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摘 要:由《白狗秋千架》改編的電影《暖》,是霍建起自《那山那人那狗》后給觀眾帶來的又一次視覺上的感動。電影對小說諸多方面進行了改動:電影中通過冷暖色彩的交叉運用反映人物命運變化,區分回憶和現實;電影忠實原著的同時,重新架構小說的關鍵性意象,使電影與小說呈現出不同的情感基調;小說和電影同樣是傳達思鄉的情義,但二者卻表現出了不同形態的鄉村世界。
關鍵詞:白狗秋千架;暖;影像敘事;審美取向;鄉村展現
影像背景下,電影和小說文本形成了雙向互動關系,小說成為了電影取材的源泉,同時電影與小說之間也發生了多元化的審美轉向。由于電影《暖》取得的巨大成功,莫言和文學文本《白狗秋千架》為更多的人熟知。電影和文學文本相互促進,取得了雙贏的效果。在小說《白狗秋千架》中,莫言第一次提出了“高密東北鄉”這個文學地理概念,其作品中的懷鄉和怨鄉的情緒也在這部小說中初現端倪。小說中井河對暖的愧疚和難以彌補的心情,正是抒發了一種矛盾尷尬的鄉愁情結。總體看小說的感情基調是沉重和傷感。霍建起在《暖》中忠實了原作的核心情節,但由于導演和作家的人生經歷和審美價值觀不同,以及電影和小說的表現形式和傳播媒介、受眾等方面的不同,使影片和小說呈現了不同的風貌。《暖》運用多種影像化的手法,將電影主題從小說文本中外化出來,使電影自身具備了獨特的藝術價值。
一、影像敘事——冷暖色調交叉運用
電影中的色彩,交融于銀幕光影的時空變換中,是電影人依托于科技的進步真實再現事物的渴望,是電影人物內心的情感表達。“在彩色故事的影片里,構成能夠傳遞人物內心情感、顯露人物個性特質,展現空間氛圍與詩化意境,表現劇作情節與矛盾沖突、宣示影片主題與思想,呈現電影作品造型風格的色彩,以及能夠傳達電影人對事物進行評判的色彩。”[1]5人們共識性符號色彩可分為七種——紅、橙、黃、綠、青、藍、紫。七種色彩又被劃分為三個色區。紅、橙、黃為暖色區,綠為中色區,青、藍、紫為冷色區。影片中展現的不同色區,表現了電影人不同的美學觀念和審美價值,同時給觀影者帶來了不同的審美感受。
冷暖交融、冷中帶暖是霍建起導演常用的一種色彩基調。電影《暖》中現實和回憶兩部分呈現出了空間色彩差異。現實世界以冷色調為主:夜晚昏黑的小城、青灰色的石板路、孤月照映下的秋千、綿綿細雨中黑白交錯的斑駁墻壁、昏暗的閣樓、單一的冷色調的服裝……都暗示著現實的無奈與傷感。除此之外,綠色色調也在現實世界的敘述空間中頻繁地出現,多表現為涌動的麥田和大片的蘆葦。綠色性格溫和且穩定,常常產生和諧平靜之美,在影片中隨著井河的出現,一片綠色也映入眼簾。這里暗示曾經經歷著生活滄桑巨變的人,在此時已經都寧靜平和了下來,也為之后影片中情節的展開和人物情感變化做了鋪墊。
區別于現實世界的陰雨連綿,回憶的世界里溫暖迷人,有著青春的香甜色彩。紅色和橙黃色、金黃色交融,沖淡了現實世界的凄冷和傷感,明顯而又不突兀的色調對比使電影具有了強烈的藝術效果和獨特的藝術風格。尤其是暖和小武生在午后的化妝間化妝的場景構建,有著唯美詩意的特征。橙黃色燈光、從窗口投射進來的陽光,使整個畫面充滿朦朧的質感,將暖和小武生之間萌生的朦朧的愛意,通過暖黃朦朧的色彩完美地展現出來。
導演為了能充分表達影視作品內涵,會借助各種電影創作的元素,“色彩鏈”也是其中之一。所謂的“色彩鏈”指的是在影像劇作中“矛盾沖突不可分的人物色彩系列、時空色彩系列、人物和時空二者融合的色彩系列,以及具有不同蘊含的全篇劇情大段落結構的概念色彩組織系統。”[1]302電影之中的人物因為外部客觀環境和內部心理的變化,其造型形態會發生變化,形象色彩也會相應地發生變化,將“色、形、意”結合在一起,共同構成電影的審美內核。在電影《暖》中選取的色彩,體現出的審美價值取向,總體造型風格以及人物的性格和情節發展完全符合。電影主人公暖的衣著顏色的變化暗示著她命運的變化,形成了一條鮮明的人物形象的“色彩鏈”。電影在現實和回憶的交叉敘述中走向結尾。在回憶中,暖的第一次出現就是和井河在秋千上蕩秋千,這時暖的衣服是紅色的,之后不論是在舞臺上表演還是和井河去上學,暖都是身穿紅色的衣服。暖和小武生第一次見面時穿的是粉色碎花襯衫。在這時,暖是一個熱情洋溢的少女,對愛情對未來有著無限的憧憬。送別小武生走時,暖的衣服顏色變成了單一白色,暗示了暖第一次愛情無疾而終。在現實中,暖的衣服變成了單一的深棕色的冷色調。現實和回憶交叉呈現,暖的衣服的顏色也具有了鮮明的對比,暗示著暖的命運發生的巨大的變化。艷紅色調、淡暖色調、對比冷色調,共同構成了暖主角形象一脈相承、一線貫通的人物個體的色彩鏈。暖的命運是過去和現在、城市和農村、愛情和現實的反差與交匯。在電影中通過色彩的交叉融合,將暖的命運用精致美好的畫面淋漓盡致地表現出來。
著名的攝影師斯托拉羅曾說:“色彩是電影語言的一部分,我們使用色彩表達不同的情感和感受,就像運用光和影,象征生與死的沖突一樣。”[2]在《暖》中,色彩成為了電影的隱形敘述語言,它不僅烘托氣氛、傳遞情感,同時也利用色彩的轉換區分了現實和回憶,呈現了暖的人生命運。紅色的紗巾、紅色的雨傘、橙色的燈光仿佛墨色畫作中的點綴,沖淡了原有的壓抑和悲傷,給觀眾帶來唯美、溫馨的觀感,增加了電影的審美內蘊。
二、審美取向——意境營造的差異
霍建起執導的電影《暖》中對《白狗秋千架》中的關鍵性意象進行了營造與闡釋,象征的成功運用使電影作品獲得了超越表層意義的審美價值,具有著不同于原著的強烈審美沖擊力,且產生了一個較之表層現實世界更具思想和深度的藝術世界。不同于原著的藝術營造給受眾帶來了更深層的審美感受,同時提供了更多的審美自由。
(一)秋千
“蕩秋千”是中國特有的一種民俗活動,在中國古代,蕩秋千的參與者多為女性,且主要發生在寒食清明。因此,在中國古典詩詞中有很多詩人將“秋千”作為獨特的意象,表達自己的思想情感。如韓偓在其詩《夜深》中言“夜深斜搭秋千索,樓閣朦朧煙雨中”。到了明清時期,“秋千”成為了表現性格、暗示人物命運的重要工具。莫言在小說《白狗秋千架》中的“秋千”是小說中一個重要的核心能指。在小說中,“秋千架”有著深層次的歷史隱喻,聯系小說特定的歷史語境,這里的“秋千”不僅象征著一種命運的無常,也是對20世紀六七十年代的農村狀況和時代背景的影射。農村合作化浪潮使億萬農民在其中起起伏伏,這些農民就如“蕩秋千”一樣在半空搖蕩著,可能隨時都有掉落的危險。但是在電影《暖》中,“秋千”承載著童年美好的回憶,成為了暖和井河之間親密關系的重要見證。正如電影中的井河所言:“現在想來,我和暖發生的事情好像都和秋千有關。”在秋千旁井河說出了自己的心聲,暖也給了井河希望。她說:“他不來接我,我就嫁給你。”接下來,導演用近景、全景、遠景各種景別,以及正拍、側拍、俯拍等不同角度,來展現這段長達3分26秒的蕩秋千,“秋千幫了我的忙,它成全了我的勇敢,掩蓋了我的窘況,夸大了我的力量,我真想就這樣一直蕩下去,那是一次真正的飛翔”。
電影與小說除了環境描寫有很大不同之外,對于愛情的描寫和表達也不盡相同。小說主要表現暖在愛情上受到的各種挫折,而電影主要演繹了發生在唯美鄉村中純真的愛情故事。暖與井河之間的愛情是朦朧的,詩意的。霍建起在電影中有這樣一段畫面:暖和井河放學一起回家。井河走在路的這邊,暖走在路的另一邊,像是同行,又像沒有關系,很怪的方式,但這是兩個人都喜歡、都接受的一種方式。暖輕松地、自尋歡樂地走著。井河不時看暖一眼,暖快他快,暖慢他慢。這種曖昧的愛情充滿著青春的悸動和詩意的美好。暖和小武生之間的愛情雖然短暫,但是也同樣真摯感人。在這里可以看出,霍建華著重表現的是對平等、唯美的愛情的追求。
莫言和霍建起站在不同時代、不同角度對鄉村世界進行審視,雖然兩人表達方式不同,但是二者都關注鄉村,關注人生,這是文學和電影具有的魅力所在。
四、結語
電影《暖》在忠實原作小說《白狗秋千架》的同時,對小說進行再創作,使電影呈現出完全不同于小說的詩意的風格。關于影視改編,莫言曾經說到:“文學在一定程度上說是電影的基礎,文學創作是兒子,改編的電影是孫子,孫子不一定要像兒子。”[9]莫言的這段話精確地詮釋了文學、文學創作以及電影改編之間的關系。隨著時代的發展和科技的進步,大眾審美需求呈現多樣化的趨勢,影視作品和文學作品形成了密不可分的關系。而影視作品作為一種音、色、形、意兼具的傳播方式,有著其獨特的屬性和審美特征,電影的受眾應對電影中的意象、意境進行再認識,品味其中具有的不同于文學作品的藝術價值。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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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張思遠,遼寧師范大學文學院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現當代文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