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 仲 杰
“問題是時代的格言”,是“公開的、無所顧忌的、支配一切個人的時代之聲”。①我國實施的計劃生育政策在控制人口增長率、促進社會資源和利用、提升經濟水平等方面都有顯著的成效。但計劃生育政策推行30多年以來,我國失獨家庭的規模越來越大,且還在不斷增加,這是我們不得不面對的一個因政策帶來的社會問題。
目前,“失獨”問題已不僅屬于微觀層面的家庭問題,它已經成為我國社會一個難以回避的緊迫課題。截至2012年,我國至少有100萬個失獨家庭,且每年新增7.6萬個。據人口學專家易富賢推斷:中國現有的2.18億獨生子女中會有1009萬人在或將在25歲之前離世。②這表明中國在不久之后將可能出現1000萬個失獨家庭。獨生子女(特別是大齡獨生子女)的死亡將導致其父母的一系列養老風險。而我國目前針對失獨家庭的社會保障、社會支持體系尚不完善,許多失獨家庭面臨生存、發展的諸多困境,尤其對于農村地區的失獨家庭而言,由于經濟水平、社會資源等方面的原因,他們會面臨比城市失獨家庭更多的困境。因此,未雨綢繆,為農村失獨家庭做好規劃顯得尤為迫切。
那么,農村失獨家庭面臨的困境有哪些?政府應該設置怎樣的兜底性系統制度來保障農村失獨家庭的基本權益并應對其面臨的困境?對于這些問題的研究,將有助于我國農村失獨家庭擺脫困境,走向新生。為此,筆者擬通過實地調研,并借鑒相關研究成果,分析農村失獨家庭的現狀及所面臨的困境,并提出相應的整合型制度構建對策。
2018年7月,筆者帶領“我國農村失獨家庭的社會保障和社會支持研究”課題組成員到S省R縣和C市F縣就農村失獨家庭問題開展調研。R縣和F縣是農村失獨家庭數量較多的兩個地區。F縣共有30個鄉鎮(街道),有306戶失獨家庭,其中農村失獨家庭有219戶。我們按照失獨家庭的數量選取6個鎮進行整群調研,共調研61戶,發放問卷61份,回收61份。同樣,我們在R縣選取7個鄉鎮的農村,共調研66戶,發放問卷66份,回收66份。兩地共調研127戶失獨家庭。同時,課題組對所有接受調研的農村失獨父母進行了深度訪談。
第六次全國人口普查數據和原衛生部發布的《2010中國衛生統計年鑒》顯示,中國現有獨生子女2.18億人,15—30歲年齡段獨生子女死亡率至少為40人/10萬人,每年獨生子女死亡人數至少有7.6萬人,由此帶來的是每年增加7.6萬個失獨家庭。③據王廣州、郭志剛等學者推算,我國死亡獨生子女母親的數量2038年以前持續增長,2038年以后開始下降,峰值規模在110萬人左右,那么死亡獨生子女父母人數估計應該在220萬人以內。④對于農村失獨家庭的規模,趙仲杰、張道林等學者認為,城鎮獨生子女的數量雖然遠高于農村,但農村獨生子女死亡率約是城鎮的兩倍,因此農村失獨家庭在規模上會遠大于城鎮。⑤同樣,陳恩根據有關數據推算,農村狹義失獨者(即女方49周歲以上的失獨父母)占全國狹義失獨者的比例高達56.8%。⑥我國尚未對全國農村失獨家庭進行過普查,因此農村失獨家庭的具體數量與規模難以確定。但可以確定的是,農村失獨家庭的數量呈上升趨勢。
在獨生子女家庭中,孩子對父母而言幾乎意味著所有,是整個家庭的希望。獨生子女家庭是核心家庭中最簡化的形式。結構功能理論認為,社會是具有一定結構或組織化手段的系統,社會各組成部分以有序的方式相互關聯,并對社會整體發揮著必要的功能。⑦家庭既是社會結構的一部分,也是一個系統,一旦獨生子女去世,家庭結構將不再完整,家庭將面臨巨大的困境,特別是那些較早響應國家計劃生育政策的夫婦更是如此。他們如今即將或已經步入老年,面臨身心健康、社會保障、家庭生活等一系列困境。費孝通先生認為,如果夫婦關系是家庭結構的橫軸,那么親子關系則是家庭結構的縱軸。在我國,親子關系的縱軸較夫婦關系的橫軸更為重要。農村失獨家庭親子關系縱軸的斷裂使得橫軸關系也變得不堪一擊。而對于經濟文化相對落后的農村而言,農村失獨家庭會面臨更多的困境。孩子死亡對家庭而言是一個十分悲慘的事件,它可能對家庭成員以后的生活造成破壞性影響,且很難被社會理解。⑧在接受訪談的127位調查對象中,66.9%的失獨父母的年齡在60歲以上,他們幾乎沒有再生育的可能性,老年喪子使他們的生活陷入絕境。調查結果顯示,農村失獨家庭的面臨的困境主要體現在以下幾個方面。
1.家庭關系緊張
孩子是夫妻之間的“安全閥”,父母與孩子構成家庭的基本三角。獨生子女的死亡使悲傷情緒長期籠罩在家庭中,原先穩定的家庭三角結構被打破,夫妻之間原有的關系也失去平衡。課題組在調研中發現,有的農村夫妻在獨生子女出事后互相指責,將孩子離世的原因歸結到另一方頭上,導致夫妻關系惡化;有的失獨父母其中一方想要再次生育,而另一方已沒有生育能力,最后以離婚黯然收場。“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是他們的真實寫照。根據調查數據,16%的農村失獨家庭在孩子離世后夫妻沖突加劇,1.6%的失獨者夫妻關系較差,34.6%的失獨者沒有配偶,孤身一人??梢哉f,獨生子女死亡使婚姻變得脆弱,家庭面臨解體的風險。
2.精神創傷嚴重
在中國,獨生子女往往是整個家庭的精神支柱,也是父母生活與工作的動力。子女的死亡對父母的打擊是毀滅性的,一些父母甚至失去生活下去的信心和勇氣。尤其在農村地區,“養兒防老”觀念根深蒂固,在本應享受天倫之樂的年紀卻遭受“白發人送黑發人”的痛苦,這對于失獨家庭來說是很難接受的現實。同時,獨生子女的離世也讓父母這一社會角色戛然而止⑨,他們難以適應這種家庭結構的改變,精神遭受強烈打擊后極易罹患精神疾病。

表1 獨生子女去世給家庭帶來的影響
陳雯曾對湖北省307位失獨者進行心理測試后發現,有76.9%的人患有不同程度的抑郁癥,其中輕度抑郁癥的占總人數的45.4%,中度抑郁癥的占29.3%,嚴重抑郁癥的占2.2%,而屬于正常心理狀態的人群僅占總人數的11.4%。⑩同樣,筆者在調查后也發現,26.8%的失獨者認為孩子的意外死亡對自己的身心打擊極大,22.8%的失獨者認為造成的精神創傷無法愈合,另外2.4%的失獨者表示對未來生活不抱任何希望,18.1%的失獨者把一切都看得很淡、無所謂了(見表1)。簡而言之,喪子之痛讓多數失獨者難以走出陰影,精神上走入自閉。
3.經濟難以為繼
失獨家庭因獨生子女死亡面臨經濟困境的現象非常普遍。獨生子女死亡不僅讓一些失獨家庭失去精神支柱,同時也失去了經濟支柱。農村失獨父母年齡大都在50歲以上,勞動能力有限,土地耕作往往是家庭唯一的收入來源,收入水平低下。并且一些獨生子女死亡是由疾病導致的,高昂的醫療費用讓失獨家庭花費了大量積蓄,甚至負債累累。并且,一些農村失獨家庭還承擔著失獨第三代——孫子(女)、外孫子(女)的撫養和教育任務,這對農村失獨家庭的經濟能力提出了更大的考驗。另外,農村失獨家庭養老保障制度不健全,農村居民根據自身生活狀況自愿參加養老保險,有89.2%的農村居民沒有參加養老保險,致使農村養老保障覆蓋率低,失獨家庭養老比較困難。

表2 受訪的失獨家庭月經濟收入情況

表3 受訪的失獨家庭每月醫療支出情況
調研發現,只有4.7%的受訪對象認為家庭收入狀況較好,67.7%的受訪對象認為家庭收入大致夠用。獨生子女的死亡讓家庭的經濟負擔再一次落到失獨父母身上。表2顯示,56.7%的失獨家庭月收入在1000元及以下,只有1.6%的失獨家庭月收入在4000元以上。從表3中可見,4.7%的失獨家庭每月醫療花費在4000元以上。雖然81.1%的失獨家庭每月醫療花費在1000元及以下,但有30.7%的失獨者表示自己的身體狀況不好,即使患病也不去就醫,生怕一去醫院就把全家的收入都搭進去。在強烈的精神打擊下,失獨者身體狀況往往較差,患病率高,這進一步增加了失獨家庭的經濟負擔。
4.生活照料匱乏
周慧萍、宋海云在對河北省衡水市失獨家庭養老現狀進行研究時發現,有54%的失獨者患有不同程度的慢性疾病。隨著失獨者年齡的增長以及健康狀況的下降,在沒有子女的情況下,一些高齡老人的日常生活照料狀況令人擔憂。特別是對于農村失獨家庭而言,農村地區缺少專門機構或服務人員為這些高齡失獨老人提供服務,親朋好友或鄰居也很難提供長時間的生活照顧,因而一些失獨家庭出現“病床前無人看護”“手術時無人簽字”等現象,甚至有失獨者“孤身一人老死家中”的情況發生。
從對失獨者自身的調查結果來看,47.2%的失獨者希望在有需要的時候由配偶來照顧自己,34.6%的失獨者希望由親戚來照顧自己(見表4)。但在現實中,高齡失獨者由配偶提供照顧的想法很難實現。另外,78%的失獨者認為理想的養老方式是居家社區養老,他們不愿離開自己熟悉的地方,只有2.4%的失獨者能夠接受社區服務機構工作人員的照顧。可以看出,農村失獨者在無奈中掙扎,他們被照料的期望與現實之間難以達到平衡。

表4 受訪的失獨者最希望的照顧者
5.人際關系貧乏
在傳統社區中,鄰里互助是社區的特質之一。遠親不如近鄰,作為農村失獨家庭的鄰居應該發揮區域優勢,做到鄰里互助。然而,課題組發現,有的農村失獨家庭在子女未出事之前的鄰里關系很好,但是在子女出事后鄰居認為這種事情不吉利而逐漸與之疏遠。在農村地區傳宗接代、養兒防老以及斷子絕孫、前世報應等傳統思想乃至封建迷信的影響下,一些人對失獨家庭存有偏見。由此,農村失獨家庭更容易形成感情斷層,遭到街坊鄰居、親朋好友的歧視與誤解,從而陷入不被理解、情感無從依附的困境。對于農村失獨父母而言,如果能夠和鄰居或者玩伴、朋友一起下棋喝茶、說說話,他們的壓抑情緒會得到極大的緩解。但是調研人員發現,多數農村失獨老人因子女去世事件的發生呈現孤立于社會的景況,人際關系貧乏。這種孤立的狀況隱含著很多危險。比如患有宿疾的失獨老人可能會因病倒之后無人發現而貽誤搶救時機,尤其是那些農村獨居的失獨老人可能會落入連像正常人一樣度過余生、有尊嚴地過世都無法實現的境地。人際關系是社會中最重要的關系,好的人際關系能夠幫助個體解除危難、更好生活。因此,如何為農村失獨老人構建鄰里之間相對充分、融洽的人際關系十分重要。
6.隔代養育困難
與城市青年相比,農村青年的結婚年齡與生育年齡相對較早,大多數80后和部分90后獨生子女已經結婚生子,他們的子女現在大多處于嬰兒、兒童或青少年時期,正處于身心發展的關鍵階段。一旦正值壯年的獨生子女去世,留下第三代子女與亡者的配偶,撫養責任不僅很大程度上落在失獨父母身上,亡者配偶和孩子也會面臨諸多困難和挑戰。
在本次受訪的127位失獨者中有65位有孫子女,占到半數以上。就失獨父母而言,孫子女是失獨者對離世子女的情感和精神寄托。但在撫養責任上,孫子女給失獨者帶來了一定的經濟和精力上的負擔。就過世獨生子女的配偶而言,在獨生子女去世后,家庭的經濟重擔完全落在配偶身上,其很可能忙于生計而無暇顧及孩子的教育及生活。若配偶選擇重組家庭,其子女在新家庭中將會得到怎樣的對待亦充滿變數。對過世農村獨生子女的孩子而言,他們要面對孤獨成長、缺乏關愛、父/母愛缺位、自卑敏感、隔代養育質量難以保證等問題,這對于孩子健康人格的形成、心理的健康發展、人際交往和學習能力的提升等都會有一定的負面作用。再者,在涉及孫代撫養的相關問題上,還可能存在失獨父母與過世獨生子女的配偶間的矛盾沖突。姚兆余等指出,由于財產繼承上的爭議、子女配偶新家庭的建立等原因,失獨子女的配偶一方往往拒絕讓老人探望孫子女,給老人脆弱的心靈又增加了一道新的傷口。
7.法律缺位、維權困難
在我國,失獨家庭問題受到社會關注已有十余年的時間,但在家庭因失獨而可能涉及的法律方面沒有得到足夠的改進。首先,《中華人民共和國人口與計劃生育法》對幫助失獨家庭的條款仍停留在倡導層面,實施起來存在困難。雖然該法在2001年頒布后于2015年進行了修正,但修正內容并未涉及失獨家庭的保障內容,缺乏相應的實質性規定。其次,《中華人民共和國繼承法》在失獨老人養老方面有很大的改善空間。我國《繼承法》第14條規定,對繼承人以外的依靠被繼承人扶養的缺乏勞動能力又沒有生活來源的人,或者繼承人以外的對被繼承人扶養較多的人,可以分給他們適當的遺產。失獨者依靠其他人(諸如侄子侄女、外甥外甥女,甚至沒有血緣關系的人)養老,在路徑上是具有可行性的,但我國《繼承法》并未對這類人的遺產繼承比例進行明確規定,也沒有確定其優先繼承權。因此,學者齊恩平、傅波指出,失獨老人離世時未立遺囑或未簽訂遺贈撫養協議,其財產認定無主而收歸國有,這顯然不利于盡贍養責任的侄甥子女等贍養人的權利保護,損害了侄甥子女等人的積極性。再次,在實際生活中,失獨者還會遇到“隔代探望權”的問題。在獨生子女去世后,獨生子女的配偶與其父母的關系存在惡化的可能,從而配偶不允許失獨者探望孫子女和外孫子女的情況也有可能發生。顯然,失獨者對孫子女和外孫子女的探望權應得到法律保護。
制度是調節社會關系、組織人們共同生活的手段,制度認同能使人們以某種方式組織起來,去實現共同或有差異的目標。這也是為什么人類社會要制定一系列制度的原因。然而,一個社會針對特定問題或群體的制度,有的是離散的,有的是成體系的,即制度有聚合的制度和整合的制度之分。聚合的制度是指各種制度比較散亂,不是有機的結合。整合的制度則是各種制度有機地聯系在一起。聚合的制度基本上相互分割、各行其是,甚至是互相沖突的,各種制度的積極功能難以有效發揮。整合的制度則能更加有效地發揮功能,是一個良好的制度體系,體現著整體性、系統性邏輯。對于農村失獨家庭而言,必須堅持制度的系統性、整體性為邏輯和導向,構建一套以整合制度為基本特征的制度體系,從建立健全對口性制度、支持性制度、關聯性制度三個層面構建一整套面向農村失獨家庭的制度體系(見表5),從而有效破解農村失獨家庭的諸多困境。

表5 農村失獨家庭類型及制度設置
失獨家庭選擇再生育,既建立自身的精神寄托,包含強烈的補償心理,還隱含著自我拯救的冀望。對于失獨家庭而言,“失而復得”的天倫之樂不失為自我療傷的一種有效辦法。對于暫時性農村失獨家庭,必須加快建立再生育或收養子女制度。因此,對于年紀較輕的失獨父母,政府應通過再生育經濟補貼、醫療幫扶等政策措施,鼓勵其再生育。對于年齡超過45周歲的失獨母親,因其面臨生育能力、撫育能力的雙重風險,國家需要在制度層面保駕護航。若農村失獨父母選擇不再生育而有收養子女意愿的,政府應積極落實收養幫扶措施。同時,對失獨家庭再生育或收養子女的,建議推行社會化撫育計劃,使失獨父母有充分的體力、精力和經濟能力為子女成長提供良好的環境,保障其生存權利、生育福祉不再受到傷害。
對于永久性農村失獨家庭,必須以整合制度視角,構建一整套相互連接和配套的社會制度體系,尤其是失獨家庭的社會保障制度、經濟扶助制度、社會幫扶制度、職業救助政策、第三代撫育制度等。
1.健全面向農村失獨家庭的社會保障制度
隨著失獨父母年齡逐漸增大,其日常生活會面臨更多困難?;谑И毨先说纳芷?,有必要健全永久性失獨家庭的養老、醫療、喪葬等各項社會保障制度。首先,在養老為老方面,建立面向失獨家庭養老服務的補貼制度:對參加農村社會養老保險的人員,其個人繳費按照最低檔次的繳費標準由政府進行全額補貼;將“農村失獨老人”納入民政系統的特殊群體養老服務補貼體系,享受養老服務和補貼,如居家養老補貼、重點空巢獨居老人關愛、助餐服務補貼、居家養老信息服務、機構養老補貼等;對生活自理有障礙者,如半自理者、無法自理者,給予養老院費用減免等。其次,在醫療保障方面,逐步建立并完善面向失獨家庭的醫療綠色通道。在新農合及城鄉居民醫療保險體系中加大對農村失獨人員的特別扶助政策,以便其優先獲得相關的醫療服務;進一步組織落實包括縣鄉村三級家庭醫生定點簽約服務,建立專門面向農村失獨家庭的專項服務(如健康體檢、醫療救助、特殊人群的定期上門巡診等);建立困難失獨家庭的醫療費、住院費、護理費等相關費用的減免制度;建立政府出資為農村失獨老人購買商業保險制度。在喪葬保障方面,針對農村失獨老人死后無人為其辦理后事的問題,政府應設置農村失獨家庭喪葬制度,確保其有尊嚴地離開人世。
2.完善面向農村失獨家庭的經濟扶助制度
應通過經濟性的扶助政策,緩解失獨家庭的經濟困難。一是調整現有計劃生育扶助金的年齡限制門檻,建議將49歲調整為40歲,以便更多的失獨母親得到保障。二是調整現有計劃生育特別扶助金金額。為了體現公平性,國家衛健委可設置一個全國性的最低金額標準,然后要求各省市按照當地人均可支配收入建立特別扶助金動態增長機制。三是堅持包括資格確認、資金發放、資金管理以及社會監督等職責分設原則,以確保每個符合資格條件的扶助對象都能夠及時、足額領取計劃生育特別扶助金。同時,還應審慎處理失獨者對福利政策的過度依賴。
3.優化面向農村失獨家庭的社會幫扶制度
改革完善面向失獨家庭的社會幫扶制度,通過運用各種社會化手段幫助失獨家庭渡過難關。第一,健全聯系人制度、監護人制度。全面動員農村失獨老人與村干部、志愿者組成“1+2”志愿幫扶小組,小組成員定期開展上門走訪,及時與失獨者溝通生活情況,了解其實際需求,主動提供符合其需求的服務幫助。第二,建立定向的社會工作機制。積極發揮社會公益組織、社會工作者作用,對行動不便、年齡較大、心理創傷嚴重的農村失獨家庭開展醫療陪護、精神慰藉、心理疏導等社會工作。第三,政府購買社會服務。加強政府購買社會服務力度,設立更多專門服務失獨老人的公益創投項目,孵化農村社會工作組織以提供專業服務,如日常家政服務和居家養老信息服務等。第四,鼓勵社會資本參與幫扶。鼓勵社會資本進入農村失獨家庭服務領域,包括鼓勵有能力的企業開發為農村失獨老人提供服務的優質品牌,促進優質企業認領符合自身能力的、符合農村失獨老人需求的專業服務。
4.建立面向農村失獨家庭的職業救助制度
調研發現,農村獨生子女死亡給其家庭帶來的一個嚴重問題就是勞動力的短缺。同時,有些農村失獨父母有走出陰霾、工作自立的渴望。但是,由于子女的去世使他們中斷了以往的工作或者缺乏再工作的信心。因此,政府可以為農村失獨父母搭建就業平臺,為他們開展職業培訓,通過增能實現其就業。如果農村失獨父母能夠重新走入社會,參加工作,不僅可以大大增加他們的經濟收入,還可以幫助他們以更寬容的心態接受獨生子女死亡的事實,從而及時調整心理狀態,不再封閉自己,從容規劃以后的人生道路,適應社會變遷。
5.建立和完善農村失獨家庭第三代撫育制度
在農村有孫輩失獨家庭中,獨生子女去世會給其父母、配偶及子女帶來巨大影響。失獨老人撫養孫輩,經濟負擔重,精力不足,還與孫輩存在代溝。配偶可能忙于生計而難以顧及孩子的教育及生活。若配偶選擇重組家庭,是否帶子女進入新家庭也是不得不做出的選擇,若帶子女重組家庭則配偶和其子女都不得不適應新的環境。而失獨第三代因特殊的家庭結構及境遇往往會面臨許多成長性問題。因此,綜合考量各種因素,保證失獨第三代的撫育質量,促進他們健康成長就成為政府和社會必須考慮的問題。政府部門應該設置農村失獨家庭第三代的撫育制度,尤其是各地教育部門要協同衛健委、民政部門等機構設置關愛農村失獨家庭第三代的相關制度,確保這類家庭的孩子能夠健康成長,順利成才。
一是為農村失獨家庭開展維權服務。伴隨著農村獨生子女的離世,很多家庭都面臨追償的問題。但是獨生子女父母往往由于精神遭受重創,無心考慮索賠事宜,有的還因不懂相關法律政策導致其合法權益受到損害。課題組在調研中發現,有很多農村獨生子女死亡后其家庭沒有得到應有的賠償,這也直接導致了他們的利益受到侵害。失獨家庭本質上是弱勢群體,政府應逐步建立、健全無償性的法律援助機制,協助失獨家庭進行索賠事宜,或由政府相關部門出面協調,監督侵權人依法承擔相應的賠償等責任。二是優先推行生前預囑。生前預囑是一種生命個體在保持健康意識且清醒的狀態下簽署的、申明其在無法治愈的傷病診斷期且表達能力喪失的情況下,使用或者不使用某些醫療處理措施的書面文件。農村失獨群體在就醫以及入住養老院過程中往往會面臨無監護人簽字的窘境,而在無法治愈的傷病診斷期間更需要一份遵從他們自身意愿的生前預囑,以法律形式進行自我保護,因此建議在農村失獨群體中有針對性地推動生前預囑制度的建立。在生前預囑制度的各個環節中,首要的是成立一個生前預囑注冊中心,積極倡導農村失獨家庭群體自愿簽署“生前預囑”,以“舒緩醫療”方式為主,盡最大可能保證農村失獨群體在有尊嚴的狀態下離世。三是制定面向農村失獨老人照護者的福利性政策,完善親屬、鄰居支持農村失獨家庭的法律保障制度,給予為農村失獨老人提供照護的親屬、鄰里以應有的價值肯定和尊重。
農村失獨老人具有農村普通老人的共性,同時具有其自身的特性。因此,需要將對農村失獨家庭的制度和政策支持體系設計與目前國家的老齡政策、殘疾人政策、婦女政策等有機結合起來。在現有有關老齡人口、殘疾人、婦女等普惠性政策的基礎上,針對失獨殘疾人、失獨婦女、失獨高齡老人、失獨獨居老人等特定群體制定特惠型政策,形成專門面向失獨家庭的,具有特惠性的,層次有別、功能互補、相互支持、互為補充的關聯性社會福利制度體系。
人類發展至今,特別是進入文明社會以來,其行為受到不同制度的約束和引導。制度是對人及其群體行為進行限制規范和引導的規則。正如諾斯所言:制度是一系列被制定出來的規則、守法程序和行為的道德倫理規范,它旨在約束追求主體福利或效用最大化的個人行為。當一個社會特定群體增多時,政府就應該制定相關的制度以滿足這一群體的需求。目前,我國人口制度多是屬于政策性的,中央政府往往根據人口形勢,特別是人口問題,制定應對之策并頒布執行,作用于民眾。針對我國特有的計劃生育特殊人群,中央政府制定了相關的政策并以文件等形式向地方發布。各級地方政府落實中央文件的要求和精神,同時制定具有地方特色的政策。但是,失獨家庭的成因是社會制度建構的結果,是相關制度引發的制度風險,需要國家積極應對,通過積極的制度建設消解風險、規避風險。
注釋
①馬克思、恩格斯:《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1995年,第203頁。②易富賢:《大國空巢——走入歧途的中國計劃生育》,大風出版社(香港),2007年,第37頁。③數據來源于第六次全國人口普查數據及原衛生部發布的《2010中國衛生統計年鑒》。④王廣州、郭志剛、郭震威:《對傷殘死亡獨生子女母親人數的初步測算》,《中國人口科學》2008年第1期。⑤趙仲杰、張道林:《人本主義視角下農村失獨家庭的社會工作介入探究》,《前沿》2019年第3期。⑥陳恩:《失獨群體的人口結構、城鄉分布及需求差異》,《人口研究》2014年第3期。⑦于海:《行動論、系統論和功能論——讀帕森斯〈社會系統〉》,《社會》1998年第3期。⑧Carolyn T. Biggs. The Sudden and Unexpected Death of a Sibling and Its Impact on Surviving Children and Adolescents: a Family Perspective.GriefMatters:TheAustralianJournalofGriefandBereavement,2002, Vol.5, No.2, pp.31-34.⑨陳小夢、于閱、馮培培:《農村失獨老人的養老保障問題》,《遼寧工程技術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16年第3期。⑩陳雯:《從“制度”到“能動性”:對死亡獨生子女家庭扶助機制的思考》,《中共福建省委黨校學報》2012年第2期。姚兆余、王詩露:《失獨老人的生活困境與社會福利政策的應對》,《重慶工商大學學報》2014年第4期。史宇:《農村失獨家庭權益保障法律問題研究》,《農業經濟》2018年第10期。周惠萍、宋海云:《衡水市失獨家庭養老困境探討》,《區域治理》2019年第31期。熊亮、韓冰:《失獨家庭“社區+”照顧模式構建研究》,《管理觀察》2017年第35期。趙仲杰、郭春江:《社會支持理論視閾下農村失獨家庭困境應對策略——基于川渝兩地的調研》,《理論月刊》2020年第1期。齊恩平、傅波:《完善失獨老人養老路徑的法律探析》,《天津商業大學學報》2013年第5期。王思斌:《整合制度體系保障人民可持續的獲得感》,《行政管理改革》2018年第3期。[美]馬奇、[挪]奧爾森:《重新發現制度:政治組織基礎》,張偉譯,生活·讀書·新知三聯書店,2011年,第119—143頁。(美)道格拉斯·C·諾思:《經濟史中的結構與變遷》,陳郁、羅華平等譯,上海三聯書店,1994年,第225—226頁。王文娟、張世青:《論失獨家庭適當生活水準權實現的國家責任》,《理論界》2015年第7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