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中國現代文學史上有兩位名字接近、年代相近的女作家,一位叫謝冰心,一位叫謝冰瑩。
謝冰瑩(1906—2000),原名謝鳴崗,字風寶,出生于湖南省新化縣,1921年開始發表文學作品,與謝婉瑩(冰心)、蘇雪林、馮沅君等五四時期崛起的女作家一道,躋身中國現代女作家行列。與其他女作家相比,她的人生歷程顯得尤其特別,與中國現代軍事的聯系最為緊密,她是中國現代軍事意義上的第一位女兵,更是中國歷史上第一位女兵作家,堪稱能文能武的“新花木蘭”。
病中完成《一個女兵的自傳》寫作
謝冰瑩首次從軍,始于1926年冬考入武漢中央軍事政治學校(黃埔軍校武漢分校)。經過短期訓練,便開往北伐前線參戰。其《從軍日記》就是在戰地寫成的,發表于《中央日報》副刊。1927年軍政學校女生隊解散,先后入上海藝大、北平女師大學習。從北平女師大畢業后,謝冰瑩用幾部書的稿酬作學資,于1931年赴日本留學。但幾經周折,竟在日本被捕入獄,不但求學未果,還飽受酷刑摧殘;后經柳亞子等友人營救,方才脫身回國。七七事變爆發之后,她毅然投入抗戰洪流,她自行組織戰地婦女服務團,自任團長開往前線。此刻,她再一次從軍,為抗戰而從軍。
為“新花木蘭”先北伐又抗戰的從軍義舉所感動,上海《立報》與北平《世界日報》對其曾各有一次專訪。第一次是在1937年10月,七七事變爆發之后不久,第二次是在1946年8月,抗戰勝利之后不久,話題當然都離不開“新花木蘭”的抗戰生活。
其中,上海《立報》的專訪,約1500字,配發了一幅謝冰瑩著軍裝執旗幟的照片,圖文并茂地為讀者勾勒了一幅“新花木蘭”的人格肖像。報道中提及,雖然她從日本僥幸脫險,保全了性命,可因為在獄中受刑過重,身心備受摧殘,腦部也發生了病變,健康狀況不容樂觀。歸國后,謝冰瑩堅持在廣西南寧中學教書,還主編《南寧婦女周刊》,終因病體不支,不得不回湖南去休養。1936年,她在湖南休養期間,仍勉力完成了《湖南的風土》《一個女兵的自傳》兩部書稿的寫作。因為寫作的辛苦,再加上四月間喪母的刺激,她神經日漸衰弱,還患上了胃病、鼻炎、心臟病,這使她在暑假的時候,不得不到南岳肺癆病療養院治療了一月。
直到治療完畢,回到長沙,謝冰瑩聽到盧溝橋事變的消息,她思前想后,想到她這一身病痛完全是由日本人所賜,便下了犧牲一切赴前線抗敵的決心。就這樣,一位曾經從軍痛擊軍閥、祈望國家統一的北伐女兵,跟隨著時代的步伐,又化身為奮起還擊侵略、維護國家主權的抗戰女兵。對于當年的女性讀者,謝冰瑩接下來的講述,恐怕更能打動她們的內心。謝冰瑩稱,湖南婦女戰地服務團的成立,是她本著只有抗戰才是中華民族解放的唯一出路,只有參加這樣的抗戰,中國婦女才能得到解放這一信念而發動的。她說:“北伐后,婦女的活動被到廚房去的口號封鎖過,以致婦運會曾一度消沉,但是今后的婦女要從家庭中打出一條血路來,這便要看婦女們是否能到前線去,和武裝同志共同抗敵了。”
1946年8月11日、12日,北平《世界日報》在頭版顯要位置,連載題為“謝冰瑩談抗戰生活”專訪報道。報道首先提及了謝冰瑩在臺兒莊戰役期間,兩次身患“險癥”而最終脫險的驚險歷程。原來,因文筆出眾又善于溝通,臺兒莊戰役之際,李宗仁曾請謝冰瑩暫時出任隨軍記者。可就在此時,因盲腸炎發作,不得不臥病在床了。當時戰地沒有手術設備,不能醫治。就連戰地醫生也只是說:“只有看著你死。”謝冰瑩回憶稱,當時“她直挺挺的躺在床上,動也不敢動。連喝牛乳,都要用管子送到嘴里。那時她心里難過萬分。那知養了一個來月,竟全好了。”
憑著幸運,謝冰瑩在臺兒莊戰地上,僥幸“自愈”了盲腸炎。可后來,回到重慶割治時,又發現了腸梗阻的危險。還是憑著幸運,仍然“自愈”了。經歷了盲腸炎與腸梗阻的兩次奇跡般的“自愈”之后,謝冰瑩一路艱險走來,終于迎來了抗戰勝利。可新的問題也隨之而來,戰后復員的生活與家庭生計如何重新籌劃,自己的寫作生涯又如何規劃等等,一系列近期與遠期的個人問題,接踵而至,并不比一位抗戰女兵的戰地生活輕松多少,甚至還要更為復雜與艱難。如果說在前線的抗戰生活,主要內容就是與敵軍和病魔的殊死較量,而抗戰勝利之后的家庭生活,主要內容則是為養家糊口的生計問題全力以赴。當然,從女戰士、女作家到家庭婦女的角色轉變,謝冰瑩仍以一貫樂觀自信的人生態度,去坦然面對,并竭盡全力。
“新花木蘭”一生作品頻出
1949年之后,謝冰瑩在臺灣任教,后又遷至美國舊金山以度晚年。2000年1月5日,謝冰瑩在異國他鄉溘然長逝,享年93歲。一段“新花木蘭”的傳奇,就此悄然落幕;但關于她的從軍故事,關于她的抗戰生活,還將長久流傳下去,還將為人們所津津樂道。
據不完全統計,謝冰瑩一生出版的小說、散文、游記、書信等著作達80余種、近400部、2000多萬字。僅抗戰期間完成的作品就有《從軍日記》《在火線上》《軍中隨筆》《第五戰區巡禮》《梅子姑娘》《冰瑩抗戰文選集》《姊妹》(短篇小說集)、《寫給青年作家的信》(寫作指導)、《在日本獄中》等。
作為我國現代報告文學的開拓者,謝冰瑩繼1936年出版《一個女兵的自傳》之后,又于1945年抗戰勝利后寫成《女兵自傳》中卷,并以《女兵十年》為書名出版;林語堂的兩個女兒還將其譯成英文,由林語堂親自校正并作序,在美國的JohnDay公司出版,譯名為《Girl R ebel》。其余作品,有的也相繼被譯成英、日、法、德等十多種語言,在世界各國均有出版。
2000年1月5日,新世紀的鐘聲剛剛敲響,繼謝冰心、蕭乾、蘇雪林等文壇名宿相繼辭世后,蜚聲文壇的“新花木蘭”謝冰瑩女士,在美國舊金山溘然長逝,享年93歲。人們按照她生前“如果我不幸地死在美國,就要火化,然后把骨灰撒在金門大橋下,讓太平洋的海水把我飄回去”的遺囑,將其骨灰撒入江海,終于圓了一位“女兵”的還鄉之夢。
據《世界日報》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