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文昊
(倫敦政治經濟學院 英國倫敦 WC2A 2AE)
自從我國經濟發展進入新常態之后,消費越來越受到重視,并被認為是我國經濟增長的最重要動力,政府也相繼出臺了許多促進消費的政策。如2018年的《完善促進消費體制機制實施方案(2018-2020年)》,2019年的《推動重點消費品更新升級暢通資源循環利用實施方案(2019-2020)》,幾乎每年都出臺促進消費的相關政策,旨在激發居民消費活力,以此推動經濟增長。在實踐中,消費促進經濟增長也確實取得了較好成效,2018年消費對我國經濟增長的貢獻率達到76.2%,2019年為57.8%,2020年消費對經濟增長的貢獻率將會更高(受疫情影響,外貿對經濟增長的貢獻率大幅下降,消費成為對經濟增長的壓倉石),有望超過80%。在消費促進經濟增長規模效應顯現的背景下,越來越多人開始關注消費升級質量效應,并著手研究消費升級效果,因為消費升級質量關系到消費規模和消費促進經濟增長的可持續性,特別是在當前以發展型和享受型為主體的精神服務類消費快速增長的背景下。從圖1可知,2015-2019年我國服務業增加值從359735億元增長至534233億元,平均增速超過7%,進一步從側面說明了我國居民消費的升級趨勢,其對經濟增長的作用力變得更為強勁,使得區域之間消費對經濟增長的貢獻率產生較大差異,東部地區服務業發達,相對應的服務消費類吸引了更多消費者,居民對消費升級的需求表現更為突出,而中西部地區相對滯后的消費導致消費升級遲緩。于是,一系列顯而易見的問題被提出,區域之間的差異性是否會隨著時間推移出現更大差距?區域之間的消費升級質量究竟如何?差距究竟有多大等,這些問題已經引起學界和政界對消費升級質量的高度關注。本文在原有關于消費升級研究的文獻基礎上,通過構建消費升級質量評價體系,客觀衡量區域之間消費升級質量情況,研判消費升級質量差距,對政界和學界關注的問題給予客觀回應,并提出區域消費升級質量提升相關建議。
余文結構安排如下:第一部分為居民消費升級與經濟增長及其相關影響因素的相關研究綜述,第二部分為居民消費升級質量的評價指標體系構建及其測算,第三部分基于評價指標體系實證評估長江經濟帶11個省域居民消費升級質量指數及其差異性,最后為簡要的結論及政策建議。
在居民消費升級對經濟增長的貢獻變得越來越重要的背景下,有關居民消費升級與經濟增長、消費升級的影響因素等相關研究開始變得越來越豐富。無論是從城鎮居民消費升級的視角,還是從農村居民消費升級的視角,學界和政界都進行了廣泛研究。袁瑞彩(2019)采用我國中部地區省份經驗數據,從需求側和供給側視角分析我國農村居民消費升級的特征及影響因素,研究認為,農村居民收入的提升,醫療、就業等社會保障制度的完善有利于促進農村居民消費升級,金融供給側改革對農村居民消費升級也具有一定促進作用。潘錫泉(2019)在分析我國消費升級存在的短板和痛點的基礎上,從理論上分析了消費升級對產業升級的引領作用,并提出消費升級引領產業升級的具體建議。潘紅虹(2019)結合美國、日本和韓國的消費結構變化歷程,分析了發達國家消費升級的個性和共性特征,對我國居民消費升級存在的差距展開剖析,并提出我國消費升級的重點和方向。白萍和伊成山(2019)引入互聯網發展因素,基于2010-2016年經驗數據,就互聯網發展對我國省域城鄉居民消費升級的影響效應進行研究,并認為互聯網信息技術發展是我國城鄉居民消費升級的最主要內生動力。劉婉瑛和尤緒超(2019)分析了我國流通產業發展對居民消費升級的影響,并提出促進居民消費升級的若干建議。吳梓林等(2019)基于SYS-GMM方法從需求和供給兩個維度對我國消費規模和品質的影響因素進行實證研究,研究認為,出口、技術進步、人力資本水平、互聯網發展水平等因素是影響我國消費規模和消費升級的重要因素。

圖1 2015-2019年我國服務業增加值及增速
顯然,這些研究為本文進一步進行消費升級質量評價研究奠定了基礎。但比較遺憾的是,縱觀這些研究,主要是基于消費升級的影響因素展開,而關于消費升級的評價體系研究相對不足。僅有如張光明(2017)采用統計分析方式構建我國消費升級的指標體系,并與國際上發達國家和發展中國家消費升級狀況進行橫向比較,在此基礎上基于我國經驗數據,利用ELES模型深入分析我國居民消費結構升級情況;艾天霞和張慧芳(2019)采用統計指標對我國省域之間居民消費升級模式進行評價,發現省域之間消費升級模式存在較大差距,除北京、上海進入享受型消費模式以外,其他地區大部分仍處于發展型消費或生存型消費階段。然而,從張光明(2017)、艾天霞和張慧芳(2019)的統計指標來看,也存在一些局限性,主要表現為:其研究指標仍然是局限于較為常見和傳統的八大類消費支出為標準來界定我國居民消費升級類型,一般將消費升級界定為生存型消費向發展型消費和享受型消費轉變。這種界定方式并沒有問題,但在實證研究中,僅采用了我國八大類消費中的消費支出占比來近似衡量,這樣操作的好處是較為直觀和簡單,能夠衡量出我國居民消費情況,但很難客觀地衡量我國消費升級質量情況。
據此,本文的貢獻主要體現在:一是構建消費升級質量評價指標體系,突破現有研究從經濟發展水平和消費水平兩個維度衡量的局限性,在經濟發展水平和消費水平兩個維度的基礎上,納入消費結構、消費者能力、消費環境等維度,構建較為科學的評價指標體系;二是突破傳統消費升級的界定,更多考量消費升級質量;三是基于2018年我國長江經濟帶沿線省域經驗數據,分析我國省域之間的消費升級質量情況,并據此提出針對性的消費升級質量提升建議。
關于消費升級的指標探討較多,普遍以生存型消費、發展型消費和享受型消費,或者以第三產業消費支出的比例進行衡量,顯然不夠科學。本文基于數據可得性,從多重維度對消費升級外延進行考量,構建消費升級質量評價指標體系,具體評價指標體系包括五大維度:經濟發展水平、消費水平、消費結構、消費者能力和消費環境,每一維度選取細分指標予以衡量,具體如表1所示。
我國居民消費升級質量評價體系中各指標數據首先根據公式(1)進行無量綱化處理(樣本數據為長江經濟帶11個省區市2018年的數據):

表1 我國居民消費升級質量評價指標體系

其中:

經過無量綱化處理之后的指標采用變異系數法進行權重確定,指標取值差異度越大,則表明該指標在不同省域之間的差異性程度越大,因此也能夠較好反映省域之間居民消費升級質量情況。具體各指標變異系數為:

其中,Si代表各個指標標準差,Ti代表各個指標平均值,各個指標權重為:

同時還需要指出的是,變異系數法測定權重默認為各維度指標的重要性一樣,而每一維度中各指標之間的權重則由變異系數法來確定。
根據表1,采用統計方法測算得到長江經濟帶沿線11個省域2018年居民消費升級質量總指數和各維度指數,如表2所示。
表2顯示,我國長江經濟帶沿線省域居民消費升級質量之間存在顯著差異性,表明我國省域之間居民消費升級現狀的差距比較突出。從長江經濟帶沿線省域居民消費升級質量總指數來看,上海、浙江和江蘇遙遙領先,大幅領先于長江經濟帶沿線其他省份,綜合指數得分均超過2(其中上海得分超過3),重慶、湖北、四川、安徽和湖南得分指數處于1-2之間,屬于第二梯隊,江西、貴州和云南處于最后梯隊。表明我國東部沿海地區居民消費升級質量較好,走在前列,而中西部地區居民消費升級質量相對滯后。更需要注意的是,同樣身處華東地區范疇的江西,其居民消費升級明顯落后,不僅落后于中部地區的湖北和湖南,還落后于西部地區的重慶和四川。

表2 2018年長江經濟帶11省域居民消費升級質量指數
從經濟發展水平指數、消費水平指數、消費結構指數、消費者能力指數和消費環境指數等其他分項維度指數來看,經濟發展水平指數、消費水平指數和消費環境指數總體排序較為穩定,上海、浙江和江蘇穩居第一梯隊,貴州和云南基本處于末尾,總體呈現出下游地區(東部地區)領先、中游(中部地區)次之、上游(西部地區)滯后的特征。但消費結構維度和消費者能力維度指數在各省域之間卻呈現各有千秋的特色,比如在消費結構維度方面,湖南、云南、貴州和重慶等省份得分指數均超過上海、浙江和江蘇,表明經濟發達地區(高經濟發展水平地區)消費結構維度得分并不一定就高,其原因可能是經濟發達地區的高房價導致居民對消費支出產生“擠出效應”,減少了對發展型(家庭設備和交通通信類)和享受型消費(文教娛樂類)的支出,而經濟并不是特別發達的地方,其消費結構維度得分很高。比較典型的就是湖南,2019年湖南省省會城市長沙的房價均價不超過10000元/平方米,這在全國類似經濟發展水平的省域中極其罕見,另外湖南在文教娛樂等方面比較發達,導致湖南居民在文教娛樂等享受型消費方面不比上海、浙江和江蘇遜色。這也比較容易理解,湖南的影視文化在全國走在前列,一些耳熟能詳的電視臺、影視基地,比如湖南衛視、芒果電視臺、馬蘭山影視文化視頻基地等均在湖南。
從差異性角度來看,長江經濟帶沿線省域居民消費升級質量衡量維度中的經濟發展水平、消費水平和消費環境得分差距較為明顯,而消費結構指數和消費者能力指數之間的得分差距相對較小,表明一個地區居民消費升級質量指數主要取決于經濟發展水平維度、消費水平維度和消費環境維度(在每一個維度權重相同的情況下,這兩個維度差距較大,與居民消費升級質量總指數表現一致)。出現這一結果的原因也比較容易理解,主要是由于長江經濟帶沿線省域之間經濟發展水平、人均社會消費品零售額、金融發展水平以及互聯網普及率和移動電話普及率之間存在的巨大差距所致,而隨著國家精準扶貧戰略的全面推進、對經濟落后地區交通基礎設施建設的投入、教育和就業政策的傾斜性照顧等政策效應的顯現,使得反映生存型消費、發展型消費和享受型消費的消費結構,以及反映消費者消費能力的高等教育毛入學率、失業率并沒有表現出巨大差距。
消費、投資和出口是經濟增長的三駕馬車,在外貿摩擦不斷加劇的背景下,消費已經成為促進經濟增長“三駕馬車”中最為重要的引擎,特別是在疫情影響下,表現的更為突出。黨中央也由此提出了以國內大循環為主體,國際國內雙循環共同發展的消費大格局。受此影響,我國消費規模取得了顯著的增長,同時也帶動了居民消費水平的提升,撬動了我國居民的消費升級,使得消費升級已經成為我國未來消費發展的必然趨勢。本文基于消費升級的經濟發展水平、消費水平、消費結構、消費者能力和消費環境五大維度16個細分指標構建消費升級質量評價體系,并基于我國長江經濟帶沿線11個省域2018年經驗數據進行了實證評價,研究發現:長江經濟帶沿線省域之間居民消費升級質量之間存在較大差距,總體表現為東部地區消費升級質量較高(消費升級步伐較快),中西部地區消費升級質量偏低(滯后);相應地衡量消費升級質量的經濟發展水平、消費水平和消費環境維度也表現出較為明顯的“東高西低”梯度遞減現象;經濟發展水平、消費水平和消費環境維度是影響居民消費升級質量的最主要維度;衡量消費升級質量的消費結構和消費者能力在長江經濟帶沿線省域之間的差距并不是很明顯(得分差距不大),且表現為經濟發展水平高并不一定就意味著消費結構和消費者能力維度得分就高,其背后的原因可能是經濟發展水平越高,地區消費成本越高(高房價),對消費支出產生“擠出效應”就越強,導致居民消費升級的遲緩。
根據本文研究結論,提出我國消費升級質量提升的相關具體建議如下:一是要客觀審視省域消費升級質量之間存在的差距,緊緊抓住影響省域消費升級質量的經濟發展水平、消費水平和消費環境因素,通過供給側結構性改革的深化來進一步釋放各省域潛在經濟增長活力,努力提升省域經濟發展水平和消費水平;二是高度重視消費升級質量提升,通過優勢凸顯、短板補足等手段,改善消費基礎設施建設(譬如,商業銀行等金融機構創新消費金融產品、政府加大對網絡零售相關的物流、快遞等基礎設施建設),特別是要借助于各種可能的技術動力作用,通過充分發揮人工智能、大數據、區塊鏈、物聯網等新興科學技術和手段對產品進行賦能,實現消費場景的智能化、便利化,為消費者提供更具吸引力和更具粘性的便利化消費渠道;三是大力發展能夠適應居民對多樣化和個性化消費產品的需求為居民消費升級鋪墊優渥的土壤和環境,通過信息化普及、互聯網應用的覆蓋來實現消費者對發展型消費和享受型消費等更高層次消費的獲得感;四是政府部門需要運用積極財政政策和貨幣政策激勵企業對文教娛樂類消費服務的供給,譬如對那些愿意通過創新投入來改善和提升居民消費體驗和消費質量的企業給予稅收減免支持和信貸利率優惠,幫助創新性企業解決融資難問題,助力企業高質量發展,也可以適時出臺激勵居民文教娛樂類相關消費的轉向資金支持政策和實施細則,釋放全民精神文化需求的活力;五是加大教育培訓力度,通過學校教育、社會引導來培植居民消費理念,引導居民在滿足生存型消費的基礎上,不斷增強對消費質量的重視,促進居民消費水平的整體提升,最終實現向發展型消費和享受型消費方向邁進;六是各省域之間應該在發揮自身區域優勢(譬如浙江杭州,就可以重點打造以動漫、游戲、文化創意、創業等為核心的文化產業,夯實居民對更高品質消費的基礎,釋放居民精神文化類需求,促進居民消費水平的高質量升級)的同時,也要加快向消費升級先發地區學習,并通過區域之間的合作(打破區域壁壘)實現消費流通區域一體化,縮小區域消費升級質量之間的差距;七是通過簡政放權或政策體制機制性改革,促進服務業市場的全方位開放,為居民消費升級鋪墊堅實的基礎。在具體操作上,可以鼓勵民間資本有序進入服務業,擴大服務業的消費領域,激活服務業市場競爭力,通過科學技術手段,不斷提高服務業經營能力和市場效率;八是聚焦居民消費升級的重點產業,培育和發展信息、環保、健康養老、旅游、時尚、金融等能夠激活經濟轉型升級活力的新興服務業,來發揮服務業質量提升對居民消費升級的賦能和助推作用。