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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略文化研究的印象主義與匈奴帝國早期戰略文化特性的確證

2020-11-05 09:10:58王偉偉苗中泉
天府新論 2020年6期
關鍵詞:戰略文化

王偉偉 苗中泉

一、引 言

從公元前200年左右開始的漢匈互動可謂古典中國最具影響性的歷史事件。自那時起直至漢朝被取代,如何處理漢匈關系均是漢廷極其重要的一個戰略問題。歷史學者對此進行的研究汗牛充棟,并多有創見。而興起于20世紀90年代并備受重視的戰略文化理論則立足于戰略決策與戰略行為體文化特性之間的關系,對諸多重要的戰略實例進行了創新性的解釋。(1)關于戰略文化理論的簡明而重要的文獻梳理,可參閱曾瑞龍,鄭秀強:《20世紀90年代的“戰略文化”理論:一個拓展中的學術領域》,《暨南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02年第4期;較近的一個研究討論,可參見李曉燕:《文化、戰略文化、國家行為》,《外交評論》2009年第4期。但較為遺憾的是,目前結合戰略文化理論對漢匈戰略互動進行嚴肅分析的成果并不多見,尤其是局限于華夏戰略文化傳統的研究慣性,以匈奴戰略文化為視角對漢匈戰略互動的歷史研究存在著巨大缺失。

本研究意在以戰略文化研究領域頗有影響力、主要由江憶恩創新出來的戰略文化研究方法來探討匈奴帝國早期的戰略文化特征。但在采用江氏研究方法之前,將對其適用性進行嚴肅的分析和必要的修正。這就是我們提出的可稱為“印象主義”分析方法的補充。繼而,在對匈奴展開分析時,面對極為缺乏的文獻資料,我們可望依靠盡管明顯充滿了文明歧視但仍堪信任的漢人史料,即偉大史家司馬遷的不朽之作《史記》以及稍稍遜色但資料細節描述遠為豐富詳細的班固大作《漢書》,(2)在此簡單補充說明一下《史記》和《漢書》作為史料在研究匈奴帝國戰略文化方面的重要性。首先,此二書作為西漢歷史的當代史記錄,構成了所有歷史材料中關于西漢時期匈奴戰略史的最早、最系統、最原始的文字記錄;其次,此二書的作者司馬遷、班固,在利用西漢帝國的政府檔案尤其是關于西漢與匈奴的戰略互動方面具有極大的便利性,這確保了他們材料來源的可靠性;最后,他們除了具有史學界所公認的在歷史記述方面的偉大品質,即作為史家應有且必有的那種公正、客觀、據實筆錄的精神以外,還擔負著所有正直史家必然會有的那種不得不采取實錄辦法的客觀壓力——史書的閱讀者甚至連同作者本人必然是許多重大當代史事件的親歷者,因而不照實書寫就難以贏得讀者對作品的認可與尊重,這確保了他們書寫的可靠性。《史記》 《漢書》在歷史撰述上所獲得的成就,甚至在作者在世時就已經獲得了公認的推崇。參見班固:《漢書·司馬遷傳第三十二》,中華書局,2007年,第614-616頁、第622頁(如無另外注明,本文所引《漢書》內容均以該版為準);范曄:《后漢書·班彪列傳第三十上附子固》,浙江古籍出版社,2000年,第376-377頁。輔之以頗為有限的考古發掘和后人的專題研究,同時發揮必要的合乎邏輯的想象與推測,大致勾勒出那時匈奴人的戰略特征與文化內涵,以期既能大大拓展戰略文化理論的分析范疇,又可稍稍有裨益于學界對匈奴戰略文化問題的討論。

據此,本文將首先介紹江憶恩戰略文化分析方法的精髓,概要地分析學界對此方法的批判,并著重指出此方法的幾個缺陷:可選文本數量和范圍的不確定性會導致其分析結果的不確定性;在文獻選擇上會陷入循環論證的困境;對相關文本的過度依賴會大大限制其研究方法的適用范圍;同時,江氏方法還嚴重忽視了戰爭本身對戰略文化的能動性塑造作用,從而導致其對戰略文化特征的確認存在僵化、機械的弊端。繼而,我們提出了確證戰略文化特性的“印象主義”分析方法,強調“敏銳判斷”和“反復觀察”,并給出了兩個卓越的分析標本以例證如何在研究中操作“印象主義”方法。最后,依據“印象主義”分析方法,我們大致確認了早期匈奴帝國戰略文化的基本特性。這將成為我們進一步研究漢匈戰略互動歷史的重要條件。

二、對江憶恩戰略文化分析方法的批判

在戰略文化研究領域,江憶恩因其對中國明代戰略文化研究的開拓性成就而頗有影響,堪稱戰略文化理論學派的代表人物。在其開創性作品中,他將戰略文化界定為“一套完整的、建構起普遍和持久的戰略偏好的符號系統,它界定了關于軍事力量在處理國家間政治事務方面的角色與效用的概念”(3)Alastair Iain Johnston, Cultural Realism: strategic culture and grand strategy in Chinese history, Princeton: Princeton University Press, 1995, p.39, p.39.。在技術上,他將戰略文化分為兩大層次,一是行為體對身處其中的戰略環境的基本假設,二是行為體面對外部威脅時最有效的戰略偏好假定。由此,他得以把傳統上難以展開精準分析的戰略文化通過化約為一組給定的、有序的戰略行為偏好而可證偽化:在不同時期,如果通過對不同的文本分析之后發現存在一致或者相近的戰略假設和應對威脅的戰略偏好,那么就可以說存在一種呈現某種特性的戰略文化;然后就可以分析該戰略文化特性與戰略行為之間的關聯。他認為,戰略文化可能會對戰略行為產生重大作用,也可能僅僅成為統治階層營造政治合法性的工具或者政治霸權集團的工具。這涉及一個戰略文化內化的概念,即這種戰略文化是否被決策者認同并在實際行動中切實實施與之一致的戰略偏好。(4)Alastair Iain Johnston, Cultural Realism: strategic culture and grand strategy in Chinese history, Princeton: Princeton University Press, 1995, p.39, p.39.他認為,在戰略文化特性與戰略假設和戰略偏好之間,會出現四種不同的情況:如果某種戰略文化特性規定的戰略假設被認同,與之一致的戰略偏好在戰略行動中被實施,則證明這種戰略文化特性對戰略行為產生了重大作用;如果這種戰略假設被認同,然而在具體行動時戰略偏好卻沒有被實施,證明戰略文化特性只是戰略行為體的一種工具;如果這種戰略假設沒有被認同,而戰略偏好卻被實施,這說明該行為體并非只有單一的、原來確認的那種戰略文化特性;而如果這種戰略假設沒有被認同,戰略偏好也沒有被實施,則證明戰略文化并沒有對戰略行為產生作用。(5)Alastair Iain Johnston, Cultural Realism: strategic culture and grand strategy in Chinese history, Princeton: Princeton University Press, 1995, pp.35-39, p.186, pp.242-247.具體關系可見下表:

戰略文化的影響戰略假設是否被認同戰略偏好是否被實施起作用是是成為工具是否戰略文化來源并非單一否是不起作用否否

依照上述邏輯,江憶恩對中國明代的戰略文化展開了實證分析。他首先選取中國軍事經典《武經七書》作為文本,通過繪圖認知、符號分析等方法歸納出中國操作性的戰略文化的核心是備戰范式,該范式認為沖突與戰爭是人類事務的永恒特征,敵我對抗是零和性的,軍事和暴力乃是解決沖突的極其有效的手段。(6)Alastair Iain Johnston, Cultural Realism: strategic culture and grand strategy in Chinese history, Princeton: Princeton University Press, 1995, pp.35-39, p.186, pp.242-247.然后通過分析明朝大臣奏議和若干具體的戰略實例中這種范式的內化情況,與較溫和的孔孟理想主義比對后,他得出結論:備戰范式的現實主義戰略文化才是明代的主流,而以孔孟儒家為代表的理想主義只是一種理論層次的語言習慣,甚至連象征性作用都沒有起到。(7)Alastair Iain Johnston, Cultural Realism: strategic culture and grand strategy in Chinese history, Princeton: Princeton University Press, 1995, pp.35-39, p.186, pp.242-247.

江憶恩的研究建立在嚴格的實證分析基礎上,其研究力求盡可能精確,并充斥著凡可必有的統計分析,設計邏輯亦獨具匠心,從而使得當前這樣一個“科學主義”時代的諸多讀者不得不敬服其論點體系。因此,其在非漢語世界影響很大,甚至被扭曲為“中國威脅論”的戰略文化依據。(8)馮惠云:《防御性的中國戰略文化》,《國際政治科學》2005年第4期。在此過程中,一些嚴肅的中國學者針對江憶恩的研究內容,尤其是文本選擇、案例分析等進行了集中批判。例如,李曉燕連續在重要期刊上發文,除了系統介紹江憶恩的理論(9)李曉燕:《戰略文化與國家行為——江憶恩戰略文化理論評述》,《世界經濟與政治》2006年第7期。外,更是完全采用其分析框架,而選用完全不同的文本和戰略案例,得出了中國明代戰略文化與儒家文化完全一致的結論,從而與江憶恩的研究結果大相徑庭;(10)李曉燕的研究堪稱與江憶恩針鋒相對,參見李曉燕:《中國明代戰略文化與儒家文化的一致性研究》,《世界經濟與政治》2008年第10期。朱中博、周云亨在全面、系統、客觀評述江憶恩的研究邏輯與基本價值之后,同樣指出了他在大戰略界定、文本分析、案例選擇等方面的重大失誤,并且給出了極有力的與江憶恩研究結論完全不同的明代戰略反例和統計數據,從而使得他們的駁斥顯得尤其正當;(11)朱中博,周云亨:《中國戰略文化的和平性》,《當代亞太》2011年第1期。甚至也有學者從政治心理學的角度量化分析中國政治領導人的“行為操作碼”,以更具科學行為主義色彩的立場駁斥了江憶恩關于中國戰略文化的結論,而捍衛了大多數中國學者所宣稱的中國戰略文化的儒家防御性。(12)馮惠云:《防御性的中國戰略文化》,《國際政治科學》2005年第4期。

為何采用大體相似的論證方法,中國學者會與江憶恩得出完全不同的結論?顯然,出問題的恐怕并非江憶恩關于戰略文化對戰略行為影響的論證過程,而是江氏在確證戰略文化特性上存在紕漏。換言之,江氏的研究對象存在問題。從大體上看,江憶恩首先是通過文獻編碼方式從經典文本中辨識出一種特定的戰略文化范式,然后分析這種范式在戰略決策者那里的接受(“內化”)程度及其歷史實現情況。分析歸納戰略文化范式是他的研究起點,也是確定其研究對象的關鍵環節。江憶恩的問題就出現在這一環節當中。

根據一項被認為是關于“文化”的最合理的定義,文化可以包括三種類型,即“理念的”、“社會的”和“文獻的”。其中, “理念的文化”是指與某些長期有效的秩序相符合的價值觀;“社會的文化”是對在各種制度和日常行為中表現出來的特定生活方式的描述;“文獻的文化”是指記錄了人類思想和經驗的各種理智的和想象的作品。(13)John Storey, Cultural Theory and Popular Culture: An Introduction (the seventh edition), London and New York: Routledge, 2015, pp.1-2.科林·格雷將其簡單歸納為,文化就是一種價值理念、一種行為方式和一種思想的文獻證據。(14)Colin S. Gray, “Strategic culture as context: the first generation of theory strikes back,” Review of International Studies, Vol. 25, No.1, 1999, p.52.江憶恩拋棄前兩種文化類型,而只訴諸對選定文本的文獻分析。據稱,這種選擇概因“在三種類型的文化定義中,唯一可觀察的物質形式就是記錄了人類思想和經驗的各種文獻。所以把能夠體現決策者戰略思想的重要文獻作為分析對象是對戰略文化進行實證研究的有效途徑”(15)李曉燕:《中國明代戰略文化與儒家文化的一致性研究》,《世界經濟與政治》2008年第10期。。然而問題就出現在這種取舍之中。

首先,可供分析的文本范圍和數量難以界定,這決定了由這些文本分析出來的戰略文化特性也必然難以確定。在漫長的戰略史積淀中,大多數政治文明體都各有浩如煙海的戰略文獻傳世,這些文獻或冠以明確的戰略/軍事專著的名號,或散落在更深刻的其他文史資料之中。挑選、辨識這些文獻,本身就是一項頗為宏大因而幾乎不可能完成的工作,對中國這樣有著幾千年毫不間斷文化傳承的文明體而言尤其如此,遑論分析。更何況在文本分析時還必然會遇到跨語言、跨文化理解的問題。甚者,即便就某一特別微觀的話題挑選出特定類型的文獻資料,也依然有可能因為所分析文獻數量的多寡而產生該文化范式強弱的問題。中國學者對江憶恩研究的批判,其中很重要一條就是他對若干重要中國古典戰略/軍事術語的理解偏差,而這直接影響了他的分析結果。同時,我們也能看到,李曉燕等人在遵循江憶恩研究思路的前提下,選用完全不同的歷史文獻,就得出了截然相反的結論,這本身就足以證明江憶恩的方法在戰略文化特性的界定上存在不確定性。

其次,幾乎可算一種常識,在戰略史中能以完整的文獻乃至直接以戰略/軍事論著方式呈現出來并流傳后世的,大多是一種已經較為系統的理論表述。在某種程度上,正是這些表述中大致體現出的一種文化特性才使江憶恩式的文獻歸納具有可操作性。于是這里就出現了邏輯上的循環論證:因為某一類文獻具有大概的某種特性,所以才選來進行歸納分析,結果卻又通過復雜的歸納分析證明了那種特性。顯然,這種研究沒有意義。同時,因為要對諸多文獻進行歸納,就必然會充滿簡化主義色彩,于是同類文獻之間的差別被刻意忽略,而異類文獻之間的差別被故意放大,歸納出來的文化范式由此天然地傾向于兩個互不調和的極端。而那些持調和主義立場的文獻則被刻意忽略或者曲解。看似客觀的研究變成了純粹主觀的規定,與科學實證主義的要求差之千里。

最后,由文本分析確證戰略文化特性的方法也限定了江憶恩分析框架的適用范圍。一方面,在戰略史上,固然有很多文明體留下了重要的同時也為數極多的戰略/軍事著作,但也有大量并且絕非不重要的戰略共同體沒有留下可供分析的直接論著,而今人往往只能從后人史著、考古遺存,乃至神話傳說、文學作品中去建構、辨識那些曾經極度重要的共同體。顯然,如果非要堅持江憶恩式的戰略文化范式界定方法,即堅持對戰略體已有直接文獻資料的歸納分析,那我們就不能奢求這種分析框架能夠用于探究哪怕一丁點兒關于雅典帝國、波斯帝國、匈奴帝國、蒙古帝國的戰略文化特性。然而對戰略研究者尤其是戰略史家而言,忽略上述任何一個帝國無疑都意味著重大的知識空白。戰略文化理論怎敢如此堂而皇之地安于這種缺陷?

另一方面,文化相對來說具有一定的穩定性,然而戰略文化卻會因為新的或者連接不斷的戰略經驗、戰爭教訓而較快地更新。(16)Colin S. Gray, “Strategic culture as context: the first generation of theory strikes back,” Review of International Studies, Vol. 25, No.1, 1999, p.52.“戰爭是最嚴酷的教師”(17)Thucydides, The Peloponnesian War, translated by Martin Hammond, New York: Oxford University Press, 2009, p.170.,一如阿爾喀比亞德時代的雅典和武帝晚期的漢帝國,在能動性極強的戰爭尤其是經久大規模戰爭中,戰略文化會迅速地發生變化,甚至演變成大不相同的另外一種形態。如果無視這種變化,而只去索諸久遠之前即已出現的教條論述,就會完全喪失對新的戰略文化形態的感知,因而必然無助于戰略文化與戰略偏好之間的嚴肅分析。

盡管在其研究中專門有一節說明其確定分析對象的緣由,然而江憶恩終究沒有解決上述幾大難題,從而從根本上制約了其理論分析框架的解釋力和適用范圍。

三、印象主義修正與本文分析模式

綜上所述,確定行為體的戰略文化范式,不應該只從文獻分析入手,甚至絕不能以此入手。相反,應該聚焦文化的另外兩種形態,即理念的和社會的。從行為體確實經常性發生的戰爭、戰略方式中歸納、抽象出反復呈現的文化特征,這才是我們可望找出的切實的戰略文化,然后再去分析這種或者幾種戰略文化特性對行為體未來偏好與政策選項的深遠影響。

在路徑上,這樣的分析依賴一種被恰當概括為“印象主義”的方法(impressionist approach)。

可以以印象主義畫派作為類比來想象或附會。它主要依憑素有經驗者的長時間體驗和觀察,在此過程中無數較次要的印象自然而然地消退殆盡,剩下大抵是或許基于深層經驗的粗略的宏觀印象,而在目的是“試圖揭示出表達整個時期的涵義的廣泛概論”、追求“更大的圖畫”的場合,情況尤其如此。觀察者之素有經驗至關重要,因為往往只有這樣的觀察者才能看到較為本質和少被領悟的東西;長時間的體驗和觀察也是如此,因為短時間的印象經常有誤或經常膚淺,哪怕觀察者素有經驗;宏觀印象多少是自然而然地產生,甚而漫不經心地得到反復驗證,因此必定大體粗略,少有眾多細節精確性,否則就不會有真正的宏觀印象。(18)時殷弘:《印象主義方式與當前中國安全戰略例解》,《國際安全研究》2015年第1期。

與江憶恩將戰略文化范式化約為一套可定量考察的符號系統不同,印象主義方式顯然更在乎戰略行為的宏觀特征。依靠“素有經驗”與“長時間”觀察,分析者可以就此得出頗有洞察性的灼見,并且這種灼見盡管頗顯粗略,反而會因為經過洞察和反復提煉而更可能擁有本質或者整體性的內在統一,并且使觀察對象的主要特色格外突出和鮮明。(19)時殷弘:《印象主義方式與當前中國安全戰略例解》,《國際安全研究》2015年第1期。

然則“素有經驗”來自何處?借用克勞塞維茨的說法,它主要來自兩種智識品性:“一種敏感的善于識別的判斷力,一種用以察覺出真實的精湛智能”(20)Carl von Clausewitz, on war, edited and translated by Michael Howard and Peter Paret, New Jersey: Princeton University Press, 1989,pp.101-102,pp.101-102.,連同兩項確保觀察者擁有足以有效應對復雜現實與莫測偶然的素質:“一種智力,那甚至在最黑暗的時刻,也仍保持某種引向真實的微弱模糊的內在光芒;一種勇氣,勇于跟隨這模糊微弱的光芒,不管它引向哪里”(21)Carl von Clausewitz, on war, edited and translated by Michael Howard and Peter Paret, New Jersey: Princeton University Press, 1989,pp.101-102,pp.101-102.。概括地說,“印象主義”分析方法的精髓就在于研究者以“精深的智力”去“觀察”戰略行為體在長久的歷史進程中“反復”呈現出來的那些戰略行為,以大膽的勇氣和敏銳的判斷力提煉隱藏其中的文化特性。這個過程,就是確證該行為體戰略文化特性的過程。

在此可以列舉兩項頗有關聯的、以印象主義方法展開的精彩的戰略文化研究成果。一項是美國研究明帝國的最博學、最有見識的學者之一——阿瑟·沃爾德倫對明朝大戰略所作的長時段分析。(22)Arthur Waldron, “Chinese Strategy from the Fourteenth to the Seventeenth Centuries,” in Williamson Murray et al., The Making of Strategy: Rulers, States, and War, Cambridge: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 1994, pp.85-114.依據其對中國研究的深厚學識,在論文開篇,沃爾德倫對明朝以前的中國戰略傳統進行了簡要的歷史概覽,抽象出兩種戰略文化特征,即以儒家保守主義為主的“華夏方式”和以草原擴張主義為主的“游牧方式”。繼而,通過戰略史敘述,沃爾德倫辨識出,就戰略方式和征戰風貌而言,明朝初期并不能代表華夏文化的重新弘揚,而是相當于蒙元帝國的戰略延續。(23)這個論斷也為其他中國戰略傳統研究者所認同,在約翰·基根的一處論述中,他轉引費正清的說法,“驅逐蒙元政權的明廷在自身形象上變得更加專制,模仿了元朝軍事體制的某些特性”。參見 John Keegan, A history of warfare, New York: Random House, 1993, p.215.明朝統治層內部曾經有一個時期保持了華夏式與游牧式文化的緊張的內在共存。隨著明帝國的鞏固,儒家文化得到復興,同時,帝國南部經濟的崛起滋養出愈加偏愛儒家經典傳統的精英階層,于是明朝的政治文化與意識形態越來越回到華夏傳統,戰略文化、戰略信條與安全政策因而被儒家理論徹底壟斷。隨后經過英宗親征和土木之變的軍事災難,儒家防守型戰略徹底獲勝,明帝國徹底告別初期時候的那種頗具游牧特色的軍事征伐,而蛻變為極度缺乏進攻欲求與能力的消極防御型國家。據此,沃爾德倫天才地將明帝國將近三個世紀的戰略史以其交替運用兩大戰爭戰略方式以應對境外游牧、半游牧族群威脅的歷史圖像精準呈現,從而既深刻地論述了明朝時中國戰略傳統、戰略文化對其戰略偏好的深遠影響,又完全避免了非漢語學者極有可能犯下的跨文化理解錯誤。即便對中國明史學者而言,其研究也頗具創新性與啟發性。

另一項印象主義方法的戰略文化分析堪稱精絕,這是近年來對千年中國戰略傳統、戰略歷史行為與當下外交戰略實踐之間的深遠聯系最具深度、廣度和說服力的戰略透視。在這項題目為《武裝的中國:千年戰略傳統及其外交意蘊》(24)時殷弘:《武裝的中國:千年戰略傳統及其外交意蘊》,《世界經濟與政治》2011年第6期。的研究中,作者時殷弘基于深厚的戰略學識和史學修養,首先審視了在中國戰略理念傳統方面影響最久、最大的《孫子兵法》的戰略精神與外交意蘊;緊接著,并非從中國的經典論述,而是借由史料記錄的從白起到衛青、霍去病期間斷續存在和反復出現的一種武略現象,概括出一種被“當代大多數中國戰略傳統觀察者輕視甚而漠視的古代傳統,那就是旨在決戰決勝的徹底殲滅和大規模遠征”,(25)時殷弘:《武裝的中國:千年戰略傳統及其外交意蘊》,《世界經濟與政治》2011年第6期。從而,兩種鮮明可見的、孫子式的旨在避免決戰、力主精致迂回的朝貢和平傳統和白起式或稱克勞塞維茨式的旨在決戰決勝、力求徹底殲滅的武裝征伐傳統成為作者分析中國千年戰略傳統的基本對象。繼而,作者高度凝練地回顧了這兩種戰略傳統在從漢帝國往后、經對突厥大規模用兵的李世民、直到對蒙元漠北政權積極用兵的明成祖,長達兩千余年的中國戰略實踐中的交替影響,進而論述近現代中國革命的戰略特色,那就是毛澤東天才地融合了上述兩種中華戰略傳統,以此領導中國共產黨創造出彪炳世界史冊的巨大輝煌。至此,作者回到當代,指出當代中國的外交戰略,亟應延續由毛澤東創造出來的對兩種戰略傳統的偉大結合,既要發展社會經濟,追求不對稱(孫子式)的戰略勝利,又要著力于提升軍事實力,以應對可能發生的對稱性(克勞塞維茨式)競爭。而基于千年戰略史的概覽式觀察,作者告誡,在中國面臨的諸多挑戰中,“一種較難勝出的自我挑戰就是,在需要甚至必需的時候,無畏地正面攻堅,以至決戰決勝”(26)時殷弘:《武裝的中國:千年戰略傳統及其外交意蘊》,《世界經濟與政治》2011年第6期。。

上述兩項研究,舍棄狹隘的、對中國傳統戰略典籍的文本分析,轉而求諸對中國戰略史的長時段歷史透視,憑借研究者精深的學識積累和敏銳的判斷力,準確抓住了中國戰略傳統中的兩大關鍵特征,從而頗具顛覆性地革新了學界對中國戰略傳統的既有認知。相較于江憶恩形式上頗嚴謹、實際上漏洞百出的確證中國戰略文化特性的方法,此二位研究者的“印象主義”方法之精妙可見一斑。

前文提及,江憶恩對戰略文化之于戰略行為影響的論證過程并沒有重大問題,問題只在于他確認戰略文化特性的方法。而“印象主義”方法恰可用來對這一確認過程進行有益的修正。所以,我們可以嘗試將“印象主義”方法與江氏的論證過程結合起來,展開對匈奴帝國早期戰略文化特性的研究。一如江憶恩的研究模式可被大致總結為“文本分析→戰略文化取向歸納→戰略行為考察→主流戰略文化呈現”,(27)朱中博,周云亨:《中國戰略文化的和平性》,《當代亞太》2011年第1期。我們的分析模式可大略描述為“經常性戰略行為總結→印象主義概覽→戰略文化范式歸納→戰略行為考察→戰略文化作用的具體浮現”。很明顯,在整個研究環節中,我們將江憶恩通過文本分析歸納戰略文化取向的過程替換為了“印象主義”透視:第一,通過對戰略行為體某一時段中經常性戰爭戰略行為的觀察、提煉,概括出該行為體的基本戰略戰爭方式;第二,依賴于觀察者的卓越素養和長久反復觀察,印象主義地透視出隱藏在前述基本戰略戰爭方式背后的戰略文化意蘊;第三,探討該戰略文化的大致來由。

接下來,本文將據此分析與漢帝國曾經經久對峙的匈奴帝國早期的戰略文化特征。限于篇幅,我們將止于確認出這種文化特征,至于其在后來漢匈戰略對峙過程中的影響,則留待另文論述。

之所以選擇對這一時段而非更晚時期的匈奴帝國戰略文化進行審視,一則在于這個時候的匈奴文化尚未與華夏文化進行大規模、經常性的互動,因而其本身必然會極少像后來那樣受到中華文化的影響,我們要考察的正是這種匈奴人“原生態”的戰略文化;二則在于作為戰略而非純粹歷史研究,我們的根本目的是探尋匈奴人戰略文化對后來漢匈戰爭中匈奴戰略行為的影響。這就決定了我們只能選取漢匈大戰開始前的匈奴早期進行分析,否則就會掉入循環論證的陷阱。

目前學界雖然有關于匈奴戰略文化的論述,但多為片論,或者是對世界歷史進程中整個匈奴民族的文化通論。在現有的極少數專門討論匈奴帝國戰爭方式與戰略文化的文獻中,有兩份值得注意。一份文獻集中論述了匈奴民族軍事文化特性,提出匈奴人的軍事文化呈現出濃厚的游牧民族的特點和鮮明的地域色彩。(28)閔海霞,崔明德:《匈奴民族軍事文化論析》,《魯東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09年第4期。但此項論述集中于漢匈對峙時期的匈奴,并且忽視了戰爭對戰略文化的能動作用,以至于研究者無視西漢前期與東漢末期的匈奴戰略文化之間的重要差異,更不可能準確回答漢匈對峙以前匈奴戰略文化特性這一重大問題。另一份關于漢匈大規模武裝對峙以前匈奴戰略問題的討論文獻集中于冒頓單于的軍事戰爭策略,提出冒頓單于有著高超的戰略素養、深遠的政治謀劃,是歷史上偉大的政治家、戰略家。(29)王紹東:《冒頓單于的戰爭策略透視》,《西北民族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14年第5期。不過,這份研究的證據與推理較為主觀和武斷,缺乏足夠的說服力。此外,有一項對秦漢時期匈奴人道德生活的考察為本文的研究提供了頗為重大的啟發。(30)高恒天:《秦漢時代之匈奴道德生活》,《倫理學研究》2007年第5期。

基于上述研究現狀,本文將首先從原始史料、考古資料和后人片論中還原、辨識這個時期匈奴人主要的戰略戰爭方式,然后從文化的理念性和社會性兩個角度分析這些戰爭戰略方式集中體現的戰略文化意象(匈奴沒有自己的傳世文獻,因此不可能同時進行文獻性分析),而這就是我們所能夠界定出來的早期匈奴人的戰略文化特征。

四、早期匈奴人主要的戰爭戰略方式

這里的“戰爭戰略方式”指的是匈奴人在戰爭過程中的作戰手段、指揮部隊進行戰爭的基本方法。這些都是通過觀察匈奴人在多次戰爭中的表現而可以歸納出來的結論。

匈奴人沒有自己的戰爭史實錄。我們必須退而求其次,從其當時的戰爭敵人的描述中辨識其經常性的戰爭戰略方式,并由基于考古發掘而能夠得到的歷史實物予以證實。這里可用的歷史原始資料,大概有三份。

第一份資料雖較晚被呈現出來,但很有可能是出現最早的關于匈奴人作戰方式的詳細描述。它來自漢廷最先嚴肅思考匈奴威脅并提出積極有效應對方略的重臣晁錯。作為文帝時期系統學習過申商刑名之說的太子家令,晁錯遠較其同儕(如素與之不和的袁盎,甚至包括稍早的賈誼)更懂兵法,更懂到那時為止漢廷面臨的重大戰略難題,因而我們有理由認為其幾乎被皇帝全盤采納的《言兵事書》中關于匈奴戰略戰爭的描述足夠客觀、足夠準確,亦足夠細致,據此所給出的對匈方略才足夠打動那個曾經長久生活在漢匈戰略互動前線并始終不敢忽略匈奴威脅的皇帝:

今匈奴地形、技藝與中國異。上下山阪,出入溪澗,中國之馬弗與也;險道傾仄,且馳且射,中國之騎弗與也;風雨罷勞,饑渴不困,中國之人弗與也:此匈奴之長技也。若夫平原易地,輕車突騎,則匈奴之眾易撓亂也;勁弩長戟,射疏及遠,則匈奴之弓弗能格也;堅甲利刃,長短相雜,游弩往來,什伍俱前,則匈奴之兵弗能當也;材官騶發,矢道同的,則匈奴之革笥木薦弗能支也;下馬地斗,劍戟相接,去就相薄,則匈奴之足弗能給也:此中國之長技也。(31)班固:《漢書·爰盎晁錯傳第十九》,中華書局,2007年,第501頁。

晁錯指出了匈奴人的幾個戰爭特征:戰馬優良,騎射技能卓絕;兵士耐苦耐勞;軍紀不夠嚴整,面對面短兵搏擊技能不足;兵器單一且較為原始,無力應對軍陣對壘作戰。他對匈奴戰爭方式的概括后來被包括主父偃、劉向、嚴尤等諸多頗有戰略素養的政論家引述。甚至直到唐宋以后,提及北方游牧民族,論者仍大致沿襲晁錯論調,足證晁氏觀點之不刊。

第二份資料來自司馬遷,一位很可能直接與匈奴有過接觸的偉大史家。在其《史記》中,他如此描述:

(匈奴)兒能騎羊,引弓射鳥鼠;少長則射狐兔:用為食。士力能毌弓,盡為甲騎。……其長兵則弓矢,短兵則刀鋋。利則進,不利則退,不羞遁走。茍利所在,不知禮義……(32)司馬遷:《史記·匈奴列傳第五十》,裴骃集解,司馬貞索隱,張守節正義,中華書局,2011年,第2509頁。

第三份資料源出自司馬遷,但因經班固——另一位曾經隨其將軍常年出征匈奴并取得勝利,因而對匈奴尤其是匈奴人戰爭戰術之描述堪稱絕對準確可靠的偉大史家的引用而格外值得信賴:

舉事常隨月,盛壯以攻戰,月虧則退兵。其攻戰,斬首虜賜一卮酒,而所得擄獲因以予之,得人以為奴婢。故其戰,人人自為趨利,善為誘兵以包敵。故其逐利,如鳥之集;其困敗,瓦解云散矣。戰而扶輿死者,盡得死者家財。(33)班固:《漢書·匈奴傳第六十四上》,中華書局,2007年,第923頁。

上述兩份關于匈奴的客觀描述足夠鮮明地呈現匈奴人戰爭方式中的如下幾個特征:以騎兵為主,兵種單一,機動靈活;騎射經驗異常豐富;遠距離武器為弓箭,近距離兵器則為短刀小矛;發動戰爭時比較依賴月相;善于通過誘敵包圍打擊;個人有望在戰爭中獲得實質性的物質利益;戰略集中迅捷,同時也容易戰略潰敗,因而較缺乏持久對戰的軍紀。

同時,在司馬遷和班固那里,還記錄了接觸漢人以前匈奴人在其偉大統帥冒頓領導下的一場決定性的崛起之戰的詳細經過,為我們全面觀察匈奴人一場大戰前后的動態特征提供了寶貴的資料:

冒頓既立,時東胡強,聞冒頓殺父自立,乃使使謂冒頓曰:“欲得頭曼時號千里馬。”冒頓問群臣,群臣皆曰:“此匈奴寶馬也,勿予。”冒頓曰:“奈何與人鄰國愛一馬乎?”遂與之。頃之,東胡以為冒頓畏之,使使謂冒頓曰:“欲得單于一閼氏。”冒頓復問左右,左右皆怒曰:“東胡無道,乃求閼氏!請擊之。”冒頓曰:“奈何與人鄰國愛一女子乎?”遂取所愛閼氏予東胡。東胡王愈驕,西侵。與匈奴中間有棄地莫居千余里,各居其邊為甌脫。東胡使使謂冒頓曰:“匈奴所與我界甌脫外棄地,匈奴不能至也,吾欲有之。”冒頓問群臣,或曰:“此棄地,予之。”于是冒頓大怒,曰:“地者,國之本也,奈何予人!”諸言與者,皆斬之。冒頓上馬,令國中有后者斬,遂東襲擊東胡。東胡初輕冒頓,不為備。及冒頓以兵至,大破滅東胡王,虜其民眾、畜產。既歸,西擊走月氏,南并樓煩、白羊河南王,悉復收秦所使蒙恬所奪匈奴地者,與漢關胡河南塞,至朝那、膚施,遂侵燕、代。是時,漢方與項羽相距,中國罷于兵革,以故冒頓得自強,控弦之士三十余萬。(34)司馬遷:《史記·匈奴列傳第五十》,裴骃集解,司馬貞索隱,張守節正義,中華書局,2011年,第2518頁;類似描述亦可見班固:《漢書·匈奴傳第六十四上》,中華書局,2007年,第922頁。

這段極度傳神生動的文字,為我們提供了關于匈奴戰爭方式的豐富信息。首先,匈奴群臣關于寶馬、女人和棄地(荒地)的觀點顯然印證了前述我們的結論,即匈奴人“務實逐利”;其次,東胡、月氏、樓煩、白羊諸部族,分布于匈奴的東、西、南三面,完全不相接壤,匈奴人短時間內竟然全部戰而勝之,轉戰范圍與戰爭強度可想而知,以此足證其長途奔襲、耐久善戰能力之卓絕;最后,這段文字也逐漸浮現出匈奴人的另一項關鍵的戰爭特性,那就是決絕殘忍,“大破滅”東胡王,不留任何政治談判余地,聯系到史料另一處描述,“匈奴降者言匈奴破月氏王,以其頭為飲器”(35)班固:《漢書·張騫李廣利傳第三十一》,中華書局,2007年,第608頁。,匈奴人戰爭的血腥冷酷躍然紙上。

至此,我們可以簡要總結一下與漢人充分接觸前匈奴人戰爭戰略的主要方式:以超遠距離騎兵攻擊為主,機動性極強;善于誘敵包抄和發動突然襲擊,不大擅長近距離步兵作戰;缺乏嚴整有序的軍紀,攻擊呈“烏合”特征;以戰場上的個人逐利為導向,缺乏集體的政治考慮;決絕殘忍,血腥冷酷。

為防止漢文史料的偏見,我們可以用考古發掘與后人研究,給上述結論一個簡要而盡量客觀的印證。考古學家在早期匈奴墓葬中發現了大量的鐵鏃、鐵刀,而并未大量發現其他類型的進攻性武器,(36)單月英:《匈奴墓葬研究》,《考古學報》2009年第1期;烏恩:《論匈奴考古研究中的幾個問題》,《考古學報》1990年第 4期。因而可以說匈奴騎兵的主要武器就是裝備了鐵質箭鏃的弓箭和鐵質短刀。(37)林幹:《匈奴史》,內蒙古人民出版社,2007年,第117-122頁;亦見林幹:《匈奴人的科技與文化》,《科學》1986年第 2期。考古遺存和可得墓葬壁畫顯示匈奴騎兵配有鐵質和革質鎧甲,其中以革質為主。(38)張碧波,董國堯:《中國古代北方民族文化史》,黑龍江人民出版社,2001年,第1497頁;亦見陶玉坤:《北方游牧民族歷史文化研究》,內蒙古教育出版社,2007年,第286頁。目前尚無匈奴存在其他兵種的考古證據。

得益于后來頻頻見諸文字的戰史記錄,軍事史學家能夠為今人大致還原古典時期游牧民族基本的作戰方法:他們遠距離時用弓箭射殺敵人,近距離時則借助馬的速度以短刀砍殺;幾乎為游牧民族所壟斷的優良戰馬為他們提供了那個時代最強大的戰場機動能力;在遠距離作戰之前,他們會選數匹健壯肥碩、久未騎乘的駿馬做戰馬,輪流騎乘,戰場機動能力因此倍增。于是,“在戰斗中,(游牧民族)強大機動力使他們的統帥可以實行一些戰術。這些戰術與從事農業生產的步兵使用的戰術毫無相似之處。速度是一切戰術的基石——快速的弓矢、敏捷的撤退、那些射向不幸的敵人的密如飛蝗般的弓矢。草原歷史學家斯圖亞特·萊格說:‘佯攻是最常用的策略。’在不顧一切的猛攻之后,游牧戰士們開始撤退,并且消失得無影無蹤,敵人通常認為猛攻已經結束了。然而在幾個小時或幾天后,另一波更猛烈的進攻在毫無預兆的情況下發生了,緊接著還有第三第四波,直到敵人筋疲力盡瀕臨滅亡。”(39)羅伯特·L. 奧康奈爾:《兵器史:由兵器科技促成的西方歷史》,卿劼、金馬譯,海南出版社,2009年,第64-66頁。

學界公認的是,在世界史的范疇中,直到公元500年前后馬鐙發明、因而出現了重裝騎兵的兵種建制后,游牧民族的戰役戰法才有了第一次堪以重視的重大轉變。顯然,非漢語世界的軍事史學家奧康奈爾對草原民族戰役上的一般性描述,也大致適用于馬鐙發明之前的匈奴。

五、匈奴人戰爭戰略方式背后的戰略文化意蘊及其來由

通過確認早期匈奴人主要的戰爭戰略方式,我們大概可以依憑一種較為深廣的文化視野,印象主義地辨識出它們最為鮮明的戰略文化意蘊:明顯功利主義的;明顯進攻主義的;明顯機動和徹底殲滅的。

明顯功利主義的。這里的功利主義可以簡單地界定為一種利益得失算計,目的在于趨利避害。這種透視首先來自我們對前述匈奴人戰爭擄獲的觀察,其次還得到了史家大致相似結論的支持:在一項被反復引用的、被恰當界定為“關于匈奴的民族志概括”(40)時殷弘:《〈史記〉早該這樣讀》,江蘇人民出版社,2012年,第256頁。中,司馬遷注意到,(匈奴人)“利則進,不利則退,不羞遁走。茍利所在,不知禮義”、“壯者食肥美,老者食其馀。貴壯健,賤老弱”(41)司馬遷:《史記·匈奴列傳第五十》,裴骃集解,司馬貞索隱,張守節正義,中華書局,2011年,第2509頁,第2509頁。。顯然,匈奴人大不講求司馬遷所浸淫其中的華夏道德禮儀,大為功利和算計。

明顯進攻主義的。這并不是說所有匈奴人參與的戰爭都是由他們主動發起的,而是說在戰爭中,匈奴人慣于通過搶占或者制造先機發動進攻,從而涵養出一種熱衷進攻的戰略文化。這種透視的第一層次來自我們對匈奴戰術的分析:兵種只有騎兵,就必然缺乏步戰能力,不可能進行有效的陣地防御,只能憑借騎兵的機動性能通過誘敵、伏擊等方式,非接觸式地消滅敵人。這種戰術,即便是在總體上屬于防御性質的戰爭中也只能從事積極的防御,或曰進攻式防御。第二層次衍生于前一層次,戰術上有利的進攻作戰必然會影響乃至主導功利主義的匈奴人在面對戰爭及戰爭可能時更偏好于發動提前攻擊,從而自然衍生出戰略層面的進攻主義。司馬遷就此論述到,匈奴人“急則人習戰攻以侵伐,其天性也”(42)司馬遷:《史記·匈奴列傳第五十》,裴骃集解,司馬貞索隱,張守節正義,中華書局,2011年,第2509頁,第2509頁。。而“侵伐”只能是進攻主義的。

明顯機動和徹底殲滅的。機動是其騎兵軍團的本質屬性,徹底殲滅取決于其武器與戰場上的對敵方式。如前述,匈奴人進攻多以遠距離騎射為主,而較少或者根本沒有面對面近距離搏殺。相對于后者,這種非接觸式作戰一方面減少了面對活生生的敵人時有可能產生的人性的悲憫,從而使得其攻擊與圍獵大致相同,戰爭因此極易變成較少涉及人性的、機械的殺戮;另一方面,一旦大量箭鏃集群式射出,其殺傷程度就不再受控于人類,而將會依照其物理秉性決絕地毀滅目標。匈奴人戰爭的徹底殲滅性因此大為突出。

那么,匈奴人這種鮮明的戰略文化特性有何更為深廣的文化來源呢?概略地講,有三大來由:自然地理上的、生活習俗上的和較早歷史經驗上的。

首先是自然地理涵義上的生存環境決定了匈奴人戰略文化中的功利主義傾向。根據《史記》,并征諸文物考古發掘,匈奴人最早源于亞洲中北部蒙古高原地區。(43)較近的比較詳細的考古學報告可參見烏恩:《歐亞大陸草原早期游牧文化的幾點思考》,《考古學報》2002年第4期;單月英:《匈奴墓葬研究》,《考古學報》2009年第1期。這一地區四面環山,自成一個封閉的大單元;(44)地理上,蒙古高原地區東部是大興安嶺與東北平原相隔開;東北為肯特山(狼居胥山),與正北部貝加爾高地、貝加爾湖一道隔離了更北部的西伯利亞高原山地;從西北到西南分別是唐努烏拉山、阿爾泰山、天山山脈,成為蒙古高原西部天然的地理分界線;南方則是陰山、賀蘭山,與200毫米年等降水量線自然重合,劃分了歷史上直至今天農耕區與牧區的大致范圍。海洋水汽難以進入,因而全年降水稀少,在200毫米以下,冬季寒冷而漫長,春秋短暫而易逝。高原內經年多大風沙,氣候變化極快。這樣的氣候難以養活茂密的植被,更無法培育成熟可食的小麥稻黍。唯有稀疏低矮的連片野草構成了被現代地理學標定為干旱、半干旱的草原地貌。在高原的中心部位,有一塊古已有之的胡瓜狀大戈壁,中國史料稱之為“瀚海”,自高原東北伸向西南,面積達到一百五十萬平方公里,東西最長處為兩千公里,南北最長達一千余公里。戈壁地形以裸露地表的碎石、偶爾出現的低矮野草為主,若干地區還可見經大風推動的移動沙丘和小塊沙漠。盡管高原面積廣大,但真正適宜人類生存的范圍很小。(45)有學者曾基于嚴密的分析提出,蒙古高原當時適合人類以一種游牧式方式生存的地方主要有三處,分別是“瀚海”南部的“陰山—鄂爾多斯”牧區、東部的“呼倫貝爾草原—錫林郭勒、克什克騰”牧區和西部的“蒲類海—祁連山—居延澤”地區。此外,在大戈壁之北,高原的北部邊緣,有散布于杭愛山麓的若干宜牧區域。見王明珂:《游牧者的選擇:面對漢帝國的北亞游牧部族》,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08年,第112頁。其分析依據是,對古代游牧民而言,優良的牧區應該至少包括三種生態環境:一是廣大的草原,其廣度足以在不同季節提供牲畜所需的水、草資源;二是有森林的山區,不僅能夠供給獵場和木材,而且能夠在夏冬季節提供豐富的水源、草料和避寒場所;三是臨近定居的村鎮,半游牧聚落或者重要的貿易線路,以取得自己無法生產的日常用品,或由保護定居城邦及商旅中獲利。這些標準已被歷史學家所公認。可參見烏恩:《歐亞大陸草原早期游牧文化的幾點思考》,《考古學報》2002年第4期。

孟德斯鳩曾經深刻地論述氣候連同自然地理對人類和人類共同體習俗的影響。(46)孟德斯鳩:《論法的精神》,許家星譯,江西教育出版社,2014年,第201-213頁。一如孟氏,我們也可大致辨識出,在那樣惡劣的自然環境中,包括匈奴人在內的所有族群不得不時刻提防自然界變幻無常的氣象災難,從而使他們不得不以維系生存為第一要務。由此自然衍生出功利主義的道德價值:他們必定傾向于崇拜強者而無視甚或鄙夷弱者,概因在與變幻莫測的惡劣環境抗爭中,唯有前者才能夠以氣力、速度等僥幸勝出,而后者則往往顯得力不從心;他們必定更加注意利益算計,概因在如此惡劣的環境中,游牧的匈奴族群新生兒必定存活率比較低,基于一種源生于群居動物必有的群體屬性,他們必須盡可能維系、壯大本氏族的規模,于是被中華人概括為“收繼婚”即司馬遷觀察到的“父死,妻其后母;兄弟死,皆取其妻妻之”(47)司馬遷:《史記·匈奴列傳第五十》,裴骃集解,司馬貞索隱,張守節正義,中華書局,2011年,第2509頁,第2509頁。的夫妻倫理就顯得頗為合理。就此,當代戰略學者的一項注解極富洞察力:“這顯然有利于增加人口,增加軍事人口……它們的經濟和社會含意在于:嫁到本氏族的女子不僅屬于夫家且屬于夫家所在的氏族。若夫死后,其妻嫁往別處就會隨之失去財力和勞動力,收繼婚則可將其約束于本氏族內。此外,這還有利于照顧在草原里獨自求生極為不易的孤兒寡母。”(48)時殷弘:《〈史記〉早該這樣讀》,江蘇人民出版社,2012年,第256頁腳注。關于匈奴人這項風俗的歷史社會學分析,亦可見武沐:《對匈奴收繼婚機制的再探討》,《中國邊疆史地研究》2005年第1期。

亳文化的譯介受眾包括直接受眾和間接受眾。直接受眾是來到亳州的外國人。根據亳州市文化旅游局近年來的統計資料顯示,亳文化的直接受眾以日本、韓國、東南亞及歐美國家人為主,他們多以經貿往來、文化交流、旅游觀光、參觀學習等為目的直接來到亳州。間接受眾是指那些尚未親自來到亳州,而是通過互聯網或其它渠道了解到亳文化的國外群體。亳文化的譯介必須面向國外受眾,才能有效地推進其國際傳播。

其次是匈奴人的生活方式。在那樣的自然環境中,他們實行一種游牧的生活方式,依靠季節性變換草場而喂大的牲畜之肉奶維系生存,即司馬遷所記述的“隨畜牧而轉移。其畜之所多則馬、牛、羊,其奇畜則橐駝、驢、騾、駃騠、騊駼、驒騱。逐水草遷徙,毋城郭常處耕田之業”。(49)司馬遷:《史記·匈奴列傳第五十》,裴骃集解,司馬貞索隱,張守節正義,中華書局,2011年,第2509頁,第2509頁。顯然,像所有游牧民族一樣,匈奴人不得不隨季節和氣候變幻經常性地遷徙,如果不得已,甚至要冒著更大的生命危險穿越戈壁。那也意味著,像所有游牧民族一樣,匈奴人不會習慣于從事耕種、采集、挖掘等工作,而主要以驅趕、圍狩、獵殺、屠宰為業。

這種生活方式一方面培養了他們嫻熟乃至獨有的騎射技能,如史學家所述,“騎馬時保持平衡完全根據經驗和技巧。隨著騎馬時間的增長,他的大腿和膝蓋對自己坐騎的行動越來越敏感,這就使他可以光用腿就能夠讓馬匹保持全速前進。這實際是一種聯合的狀態,這讓那些不能對馬進行良好控制的人驚嘆不已……幾乎所有人都驚嘆草原騎手的能力,因為他們能夠在全速飛馳的馬上以270°或者更大的角度快速射箭,同時還能控制坐騎。他們在撤退和前進時候都一樣有攻擊力——他們的回馬箭讓追趕他們的軍團有去無回。在古代,沒有任何人比他們更有殺傷力了。”(50)羅伯特·L. 奧康奈爾:《兵器史:由兵器科技促成的西方歷史》,卿劼、金馬譯,海南出版社,2009年,第65頁。另一方面則使他們在長久的驅趕、包圍、聚攏、屠宰畜群的過程中,無師自通地掌握了高超的運動包圍戰術。當代一流的戰爭史學者基根透徹地揭示了這一點: “他們長于殺戮,長于挑選牲畜予以殺戮。他們對自己的綿羊和山羊缺少柔情,因為那對他們而言不過是一種奔走的食物。他們輪流宰殺每年一茬的年輕牲畜和較老的育種牲畜,連同受傷、畸形和病痛的牲畜……在這樣的過程中,他們鍛造了高超的畜群管控能力……畜群管控,使得游牧者能夠極度冷酷地屠殺文明地區的定居農耕者。顯然,一旦陷入戰爭,他們慣于將敵人看成畜群而放縱牧羊人的屠殺沖動……他們懂得如何將一大群牲畜打散成可予以操控的各個部分,如何通過側翼包抄去切斷一條撤退線,如何將零星四散的牲畜壓縮成一個緊湊的大群,如何孤立畜群首領,如何靠威脅和恐嚇支配比自己多得多的對手,如何殺死被選中的很少數,同時令畜群遲滯,俯首聽命……在戰爭中,他們以一種松散的新月形陣勢接近敵人,導致不那么機動的對手面臨被包抄的危險。倘若在任何一處遭到抵抗,他們就會佯裝撤退,從而誘使敵人發動一場判斷失誤的追擊,以使其陣腳自亂。”(51)John Keegan, A history of warfare, New York: Random House, 1993, pp.160-162. 中譯本可參見約翰·基根:《戰爭史》,時殷弘譯,商務印書館,2010年,第209-211頁。

最后是匈奴人較早時期的歷史經驗,確切地說就是在冒頓統帥下權勢急遽崛起的武功輝煌。匈奴曾經比較輝煌,而后在東胡、月氏和秦的三面逼迫下開始龜縮保守歷程,其再度崛起極具偶然性。它由匈奴史上至為關鍵同時也顯然大不同于匈奴人固有特性的冒頓領導完成。冒頓本是匈奴單于頭曼的長子,因為其父愛欲移向別婦而被嫌棄,很可能因此被蓄意派往月氏作人質。在月氏待了一段不短的時間后,冒頓躲過月氏人的陰謀殺害,逃歸匈奴,并訓練了一支小規模然而唯己號令是聽的騎兵小隊。最后,冒頓借此殘忍弒父自立,盡誅不服從自己的老單于故舊。不久,東胡王借冒頓的篡權自立大行要挾,從寶馬、女人直至土地。冒頓送寶馬、愛妻給東胡,唯獨立斬主張放棄土地者,大發兵,襲擊東胡,“遂大破之,滅東胡王,虜民眾畜產”(52)司馬遷:《史記·匈奴列傳第五十》,裴骃集解,司馬貞索隱,張守節正義,中華書局,2011年,第2518頁,第2518頁,第2518頁。。

冒頓有何大不同于匈奴人“秉性”之處?最根本的就是他對政治權勢來源的深度認識。本來極其功利的匈奴人并不看重土地,對毫無裨益于放牧養殖的“棄地”更是視若敝屣。因此,當東胡王索要處于胡匈之間的千里“棄地”時,匈奴人并不以為喪失了比老單于的寶馬、新單于的閼氏更重要的財富。唯有冒頓認為“地者,國之本也”,(53)司馬遷:《史記·匈奴列傳第五十》,裴骃集解,司馬貞索隱,張守節正義,中華書局,2011年,第2518頁,第2518頁,第2518頁。不僅不放棄這塊毫無用處的土地,而且甘冒巨大的風險,發動對東胡的襲擊。毋寧說,冒頓要的絕不是那一塊“棄地”,而是潛藏在他內心深處的一種草原權勢的必需。這恐怕經由他為質月氏的見識賦予。那就是,他必然在當時最為強盛的游牧霸權月氏那里發現了游牧民族臻于強盛的必要素質:族群團結,軍紀嚴明,占有廣大優越的生存空間,連同一個壯勇而深諳此道的統帥。很可能,如同美狄亞對波斯的奴役開啟了居魯士最初的帝國欲望一般,(54)李雋旸,時殷弘:《帝國的沖動、慣性和極限:基于希羅多德波斯史撰的帝國戰爭考察》,《中國人民大學學報》2012年第 1期。為質于月氏,勢必激發了冒頓草原霸主的雄心。弒父自立之后,他太有理由視自己為那個偉大統帥了。現在,他需要的是擴張權勢、彰顯威望、令其他族群恐懼,是對最肥美草場的盡可能占有。東胡王對“棄地”的索要,恰好提供了冒頓這樣一種戰爭借口。

應該說,擊破東胡是信史中匈奴崛起的第一戰。本來長久衰弱忍讓的匈奴何以得勝?因為匈奴人的憤怒,那直接來源于東胡勒索千里寶馬和匈奴閼氏,更深層次源自長久以來匈奴人的被壓榨、被奴役;對匈奴武士而言,襲擊東胡勢必會有一種原始的復仇快感,它足以助力他們本就嗜殺的品性。因為冒頓的領導,從匈奴騎士上馬奔襲東胡時起,冒頓就明令“國中有后者斬”(55)司馬遷:《史記·匈奴列傳第五十》,裴骃集解,司馬貞索隱,張守節正義,中華書局,2011年,第2518頁,第2518頁,第2518頁。,這與游牧匈奴人爭利的性格相符,并肯定迥異于此前很長一段時間龜縮狀態下的老單于作戰命令,因而可謂放縱了匈奴人憋屈已久的殺戮欲望。還因為戰爭的猝不及防,東胡人萬萬不會料到,一向柔弱順從的匈奴人竟敢長途奔襲自己的王庭。東胡這種盲目自信又來自何處?除了其長久以來與匈奴對比絕對強盛的現實外,恐怕在前兩次勒索中冒頓的忍讓與大方也大為推波助瀾。

冒頓統帥下的匈奴人取得的這次武功輝煌大大刺激了這個族群的戰爭熱情,東胡太強大,因而隨戰勝而來的大批奴隸、附庸、牲畜、牧場,還有部族間的權勢、威望,遠超匈奴人預期。極有可能,在冒頓統帥下的匈奴武士想起了留在傳說中的祖先曾經的輝煌,由此更加點燃了他們潛藏已久的霸權渴望,他們因而完全有理由渴求更大的勝利,追求更大的榮耀。利益、榮耀,連同復仇的渴望,和必然有的對月氏干涉的恐懼,勢必將匈奴人推向更大的權勢擴張之中。

六、結 語

作為西方世界新一代戰略文化理論研究的代表人物,江憶恩對中國明朝戰略文化與大戰略的研究因其將“戰略文化”化約為可供分析的一套符號、繼而得以憑一種看似邏輯嚴密的行為主義論證而聲名卓著。然而,一套嚴密的研究設計,既要確保論證過程之嚴密,更要確保研究對象之確切,甚至要首先確保這一點。江憶恩通過文本分析確定戰略文化范式的方法盡管看起來頗有道理,實際上卻存在極大的邏輯漏洞,并嚴重束縛了其研究方法的適用范圍。作為修正,一種印象主義的研究方法足以較為恰當地彌補這一缺憾。

印象主義依賴觀察者的學識積淀和長時間觀察,依賴觀察者的超高智識和勇氣,雖然看似缺乏足夠精確性,卻恰恰可能得到符合實際的、中肯的結論,甚而會有舍此難有的真知灼見。借助這種印象主義方法,我們結合歷史學、考古學、文獻學上的資料,能夠較準確地歸納出匈奴人主要的戰爭戰略方式,并且辨識出這些戰爭戰略方式背后的功利主義、進攻主義和殲滅主義的文化意蘊,而這實際上就是我們對匈奴人早期戰略文化特性的確證。這將是我們下一步分析這些戰略文化特性如何影響匈奴與漢帝國的戰略互動的重要條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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