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體碑范”的周愚山

朱浩云

周愚山《古樸為雅》

2016年1月11日，百歲名醫、書法大家周愚山（1916—2016）在上海華東醫院去世。當時國內眾多媒體發布了周老去世的消息，其中“今日頭條”發布此消息后，讀者紛紛在網上留言，有的認為周老書法是大美、大師;有的之前根本沒有聽說過周愚山，但看了周老書作后，被他深厚的功力和獨特的藝術所折服;更有的認為周老太低調了，當今書法家根本無法與之抗衡。實際上周愚山是民國時期非常有名的書法家，真、隸、行、草、篆，無所不精，尤其是篆書，幾乎無人不敬佩，有專家甚至稱他為民國以來“篆書第一人”。

記得2014年，由中國傳統工藝研究會、上海筆墨博物館、江南書畫院聯袂在中國最繁華、上海人氣最旺盛的南京東路558號上海旅游品商廈八樓珍寶館為百歲書法家周愚山舉辦“百歲書法家周愚山藝術展”。這次主辦方將周老先生藝術展放在南京東路上海旅游品商廈八樓珍寶館，可謂煞費苦心，動足腦筋，想盡辦法。之所以如此，是因為在60多年前，也就是1947年，周愚山曾在南京東路大新公司二樓隆重舉辦過“周愚山個人書法展”。那時大新公司實際就是現在上海家喻戶曉的第一百貨商店，當時南京路上最知名的公司有先施、永安、新新、大新四大公司，而大新公司是四大公司的龍頭，影響最大。那時，藝術家能在這樣的地方辦展覽是最體面的，也是最上檔次的。據當時滬上報紙記載，周愚山那次展覽，名流匯集，好評如潮，可以說，是周愚山先生一生中最輝煌的時期，他的名字被收入《中國美術年鑒》。新中國成立后，他被譽為無錫書畫界民國以來“最后一位鄉賢”。

1938年于右任為周愚山題“四體碑范”

1940年出版的《周愚山百體半刊》

懸壺濟世 名揚滬上?

周愚山1916年生于上海，名岳，字愚山，號碧梧軒主，無錫人。在筆者眼中，周愚山是一位民國奇人，涉足領域很多，如中醫、書法、繪畫、古文、詩詞、篆刻，又開設“求古齋”經營圖書碑帖。他在多個領域都有非凡的成就，為此，有評論家贊譽周愚山為“一代名醫，書法大家”。周愚山早年就讀于上海中醫學院，并拜在海上第一名中醫丁濟萬門下。丁濟萬是中醫學院院長、國醫學會理事長、“國大”代表，那時，只要是地道的上海人，可謂無人不知，即便叫拉黃包車，只要說上丁濟萬的名字，你不用講地點，他們就知道。1937年，周老從上海中醫學院畢業后，就在上海新閘路上開診所營業了。由于周愚山醫德好、醫術高，到20世紀40年代已享有很高的知名度，有不少名流甚至整個家族都固定請他看病，就如當時的上海警察局長毛森，他的整個家族若有人生病，都是請周老來會診，可見他的行醫之術在社會上的影響之大。

篆體書法 雄視當代

從藝術角度而言，周愚山又是一位民國著名書畫家，尤以書法著稱于世。早年他父親周鐘麟是從事圖書、碑帖經營的，開設的“求古齋書畫碑帖局”在上海非常有名，并與海上眾多書畫家都有密切來往，所以周愚山六歲即在名師金石學家、書法家汪仁壽，畫家王云軒、王念慈等的指點下學習書法。加上他的天賦和勤奮，周愚山寫得一手好字。

1935年他在中醫學院讀書時，曾用一幅顏體楷書參加書法比賽，結果他的楷書技壓群雄，征服了海上馬公愚等眾多名家評委，并獲一等獎。為此，時任上海市市長吳鐵城親筆書寫“媲美右軍”四字予以表彰。之后，國民黨元老、標準草書創始人于右任先生對周愚山書法也是鐘愛有加，欣然為他寫下“四體碑范”。自此，他的書法在海上聲名鵲起，并參加全國第二屆美展，組織書法研究會，編印書法講義。周老出版有《周愚山四體書法臨范》《百體半刊》等書。其中《百體半刊》是精選周愚山50種書體，結果大受歡迎，供不應求，為此，又再版發行，仍銷售一空。周原本想再出50種書體字帖，可惜由于當時政局動蕩，未能實現。

從書法看，周愚山擅長楷書、隸書、篆書、行草，于右任稱他為“四體碑范”，可謂名副其實。他的楷書筆力雄強，氣勢莊嚴，特別是顏體書法可以假亂真;隸書結構嚴謹，姿態優美、古樸飄逸;草書筆勢流暢、獨立耐看;至于他的篆書，更是讓當時書家五體投地，舉凡大篆、鐘鼎、石鼓、小篆、鐵線、玉筋、懸針、柳葉、垂露等都婉轉靈動、揮灑自如。他寫字講究字法、章法，強調個體美和整體美的結合。有評論家評價他書法：“筆筆到位，筆筆透氣，盡透靈氣，達到剛柔并濟、爐火純青的境界。”在筆者看來，他的篆書無論是認不認識這字，懂字或不懂字，他都能用“美”來感染你，正所謂雅俗共賞。

據有關藏家透露，時任文化部部長夏衍，也是一位書畫收藏家。有一次，夏公在一藏家家中看到其收藏的周愚山篆書條屏，觀賞之下愛不釋手。故此后，他竟不惜用大名家王一亭《海鶴圖》與之進行交換，可見當時在夏公的心目中，周字的價位已勝于王畫的價位。

十里洋場 洛陽紙貴

20世紀40年代，周愚山無論是行醫還是書法，交相輝映，已成為滬上一道亮麗的風景線。各路政要、名流、金融家、收藏家紛紛向周愚山求字，上海朵云軒、王星記扇莊、成都路中國畫苑等畫店訂購單源源不斷，周的書作供不應求、洛陽紙貴，寫多少要多少。以下幾個典型例子頗能說明周愚山當時書法的名望和價值。

第一件事是在1943年，上海有位著名富商叫趙厚浦，湖北人，家財萬貫。此人為了給他老母明年慶祝60大壽，提前一年開始籌劃，準備請全國最著名書畫家為老母祝壽畫畫寫字。為此，他逐個列出當時中國最有名望的書畫家，然后運用財力、人脈運作，請這些書畫家每人畫或寫一張冊頁。在這份名單上，有吳湖帆、溥心畬、黃賓虹、齊白石、劉海粟等眾多大畫家，當然周愚山的書法等也赫然在其中，封面請德高望重的葉恭綽題寫“貞永松茂”，共四冊，有186位作者。新中國成立后，人民美術出版社還專門出版此圖冊，2010年中國嘉德隆重推出此冊時，各路買家競投踴躍，成交價高達4000多萬元，轟動拍場。

周愚山榜書《無為》

第二件事是在1947年，周愚山在上海大新公司（今中百一店）二樓畫廳舉辦個人書法展，盛況空前。當時書法展的請柬由著名書法家馬公愚親自書寫，馬公愚和鄧散木還為其題寫展名，分別刊登在《新聞報》和《申報》上，邀請各界名賢光臨。上海為之轟動，所有展品被訂購一空。當時周愚山的身價倍增，許多前輩名家如白蕉、鄧散木都買過他的篆書作品。

第三件事是在1949年，周愚山曾接受張大千之邀赴港辦展。由于時局動蕩，結果張大千未能辦展，而周愚山仍如約委派代理在港舉辦個展獲得成功，并被港島書法界譽為中國大陸地區“最杰出百名書畫家之一”。

第四件事是20世紀40年代，周不僅書藝享譽海上，行醫也名揚十里洋場。1947年他被收入《美術年鑒》。那時，周公用毛筆開出的藥方子，居然可以在典當行里進行典當，可看出周愚山無論是書法還是行醫可謂盛極一時。

由于各種原因，周愚山離開上海到山東棗莊礦務局職工醫院工作，父親早年開設的“求古齋書畫碑帖局”也被公私合營，合營后就變成了現在福州路上著名的古籍書店。由于周老當時在偏遠地方工作，于是他漸漸地淡出了人們的視線，銷聲匿跡。1976年他在棗莊礦務局職工醫院退休后回滬，之后，以書為伴。

2002年由國家文化部授予周公“慈善藝術家”稱號。所以，無論是從醫從藝，周愚山都是非常成功的。在2014年“百歲書法家周愚山藝術展”上，他的百歲書法仍然寫得那么好，有的書作如果不寫年款，恐怕沒有人能相信是出自一個百歲老人之手。只可惜，周老已在2016年仙逝，但他的書法藝術及留下的作品很值得后人細細品味。

編輯：沈海晨? mapwowo@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