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醫生又來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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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幾年，黔江區金溪鎮的好多貧困戶都遇上了一件稀奇事。

重慶主城各個醫院的醫生們一撥接一撥來到他們家門口，專程接他們去300多公里外的城里治病。

起初，他們都不敢相信這是真的……

一

那天，龔萬秋只身一人從黔江區到重慶主城看病。一路上，他實在有太多的“不敢相信”。

出發前，他不相信醫生告訴他去火車站接他的承諾是真的。

到站后，直到走下站臺，他仍不相信真的會有醫生來火車站接自己。

那天，是2018年12月11日。

入冬的重慶火車北站南廣場，凜冽的寒風刮得人臉生疼。龔萬秋睜大眼睛東張西望，滿臉的不安甚至惶恐。

不安和惶恐從何而來？

龔萬秋覺得，在重慶主城，他舉目無親，根本找不著北。

他的唯一身份就是建檔立卡貧困戶，一個來自偏遠山區的“老病號”。

曾經有一段時間，龔萬秋痛苦到不想活了。

在黔江區金溪鎮望嶺村二組，誰都曉得龔萬秋倒霉得很——2012年7月5日，龔萬秋因不慎從高處摔下，導致腰椎和右趾骨粉碎性骨折，在當地醫院做了腰椎內固定術后，他基本喪失了勞動能力，落下殘疾。平時遇上氣候變化，龔萬秋腰背部疼痛難忍，走兩步都要扶著墻根，一到夜里更是翻來覆去睡不著，用他自己的話說，若不是帶著兩個娃兒，早就“走了”。

“走了”，這話在黔江當地的意思，就是尋短見。

正在龔萬秋不安惶恐之際，一位中年護士快步向他走來。護士臉上的笑容，猶如冬日里的暖陽映照在他的心上。

護士叫孫雪梅，來自重慶市中醫院。離她不遠處，還有一輛專程來接龔萬秋的救護車。

一邊是深居遠山的患病貧困戶來看病，一邊是素不相識的醫護人員來接站，然后送往醫院住院治療。近兩年，幾乎同樣的情景，不斷地在重慶火車北站南廣場出現。

56歲的田維祥、28歲的呂純相、53歲的喻登位、29歲的喻江懷、41歲的王友菊，這5位肝炎患者分別來自金溪鎮的5個村，都是建檔立卡貧困戶。2019年4月18日，他們結伴乘坐火車到達重慶火車北站南廣場，重慶市公共衛生醫療救治中心肝病科護士長陳世容則早已等候在此。

5名患者住院后，醫療救治中心肝病科主任趙學蘭親自詢問，醫院協調專門通道進行病情檢查，很快制訂診療康復方案。幾天后，他們笑吟吟地回到黔江，按醫院專家們的叮囑，繼續治療和調理。

二

金溪鎮的稀奇事，都源于一個人——楊進廉。

楊進廉是重慶市中醫院社會服務部主任，主任中醫師，擅長心血管內科、急診科、針灸科的常見病多發病等疾病治療，30多年來救治過成千上萬的患者。

2018年9月，52歲的楊進廉作為重慶市衛生健康委扶貧集團駐金溪工作隊隊員，參與到金溪鎮的健康扶貧工作中來。

在重慶，有一句廣為人知的民間俗語：“養兒不用教，酉秀黔彭走一遭。”意思是，把小孩子放到最窮的山區去摸爬滾打一回，他自然就會聽話懂事?！坝闲闱怼敝械摹扒敝傅木褪乔?，可見黔江之苦。而黔江的苦中苦，不在別處，就在金溪鎮。

楊進廉到了金溪鎮，完全不用過渡，就跟回到老家一樣，把自己當成了當地村民。如果在山林坡坎間遇上楊進廉，你會發現他略黑的臉龐總是帶著笑意，說話憨厚，確是地道莊稼漢的模樣。

“我本來就是農民的兒子，只不過年輕時考上了醫科大學，從農村到了大城市，成了一名白衣戰士?！睏钸M廉不止一次這樣說。

在金溪鎮，楊進廉走遍了每一個村（社區）組。只要看見他來，大伙兒心里就覺得踏實。

82歲的建檔立卡貧困戶任昌明，患有高血壓和骨質增生，在海拔1100多米的雷家山住習慣了，怎么勸都不愿意下山看病。因為他心底相信，楊醫生和村鎮干部每過一段時間，就會帶著藥品上山看他。

不到兩年時間，經楊進廉協調安排到醫院治療的建檔立卡貧困戶就有1378人次，臨床痊愈率達到85%以上。其中，到重慶主城診療救治的建檔立卡貧困戶達40余人次，聯系收治患者的醫院達20余家。在脫貧致富的路上，這些昔日的貧困戶不僅重新恢復了勞動能力和生活能力，更增添了向往美好生活的信心。

見過楊進廉的村民，都說楊醫生心腸好?！靶哪c好”是貧困戶們對一位城里來的醫生的最高贊譽。

三

龔正仁、田維芝兩位老人時常念叨楊進廉。他們說，楊醫生是他們孫女龔睿的救命恩人。

2019年3月28日下午，楊進廉帶著扶貧醫療工作隊照例下鄉走訪。經過清水村一組的樓上坡時，偶然看見一位女孩在自家門前露著大腿曬太陽，女孩的大腿上，隱約能看見一處傷疤。出于醫生的職業敏感，楊進廉發現女孩的傷勢較為嚴重。

女孩便是龔睿，當時19歲，患有精神疾病，生活不能自理，父母親都不在身邊，平時跟爺爺奶奶一起生活。祖孫三人均為建檔立卡貧困戶，爺爺龔正仁、奶奶田維芝都已72歲，并且身體都不好。

一邊交談，一邊仔細檢查，楊進廉發現女孩左大腿上的傷疤比碗口還大些，傷疤的里里外外都有黑色結痂，還間雜有肉芽和膿液，散發出一股難聞的異味。這樣的腿傷如果繼續惡化下去，就會發展成膿毒血癥、敗血癥，那可是要命的！

“你們給娃兒敷過藥啊，是什么藥？”楊進廉趕緊問。

“就是一些土草藥，沒得啥子效果?！饼徴驶卮鸬?。

“老人家，這個傷很嚴重哦，不抓緊治療，會有生命危險的?！睏钸M廉語氣越來越重。

龔正仁耷拉著頭，嘆口氣說：“沒辦法，哪有那么多錢醫哦！”

楊進廉耐心解釋：“村里干部早就宣傳過了，政府對所有建檔立卡貧困戶有特殊醫療救助政策，這可是好政策，你們要用??！”

楊進廉提到的這個特殊醫療政策，就是重慶市政府針對建檔立卡貧困戶構筑的七重醫療保障體系，即“三保險”（基本醫保、大病保險、商業補充保險）、“兩救助”（民政醫療救助、疾病應急救助）、“兩基金”（扶貧濟困醫療基金、健康扶貧醫療基金）。

病情嚴重，刻不容緩。從那天起，楊進廉安排村醫對口上門巡診，很快又把龔睿接到鎮醫院、區醫院就診處理，初步進行傷口清創和跟進治療。

經過楊進廉的協調，2019年4月18日，重慶市人民醫院選派有豐富經驗的外科醫生，并由醫院副院長饒英帶隊，專門從重慶主城趕到龔睿家上門診療。

看到這么多專家來給孫女診治，龔正仁、田維芝兩位老人喜出望外。龔睿雖然說不出更多的話來表達感激之情，但她看到這么多醫生為她忙前忙后，也開心得咧嘴直樂。

5月底，龔睿的腿傷創面愈合，后續治療情況良好。

正如龔睿對楊進廉的感激一樣，龔萬秋對楊進廉的感激之情同樣發乎于心。在龔萬秋入住重慶市中醫院后，醫院專門成立了診療小組，反復研究手術方案和康復措施。一周后，龔萬秋的病情明顯好轉，順利出院。

臨別時，龔萬秋堅持要給醫院送錦旗，一送就是兩幅，分別寫著“醫術精湛，精心護理”和“醫術精湛勝華佗，醫德高尚暖人心”。

現在，龔萬秋在黔江一家公司上班，每月有2000余元收入，休息時間還兼一份臨時工，同時還能照顧讀初三的兒子。這樣的生活對于龔萬秋來說，猶如重生。

時不時地，楊進廉會去看看龔萬秋，看看痊愈的貧困戶，一見面，他就會聽到那句熟悉的問候：“吔，楊醫生來啦！”

（作者系重慶散文文學會副會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