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難忱（第二卷）

樂 疏

青蚨蟲

印小窗盡量探身，觸動樹枝，引起其他人的警覺。特使朝這邊扭頭，于堇趕緊學幾聲野貓叫。

古行舟拉印小窗避到遠處，問明原委后說，你確定看清楚了？世間容貌相似之人屢見不鮮啊。印小窗被問得猶疑。院落傳來嘈雜聲，古行舟和印小窗返回，于堇瞥他們一眼。

院內人眾分作東西相峙。西側為首的人說，北英幫和南英幫本是同宗一脈，若不是那個老糊涂驅逐我，哪里輪到你作威作福。東側為首的人說，師祖所為一定有道理，閣下的品行令人不敢恭維。

北英幫幫主臉上的肉直蹦，今日請臥虎藏龍會主持公道。南英幫幫主嗤之以鼻，敝幫事務豈容外人置喙。話音未落，一個黃衫人抽出一件兵刃，迅疾劈出一道火霹靂，南英幫幫主身旁一個弟子栽倒，旋即燃燒化作焦炭。全場駭懼。

北英幫幫主獰笑，東側紛紛有人投奔西側，形成數十人包圍幾個人的態勢。南英幫幫主目眥欲裂，你是我的師叔，全幫由你執掌我毫無怨言，但死也不能交給這群妖孽。

憤怒無法彌補實力，懸殊的打斗很快完結，北英幫掩埋尸體。北英幫幫主對特使阿諛獻媚，他們熄滅火把，分散出山。

古行舟按住印小窗，此時才松手，兩人要跟蹤特使。于堇取出一個精巧竹籠，駢指從里面夾出一只小蟲，形狀像蟬而略大。于堇用中指捻彈射向特使，小蟲凌空振翅，鉆進衣服褶縫。

于堇解釋，她飼養調教母子青蚨，先發出子青蚨，它以人血皮屑為生，再放出母青蚨，蟲腳由一根細線系在籠篾上，經過很多次試驗，萬無一失。

古行舟非常感興趣，聽說如果把母子青蚨的血涂在銅錢上，留母錢則子錢飛回，留子錢則母錢飛回，可以循環往復使用，綿延不絕。古行舟搓著手懇求于堇割愛，價格合理就行，自己也不寬裕。于堇慷慨答應送他一對，但得等回到掖縣老家。古行舟大喜。

數日行進千余里，三人風餐露宿，遇到幾批逃荒的難民。這天抵達一個小村莊，母青蚨在頭頂不停盤旋。

村口鋪一片破草墊，一個腌臜小乞丐躺著曬太陽，含混地哼一支小曲，翻身打量三人。

三人越過小乞丐，他卻跳下來，把一只瘦骨嶙峋的小臟手舉到他們面前。于堇摸出幾枚銅板，小乞丐啐一口唾沫。

小乞丐指著扣在路邊的破瓷碗，有個穿黃衣服的人告訴我，你們肯用銀子換那東西。碗掀開，母子青蚨重逢，三人大失所望。于堇給小乞丐一塊碎銀，他歡天喜地跑了。

線索中斷，于堇提議，這里距青竹水榭不遠，我們拜謁前輩，即使未必能見到李涵，也能開開眼界。古行舟贊成。

江湖中沒聽過青竹水榭的人是聾子，恐怕聾子也聽說過。

三人打算留宿在村莊，明日登程。家家戶戶緊閉門窗，室外不見一個人影。

瘟疫

村里僅有二十余戶，印小窗他們轉一圈，就一家點著燈。古行舟叩門，光亮霎時熄滅。

古行舟說，該不會鬧鬼吧。于堇說，該不會鬧瘟疫吧。印小窗盤算，他跟叔叔學過治瘟疫的偏方：獨居一室喝自己的尿；用鹽和醋反復搓身體；把豬脊髓做成丸吞服；泡進陳年屠蘇酒缸里；等等。

一行人馬喧囂進村，從三人身旁馳過，停在最闊綽的門樓前，好像是想借住，可也吃閉門羹，其中幾人要硬闖，一個年長者制止，下令連夜趕路。左側一人問，若前輩不愿援救怎么辦。年長者表情沉重，判命菩薩生死未卜，素痕居士飄忽難尋，不得已只好放肆了。

那隊人剛走，這戶人家傳出哭叫聲，周圍稍稍躁動，但很快恢復闃寂。兩個男人用床板抬出一具尸首，印小窗看見婦女孩童不敢出來，都縮在屋檐下驚恐地目送親人。

三人跟到遠離村子的一塊洼地，下面汪積五六尺深的污水，幾堆焦黑腐爛的殘骸半沉半浮，惡臭熏天。

尸體和床板被一齊焚燒，火光呈熾藍色，妖冶地旋舞。差不多燃盡，抬尸人用木棍把殘余的尸骨撥下水洼。

于堇心驚肉跳，我們還是趕快離開，去查查那隊人的意圖。一個聲音搭言，是啊，躲得越遠越好，以免死無葬身之地。三人回頭，是那小乞丐。

印小窗執意要幫助村民，小乞丐顯得很意外。印小窗攔住抬尸人，他們嚇得直哆嗦，較年輕的一個急了，罵兩句后說，我們早得到大仙的指引，只要不收留外鄉人，也不相互來往，熬過今夜，瘟魔氣數已盡，大仙就會來救我們。然后兩個人飛似的逃跑了。

第二天破曉，村口奏響鼓樂，飄散煙香，一位披掛五彩霞衣的大仙翩翩而來。村民都涌出房屋，跪在路兩邊，頭頂一個扁草簍，里面放著各家最值錢的物件，有玉鐲，有項圈，有長命鎖，有散碎金銀錠。大仙收集貢品，給每人一只小瓶，念幾句驅邪添福咒。

病人把藥汁灌進嘴里，效果立竿見影。一個小女孩有氣無力地趴臥，亂蓬蓬的頭發遮住臉，她怯怯地說自己沒錢，求仙人發發慈悲。大仙裝作沒看見。

古行舟擠上前扶起小女孩，大仙猛然驚呼，這就是造成災禍的魔怪，大家共同消滅它。他自己卻向后退。古行舟探手扣住他的肩胛，搶過他的包。

印小窗掏出一瓶打開，聞一聞，倒少許在掌心，斷定是某種毒的解藥。

不知誰高喊，打死騙子。人們全部壓上來，拳頭如冰雹，大仙的哎喲聲漸漸微弱。古行舟和印小窗費力地拉開眾人，大仙不見了，地上幾攤污血。

假大仙必定事先潛入村中投毒，印小窗讓村民把井填平，去河邊汲水。印小窗大量配制解藥醫治中毒的人，村民對他們千恩萬謝，他們離村時許多人相送，卻不見小乞丐。他們徒步半日抵達渡口。(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