她說，“走吧，我送你回去。”“不用，我自己打車回。謝謝。”說著，我們一同走出咖啡店。路邊的羊蹄甲樹枝條輕搖，正好一朵羊蹄甲花翩然飄落，她伸出手，恰好接住。

她回眸一笑，這樣美好而寧靜的畫面，也許與她的某段記憶重疊。

人生，有時真的需要這樣恬靜的心情，閑敲棋子落燈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